书名:掌心火焰[娱乐圈] 作者:无人区时段 文案: *坐拥商业帝国冷心冷肺只喜欢女主的真·大佬 X 靓绝娱乐圈又穷又美还努力营业的真·过气影后 - 1、宋阮十九岁时凭借处女座《星际轨道》一炮而红,手握无数大小代言和数不清的重量级奖项,风光无限。那一年,被后来的粉丝感慨地称为“宋阮年”。 奈何一朝识人不慎,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很快身陷囹圄,因不实报道彻底跌入谷底,四年光阴白白蹉跎,落得个人人喊打、厌弃鄙夷的下场。 秦鹤于无意间窥见了这颗泥土里的星星,着迷于她的光芒,小心翼翼,又万分郑重地将她捧在了掌心。 后来他才发现,宋阮不是星星。 她是他掌心的火焰,灼灼一跃,便能燃起他无限爱意,轻轻一眼,血肉连至灵魂也可尽数交予她处置。 2、一朝翻身,第二个“宋阮年”到来,眉眼明艳的女人出席活动,无数闪光灯下,有记者犀利提问:“为什么有勇气重新站在荧幕上?” 宋阮对着镜头微微一笑,红唇轻佻,吐出的话语却郑重又深情。 “有个人对我说,星星就应该被仰望, 于是我从淤泥里爬起来,为他又挂在了长空之上。” - 阅读指南: *无逻辑产物/作者很憨/剧情狗血(真的很狗血,但很甜! *HE/一见钟情(我爱俗套 *不喜欢我们下一篇见呀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时尚流行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鹤,宋阮 ┃ 配角:预收校园甜饼,他心间的小玫瑰 ┃ 其它:一见钟情,情有独钟,娱乐圈,甜文 第1章 活该糊到地心 六月,阳光炽热,蝉鸣阵阵。 帝都最大的影视拍摄基地里,人群密集,工作人员守在机器前,一眨不眨地盯着拍摄画面,不远处的大型风扇卷起阵阵气流,吹走几丝恼人的燥意。 人群之外的偏僻一角,宋阮一身绛纱复裙曳地,身形窈窕。她刚刚拍完今天的戏份,此刻正站在自己搭起的遮阳棚内稍作休息。 不远处,《点朱唇》的导演周晨头戴黑色鸭舌帽,面色难看地喊了暂停。 《点朱唇》——近几年最热门的古代武侠小说,点击量过亿次,占据各大网站畅销榜第一,是作者风声鹤唳继《星际轨道》后的又一现象级作品。 这部小说连载一年半,甫一完结便被腾冲影视以天价买断版权,而后马不停蹄地投入了影视剧化中,势头强劲,热门话题也连续不断。 “孙怜,剧本白给你看了是吗?魏谨这个角色前期强势后期黑化,你看看你那副走两步喘三口的样子,武林第一的男主都带不动你!” 天气炎热,剧组的工作人员却大气也不敢出。周晨清越的声音回荡在拍摄现场,孙怜年纪小脸皮薄,被这样当众嘲讽还是第一次,瞬间便红了眼眶。 周晨看她这样更加来气,面带讽刺,毫不留情道:“还有力气哭?我以为你的力气只够说两句台词儿呢!你和宋阮出现在同个画面那就是公开处刑!先吃饭,下午再来!” 说罢便愤愤然离开了现场,徒留众人围着掉眼泪的孙怜递上纸巾,轻声安慰,而更多的人则是装作没看见,各自干着自己的事。 周晨吹毛求疵又毒舌的毛病众所周知,这些年被他骂哭的新人数都数不清,但他年少成名,才华出众,又手握国际大奖和过亿票房,没哪个人会想不开去得罪他。 而这个孙怜就更神奇了。 从《点朱唇》开拍起,她的演技便一直保持在一个平稳的水平——差得出奇,用周晨的话来讲就是“被碾压到地上摩擦的命”。 然而就算如此,她愣是稳稳地呆在女主角的位置动也不动。这不,周晨每天都要被她气疯一遍,可还是没有要求换人。 果真和传闻中一样,背景强大。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们还是小心着点儿,别傻傻地往枪口上撞。 热闹之外,这边无人关注的宋阮已经独自走进更衣室,换下了身上繁复的衣裙。 《点朱唇》是腾冲今年的重点项目,剧组十分有钱,配饰都是真金白银,服装也是结结实实好几层的。 正值盛夏,宋阮一场戏下来,长发早已被汗水浸湿,她草草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正打算离开现场,却发现手机似乎是落在了试衣间。 啧。 细细的眉皱起,那张明艳的小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女人转过身,迈腿回了狭窄闷热的公用试衣间。 - “诶,刚刚周导可真凶,嘴巴一点也不留情的。” “习惯就好,不过孙怜那个背景到底有多强啊,连周导也屈服在资本主义下了。” “我听说是越州国际太子爷的青梅竹马,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带资进组的......” “真的假的?说到越州国际,那个宋阮前几年不是出了通稿,说和越州太子爷私交不错吗,这才几年,打脸打得妈都不认了。” “提那个女人干什么,对亲生父母都能那么冷血,活该糊到地心。” 一墙之隔,宋阮面色平静,恍若未闻地低头,终于在繁复华丽的衣裙中找到了自己随手放下的老旧款手机,起身推开了木门。 门外闲聊的几人听见动静,往这边看过来,对上话头里主人公那双毫无波澜的凌厉凤眼,一时间都尴尬地噤了声。 宋阮却要从容许多,纤细雪白的长腿迈开,高挑的背影径直出了试衣间,一个眼神也没给她们。 “她跟这傲个什么劲儿?还以为自己是前几年那个时候呢!” “哎,行了行了,别管她,咱们吃饭去吧。” ...... 将烦人的声音甩在身后,宋阮出了拍摄基地,鸭舌帽压下,她拖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空出一只手给经纪人王欣打了个电话。 意料之中的,没有接通。 天太热,宋阮没有戴口罩,帽沿下的侧脸线条精致无比,引来周围几个路人偷偷的打量。 她没有理会,而是转过头,看了眼斜对面公交车站前的人群。 随即晃了晃宽松的裤子,兜里的硬币随她动作,立马碰撞出一阵清脆响声。 应该是够。 感慨着自己又穷出了新高度,宋阮纤细的手抓起一大堆东西,低头往站台方向走去。公交到站,她用力向前冲,愣是在一群大妈大爷中艰难地挤上了公交车。 黑色手机的屏幕亮起,宋阮刚抢到一个座位,眼睛瞥过来电显示,还来不及喘口气便急忙接通了电话,不耐烦的中年女音通过电流传来,更添几分冷漠。 “这个月的钱呢?还有你弟弟的学费,别想给我赖账!明天之前打给我。” 谢阮红唇微张,还没来得及说话,嘟的一声,电话已然被毫不犹豫地切断,她听着耳边机械的忙音,有些愣住。 对面的人连等她一个回答的耐心都没有。 公交车最角落里的座位上,年轻的女子压低帽沿,紧紧攥住手机,青葱般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显出了几根细细的青筋。 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摆在她脚下,透过劣质布袋,依稀能看出“自装式撑阳伞”的字样。 是有些滑稽和狼狈的。 若是有追星的女孩在这儿,一定能认出此刻这个缩在角落里的女子,正是几年前凭借处女作《星际轨道》,斩获无数国内外大奖,而后因为盛世美颜获得国民话题度的年轻影后——宋阮。 此刻的宋阮平复着心情,为自己刚刚心中的那点期待感到可笑至极。 这么多年了,她为什么还不明白,自己对于母亲来说,不过是一棵亲手养大的摇钱树,除了可以肆无忌惮地吸她的血之外,什么用处都没有。 公交到站了,她将自己的思绪抛下,拖着东西满身疲惫地回到了简陋的出租屋。 进组不到一个月,她的戏份已经全部拍完。 宋阮苦涩一笑,以她今时的口碑和人气,能参演《点朱唇》这部电影已经是她莫大的幸运,哪里还敢奢想什么戏份。 收拾好一切后已是夜里,窗外昏黄路灯亮起,宋阮躺在床上,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 今天是她最后一场戏,女N号为了男主甘心被杀。 为了突出她这个人设的嚣张跋扈和深情不悔,宋阮从早上八点开拍起就没有吃过一口东西,不断和周晨磨合着镜头,此刻放松下来,她才感到异常饥饿。 心中盘算着这月的房租、明天要给宋子嘉的学费、母亲的生活费...... 宋阮打开手机,电子屏幕上的余额少得可怜,她认命地叹了口气,撑起身体,下楼买方便面去了。 出了楼道,带着凉意的夜风夹杂着稀疏细雨,沾湿了宋阮的外套。她抬头看天,细软的发梢被吹起,夜色中,一张莹白的美人脸显得格外瞩目。 不知何时,帝都下起了雨。 浓厚黑沉的云层遮住月亮,宋阮心中暗恼这多变的天气,匆匆跑进了楼房旁边的简陋便利店。 大概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雨,店里没有顾客,只有一个老板坐在收银台旁抽烟,呛人的烟味缭绕在小小的空间,有些刺鼻。 宋阮在柜架前来来回回地对比,最后挑出一箱最便宜的方便面加矿泉水,想了一瞬,又把矿泉水放回去了。 今天剧组统一发的水应该还有剩。 付账时,那老板叼着烟头,细小的眼睛眯起,猥/琐目光放肆地打量面前这个眼生的年轻女孩。 宋阮感受到他上下扫视的视线,皱起眉头,一双漂亮的凤眼露出厌恶的神色来。 她上个月才搬来这个地方,还没来得及熟悉周围环境便进了《点朱唇》剧组拍戏,此刻面前中年男人的作态,让她不由得有些后悔贪便宜租了这间房。 宋阮红唇微启,还没来得及对他警告什么,便利店的门被人推开,夜风偷偷吹过——有人进来了。 她只好忍下浑身的恶心感,低头拿起手机扫码,想要快点走人。 滴的一下,几秒后,安静的小店内响起了一声机械的电子提示——您的账户余额为零。 错愣只一瞬,宋阮根据以往的经验立马反应过来,是母亲林简取走了卡里所有的钱。 压抑住自己汹涌难平的心绪,宋阮在店老板意味不明的眼光下,缓声道:“不好意思,我不买了。” 说罢就要转身离开,那老板却嘿嘿笑了一声,在她身后不怀好意道:“美女如果真想买,不一定要拿钱来付的。” 恶意满满的话音未落,宋阮猛地转身,一张俏脸冷若冰霜,凝声道:“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她生的明艳动人,此刻心情沉郁,冷下脸的时候气势便格外锋利,店老板被她唬住几秒,反应过来后不禁恼羞成怒,瞪大了眼看着她。 或许是此刻店内只有三个人,他胆子大了起来,油腻的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你想怎么着?像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仗着长得漂亮被有钱人包养,结果让人家老婆发现了,才躲到这种地方避风头吧?” 他见宋阮没有出声,便一副我猜对了的得意神色,吐出更加不堪的话语:“装什么装?说两句都说不得,我看你其实是个烂货.......啊!!!” 作者有话要说:宋阮:穷是真的 - 以及,现实中真的有店老板这种人,我室友就碰见过:-( 第2章 早该学着爬上人家的床 恶劣的话语消失于中年男子的惨叫,宋阮一把抄起手边的玻璃杯,猛地砸向他锃亮的脑门——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年轻女孩的手微颤,心里却畅快无比。 只是如何收场有些麻烦。 中年男子疼的面目狰狞,温热的血液顺着脑袋滴下,他瞬间便吓破了胆子,恶狠狠地看着宋阮,一把抓起手机,口不择言道:“烂货,你给老子等着!等着......” 宋阮知道今天不能善了,深吸口气,将心底的一丝害怕压下。 她打开手机,通讯录里只有两三页号码,几秒后,宋阮才有些茫然地发现,这样难堪无助的时刻,她居然没有人可以求助。 账号里的余额为零,不要说医药费,打车去医院的钱她都出不起。 用力咬了咬唇,宋阮拨通了经纪人王欣的电话,漫长的等待后,机械的忙音响起——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夜色朦胧,窗外的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冷冷的风吹进来,宋阮的心也在这细密的雨滴声中,一点点下沉。 店老板额头的几滴血迹已经干涸,那杯子砸到地上才碎开,宋阮手劲小,这男人额头的伤口大半都是被玻璃划伤的,混着鲜血,看上去吓人,实际上却并不深。 他粗糙的手一把拉住年轻女孩细白的手臂,龇着牙:“你敢跑一个试试,老子保证你以后都别想在这儿住了!“ 宋阮用力甩开他的钳制,毫不示弱地回答:“我跑什么?你出言不逊在先,活该!” 冷冷的女声回荡,略颤的尾音融进了淅沥雨声中,宋阮无视中年男人快要吃人的目光,攥紧双手,一点儿怯弱也不肯外露。 沉默无声地蔓延,她突然想起店里还有一个人,此刻周围毫无动静,大概是怕被波及自身,所以不想管闲事吧。 自嘲地勾起嘴角,宋阮低下头,正考虑着要不要干脆报警,略显轻佻的男声便咦了一声,在身后不紧不慢地响起。 “老板,结账。” 宋阮一怔。 继而难掩讶异地抬起头,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俊美的青年手拿几袋膨化食品,正缓步踱来。 好看过分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桃花眼微微上挑,温柔多情。 ...秦成琚......? 那中年男人此刻脾气暴躁得恨不得破口骂人,只是一看面前青年这幅气质非凡的样子,到嘴的脏话哽了一瞬,不耐地挥手:“没看见我脑瓜被这娘们儿破了吗?今儿不营业,您请便吧!” 秦成琚却不买账,他指了指宋阮的方向,仍是那副略显轻佻的样子,说出的话却带上了些许强势:“这是我朋友,您的医药费我替她出了,店里的东西我也替她赔。” 滴地一声,秦成琚晃了晃手机上显眼的数字,看向店主。 见中年男子狐疑地盯着他,青年笑笑,“得饶人处且饶人。大男人何必和一个小姑娘计较,您说呢?” 说罢也不管他的反应,撑起雨伞,秦成琚右手揽过始终低头沉默的宋阮,快步消失在雨幕中。 那老板捂着流血的脑门,脸色难看地翻了翻手机,瞥见适才数额巨大的进账,半晌,才啐了声晦气,开始收拾起一片狼籍的便利店。 · 这边秦成琚才顺着路标走到附近的楼道内,宋阮便毫不犹豫地挣开了他的手,后退几步,拉开客气的距离。 “谢谢,刚刚的钱....我会想办法还你的。” 没有客套,也没有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宋阮原本清凌凌的声音此刻有些沙哑,说完这句后便一直低着头沉默。 秦成琚笑了笑,没有太在意她的态度,温声道:“反正你如今的处境也有我的责任,这点忙还不帮,叶馥会追着我骂的。” 他抬手指指不远处街旁停着的黑色卡宴,又晃了晃手里的几袋零食,对她解释:“我和我哥前几天才回国,刚打听到你搬了家,才送我们到这儿,叶馥那丫头就说饿了要吃东西。” 宋阮便也跟着笑了笑,秦成琚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不再说些有的没的,只轻轻叹了口气,眼神温和:“有什么急事打我电话,不要再像刚刚那样倔,看着怪可怜的。” 他顿了顿,“宋子嘉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我和叶馥也没有迁怒的意思,你不需要这样折磨自己。” 她不需要这样折磨自己。 目送那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卡宴消失在雨幕中,宋阮站在原地,裹紧了自己的外套,转身上楼。 回到简陋的出租屋,她接了杯开水,泡开刚才秦成琚给她买的方便面,明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大雨滂沱,夜色如墨。 宋阮转头往窗外看去,深夜的帝都一角,成片的楼房屹立在对面,无数个温暖灯光参差不齐地亮起,莹亮的光点连成了一条曲折的细线。 斜对面那家住户的卧室里,小男孩缠着温和平凡的女人撒娇玩闹,不用去听,宋阮都能想象到是一片怎样的欢声笑语。 她别过头,久违的眼泪就像这场大雨般,突然失了控。 惨白灯光下,年轻的女孩面无表情,握紧筷子。有什么液体顺着她的脸颊,一滴滴落在五颜六色冒着热气的面汤里,迅速消融。 - 雨依旧在下。 低调奢华的车内,后座的秦成琚看着面前娇小玲珑的女孩,桃花眼里满是揶揄:“先前不是嚷嚷着减肥,现在又像只猪一样。” 叶馥朝他翻了个白眼,咔嚓嚼碎了嘴里的薯片,鼓鼓的腮帮子配合那双亮晶晶的大眼,活像只冬日里屯粮的仓鼠。 秦成琚拿纸要给她擦嘴边的碎屑,却被她嫌弃地躲开,横了他一眼,叶馥声音甜软。 “别把我当小孩,我比你大一个月还多三小时。” 像是想起来什么,叶馥不满地轻踢秦成琚一脚,“怎么不让我见阮阮?刚刚明明是我先看见她的。” “我怕她现在不想看见我们。”秦成琚叹了口气。 “都怪你,那件事我根本就没有怀疑过她,你没问清楚就把错全推在阮阮身上......” 说着说着,叶馥的声音低了下来,薯片也不想吃了,全推在一边。 “我好不容易有个朋友,宋子嘉被抓以后我爸立马把我送到国外去了,都没来得及向她解释.....搞得现在我们俩见面都尴尬....” 秦成琚拧了下眉心,也沉默下来,车内一时安静。 叶馥低落了一会儿,眼睛忽地一亮:“诶对了!那个孙怜最近不是在拍点朱唇吗?阮阮也有参演的!” 秦成琚点头:“你消息倒挺灵。” 叶馥撇撇嘴,“明天我就和周晨说说,爸爸好不容易决定不追究阮阮,有演技有盛世美颜,我要让她用这部电影彻底翻身!” · “你是说,给宋阮加戏?”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气温下降几度,片场吹来阵阵凉风,面色疲惫的年轻导演挑了挑眉,如是问道。 叶馥一身牛仔连衣裙,冷淡地点点头,算是回答了陈覃的问题。 她是腾冲影视老总的独生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本就是骄纵的心性,这样的态度丝毫不奇怪。 或许是沉默的时间太久,又或许是片场众人隐约投来的目光太过明显,叶馥皱起眉头,有些不耐:“让你加你就加,你的成名作《星际轨道》女主角就是阮阮,她的演技如何你心中有数。当年你还扬言要追她,怎么现在也变得这么名利了?” “我没说不加。” 周晨面无表情环视一圈,将剧组那些探究的眼神吓了回去。他翻了翻手中的剧本,倒也没有多说,只是问了一句:“宋阮本人知道你要替她加戏吗?” 叶馥闻言,表情凝固一瞬,懊恼地挠挠头:“还没有...我怕她现在不想看见我,所以就先来给你打个招呼.....” “她的戏份昨天就全部拍完了,而且我的拍摄已经进行了一半多,加她一个人的戏会打乱我的整体节奏,影响这部电影的水平,我相信这也不是叶叔想要看见的。” 叶馥瞪大杏眼,道:“那你什么意思?我爸那里自然有我来说服!” “我的意思是,不必要的戏份会影响整体观感,更何况宋阮的情况你并非不清楚,贸然加入大量她的戏份,会被有心人说三道四。” 见叶馥若有所思,周晨继续道:“戏份不用加,只是剪辑需要大变动。她的可塑性很强,有很多印象深刻的镜头。” “现在娱乐圈流行的是蛇蝎美人这种攻击性人设,正好和她在这部戏的角色不谋而合。” “对,到时候我再买几个热搜热评,引导一下舆论风向,不愁火不了!” 叶馥越说眼睛越亮,她心情舒畅,笑着拍拍面前青年的肩以示感谢,随后便拎起包,在周围人的注视下昂首阔步离开了片场。 周晨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位大小姐时好时坏的性子,大概也只有秦成琚受的了了。 · 另一头,街转角的咖啡馆内,宋阮一身浅色衬衫裙,脸色疲惫,时不时啜饮几口手里的热可可。 肥胖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姗姗来迟,没有一声寒暄,直接将一叠通告扔在她面前。 宋阮没计较她的轻慢,拿起通告,大致翻了翻,都是几个收视率不错的综艺和网剧,其中居然还有一个上星剧女二。 她这下真的有些讶异了。 共事四年半,宋阮清楚地知道她这位经纪人有多么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但她没有立马询问,而是翻看了一会儿,这才抬起眼,一双波光潋滟的眸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欣。 “怎么了这是?难不成你手下的艺人集体被挖走了?” 王欣正吹着刚端上桌的热咖啡,闻言一挑眉,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即使素面朝天、也照样好看得让人侧目的女孩。 随即又想起什么,她难得地对宋阮笑了下,肥胖的五官挤在一块儿,很是油腻。 “咱俩认识多久了?你还和我装呢,攀上了腾冲的人就好好把握住。” 那细长的眼睛扫视宋阮一遍,王欣的语气很是惋惜:“早说了,凭你这条件,刚出事那会儿就该学着爬上人家的床,现在嘛,虽然也不晚,可早知今日,你当初又何必拒绝我的条件呢?” 作者有话要说:秦成琚:谢邀,刚下飞机,帅是帅,但不是男主。 秦鹤:我下章火速赶来。 第3章 你被我解雇了 宋阮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她眯起凤眸,冷艳的脸上面无表情:“谁和你说我被潜了?” 王欣喝了口卡布奇诺,毫不在意道:“你放心,这个圈子里,除了天生好命和有背景的人,其他想上位的又有哪个干净?” 她一脸我都懂的模样,过来人般语重心长:“我知道你出道那会儿心气高,不开窍。但是娱乐圈就是这样,你一出事儿,不提那些女明星,就说你最交心的叶馥和秦家那位,有哪个来帮你了?还不是得靠你自己挣才能挣得来?” 宋阮没有回答,一双眸子如同浸了水的黑润石子,泛着股清峭的冷意。 王欣见她沉默,猛地靠近宋阮,“趁人家腻味儿前,争取给自己拿几个好资源。实在是不行,你欣姐这儿还有更多‘有需求’的人。” “以你的条件,不怕挑不上更好的。” 浓郁的香水味飘来,宋阮有些作呕,忍下想泼面前女人一脸咖啡的冲动,她不错眼地盯着王欣,面无表情:“我看您是老鸨当多了,看谁都像嫖/客。” “我不是你手下的那些野鸡,天天求着你给她们拉人。” 她一字一句道:“我嫌脏。” 王欣被她眼里的不屑激怒,鄙夷地开口:“宋大影后,可别搞得自己多清高似的。嫌脏,可以啊,那有本事你也别去卖。” 她似刻薄又似挑剔地扫视宋阮一眼,又道:“面前这些资源,圈里的艺人都死绝了也轮不着你。你好意思说没被潜,我都不好意思听。” 咖啡馆内播放着旋律舒缓的音乐,宋阮闻言,反而轻笑起来,那张素颜精致的小脸因为这个笑容,瞬间变得无比夺目。 她在王欣惊怒的目光下,慢慢将手里薄薄一叠通告撕了个粉碎,随即站起身,轻蔑地俯看她:“从现在起,你被我解雇了。” 不等面前的中年女人说出更多难听的话,宋阮轻飘飘扔下一句“合同一会儿我就让人送去公司”,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她没有注意到,就在不远处靠窗的位置上,周身冷肃的年轻男人抬起了淡漠的深眸,静静看着女孩高挑的背影消失在店门口。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双向来无波的眼底,此刻泛起了一阵微小涟漪。 · 十几分钟后。 “哥,你果然躲这儿来了。” 秦成琚一身休闲装,面带揶揄地出现在年轻男人面前。 见他不接话,秦成琚也不在意,自发往他对面一坐,调侃道:“孙家大小姐这会儿都坐家里陪许姨泡茶了,你这个万恶之源还悠闲地在这喝咖啡,啧啧,男人啊。” 秦鹤一挑眉,清淡冷峻的气质因为这个动作冲散许多,他看向秦成琚,语气微凉:“你最近很闲?正好,我刚回国,身边还缺个特助。” “......您可饶了我吧。”秦成琚立马认错,意图将火力转移,“鬼知道孙家发什么神经,非得把你和孙怜凑一对儿。” “不过话说回来,谁让你一直都是单身,生活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别说正经的对象,就连个暧昧异性都没有,也难怪许姨都开始操心你的终身大事了。” 秦鹤不置可否地喝了口咖啡,目光投向窗外繁华的车水马龙,半晌,无意似的提了句:“孙家最近不太平。” 秦成琚毫不在乎地笑了笑,一脸不耐:“哥,你知道的,我对这些不感兴趣。让我听这些豪门八卦,还不如让我回家看爸的脸色呢。” 秦鹤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面前的青年,倒也没有继续讲,只是提醒了他一句:“再不把重心往事业上用,叶家不会轻易让叶馥嫁出去。” “我知道,”秦成琚收起玩笑的姿态,认真地说,“我心中有自己的打算,不会让她失望的。” - 是夜,帝都最著名的私人会所“蓝域”门前,一辆黑色卡宴缓缓停下。 门童下两步阶梯,恭敬拉开后车门,将车内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接出来。 送至门口,那高大男人转了转左手手腕上的爱彼定制,对款步走来的迎宾小姐道:“第七区,江郝。” “好的先生,五号电梯,您这边走。” 迎宾小姐帮忙按下楼层,秦鹤双手插兜,眼睫半垂,脑海里不合时宜地,闪过了白日里咖啡馆的那道背影。 黑发如墨,身姿窈窕,及膝裙下的两条长腿笔直纤细,雪白如玉。 莫名地让人难忘。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冷气随着隐约的喧嚣声扑面而来。 守在电梯口的服务员引他进入房间,沙发上有人听见动静,转头往门口看,随即立马起身相迎:“哟,鹤哥来了,赶紧里边儿请。” 偌大的房间静了一瞬,江郝朝秦鹤打过招呼,揽过他,和其他几个人一并簇拥着秦鹤往前走。 等秦鹤落了座,刚刚还在疯玩的众人纷纷歇了动作,视线一转,不约而同地都集中在了年轻男人身上。 挑起眉,秦鹤将西装外套递给服务生,似笑非笑地扫视他们,缓声道:“怎么,扰了你们的兴致?” 若是把帝都数不清的豪门新秀比作一片树林,那么秦家便是这片树林中,历史最为悠久、根基最为深厚、枝叶最为繁茂的一株。 由秦家一手创办的企业“越州国际”名扬世界,旗下涵盖了海内外的各类产业,不仅是Z国最为瞩目的一道商业标杆,更是无数年轻人梦寐以求、挤破头也想进来一展抱负的商业帝国。 而秦鹤,则是秦家这代唯一的嫡长孙,越州国际的太子爷。 说他是在场所有人中身份最尊贵的人也不为过。 他一开口,众人哪里敢拿乔,连忙应声。其中一个身穿白衬衫的面生青年,见年轻男人的目光投过来,立马堆了笑容,晃着手里的酒杯自我介绍:“我叫白子涵,是白家的长子。” 秦鹤也不知有没有听进耳,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随口应了他几句。 有了这一出,众人又开始继续先前的玩乐活动。江郝坐在秦鹤对面,见他面无表情,便凑过来低声问:“诶,我家老爷子让我来探探口风。” “这次你回来确定接管秦家了吗?” 秦鹤转了转手里的杯子,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江郝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激动地二话不说,直接闷了一整杯酒。秦鹤摇摇头,有些无奈:“怎么倒像是你要接管似的。” “我这是替你这根木头喝的。” 江郝翻了个白眼,一把揽过秦鹤肩头,又笑了起来,“要不是当年老爷子把我锁在了地下室,你也不至于孤身一人去了Y国....刚开始的一年你音讯全无。不怕你笑话,我甚至想拿把刀架在你爸脖子上,逼他说出你的下落。” 像是回忆起某段不甚愉快的时光,秦鹤垂下黑眸,眼底波澜涌动。 江郝坐在他旁边,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酒。 “虽然你一向靠谱,但是当年你爸做得太绝,我真的怕你出事。” “还好你能耐大,你不知道,我听说你要回国,嘿嘿,开心地亲了我家老爷子一口。” 秦鹤扬起嘴角,目光里是难得的笑意。 江家是帝都白手起家的模范,在帝都黑白两道通吃,根基虽然没有秦家深厚,实力却和秦家不相上下。 江郝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真心相交,他能这么快回国,江家在其中的作用功不可没。 刚刚回国,秦家心怀鬼胎的人太多,正是他根基不稳的时候,而这家“蓝域”会所的幕后老板便是江郝——接风宴为秦鹤而开,应酬交际都铺好了路,他总是要来过过场的。 · 酒过三巡,二人起身到露台透气。 夜风吹过,秦鹤呼散一口白烟。他侧着脸,下颚的线条落拓流畅,像古代希腊的白色雕像。 “——咔嚓” 江郝眯起眼,猛地吐落烟头,目光狠狠地盯着一楼的草丛间。 秦鹤同样听见了刚刚按下快门的声音。 不远处,一道略显娇小的身影尖叫一声,被几个人高马大的保安粗暴地拖了出来。 江郝打了个手势,那几人会意,毫不怜惜地将乔装打扮的女记者拖上房间,送到了江郝面前。 房间内的众人只当没有看见,继续着各自的玩乐。 露台上,江郝扯起小记者的头发——煞白的俏脸被迫扬起来,大大的杏眼里已经溢满了水雾,看上去可怜得要命。 江郝匪气十足地勾起她的脸,咧开嘴,一对犬牙亮得渗人:“在我的场子里偷拍,嫌活的不够长?” 秦鹤看她被吓得浑身止不住发抖,挑了挑眉,出声:“差不多得了。” 江郝冷哼一声,猛地松开手,小记者没力气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张吊牌从她外套里掉出来,江郝捡起,五颜六色的工作牌上写着三个大字:李佳仪。 他勾起嘴角,看着照片里乖乖巧巧露出一个梨涡的女孩,心中有了几分兴趣。 秦鹤认识江郝多年,一看就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他摇摇头,刚要说什么,手机便嗡嗡地震动了起来。 秦鹤垂下眼睫,电子屏幕上,秦晟两个字不断跳动着,让他还算好的心情瞬间掉落谷底。 按下免提,浑浊的嗓音透过电波,更让他厌恶不堪。 “秦鹤,你以为你翅膀硬了是吗?!回国居然都不回家看看你老子?外面那些狐朋狗友你倒是见的频繁!” “叔叔好啊。”江郝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我就是那个狗友,您这么着急,是忙着交代后事吗?” “你!江家的土匪不配和我讲话!秦鹤呢?!” “不好意思叔叔,人模狗样的畜生也不配和我讲话。” 不等秦晟回答,江郝冷着脸,迅速上前挂了电话。 秦鹤收起手机,没说话。 他面色有些疲惫,眼底深处凝了层薄霜,冰凉无比。 江郝低声咒骂了一句,余光瞟到角落里努力减少存在感的小记者,眼睛一眯,声音冷厉地开口:“报社的?” 作者有话要说:秦鹤:这才是男主派头(嘻嘻 宋阮:虽然穷,但很有骨气 第4章 给大佬点烟 “我、我刚才什么也没,没听见,你们放我走吧呜呜呜......” 李佳仪已经哭的满脸是泪了。 几分钟前被硬生生拖行上楼的遭遇让她恐惧不已,她此刻才想明白,为什么一向看她不顺眼的主管会突然和颜悦色,还给了她这么一个报酬丰厚的任务...... 面前这人一身匪气,一看便不是什么善茬。接电话的那个男人,言行举止间流露出的气质,即使她才大学毕业,也能看出是她绝对惹不起的人物。 而刚刚她被拖进露台,里面房间内的一群人却仿佛看不见般各玩各的..... 李佳仪思及此,更不敢去想自己的下场,眼泪不要命地掉下来,偌大的露台上,只听见一道凄凄惨惨的细弱哭声。 饶是沉抑如秦鹤,也忍不住无奈道:“别哭了,他吓唬你的。” 李佳仪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偷偷瞄了眼江郝,眼神里充满了明晃晃的试探。 江郝被她不按常理的反应气笑了,不再吓她,只伸出手,恶声道:“相机。” 李佳仪连忙抽抽嗒嗒地把怀里的相机递给他。 江郝看了几秒显示屏里抓拍到低头抽烟的男人,半晌,挑起眉,“诶,鹤哥,你这几张拍得还挺好看。” 气氛因为这句玩笑话松滞了下来。 秦鹤习惯了他时不时的不着调,也不理他,倒是李佳仪听见江郝的夸奖,松口气的同时又偷看了他好几眼。 “把这几张放出去。” 江郝将相机扔给小记者,又想起刚才秦晟的话,咬牙笑了声,“叔叔这么急着让人知道你回国了,那不如就把他刚刚说的话也全写进报道里。” “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你应该清楚。” 江郝看了眼身旁瑟瑟发抖的女孩,李佳仪接收到他的视线,立马捣蒜般点头,乖巧得不行。 秦鹤见江郝已经交代好一切,眼睫一垂,也没了继续呆下去的心情。 与众人打过招呼,他没有让江郝送,独自一人,身后跟着个畏畏缩缩的李佳仪,在服务生的带领下了楼。 一出蓝域大门,李佳仪便抹掉脸上的泪痕,抽噎着冲秦鹤鞠了一大躬。 “谢谢您。” 刚才在露台上,那个叫江郝的男人,有一瞬间的眼神,是真想把她灭口的。 要不是这位秦鹤先生开口,而她的工作牌又刚好掉出来,只怕今天她不会完好无损地走出这里。 秦鹤点点头,神色寡淡,算是接受了她的道谢。 黑色卡宴慢慢停在二人身边,门童照例躬下腰,神色恭敬地拉开车门。 秦鹤低头坐进车内,司机瞥了眼窗外的女孩,没什么犹豫地踩下油门,缓缓驶离了市中心商业区。 李佳仪站在原地,压抑住自己的呜咽,抬手打了个电话。 没等几秒那边便被人接通,她忍不住般,终于开始放声哭诉:“阮阮,你快来接我......” 秦鹤自然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背影主人,在他离开十几分钟后,骑着辆粉红小电驴,晃晃悠悠地停在了蓝域大门口。 门童看着这辆粉红色电车停下,一时间也有些无言。 没办法,“蓝域”自营业以来,还真没有过电动车停下应该怎么办的经验。 好在那位年轻的女孩低声安慰了另一位正在哭泣的女孩几句,便让她坐上后座,随后二人戴上粉红色的安全帽,又晃晃悠悠地离开了这个奢华的大门口。 - “你到底怎么了?” 宋阮回到公寓,头疼地看着自回来以后就一直抽抽嗒嗒地哭,还不说话的李佳仪,难得有些束手无策。 李佳仪——她的新室友。 那个雨夜以后,宋阮在秦成琚有意无意的帮忙下,物色到了一个位置良好,最重要的是周边环境良好的单身公寓。 而她的存款实在是捉襟见肘,于是便在租房群聊中,与同样境况不佳的李佳仪一拍即合,合租了这间还算不错的公寓。 这些天相处下来,宋阮自认为和李佳仪还算合拍,见她哭的稀里哗啦,她只好放弃了追问,只轻轻帮李佳仪擦掉泪痕。 蓝域,她早年还出名时曾听说过,这家会所私人性极高,出入其中的人非富即贵,身家和背景都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 她知道李佳仪最近找了份记者工作,但她没有想到,李佳仪胆子这么大,居然会跑去蓝域胡闹。 “他们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李佳仪抽噎着摇头,宋阮放下心来,接了盆热水,压着她去了卫生间。 “洗洗你那张花脸,看着丑死了。” 宋阮看着灯光下低头乖乖洗脸的女孩,眼睫半垂,压下了心底的疑惑。 合租的第一天,她得知李佳仪并非本地人,而是离帝都十万八千里的Z市人。 一个刚刚毕业的女孩,不待在熟悉的城市,反而跑来生存艰难的帝都,本身就够奇怪。 更奇怪的是,李佳仪明明是X大摄影系的高材生,却总是爱去一些小报社里应聘......狗仔。 宋阮摇摇头,抛开繁杂的思绪。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无意探究。 整理好一切后已是深夜,李佳仪穿着毛绒睡衣坐在床上,边看着她的宝贝相机边傻笑。 宋阮惊叹于她的变脸速度,随口问了一句:“笑什么呢?” 李佳仪便噔地跑过来,将相机凑到她面前,语气有些得意:“你看这几张照片,今天有人夸我拍照技术好!” 宋阮依言低头,目光投向显示屏。 只一眼,就连宋阮这种见过娱乐圈各式各样美少年的人,也不得不承认,相机里的这个男人,优越地让人侧目。 暗夜笼罩,露台上的年轻男人叼着根细烟,点燃了手里的银色火机。 橘红火光映亮那张英挺侧脸,得益于清晰的镜头,宋阮注意到,他的睫毛很长,在眼框下面投下了一小片阴影,像蝴蝶欲展开的翅膀。 只是一个点烟的动作,硬是拍出了一股电影镜头的质感。 宋阮看着兴高采烈的李佳仪,挑眉道:“是很好,你今天就是去拍这个?” “对,害得我差点连小命都没了。” 李佳仪说起这个,又愤愤然起来:“我就知道,那个主管天天对我阴阳怪气的,哪里会这么好心。” “要不是那位秦先生帮我说话,指不定我现在是什么下场呢!” 宋阮安抚下炸毛的李佳仪,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拿着这份照片,跳槽到别的报社了。”她得意洋洋道:“这可是那个姓江的土匪说的,把这几张照片连同对话,一起报道出去。” “哼,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见那个女人的脸色了。” ·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微博上一个名为“我给大佬点烟”的热门话题,瞬间冲上了热搜榜榜首。 宋阮本来正在物色新的经纪公司,和王欣解约后,虽然摆脱了一个势利的小人,但也多了许多不方便之处。 首页的推送弹出,她本不欲理会,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纤细的手指微动,下一秒,她已经点进了这条热门话题。 排名第一,也是最早发这条微博的人,语气很是激动——“看看我在路边报亭随便买的报纸上发现了什么宝藏?!这个侧脸!这个气质!三分钟内我要这个男人的所有信息!” 微博配的图是一家名不经传的财经报刊,上面刊登的正是昨天李佳仪相机里的那几张照片。 宋阮手指往下翻了翻,评论里都是感叹—— “woc侧脸绝了” “我实名制心动!!这是什么惊天大帅哥!” “我要给这位大佬点烟!” “这不是蓝域吗?哪个记者这么虎,偷拍蓝域里的人还敢放出来” “不懂就问,楼上说的蓝域是啥?经纪公司吗?” 宋阮看着网友热烈的讨论,心下倒也觉得有趣,翻到其中一条评论时,她停下了动作,眨了眨眼。 “越州国际的太子爷也敢拍,记者凉了” 越州国际?秦家? “要凉加一,旁边那个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江家的江郝” “这届网友不行啊,报纸上的标题不都写了吗——秦家长子回国,首现帝都蓝域。” 宋阮想起昨晚李佳仪口里的“秦先生”,这才恍然大悟,照片上的这个男人,就是秦成琚的哥哥,秦家真正的继承人——秦鹤。 这样一想,二人的轮廓的确有些相像。 但宋阮知道,秦家只有秦鹤一个嫡孙,而秦成琚,则是秦鹤父亲在外面养的小三许蔓华的儿子,俗称——私生子。 这些都是她与叶馥相交最深时,叶馥告诉她的。 豪门恩怨多,但却和她没什么关系。宋阮看了会儿热闹,便退出微博页面,重新搜索起了经纪公司。 另一边,秦家也因为这则报道,正闹的人仰马翻。 “看看你儿子做的好事!” 啪地一声,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将手里的报纸摔在餐桌上,指着不远处面无表情的秦鹤,对许璐怒声道:“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他根本不把自己的父亲放在眼里!” 许璐身穿蓝色衬衣,手拿另一份报纸,目光满意地说:“这家报社不错,拍出来的效果很好,可以拿去当相亲照了。” 她斜睨了一眼还欲发火的秦晟,语气瞬间冰凉:“我看你大病初愈才让你放肆,再不识好歹,别怪我把你送回爸那里。” 刚刚还气势嚣张的男人瞬间哽住,他涨红了脸,喘着气:“好,好,你们母子情深,我不在这里讨你们嫌,我走!” 砰的一声巨响,秦晟摔门而去。气质优雅的中年女子嗤笑了下,不屑道:“受了气就去找许蔓生,窝囊废一个。” 她看着沙发上冷着张俊脸的儿子,有些无奈:“言归正传,秦鹤,你都二十五了,什么时候能给我带个女孩子回来?” 见他不答话,许璐冷笑一声:“你知不知道隔壁老王家的孙子都开始学走路了?我每次路过他们家,小家伙都一口一个爷爷哄着老王。” 许璐的语气很是不满:“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享受一下这种待遇?” 秦鹤闻言,清黑的眸抬起,面无表情道:“你要是不介意,我也可以叫你奶奶。” “你这死孩子瞎说什么呢!”许璐将报纸拍得砰砰作响,没好气道:“人家孙怜来我们家多少回了,又是陪我喝茶又是陪我聊天的,哪里不好了!” 秦鹤皱起眉头,声音有些淡漠:“妈,我心里有数。” 第5章 荒野里的玫瑰 “你心里有什么数?你倒是和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许璐怒道:“每次都敷衍过去,你要娶个天仙回来吗?!” 许璐心绪难平,余光里瞥见报纸上的照片——秦鹤与身旁的江郝对视,深隽眉目间尽是放松。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许璐颤着声音,不敢置信道:“难不成...你喜欢江郝?” “......” 秦鹤太阳穴隐隐作痛,站起身,“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我不管,你下个星期去给小怜探班!” 许璐仿佛真的怕秦鹤走弯路,严肃道:“必须去,她现在在拍一部叫什么点朱唇的戏,孙家也有投资在里面。” “你好歹去做个表面样子,别让人家女孩子太难堪。” 秦鹤本想拒绝,然而听见点朱唇三个字,他动作一顿,纤长的眼睫倾覆下来,声音淡淡。 “......到时再说。” - 公寓里,宋阮打完最后一个电话,如释重负地瘫倒在床上。 在网上查完许多资料,她最终敲定了四家规模中等、口碑也不错的经纪公司。一个个拨电话过去,只有其中两家有合作的意向。 不过也不算太糟,她自我安慰道,至少迈出了好的一步。 手机响起,宋阮歪头,看见了一个意外的名字。 “导演,有什么事吗?” 周晨的声音从另一头传过来:“下个星期来剧组一趟。” 不等宋阮发问,他又补了一句:“有几个你的镜头要改,具体时间我到时候再通知。” 宋阮对着挂断的电话,很是无奈。 认识周晨还是几年前拍《星际轨道》,她和对方刚刚踏入演艺圈时。 二十岁上下的少年人,初次合作,都对彼此看不顺眼。 原因无他,不过就是周晨太毒舌,宋阮太傲气。 一部电影,平均拍两三个镜头宋阮就得挨周晨一顿骂。她十几岁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脾气大得很,于是时间一久,片场里整天都回荡着他们俩互相的人身攻击。 可也是这样的周晨,在她父亲抢救无效去世、弟弟宋子嘉强/暴叶馥未遂后,第一时间将点朱唇的预备剧本争取给了她。 只是腾冲影视家大业大,叶馥被叶家第一时间送出国,宋子嘉进了监狱,随后宋阮的所有电影综艺代言,甚至连广告也被强制停播。 没有办法拍电影,周晨就为她将点朱唇的剧本压了整整几年,直到现在叶家不再追究,这才开始了正常的拍摄。 即使原本的女主角迫于孙家的压力换成了孙怜,她也始终对周晨心存感激。 宋阮呼出一口气,将脑子里的回忆甩出去。 既然已经过去了,那她就应该好好向前看。 然而老天好像故意和她过不去,宋阮的手机再次响起来。这次打过来的,是她的母亲,林简。 那个毁了她演员之路,又理所应当地将她推在宋子嘉面前挡枪的女人。 看着不断闪烁的手机屏幕,宋阮的手指慢慢揪紧了棉被。 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宋阮就知道,她在这个家里是多余的。 母亲林简,父亲宋诚,儿子宋子嘉。 多完美的一家三口,为什么就单单多出来一个融不进去的宋阮呢? 她的手不自觉攥得越来越紧,出事后的这么多年,林简从未主动关心过她的境遇,每一次的联系只有一个目的——要钱。 要钱给监狱的人打点关系,好让宋子嘉在里面不受欺负;要钱给宋子嘉的大学交学费,好让他不被学校除名;要钱给宋子嘉存在银行,好让他出狱后还能手头宽裕些...... 她从未想过,这些钱需要宋阮跑多少通告,费多少努力才能得来。 缓缓吐出胸口的闷气,宋阮接通了电话。 “再过几天子嘉就要出狱,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接他。” 林简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只有在提及谢子嘉的名字时有些许波动。 宋阮缄默了一瞬,沉声道:“这几天不行,我这部电影还没有拍完。” “什么电影比子嘉出狱还重要?”大概是因为马上就可以见到儿子,林简有些激动,她抬高声音质问道:“你不要忘了,子嘉是因为什么才会进监狱!” “因为他强/奸她人未遂!”宋阮冷笑一声:“叶馥因为这个畜生受到多大的心理伤害,叶家才让他坐了几年牢?您还不满足吗?” “他是你弟弟!”林简的声音尖利起来,“你有什么资格骂他?!我把他从小养到大,子嘉什么性格轮得到你来说?” 林简粗喘了口气,恨恨道:“那个姓叶的贱皮子,天天故意穿的那么少来找你,不是勾引是什么?!你不帮自家人就算了,反而为了一个不知检点的东西来骂你弟弟,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宋阮的心被这些利箭般的话语扎得鲜血淋漓。 她从来没有想到,母亲身为一个老师,居然会说出这样尖酸刻薄和不可理喻的话。 用力闭上眼,她忍住眼泪,语气变得无比冷漠:“这部电影是我目前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资源,完不成就没有报酬,你也不想断了宋子嘉的经济来源吧。” 林简犹豫一瞬,没出声。 宋阮继续冷声道:“如果这个电影上映反响好,我就能接更多的戏,得到的钱也会更多,你自己好好考虑。” 说罢也不管林简什么回应,宋阮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知道,就算是为了钱,林简也一定会同意。 - 一个星期后,《点朱唇》拍摄现场,宋阮戏份补拍。 魔教教主常司音一身广绣流仙裙,外罩银红色软烟罗,眉飞入鬓,凤眼凌厉。 武林中所有的正派人士聚在一起,密密麻麻地围住她,为首的那个正是当今武林盟主的女儿——魏谨。 她一身纯白无暇的束腰复裙,清高娇俏的脸上满是失望,对常司音道:“妖女,我念你我同门一场,不对你下杀手,可你却得寸进尺,屡屡犯下大错。” 她抽出腰间的青碧色软剑,凝声道:“今日我替天行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常司音没有回答她,反而挑衅一般,懒洋洋地擦去了嘴边血迹。 那张冷艳的脸上,慢慢勾出一抹轻笑来。 她本就生了副颠倒众生的美貌,如今凤眼弯起,更显得夺人心神,勾人魂魄。 尽管是敌对的立场,周围却仍有不少小辈看直了眼睛,心道:不愧是艳绝武林,以美貌迷惑人心的魔教教主。 秦鹤踏入片场,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宋阮。 狼狈的女子抹去嘴角鲜血,尽管孤身一人,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轻而易举就夺去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像无人的荒野里,开出了一朵绝世美丽的玫瑰。 下一秒,这朵玫瑰收起了满身的刺,一双波光粼粼的眼睛看着心上人,卑微却又骄傲地问:“你也要我死吗?” “你也要我死吗?” 那双眼睛太过美丽,潋滟地像是四月桃花盛尽,就连人群外的秦鹤,亦不免失神一瞬。 “魔教教主,危害武林,我辈自当除之。” 常司音听见意料中的回答,一瞬间仿佛抽走肋骨,剪断声带,疼痛到竟说不出一个字。 片场里的所有人都凝望着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都被拖入了这个角色强烈而又矛盾的情绪中。 人群中央,红衣女子闭上眼,她的绝望越积越多,终于在心中喷薄而出,化作常司音艳红眼角下,不断掉落的一滴滴泪珠。 如同枯萎的玫瑰,凋落下它灰败的花瓣。 “卡——” 周晨的一声结束,将片场众人拉回现实。 孙怜站在宋阮对面,回过神来,耳边全是片场众人对宋阮毫不掩饰的夸赞。 “宋...前辈,刚刚看着你哭成那样,我差点脱口而出——我不要你死,你太厉害了。” “对啊前辈,我刚刚居然想把你救回来......” “我也是!而且前辈哭的时候好美,一点也不晕妆,好羡慕。” 这些演员们一个个都是人精,眼见着周晨亲自为宋阮设计补拍戏份,心思如何涌动不提,至少表面上都做足了塑料姐妹花的样子。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孙怜扬起一个温温柔柔的微笑,也跟着赞扬:“对啊,果然是宋前辈,刚刚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在常司音这个角色上呢。” 长相温柔的女孩笑着看她,无比期待的样子,“如果有机会,我也想让前辈教教我演戏。” 注意力都在常司音身上? 气氛凝固一瞬,刚刚还围绕着宋阮讨论热烈的众人,此刻都低下了头,有意无意地岔开了话题。 宋阮看着眼神暗藏挑衅的孙怜,心中有些好笑。面前的女孩可能不知道,这些小把戏,她刚入行时便已经见识过无数次了。 这样想着,宋阮刚要应她一句,忽然地,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她顺着一道若有似无的目光,朝片场最右边的角落看去。 暗沉光线下,她对上了一双如含远山的眸。 广袤淡漠的眼底深处,有最自然的欣赏,和恰到好处的探究。 是他。 一瞬间,宋阮立马认了出来,这个出现在片场的年轻男人,正是那晚李佳仪相机里的主角。 帝都秦家的继承人——秦鹤。 两道视线无声交错,短短几秒内,不知是谁的心暗自起了波澜。 孙怜也顺着面前人的目光看过去,下意识地,她立马绽开一个欢快的笑容,朝那个男人小跑过去,语气激动。 “秦鹤哥哥,你真的来看我了!” 压下心底一丝莫名的失落,宋阮移开了视线,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身后的秦鹤看着逐渐走远的女孩,心情却难得的放晴。 缘分真是奇妙,他想,这个女孩,就是那天咖啡馆里让他念念不忘的背影主人。 而另一边,孙怜几乎是痴迷地看着勾起嘴角的秦鹤,心中慌乱羞涩。 她没有想到,秦鹤真的会来剧组看她拍戏。 秦鹤是谁? 秦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权人,帝都最热门的金龟婿,那群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见了也要乖乖低下头颅的真正豪门。 天生尊贵的出身,骨子里抹不掉的优越。 作者有话要说:许璐:你...你喜欢江郝?(颤抖 秦鹤:??? - 想了想还是要说一下。 这篇文呢,是很俗套的“一见钟情”设定,男女主进展飞快,初次见面就哇你好帅你好美我肯定喜欢你的那种(如果接受不了的话,现在就不要看了哟),作者逻辑废,很废的那种,一切剧情都是围绕着他俩相亲相爱服务,所以bug难免,大家多多包容呀,鞠躬感谢~ 第6章 空荡荡的失落感 更不用说如今他刚从国外归来,年岁正当,身边又没有合适的伴侣。 帝都里的豪门里,哪一个不是拼了命地想把自家的闺女嫁给秦鹤? 她孙怜自然也不能免俗。 虽然孙家如今的形势是大不如前了,但她相信,凭借自己这张脸,和不懈的坚持,有朝一日,一定能打动这个冷漠的男人。 女孩勾起嘴角,一双眼睛盈盈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语气温柔:“秦鹤哥哥,你怎么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吗?” 秦鹤回过神,将目光从某个纤细的身影上收回,淡淡瞥了眼孙怜。 “是有事找你。” 压抑下心底深处的激动,孙怜微红着脸,嗓子像浸了蜜一样甜:“在外面说不方便,我们去我的化妆室吧,那里没有外人。” 无意似的看了男人一眼,孙怜理了理耳边的碎发,笑道:“我听许姨说过,你的腿有旧伤,站久了,我怕你会疼。” 这一番话说得实在贴心小意,孙怜抬头,含笑看着面前这个气质斐然的男人,心中充满了志在必得。 六月的片场闷热,不远处,几台风扇发出阵阵声响。 秦鹤本是面无表情,然而一听见“旧伤”两个字,男人浑身的气息突然变得无比冰冷,那双幽深淡漠的眼睛里,猛然翻滚着什么不善的东西。 孙怜心脏一跳,打了个冷颤,来不及收回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看上去有些滑稽。 她僵着脖子,不敢再和面前的年轻男人对视。 心中不安地想:刚刚说错了什么? “孙家很不错,才短短一月,就能调查到这些东西。” 几秒后,漠然的声音才淡淡响起,孙怜心一沉,真正地慌了。 她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含了泪花,看上去甚是可怜:“秦鹤哥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谁敢调查帝都秦家,那不是不要命了吗。” “你知不知情,不重要。” 秦鹤不再看她,清黑的眸不露痕迹地搜寻着某个身影,神色很淡:“回去告诉孙峰,有心思打听秦家的家事,不如回头看看孙氏集团如今的股价。” 远处那道纤瘦的身影和周晨商量着什么,随后快速地走进了公共化妆间,再看不见。 秦鹤收回了目光,冷冷地看着孙怜:“我最讨厌的,便是自作聪明,实则蠢不自知的人。” 面前的少女猛地白了一张俏脸,轻轻咬住下唇,带着水光的双眼看着秦鹤,却始终忍着,努力不让自己落下泪来。 自秦鹤出现起,剧组所有人的视线便都隐约地集中在他们身上。此刻看见平时温温柔柔的孙怜露出这幅神情,这些人心中不禁都生出了一股不忍的情绪,仿佛受委屈的不是孙怜,而是自己一般。 年轻的男人长身而立,并不在意周围的目光,他看着孙怜通红的眼眶,心中却提不起一丝怜惜。 鬼使神差地,秦鹤想起了十分钟前,那个一身红衣的女子,落在摄像机前的一滴泪珠。 仿佛也落在了他心间,难以抹去。 - 等到宋阮换了身丹碧纱纹双裙,从公用化妆间出来后,片场里已没有了秦鹤的身影。 她注意到,不知为何,剧组的工作人员动作间都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惹了谁生气。 目光一转,宋阮看向坐在摄像机前、头戴鸭舌帽的周晨,语气有些好奇:“这是怎么了?” “刚刚秦鹤不知说了什么,孙怜哭着跑回自己化妆间了。” 周晨面无表情,阐述得十分简洁明了。 “然后呢?” 周晨看了眼一向对他人不感兴趣的宋阮,低头回答:“然后秦鹤就走了。” 宋阮挑了挑眉,心中有些复杂。 不是说来看孙怜的吗,怎么就这样走了? 还惹哭了她。 难道...只是凑巧?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宋阮一惊,连忙将内心那个蠢蠢欲动的想法压了下去。 她是怎么了? 才见过一面的男人而已,难不成她最近真的压力太大了,才会这样胡思乱想? 宋阮一皱眉,将繁杂的思绪强行压下去,专心地看起了手上的剧本。 身边的周晨半垂双眸,鸭舌帽下,清俊的脸庞神色不明。 · 拍摄完毕后已是深夜。 宋阮换下服装,李佳仪刚好来了电话,说深夜不安全,她骑了两人一起买的电动车,已经在接她的路上了。 心中微暖,宋阮路过化妆间,小小的议论声瞬间便钻进了她的耳朵。 “孙怜也太公主病了吧,下午居然连个招呼都不和周导打,直接玩失踪!亏我还以为她平时脾气还不错,原来也是个任性的大小姐。” “诶,说到这个,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啊,站在那里也太帅了,我都不敢和他对视的。” “你看这个微博,上面拍的好像就是他——传说中的越州国际太子爷,秦鹤。” “秦鹤?那孙怜不是他的青梅竹马吗?怎么下午当他面哭着跑了,他还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 “不知道,豪门里哪有真爱,秦鹤这么好的条件放在那儿,想倒贴他的女人能从这里排到秦家门口了,一个孙怜算什么。” 宋阮压下心中升起的那点不舒服,加快了脚步。 自己今天简直是鬼迷心窍了!那个男人如何关她什么事,为什么听见别人谈论他便心生不悦! “宋阮。” 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宋阮讶异地回过头,是周晨。 “怎么了?” 面前的男人抿了抿嘴,俊逸沉默的脸上有些犹豫。 宋阮与他相识多年,还是头一次在周晨脸上看见这副表情,她不由得挑起眉,调侃道:“拍摄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这会儿倒像个精分自闭症似的。” 很多年以前,她和周晨第一次见面时,少年时期的周晨曾经当面评价过她一句:“没有感情的花瓶。” 配上脸上的嫌弃表情,十分及其的欠揍。 宋阮当时就气炸了,她故作挑剔地打量了一番这个少年,也不甘示弱地回击了一句:“精分的自闭症儿童。” 可能是勾起了从前的记忆,周晨脸上又出现了宋阮所熟悉的那种嫌弃表情,他侧过头,薄唇微动,轻轻说了句什么。 宋阮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满头问号。 周晨的声音太轻,她什么也没有听清。 狐疑地盯着他,宋阮试探道:“你在偷偷骂我?” “......”面前的男人无奈地看着她,一双眼睛里满是宋阮看不懂的东西。 他摇了摇头,问道:“点朱唇拍摄预计两个月内结束,我听说你和王欣解了约?” 宋阮一怔,点点头,语气变得平淡:“忍她四年,也算报她当年发掘我之恩吧。” 周晨皱起眉:“接下来还有一系列的电影宣传,这些交接工作你应付得过来吗?” “你放心,我和另外两家经纪公司正在谈。”宋阮笑了笑,眉目舒展,“再不然我就自己上呗,以前最忙的时候我都可以自己搞定,现在手里的通告没几个,不会耽误电影宣传的。” 手机振动一下,宋阮瞥过去,是李佳仪的信息——她已经到了拍摄基地门口,问她何时能收工。 宋阮抬起头,笑着问了句:“还有事没?” 周晨沉默一瞬,摇摇头。宋阮便朝他挥挥手示意告别,转身往门口方向走去。 他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神色复杂,心中溢满了空荡荡的失落感。 喜欢了这么多年,他到底还是不敢把这份心意宣之于口。 下次吧,总会有适当的机会的。 周晨面无表情地想,整个人笼罩在昏暗的光线内,看不清面容。 · 出了拍摄基地,不远处的路灯下,李佳仪斜坐在粉色电动车上,低着头,正噼里啪啦地按着手机。 宋阮看着她的身影,眼睛有些发酸。 说来可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在深夜里等着她。 叶馥出身名门,性格娇纵,从前和她关系最好时,也只是相约一起出门逛街,还从未有过等待她的时候。 揉了揉眼睛,宋阮两步上前,轻轻拍了下面前女孩的肩。 李佳仪抬起杏眼,一见是她,马上笑开了,左脸侧露出一个梨涡,看上去乖巧得不行。 “终于出来了,走,跟我回家。” 电动车快速行驶在公路上,七月的夜晚,宋阮坐在电动车后座,犹带凉意的夜风吹起细软的发梢。她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又浮现出那个男人的目光。 片场内,暗光下。 带着欣赏,带着探究。 打开手机,她的相册里为数不多存了几张照片,仔细一看,正是李佳仪相机里的原片。 她点开来,低头来回看着这几张照片。 烟雾缭绕中,年轻的男人垂下眼睫,表情莫测,因为倚靠着露台,上半身往后靠了些,整个人看上去随意又帅气。 今天看见他,感觉...比照片还要更加好看,气质也更加出众些。 脸上有些发烧,宋阮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 从小到大,从学生时代到鱼龙混杂的娱乐圈,她的身边从不缺追求她的人,这里面也有许多有权有势的公子哥,可宋阮却从未对他们有过丝毫的动心。 父母的重男轻女、弟弟的轻视,导致了她自小就敏感脆弱。上学时她不擅交际,甚至有些自卑,从不敢去奢望她想要的东西,因为林简曾对她说过——你的一切将来都是要给你弟弟的。 长大后,宋阮虽然懂得了不该自轻自贱,但,伤口可以愈合,疤痕却难以抹去。她敏感的心性早已成为习惯,再怎么伪装,她依然是从前那个不敢相信爱的女孩。 哪里会有人愿意毫无保留地爱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宋阮:我是怎么了? 秦鹤:陷入爱情罢辽(不是 ———— 大家喜欢的话可以加个收藏鸭,鞠躬感谢~(⊙v⊙) 第7章 留意过一个叫宋阮的人 更何况娱乐圈里,金主和情人的关系早已成为默认的规则。 入行多年,宋阮见识过许多不欢而散的例子,今天可以把你宠上天,资源代言任你挑,明天就能为了另一个人将你重重摔下,什么都不是。 摁灭屏幕,宋阮收起手机,不再去想秦鹤。 有些人,是高挂于夜空的明月,远远看着他的光辉,就已很好。 而不自量力、妄图架梯摘月的蝼蚁,只会摔得粉身碎骨。 · 回到公寓楼下,她和李佳仪停好电车,刚要上楼,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怯懦声音。 “姐......” 心中大震,宋阮猛地转过头,不远处,一个高大的男生略显局促地站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你先上去。”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难看,李佳仪什么也没问,安静地上了楼。 宋阮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顿了几秒,这才转过身,对离她几米远的人道:“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妈告诉我的......她说你不肯来接我出狱。” 眉头皱起,宋阮声音冷凝:“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说话。” 那影子犹豫一瞬,慢慢从阴影处走出来,于路灯下显露了全貌。 他很高,且瘦得可怕。一米八几的个头,此刻站姿却略显佝偻,苍白的脸上挂着大大的两个黑眼圈。或许是在监狱里受足了苦头,原本跋扈自负的目光也变得飘忽不定,长手蜷缩着,很是畏缩不安的模样。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宋阮看他气质大变、竟然不敢和人对视的样子,心中不免一痛。 然而她也明白,宋子嘉如今的境遇,都是他咎由自取。于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语气平淡地问:“找我有事吗?” “姐,对不起,还有......谢谢。” 宋子嘉低下头,双眼睁着,声音低哑:“妈今天给了我一张银行卡,我知道,里面的钱都是你一个人挣来的。” “在里头的时候,那些人听说我是......强/奸进来的,三天两头就要打我一顿,刚开始狱警装作看不见,后来也开始管他们,我知道,这也是妈拿你的钱打点的结果。” “今天学校来了电话,我的学籍还在,过半个月,还可以去上学。” “我知道,还是因为你。” 宋阮缄默一瞬,看着从小就目中无人的弟弟语含哽咽,头一次朝她低下了头。 她垂下眸,眼睫倾覆,声音里毫无波澜:“这些不是我自愿的,妈天天逼我,我没办法,只能把钱给她。” “你最应该说谢谢的人,不是我。” “你最应该说对不起的人,也不是我。” 宋子嘉身体一僵,抬起头,昏暗路灯下,宋阮注意到,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脸颊也瘦得有些脱相。 压下心里升起的不忍,她侧过头,眼睛看着不远处的飞蛾,平静地说:“既然出来了,以后就好好听妈的话。你六岁就开始学美术,不要荒废了这么多年的基础。” “......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从前的宋子嘉对宋阮态度傲慢,从未听进去过她的话,她也不愿去管教他。谁又知道,几年后,他们俩会是这样一幅情景呢。 宋阮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夜色暗沉浓稠,昏黄路灯下,面前的人张了张嘴,嗫嚅着嘴唇,“其实......我还想问,叶馥姐回国了吗?” 像是生怕被误解,宋子嘉说完后,又立马神色苍白地补上一句:“我只是想亲口和她说声对不起。” “你觉得她会想看见你吗?” 宋阮面无表情,一双凤眸清亮无比,仿佛能透过眼睛看进他的心,“她愿不愿意见你,你心中应该有数。” 宋子嘉一滞,垂下头,面容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我明白了,姐。” · 结束了这场意料之外的对话,宋阮看着宋子嘉失落的背影远去,平复下心绪,这才慢慢上了楼。 公寓里静悄悄的,她进门左拐,书房里,李佳仪戴着耳机,敲着键盘噼里啪啦地在和人聊天。 她没有过去打扰,静静退了出去。 - 两个月后,点朱唇正式结束拍摄,开启了各地的线下宣传活动。 秋意渐凉,清晨的公寓,蓝色小闹钟叮地响了一声,又被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按了下去。 宋阮睁开雾蒙蒙的双眼,环视一圈,房间里果然已不见李佳仪的踪影。 最近这段日子,李佳仪突然变得忙碌起来,出门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甚至有一次还向她讨教如何穿衣打扮。 那副眉梢眼角都压不下的春意,一看便是将要陷入爱情的小女生。 摇摇头,宋阮打开手机,今天是点朱唇电影宣传会的日子,叶馥早半个月前便帮她订好了ZuhairMurad的礼服,此刻化妆师和摄影师都在酒店内等着她过去。 是的,短短两月,她与叶馥的关系也逐渐回温。 起先的两个人都小心翼翼,不敢率先联系对方——宋子嘉的行为、叶家的打压,都成为了她们之间抹不去的隔阂。 好在有周晨和秦成琚,她们还是试着重新开始这段友情,因为对彼此而言,对方都是心中重要的人。 邮箱内显示有两条未读邮件,宋阮匆忙点开,待看清内容后,心中一沉,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是两个月前她物色好的两家经纪公司,说是突发状况,原先已经谈好的合作取消,下次有机会再协商。 宋阮看了看邮件发过来的时间——昨晚九点。 这两家公司都不算小,口径却异常的统一:临时毁约,语气决绝,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她得罪了谁吗? 宋阮皱眉沉思,圈内势力大的公司,无非就是叶家的腾冲影视,和秦家的天星娱乐。 秦家不必说,她与天星娱乐从未有过任何方面的交集。除了那次在片场,与秦鹤打了个照面。 而叶家眼下也早已与她各不干涉,点朱唇的那些补拍戏份,她后来才从周晨口中知道,是叶馥帮她争取到手的。 消息提示响起,叶馥已经到了酒店,问她何时能来陪她。 宋阮甩了甩头,抛开杂乱的思绪,简单收拾好自己,戴上口罩出了门。叶家的车早已等在公寓下,她刚钻进车内,叶馥的电话下一秒便打了进来。 “我在车上了,十分钟后就到。” “阮阮,ZuhairMurad这一季的礼服超级漂亮!”那头的女生语气兴奋,“我给你挑了件看起来全场最贵的,到时候走红毯,你一定艳压所有女明星!” 轻笑一声,宋阮心情好了些,也配合着她期待道:“好啊,那我到时候要看看,全场最贵的礼服到底长什么样。” - 银色迈巴赫在帝都二环内快速奔驰。 车后座上,年轻男人碎发下的眸子微微睁开,冷气从空调口吹来,他目光一动,漆黑的瞳仁有些漫不经心。 连日往返Y国,和老朋友霍戈斯的谈判持续了整整两个月,昨天才尘埃落定下来。 好在虽然过程漫长,结果所获也不小。 Y国百分之七十的贸易进出口份额,越州国际从原先的百分之二十五,到现在增长为了百分之五十八。 昨天消息一放出去,秦氏老宅是怎样的人仰马翻不提,秦家的电话已经快被媒体打跳线了。 回忆起秦晟难看的脸色,秦鹤眼中闪过一抹讽刺。 这只是他对秦氏商业帝国的第一步野心。 说到和Y国最大黑手党头目霍戈斯的相识,究其源头,还得感谢他这个父亲。 当年秦晟为了许蔓华母子,在明知秦海心怀不轨的情况下,竟然默许秦海将刚刚成年的他绑架至海边。 如果不是他死中搏生,躲进码头上的集装箱,阴差阳错地被运到了Y国,又阴差阳错地在地下黑拳市场遇见了霍戈斯,或许他早就被丢入公海,成为鱼虾的果腹之食了。 从默认被流放,到如今归来接管越州国际,秦氏里对他不服的大有人在,尤其是秦海,简直是咬牙切齿地恨着他。 帝都秦氏虽为家族企业,但内部斗争一直不断,集团派系大致可以分为三派——秦鹤,秦海,秦老爷子。 秦老爷子当年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秦海,另一个便是秦晟。 秦晟出生的晚,秦老爷子老年得子,将他宠得无法无天,即使知道孙子的失踪有猫腻也不深究,不仅对外声称他去了国外留学,甚至还将去许家告发秦晟的许璐软禁了起来。 他刚回国的那段时间,根基不稳,秦家大部分人面上不显,其实心中对他都有些轻视。 秦鹤去往Y国时,帝都明里暗里有多少人盯着,等着什么时候能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肥肉。 秦家内部也小动作不断,想看他笑话的人,大概能从秦家门口一直排到江郝床上。 特别是以秦海为首的那一帮大小股东,蠢蠢欲动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还以为自己伪装的天衣无缝。 这次和Y国的合作谈成,无异于甩在他们脸上的一巴掌,让那些原先想看他笑话的人都老老实实地闭上嘴。 轻呼出一口气,秦鹤冷肃的脸上罕见地有些疲惫。 左膝盖隐隐作痛,伦敦太过潮湿,他身上的旧伤都好得七七八八,唯独那年在地下黑拳市场的伤,迟迟不见痊愈,一遇到湿冷的天气就反复发作。 这样也好。 深入骨髓的疼痛,更能提醒他,有些该算的账,绝不能心软。 “少爷。” 副驾座的秘书打开升降板,面无表情地转头,“钟叔已经提前把这次的行程放出去了。” 因为叶家的邀约,他们现在正在前往秦家旗下的越州连锁酒店。 秦鹤颔首,一双眼睛仍看着窗外:“秦晟那边有什么动静?” “目前还没有,不过十分钟前,秦成琚开车往越州酒店方向来了。” 秦鹤一顿,沉默了几分钟,忽地问了一句:“叶家那个电影剧组,在越州酒店预订了杀青宴?” 秘书翻了翻面前厚厚的资料,点头道:“是的,《点朱唇》电影的杀青宴也定在了越州酒店。” 回忆起两个月前,他在片场惊鸿一瞥的那个年轻女孩,秦鹤心中微动。 “我记得去Y国之前,我让你留意过一个叫宋阮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宋阮:我得罪谁了? 秦·暗中操纵·鹤:满足微笑 —— 喜欢的话可以加个收藏鸭(⊙v⊙) 第8章 浑身如坠冰窟 秘书:“我让人去查了一下,两个月前,宋小姐已经和两家经纪公司谈好了合作。” 他迟疑一瞬,还是继续道:“昨天我擅自主张,让他们取消了合作,想在今天让天星的人签下宋小姐。” “做得很好。” 秦鹤神色平静,不等秘书反应,又调转了话锋:“秦成琚我另外派人去盯,你注意老宅那边。” 他眸光暗下来,声音也变得冷漠,“万一秦晟又搞什么花样,我怕爷爷心疼他的好儿子,让人来搅浑水。” “是。” · 黑色轿车驶入酒店,而后缓缓停下。宋阮从车上下来,第一时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孙怜。 她看上去已经是换好服装化完妆的样子,披着件白色大衣,频繁地看向手里的手机屏幕。 宋阮正好路过她,不好装作没有看见,只好过场面地打了声招呼,孙怜却像被吓着了似的,大大的眼睛倏地看向她,让她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了?” 孙怜迅速调整好表情,笑着摆摆手,声音温柔:“没事,刚刚没看见前辈,吓着了,前辈快进去吧,到时候迟到就不好了。” 没看见?她168的个子,就从孙怜面前走过,居然都会没看见? 宋阮挑了挑眉,心中有些好奇。但她一向没有管闲事的爱好,更何况是有关孙怜的。于是她什么也没问,点点头转身往里走了。 进了电梯,合上门的那一刻,得益于良好的视力,宋阮眼睛一眯,看见孙怜走向了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从他的手里接过了一个...药盒? ......或许是胃药之类的吧。 她这么想着,没有太过在意。 到了房间,宋阮才知道,叶馥口中的“全场最贵”是怎么个贵法。 典雅奢华的暗色长裙延续了Zuhair Murad一向的风格,这款以银河星系图像作底,绸缎面料拼接,而最让人惊艳的是,上面缀满了整片细细闪闪的碎钻,远远看过去,仿佛是将漫天星河穿在了身上。 漂亮到连宋阮也不免反复地照了几遍镜子。 叶馥在她身后,拍了张宋阮的背影,悄悄发给了周晨。 夜色渐渐暗下来,宋阮化完妆,在酒店拍了几张宣传照,踩着Jimmy Choo的渐变亮片尖头高跟鞋,在孙怜之后走上了宣传会的红毯。 《点朱唇》本身就是热度极高的IP,腾冲影视更是圈内数一数二的大佬,今天这场电影宣传会,闻声而来的媒体和粉丝不计其数,现场人潮拥挤,而一切嘈杂的声音,在宋阮出现后,忽地静了一瞬—— 红毯中央,一身最新高定的女人放下裙摆,漫不经心地看向镜头。 大开背的礼服一路向下蔓延,愈发显出她的凹凸丰盈,纤细腰肢下是若隐若现的笔直长腿,往前走时,柔软的发梢随动作轻轻晃动,矜贵又风情。 眸光冷艳,长睫卷翘,一双水色潋滟的凤眼下方,用碎钻点了颗泪痣,映衬着香槟金的珠光眼影,在闪光灯的照耀下,烁烁如星辰。 叶馥请来的化妆师很是专业,配合着她今天的服装,给宋阮化了个闪亮无比的妆面。 一瞬寂静后,响起了疯狂按下快门的声音。 有几家资深媒体,在看见宋阮的瞬间,已经想好了这场红毯的标题——行走的梦境星斗,绚烂星河。 毫无疑问地,宋阮真的如叶馥所说,“艳压”在场所有女明星了。 · 红毯后,拍摄结束,媒体集体采访时间。 偌大的露天场地,周晨站在中央,孙怜与扮演男主的顾清月分别站在他两侧,媒体们的镜头,却都有意无意地往左边角落里扫。 宋阮看着同组女演员们逐渐僵硬的表情,内心颇为无奈。 周晨倒是照常的毫无波动,面无表情地回答各家媒体们的问题,宋阮站在角落,微笑着扮演一个花瓶,忽然地,一个话筒直直地向她举过来。 她抬眸,对上了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 “宋阮小姐,您在剧里扮演的是一位深情的反派角色,据我所知,这个角色之所以会成为反派,是因为她的父亲被仇家所杀。” 戴着眼镜的男记者扬起一抹笑容,声音洪亮:“您的父亲四年前也因为车祸去世,那么您对这个角色的成长历程怎么看呢?” 嘈杂的场地瞬间寂静,剧组的女演员们暗自幸灾乐祸不提,周晨皱起眉,目光投向了最角落的女人。 闪光灯下,宋阮笑容不变,勾了眼线的凤眸透出一丝淡漠,声音清冷,毫无波澜。 “怎么看?一个星期后,电影院看。” 这个回答漂亮而得体,现场的媒体们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连忙一个个地提问,把刚刚那个问题压了下去。 尴尬的气氛慢慢回暖,那个男记者却又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大声道:“那么关于您父亲去世的问题,您能给出一个回应吗?四年前您说清者自清,但据我所知,您父亲是因为没有及时交医药费而耽误了抢救时间,并不是正常死亡!” 九月初的夜晚,明明是天气回暖的温度,宋阮却觉得手脚僵硬,浑身如坠冰窖。 无数目光投向她,带着奚落,带着关切,带着好奇,还带着鄙夷。 耳边嗡嗡作响,她徒劳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丝毫辩解。 眼前的一切都已模糊,医院的白墙飞速向她移来,被刻意忽略的记忆重启,变成颠倒扭曲的漩涡,宋阮站在狂风暴雨中心,嗅到熟悉的绝望气息。 闭紧的手术室,医生冷漠的摇头,狠狠落在脸上的巴掌,最后一切画面定格,宋阮抬头,耳边回荡着母亲嘶哑的吼声,带着入骨的恨意——“你这个畜牲!是你害死了你爸爸!” 宋阮慌乱不堪,茫然无措地低下头,眼底漫上来一层水雾,微弱地摇头说我没有。 下一秒,绝望的梦境倏然消失,寂静无声的场地里,被保安拖下去的记者讽刺地大笑,脸上的恶意像只巨大的恶兽,穷凶极恶地朝她扑过来。 牙齿咬破下唇,血腥味让混乱的头脑强行清醒,宋阮立在原地,维持着脸上体面尚存的笑容,沉默不语。 握着话筒的纤细手指,却因为过于用力,而显出了根根青筋。 周晨拿起话筒,俊秀的脸色一沉,一字一句道:“再有人问与电影无关的问题,以后我的所有电影,禁止这家媒体的记者出现。” 一场闹剧平息,宣传会匆匆结束,黑色轿车里,叶馥担忧地看着面色平静的宋阮。 “阮阮,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我习惯了。” 宋阮对她安抚一笑,声音淡淡:“刚出事的那一年,比这更过分的话我都听过,这点算什么。” 叶馥心疼地握住她白皙纤长的手,磨着牙恶狠狠道:“不要让我查出来那个垃圾的背后是谁,敢在叶家撒野,我一定会让他后悔这个决定。” 说罢,她杏眼一转,又小心翼翼地问:“不过,你真的要去杀青宴吗?” “为什么不去?”宋阮笑着反问:“好歹我也参演了这部电影,凭什么我不去。” 她反握住叶馥的手,眼睛带上一丝暖意:“你放心,我没那么脆弱,不会因为这种人影响自己。” 叶馥看她坚持,也不再说什么。副驾上,秦成琚回过头,无意似的提了一句:“越州酒店是秦家名下产业,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幺蛾子了。” “你闭上乌鸦嘴!”叶馥瞪他一眼,低声嘟囔道:“都说了不用你送,非得来接我,烦死了。” 秦成琚无奈地摇头,转过身去,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笑意逐渐消失,变得莫测起来。 · 等到进了酒店,宋阮换了身白色长纱裙,松松地挽起长发,往剧组的包厢方向走去。 《点朱唇》剧组的人此刻气氛正热,众人一个个起着哄,喊着让满脸通红的孙怜敬周晨一杯酒,闹的正欢时,一身清冷的宋阮刚好推门而入。 哄闹声停了一瞬,周晨皱眉看着迟到的女人,起身往她的方向走过去。 站在他旁边的孙怜表情不可见地一滞,随后又温柔一笑,轻声道:“前辈终于来了,周导和我们都等你好久了,快进来吧。” 周晨恍若未闻地走到一身白裙的女人面前,面带不悦,“你过来干什么?” 宋阮知道他是关心自己,笑了下,回答:“放心,我没那么弱。” 孙怜坐在原地,看着全场的目光从宋阮出现起,便都聚集在她身上,不由得攥紧了双手,心生不甘。 她端起两杯酒,走到宋阮面前,往她手里塞了一杯,温柔道:“这杯是我敬前辈的,这么多天,我从前辈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说罢,她扬起修长的脖颈,将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 她是孙家大小姐的事情剧组人尽皆知,这番动作下来,众人不由得都看着对面的宋阮。 众目睽睽之下,宋阮无法,不得不喝光了手中的酒。 “行了,都坐下吧。” 周晨皱起眉看她一眼,声音冷淡地开口,孙怜却又拿了杯酒,黑亮的杏眼直直看着他,嘴角扬起:“导演,我也敬你一杯。” 面前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喝下一杯酒,孙怜嘴角微笑愈发灿烂,不再出言劝酒,而是乖乖回了自己的座位。 宴会照常进行,酒过三巡,宋阮蹙眉,感觉身体有些发热,她起身,凑到周晨耳边,轻声道:“我出去透透气。”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身体的燥热越来越明显,她顾不得周晨同不同意,有些匆忙地出了房间门。 她没有注意到,坐在原地的周晨,此刻隐藏在暗处的脸庞,布满了薄薄的潮红。 作者有话要说:狗血预警 - 喜欢可以加一个收藏,作者鞠躬感谢~ 预收校园文在专栏里,戳一戳就可以看到哟^ - ^ 第9章 我是谁 越州酒店一共三十层,一楼到七楼属于娱乐场所,往上则是酒店服务式公寓。宋阮从嘈杂的房间里出来,直奔右侧的洗手间。 哗哗水声响起,她往脸上扑了些冷水,却仍降不下身体的热度,宋阮呼出一口浊气,脑子渐渐昏沉起来。 嘀地一声,她费力地从包里掏出手机,是剧组工作人员发的消息,说演员们临时有事先走一步,给她开了间房,如有需要,直接去14楼11号房。 没时间去思考其中的不对劲,宋阮握紧手机,低下头,又往脸上扑了些凉水。 酒店的长廊铺满厚软的香槟色地毯,她出了电梯,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往短信里的房间走。 1411...... 脑子里越来越昏沉,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晃着虚影,她用力咬破舌尖,疼痛让脑袋蓦地清醒,下一秒,女人撞进了一扇微开的黑色房门。 好热....水...... 本能一般,她打开一扇扇房门,瞥见其中一间房间里,黑色床头柜上满满的一杯水,连忙步履匆乱地走了进去,颤着手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体内药效再次发作,她手上的力气一松,哐铛一声脆响,玻璃杯砸在墙壁上,又弹回了松软的地毯里。 水汽蒸腾的浴室,黑发黑眸的男人睁开双眼,停下了动作。 宋阮无暇顾及房间内是否还有他人,眼前一片模糊,有股难言的燥热,从身体内部升腾,像一团火,烧得她浑身发软、不得不半倚在柔软的大床上,轻/喘口气。 秦鹤拉开浴室的磨砂玻璃门,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宋阮。 长发凌乱的女人半躺在床,红唇微张,黑发衬着她雪白的肌肤,长裙将她姣好的身段展露无疑,眼睫一颤,透出股令人遐想的意味。 秦鹤喉头一窒,不受控制地绷紧了身体。 因为刚从浴室里出来,他浑身只围了一条白色浴巾,此刻微凉的水滴顺着发梢落下,又沿着古铜色腹肌没入毛巾,浸润了脚下的柔软地毯。 宋阮听见动静,一惊,挣扎着睁开了眼。 对上这双幽深眼眸的瞬间,尖叫声堵在喉咙,残留的一丝神志让她认出了黑眸的主人,宋阮睁大眼,哀求般看向面前的男人。 秦鹤与她对视两秒,半晌,上前将女人一把抱起。 一滴泪珠滑过眼角,宋阮闭上眼,心中一片绝望。 如果是他..... 秦鹤将怀中玲珑的女人轻放在床中央,细腻柔软的触感让他罕见地有些不想放手,轮廓深隽的男人低下头,看见了那滴将落未落的泪珠。 仿佛被谁蛊惑,他抬起手,不受控制地,轻轻将那滴眼泪抹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二十厘米,彼此炽热的气息纠缠在一起,秦鹤垂眼,面前女人不断颤抖的睫毛,漂亮得像蝴蝶欲展的翅膀。 “我等会让人送药过来。” 掩饰般地迅速起身,他向来淡漠的声音里,多了一丝难掩的情/欲。 宋阮诧异地睁开眼,目光触及男人流畅的人鱼线,和白色浴巾下不平静的某处,瞬间唰地一下红了脸。 “...谢谢。” 宋阮盯着墙壁上的一点,声音呐呐如蚊蚁。 空气沉默下来,一丝暧昧,悄然地开始蔓延。 “......你。”忽然间,她忍不住似的,抬眼怯怯地看向男人未干的额发,药效之下,声音是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温软,“你要不要去吹一下头发......” 秦鹤淡漠的双眼深深注视着她,半晌,才应道:“好。” 男人终于离去,宋阮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热度还在不断升高,她闭眼陷在柔软的大床里,意识开始涣散。 秦鹤...... 不知过了多久,有具硬朗的身体靠近床边,托起她的头。微凉的手指贴在她下唇,力度很轻,像是托起了一片羽毛。 宋阮舒服地谓叹一声,侧过脸,轻轻蹭着这双骨节分明的大手。 秦鹤动作一顿,垂下眼睫。 怀里的女人红唇微张,头微侧着,只能看见半张精致明艳的侧脸,和丝缕凌乱缠在他手腕上,柔软而黑亮的发丝。 他不自觉勾起嘴角,轻手将药喂进宋阮嘴里,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把水杯随手放在桌上,他将宋阮放平,刚打算起身,一只细白的手臂便倏地从身后抬起,紧接着,又软绵绵垂下,轻轻勾住了男人的后颈。 “你不要走....我没有、不是我......” 半昏迷的女人声音微弱,眉头轻蹙,难受到了极点,便哽咽着喃喃自语,还带着几丝细软的哭腔。 秦鹤沉默几秒,单手撑在她身侧,声音清冷。 “我是谁?” 混沌的脑海中闪过那个仅仅一面之缘的男人,宋阮抽抽嗒嗒几下,可怜巴巴地嘟囔:“秦鹤.....呜呜你不要走....” 无声地勾了勾唇角,秦鹤莫名感到心情愉悦。他顺着后颈微弱的力度,倾身躺在了女人的身侧。 宋阮察觉到他的靠近,原本皱巴巴的眉眼倏地舒展开,她自觉地挪动身体,钻进了这个微凉而陌生的怀抱中。 秦鹤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地收紧了手臂。 头一次和女人的身体相拥而眠,他心中深觉奇妙,原本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隐隐作痛的左膝似乎也变得没那么烦人了。 与此同时,就在这间房的对面,已经神志不清的周晨看着门框上1411四个黑色数字,大力地推开房门,脚步虚浮地走了进去。 - 清晨。 白色窗帘被风吹起,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房间内,床上的年轻女孩睫羽一颤,睁开了雾蒙蒙的凤眼。 姣好的面容此刻有些苍白,太阳穴也钝钝作痛,宋阮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空无一人、全然陌生的房间里。 她皱起眉,按了按太阳穴,竭力回忆着昨晚的一切。 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记者的提问、一饮而尽的香槟、充满重影的酒店长廊......最后回忆结束,定格在那个男人幽深广袤的眼睛里。 理智回潮,宋阮脸上红白交加,终于想起来自己昨天究竟干了什么。 打开手机,电子屏幕上显示出二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叶馥和李佳仪的。她回拨过去,同时掀开棉被,赤脚下了床。 “阮阮,你终于有消息了!昨天你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有回来?你知不知道我快急死了!” “昨天...剧组玩的太晚,我直接去酒店了,手机没电,忘记和你讲,是我的错。” 宋阮轻声安抚了电话那头的李佳仪几句,又低声认了错,这才挂了电话。 身体因为药效后劲而浑身无力,她不得不停下脚步,虚靠着墙壁缓了口气。 回忆起所有的细节,宋阮猛地沉下俏脸——昨天孙怜敬她的那杯酒里,一定有问题。 她凤眼眯起,想起走红毯前在酒店门口,看见那个男人将药盒递给孙怜的画面,不由得心下讽刺。 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何时得罪了这位大小姐,现在想想,如果昨天遇见的不是秦鹤...... 像是想到了什么恶心的画面,宋阮心中涌起一阵反感,不自觉攥紧了双手。 “站在那里干什么?” 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如雪融松山,水滴青岩。 宋阮猛地回过头,年轻的男人穿了件宽松版灰色卫衣,站在房间门口,正挑眉看着她。 他穿着并不很正式,黑色的额发放下来,遮去了几分与生俱来的锋芒气息。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宽肩窄腰地站在那儿,看上去就像个长相异常帅气的普通人,却又带着普通人所没有的矜贵感——神秘清冷,淡漠广袤。 莫名地,宋阮想起微博上,网友对他粗暴但贴切的评价——“惊天大帅哥”。 而她在昨天夜里,勾着这人的后颈,借着药效叫他的名字,还呜咽地求他不要走..... 苍白的脸瞬间腾得烧起来,她害羞到有些结巴:“昨天,我、我不小心走错房间,给你添麻烦了...” 话音未落,宋阮瞥见男人的视线落在她不着寸缕的脚上,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秦鹤看见她的反应,掩去了眼里的不满,只皱眉道:“回去穿鞋。” “....好。” 两人之间明明没有正式见过面,却充满了一种默契自然的气氛,就算彼此沉默着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这可真是太奇妙了,宋阮红着脸想。 “我让人送了套衣服过来,放在浴室里。” 秦鹤率先打破沉默,宋阮这才反应过来,昨天到现在她都还没有洗过澡,此刻房间里酒气泛滥,也难为秦鹤能忍到现在。 她脸红耳热,连忙点头,步履匆忙地进了浴室,路过男人时还不小心踉跄了两步。 宋阮背靠冰凉的瓷砖,感受着手臂上残存的温度——刚刚男人扶起她的大手无比炙热。 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的? 宋阮转过头,镜子里的那个女人双眸透亮,脸颊潮红,嘴角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哪里还有平时清清冷冷的样子? 她看了这陌生的自己半晌,终于移开了目光。 哗哗水声响起,得益于浴室的半透明设计,秦鹤一转头,女人凹凸曼妙的身段便在磨砂玻璃后隐隐若现。 右手虚虚一握,身体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昨夜的触感,怀中小女人柔软光滑的肩颈、和枕在他臂膀上安睡的小脑袋...... 陌生的手机铃声响起,秦鹤将目光从那背影上收回,不远处,老旧的黑色手机上跳动着一个略显熟悉的名字——李佳仪。 难怪她会知道他的身份。 几个月前在蓝域的场景浮现在脑海,秦鹤挑了挑眉,没有去接。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都有自信、并且决定将这个送上门的女孩紧紧抓牢——她是如此特别的存在,一出现便能吸引他全部的目光。 在此之前,还从未有人能做到这般。 宋阮自然不知道,一墙之外,秦鹤是如何的心思涌动,她才换完男人为她准备的衣服,脑海里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尺码的? 还精准无比。 她拉开浴室门,正想问问他,秦鹤却已经离开了卧室,正靠在阳台上打着电话。 宋阮压下心底的失落,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等待着和他告别。 作者有话要说:秦鹤:很好,女人,你已经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不是 - 我爱俗套情节,一见钟情什么的我最喜欢惹~如果你也喜欢,可以加一个收藏鸭,鞠躬感谢~ 以及,又要提一下我的预收校园小甜饼:《他心尖的小玫瑰》,戳进作者专栏即可收藏~(⊙v⊙) 第10章 她并非不想架梯摘月 偌大的阳台上,秦鹤对着手机,沉声道:“你别玩太过。” “你什么时候也管这些事儿啦?” 电话那头响起江郝轻佻的声线,隔着电波也能听出,他此刻的心情十分不错:“放心,我心里有数,那个小记者确实挺可爱的,我可舍不得她伤心呐。” 回想起这位好友过去数不清的情史,秦鹤也不由得捏了捏鼻梁,无奈道:“你什么身份,仇家能从帝都排到Y国了,收敛着点儿,别连累人家小姑娘。” 还有小姑娘的朋友。 秦鹤想起宋阮红着脸的模样,心中微动,他没管电话里好友叭叭的辩解,匆忙挂断电话,几步走进了房间。 宋阮低着头,正背脊挺直地坐在床上,姿势端正的如同一个小学生。 见男人进来,她立马站起身,手里拿着收拾好的东西,朝他一笑,“秦先生,谢谢你昨晚救了我,有机会我一定......” 话说到一半,宋阮突然顿住——以面前男人的身份,应该是什么也不缺的,她那点感谢他会稀罕吗? “一定怎么样?” 秦鹤看着女孩欲言又止的神色,挑起眉,突然说道:“我看过你的电影,星际轨道。” 宋阮讶异地看着他,不知为何话题跳到这里,心中喜悦的同时又不好意思,“那个是我十九岁拍的......演技很青涩。” “你演的很好,就是我心里诺亚的样子。”不知为何,秦鹤的眼底闪过一丝怀念,蓦地朝她一笑。 那也不算是笑吧,只是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清疏冷淡的气息冲散了许多,如同水墨画里突然染上了几分色彩,但还是好看的要命。 宋阮所有繁杂的思绪都在这样的笑容下消失,她眨眨眼,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 “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秦鹤也看着她,黑眸润泽,“虽然这么说有点突兀,不过,宋阮小姐,你愿意加入天星娱乐吗?” 宋阮一愣。 这算什么?大佬亲自邀约?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脸色忽然一白,猛地看向秦鹤,认真道:“昨晚我是不小心被人......然后找错了房间,并不是故意......” 不是故意要进你的房间缠着你、攀上关系的意思。 “我知道。” 秦鹤眉目一松,轻声应她:“可能你不记得了,不过,两个月前,我们见过一面。” 两个月前? 宋阮脑海里闪过那晚在片场,那一次短暂的视线交错,莫名地,有颗种子悄然在心中破土发芽。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记得,不止她一个人念念不忘...... “不是要感谢我?天星在娱乐圈也算过得去了,你不满意?” 迎着男人似笑非笑的戏虐目光,宋阮脸颊有些发热,胆子也大了起来,小声嘟囔:“什么叫还过得去,分明就是娱乐圈顶配——这是我感谢你还是你感谢我呢?” 秦鹤勾起嘴角,半倚在门框上,一双如含远山的眸广袤幽深,静静看着她。 “我送你回去。” - 银色迈巴赫在首都二环上快速奔驰。 宋阮坐在车后座的左侧,捏紧了薄薄的卫衣袖口。 旁边的男人垂眸坐在她对面,优越矜贵的脸上神情自若。宋阮想起刚刚她上车时,司机大叔诧异得像是看见了外星人一般的眼神,不由得心下奇怪。 难道没有人坐过秦鹤的车吗? 她自然不知道,帝都里身份尊贵的秦氏太子爷秦鹤,商业来往间的手段铁血凌厉,私底下的作风也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虽然长了一张天生招桃花的脸,却从未有哪个不要命的女人敢去撩拨老虎的胡须。 原因无他,秦鹤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从不在饭局或应酬间让人作陪。 曾经也有不死心的女孩,在他的酒里下了点药,想要一飞冲天,第二天却消失在帝都,彻底没了消息。 再加上他成年后便去了Y国,七年后才回来,导致了秦鹤的生活从来都是公司与私宅两点一线,极少有异性和他私下碰面,更不要提上他的车了。 驾驶座上的司机想起刚刚上车时,宋阮一脸理所应当地让自家少爷给她拉开车门,还毫不客气地坐上去的样子,不由得惊魂甫定地在心底感叹一句:有手段。 安静的车厢内,宋阮犹豫一秒,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那个......你是怎么知道,嗯,我的衣服尺码的?” 侧脸英挺的男人闻言抬起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薄唇微动,吐出几个字:“抱过,就知道了。” 宋阮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抱过”,是指昨晚她在秦鹤怀里睡了整整一夜。 薄红瞬间从脖子蔓延到脸颊,宋阮侧过脸,恨不得把前一秒问出这个问题的自己掐死。 问什么不好,偏偏问这个!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车间内暧昧的沉默,宋阮手忙脚乱地接通电话,声音带着不自知的轻快。 “喂?” “...你昨天去哪了?” 是周晨的声音,冷峻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我...和朋友在一起,怎么了?” “......” 令人窒息的小段沉默后,周晨有些狼狈地留下了一句“没事”,随即立刻挂了电话。 宋阮眉头慢慢皱起,入行四年,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刚刚周晨的不寻常之处。 昨天兵荒马乱了一晚,今早醒来又一直和秦鹤相处,现在冷静下来,宋阮回忆起昨晚孙怜的一举一动—— 给她和周晨敬的那两杯酒、中途就离场的匆忙背影、周晨坐在阴影里怪异的脸色...... 一个惊人的猜测在心中慢慢成形,宋阮凤眼眯起,背脊窜上一股凉气。 假设她猜的没错,昨天孙怜的举动应该是想给她和周晨下药,让他们俩因为互相都神志不清而滚在一起! 至于原因,大概是因为她在《点朱唇》里的戏份突然增加了许多,而周晨还特意为她剪了一个单人宣传片,就等着几天后放出去,为她吸引更多流量与关注度。 心中冷笑的同时,宋阮也有些后怕,如果昨晚没有认错房间而撞见了秦鹤,那她的下场便真的如孙怜所料,变成了一个为了加戏不惜和导演发生关系、不择手段上位的过气女明星。 回想起孙怜那张总是温柔笑着的娴静脸庞,宋阮捏紧了柔软的卫衣袖口。 嫉妒心到底有多强、心到底有多狠,才会因为这种事情想要毁了她? 凭借孙家大小姐的身份,孙怜大可以拍无数个以她为主角的电影电视剧,而不必受任何人的气。 周晨在片场对她要求严苛、自己因为叶馥的帮助戏份增加了几场......这样的小事居然能够让她怀恨在心。更可怕的是,尽管心中不满甚至厌恶,孙怜却从未在面上表现出来过,一直都是那副好说话好脾气的样子。 宋阮不敢深想,如果真的要和孙怜争一样东西,这个女孩的手段会变得多么狠毒。 “怎么?” 前一刻还温温软软的女孩,接了通电话便气势凌厉起来,就像感受到了危险的奶猫,炸起了浑身的软毛。 秦鹤在旁边默默观察,心中对她的变化颇觉有趣,然而隐约地,他听见了那头陌生的男声,没来得及多想,他已经状似随意地问了这一句。 回过神来,宋阮本不欲多讲,只是一看见男人冷淡下藏着一丝关切的双眼,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她声音小小地开口:“昨天...有人不止给我下了药,我们剧组的导演也......” 秦鹤心下了然的同时,也皱起了英挺的眉,声音沉下来,问道:“查出来是谁了吗?” “...没有。” 犹豫一秒,宋阮还是没有说出心中那个名字,毕竟,他那次去片场,是特意去看孙怜拍戏的吧...... 秦鹤见她不欲多说的模样,也不再追问。二人同时沉默下来,偌大的车内,一时间没了声音。 宋阮低下头,回忆起那天在片场,孙怜朝男人奔过去的娇小背影,和那一句轻快的“秦鹤哥哥”,不由得心下微涩。 她与这些家世显赫的少爷小姐们,本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如果不是昨晚的这场闹剧,自己根本不会和眼前的男人有任何交集。 这样说起来,她似乎还要感谢孙怜了。 自嘲地勾起嘴角,宋阮看着窗外快速移动的风景,心中罕见地有些怅然。 从小到大,她从未对任何异性动过心,秦鹤是第一个。 是的,她知道,自己已然对面前这个男人动了心。 最初的开始,是看见了秦佳仪相机里那个倚栏点烟的男人,隔着屏幕,他似乎也隐隐触燃了宋阮的心。 后来是在嘈杂喧嚣的片场,他一身矜贵,就那样站在阴影处。人群相隔,那双广袤淡漠的深眸看过来,在宋阮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划痕。 最后是昨天深夜,入行四年半,她头一次中招,心中充斥着绝望不甘。他走过来,浑身赤/裸地将她抱起来——那一刻,宋阮真的以为他们会发生什么。 而下一秒,这个男人又将她轻轻放下,仿佛对待什么易碎物品,抹去了她眼角的泪珠,也抹去了她所有的不安慌乱。 他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有的人,天生便有这样的魅力,让人见之难忘。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轻易地夺走人心。 因为只有见到了高挂于夜空上的明月之辉,才会知道漂浮于四周的萤火之光有多么微弱。 而她并非不想架梯摘月,只是粉身碎骨的代价太大,她害怕自己承受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提示:秦·大佬·鹤其实很早就知道阮阮了呢~ 以及,果然,女二作死=成功助攻(⊙v⊙) 第11章 风声鹤唳 身侧的女孩气场突然低落下来,就像......耷拉着耳朵的奶猫,有股垂头丧气的可爱。秦鹤转了转食指上的戒指,破天荒地觉得有些为难。 他从未谈过恋爱,自然不知道如何去哄女孩子。 他也从未有过想去哄一个人的想法。 沉吟片刻,秦鹤缓声道:“不喜欢天星娱乐?娱乐圈很多经纪公司,我们可以换一个你喜欢的签约。” 语气淡淡,却充满着低调的嚣张。 宋阮抬起眸,定定看了他几秒,眼里终于带上了几分笑意,“没有,我很喜欢。” 听着她的声音重新轻快起来,秦鹤微微颔首,也勾起了唇角。 宋阮的心情的确因为他稍显笨拙的关心好起来了。 她突然意识到,在所有面对秦鹤的时刻里,她的情绪波动都很大,起起落落,完全不像平时那个清冷自持、面对什么都能泰然处之的自己。 捏了捏手,宋阮鼓起勇气,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句:“冒昧地问一句,你认识...孙怜吗?” 如果他们真的是她所想的那种关系,那她便放弃天星,不让自己有打扰秦鹤的机会。 像是没有料到她会提起这个名字,男人眉梢微挑,沉默了几秒。 宋阮一颗心在这短暂的沉默中慢慢下沉,她攥紧了手指,扬起笑容,刚打算把这话圆过去,面前男人像是终于想起来似的,慢悠悠道:“你是说孙家的女儿?我只见过她一面。” 宋阮感受着胸膛里重新跳动起来的心脏,对自己直线上升的心情颇觉无奈。 秦鹤瞥她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孙家最近不安分,我那天让她转告她父亲,不要做的太过。” 豪门的是是非非宋阮并不明白,但这并不影响她翘起唇角,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遮不住的雀跃。 做不了摘下月亮的那个人,能做仰望着他的人,也很好。 · 银色迈巴赫在公寓楼下缓缓停靠,宋阮转过身,目光里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不舍:“我到了。” 她低下头,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脖颈,轻声道:“昨天还有今天...都谢谢你了。” 秦鹤喉结一动,眯起幽深的眸,也低声应道:“上去吧,合同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来。” “嗯。” 宋阮下了车,转身对车内的年轻男人挥了挥手,目光温软:“注意安全......我走了。” 清晨明净的薄阳下,她黑润的瞳仁宛如浸了水的石子,格外清亮剔透。莫名地,秦鹤想起昨晚抱起宋阮时,那一滴被他轻轻拭去的泪珠。 驾驶座上的司机瞪大眼睛,看着自家少爷勾起嘴角,跟着那位宋小姐下了车。两人站在路口低声说了几分钟的话,少爷目送那道高挑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内,这才变回了他所熟悉的秦家太子爷,一脸冷淡地回到了车内。 踩动油门的同时,司机的心中再次感叹,这位宋小姐真是有本事,回国这么久,他从未见过这辆车上出现过任何女人,更别提让秦鹤亲自送回去的待遇了。 司机的感叹秦鹤自然不知道,上车后,他敛起浑身的气息,立马拨通了一个电话。 “查一下昨天一整天越州酒店的录像。” 年轻的男人语气淡漠,矜贵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有那双幽深的眼底,闪过了一丝细不可查的暗光。 “特别是孙家的孙怜。” - 几天后,《点朱唇》预告片正式放出。 短短三分四十秒的视频,一经播出,半小时内点击量已达百万,并且还有势如破竹继续上升的气势。与此同时,网上关于这部电影的各方面讨论也掀起了新一轮热潮。 孙怜打开微博,热搜榜榜首便是“点朱唇发布宣传片”,再一看热门微博,前三页至少有一半是这部预告片的各种剪辑。 她心情颇好地点进去,为首第一条是电影官博,底下已经累积了足足两万评论,多半都是好评与剧情讨论。 点赞最多的是流量男主角粉丝的安利,第二条则是一道惊叹——“那个反派是谁?太惊艳了!!” 秀眉轻皱,孙怜滑开这条评论,终于在众多评论里找到了一条提及她的——“女主角看上去还不错,不过没有反派来的惊艳,演技有待提高。” 她温柔的眉目猛地晦暗下来,手指攥紧,半晌才冷笑一声,眼底阴沉地关掉了手机。 · 小小的公寓里,李佳仪颇为激动地拿着手机,声音欢快:“阮阮,你这个角色也太太太好看了吧!!演技也超超超绝!” 靠在床边的年轻女孩眉目冷艳,闻言弯起那双凤眸,凌厉的气势瞬间转柔,无奈道:“你太夸张了。” “我发誓,绝对没有!你自己看看底下的评论有多少夸你的!”李佳仪噔地跑到她身边,水灵灵的杏眼里满是控诉:“还有,你是演员的事情我居然都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我以为你知道的。”提起这个,宋阮也有些头疼:“你不是喜欢当记者吗?我出道那会儿还算有名,出事的时候更是搞得人尽皆知。我还纳闷呢,你前几年应该还是学生,怎么会不知道我?” 这话实在不是宋阮自吹自擂,虽然她现在已经沉寂了四年之久,这四年内没有任何活动,曝光率接近于零,被观众慢慢遗忘也实属正常。 但她十九岁那年,凭借《星际轨道》连续斩获无数权威性奖项,拿下了国内大满贯,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影后,当时国内的知名度更是一度达到了顶峰。 李佳仪那时应该还在上大学,怎么会听都没听过她? 脸上的表情一滞,李佳仪有些僵硬地眨眨眼,低头笑道:“大概是忘记了吧?我上学那会儿挺忙的,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些。” 宋阮见她这般,暗暗皱起了眉头。 只是没等她说些什么,李佳仪又重新变回了元气十足的样子,笑着轻拍她的肩,脸上的两个梨涡浅浅:“正好,我和你住一起还能拿到独家爆料!” 她露出两颗俏皮的虎牙,故作威胁道:“你可要小心点,别得罪了我,否则我就给你编假料!” 轻笑出声,宋阮将担心与疑问压下,配合得点点头,一脸求饶。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李佳仪一看来电显示,笑容立马变得更加灿烂。 宋阮看她嘴角含笑地进了房间,言语间是遮不住的甜蜜轻快,心下也不免有些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人能降得住李佳仪? 摇摇头,忽略心中那点淡淡的羡慕,宋阮打开微博,点进了点朱唇的热门话题。 “我的妈,反派和男主好有cp感!这对邪教我磕了!” “楼上邪/教加我一个。” “反派小姐姐好漂亮,最后哭的那个镜头我被惊艳到了!” “呜呜呜男主好帅哦,不愧是实力派诶!” 宋阮眨眨眼,好评如潮般的反响让她放下心来,也有一些书粉在底下讨论剧情—— “这个桥段和书里不一样,emmm能不能尊重原著。” “毁书了,为什么女主这么弱的感觉?” “擅自改剧情线?经过风声鹤唳大大的同意了吗??” 宋阮手指一顿,看着屏幕上的风声鹤唳这四个字,目光有些走神。 风声鹤唳——网文界的传奇人物,性别不明,年龄不明,相貌不明。 这个笔名在七年前横空出世,仅仅写过两部小说,却凭借创新的题材和超绝的文笔,一跃成功封神,成为了每年的作家收入榜第一名。 第一本科技幻想题材《星际轨道》,一经发布便获得巨大成功,点击量与销售量累计达到了无法想象的数额。而后的影视化同名作品更是获得国外电影节大奖提名,国内横扫无数颁奖礼,首先开创了IP影视化的时代。 第二本武侠玄幻题材《点朱唇》,火热程度不减当年,如今再次影视化拍成电影,自然得到了许多的关注。 传说中,这位作家从来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采访,没有人知道这个笔名下到底是位怎样的人,他也从未回复过外界对于他的任何质疑。 而说起来,宋阮与这位传说中的作家,也十分有缘。 她的处女作便是由周晨导演的《星际轨道》,凭借这部电影,她收获了人生中最辉煌的时期。如今沉寂四年,她重新出发,参演的还是由周晨导演的《点朱唇》。 宋阮摁灭屏幕,凤眸看着窗外。 或许,这部电影会让她迈入人生的又一个新阶段,也说不定呢? - 市中心深处,颐景园内。 这里是帝都私密性极高的别墅住宅区,安保系统与物流管理一流,是帝都大多数豪门与明星首选的居住地,价格自然也是寸土寸金。 一片别墅的最深处,一栋七层高的建筑屹立于此,层层大门外站着几队人高马大的安保人员,不远处树林间,小小的无人机镜头闪烁着红色的细芒。 正值午后,阳光炽热,一辆银色的迈巴赫从远处驶来,缓缓停在门口。 保安上前拉开车门,秦鹤面无表情地从车内出来,满身清冷,周身的温度仿佛都因为他的淡漠降低了几度。 他长腿一迈,径直走进大门。黑白极简风格的客厅内,玻璃桌几上是秘书已经整理好的资料与视频。 神色淡淡的男人打开电脑,电子屏幕里,开始播放越州酒店内外的监控画面。忽然地,孙怜出现在了酒店大门口,四处环顾,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第12章 爱情这杯酒 秦鹤眯起幽深的黑眸,几分钟后,屏幕里的孙怜从陌生男子的手中接过药盒,随后进了酒店。 毫无疑问,几天前给宋阮下药的便是孙怜。 脑海里闪过他尚在Y国时,孙怜顶着时差,一天不落准时准点地给他发短信,提醒他天气与温度,言语间也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让他为难。 确实是将体贴温柔做到了极致。 秦鹤闭上眼,遮去眸底深处的淡漠清疏。 随着越州国际在进出口贸易上占据的绝对优势,秦家如今地位愈发高涨,帝都最优质的联姻对象里头,第一个便是秦鹤。 昨天他和叶家老爷子叶陶在越州酒店刚刚谈成一项合作,叶陶便在席间有意试探他是否有联姻的想法。 在明知叶馥与秦成琚在一起的情况下,两鬓花白的老人承诺,如果他想要联姻,自家的孙女叶馥则是最好的人选。 孙家最近明面上倒是安分许多,只是还是打着让孙怜嫁入秦家的打算,暗地里小动作不断。 秦鹤对这种将子女作为货物般交易的方式反感至极,然而年轻的男人心中亦明白,他如今的处境远看十分风光,实则危机暗伏。 秦老爷子早年将越州国际经营得风生水起,可或许是人越老便越容易心软,近些年来,老爷子变得愈发拎不清。同样是儿子,不管发生了什么,他只一味地护着秦晟,丝毫不顾秦海的感受,简直偏心到不可理喻。 偏偏秦晟又是个没本事的,难以服众就罢,还是个混吃等死的纨绔,秦海大他十岁,能力头脑都比他强十倍,却始终不能接管秦家所有产业,心中意难平到了极点。 秦晟这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在秦家就像个小丑,碍于老爷子尚存的威严,没有人敢明着反对,只等着秦老爷子归西后,秦海立马上位。 可他偏偏生了个好儿子——秦鹤。 豪门关系错杂无比,秦晟与许璐属于秦许两家族的商业联姻,彼此都对对方毫无感情。 婚后两年,秦鹤出生,秦晟立刻将许璐的表妹、自己的小姨子许蔓华接到了私宅,并且与对方有了私生子——秦成琚。 秦晟铁了心地要让秦成琚有个名分,在闹得人尽皆知的情况下,秦成琚勉强被秦家所承认,住在了秦家老宅一段时间。 为了补偿许璐,又或是为了私心,商业嗅觉敏锐、天赋极强的长孙秦鹤立马成为了秦老爷子的重点培养对象,而秦鹤的舅舅秦海年近五十,却膝下无子,自然是将秦鹤视作了眼中钉,恨不能除之后快。 在他十八岁那一年,他这位舅舅终于忍不住,派人将秦鹤绑架到了码头上,想把他丢入公海,来个死无对证。 而他的父亲秦晟,作为帮凶,从此也在他的心中,彻底没了痕迹。 秦鹤自小便知道,秦晟对自己没有丝毫的感情。 他那为数不多的父爱,全部给了另一个儿子秦成琚,而秦鹤于他来讲,更像是一个象征着被迫联姻的耻辱,他心中厌恶,所以从来不肯施舍一点感情。 当然,秦鹤也不太需要。 这点倒是和秦老爷子一脉相承。 拧了拧眉心,眉目冷漠的男人站起身,缓步走到阳台上,拨通了一个电话。 几秒后,江郝熟悉的声线响起,充满了被打扰的怨怼:“鹤哥,会不会挑时间呐?我这儿正约着会呢。” 秦鹤眯起双眼,清冷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树林:“叶陶想让叶馥和我联姻,我把你推出去了。” “鹤哥,哪有你这么坑我的?”江郝皱起眉,十分不满:“你那个便宜弟弟也太废了,他和叶大小姐在一起好几年了吧,还没搞定叶老头?” 垂下眼睫,秦鹤脸上闪过一丝淡漠,沉声道:“那天叶家邀请我去越州酒店,不出十分钟,秦成琚也开着车去了。” “他应该是知道的。” 冷笑一声,江郝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知道又怎样?他自己没本事让叶陶松口,怪不到你头上来。就算你真想和叶家联姻,他有什么资格反对?” 装修豪华的吸烟室里,目光阴鸷的男人吐出一口白烟,眯起眸子:“当年秦晟故意透露你的行踪,让你被秦海绑架,秦成琚成天都在秦晟身边,我就不信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你刚刚失踪,他立马就去了越州国际实习,真他妈膈应死我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混不出个人样,难不成还能怪你太有出息?” 不怪江郝对秦成琚意见大,少年时期,他和秦鹤走得最近,关系最好。秦成琚那时还住在秦家老宅,平时总喜欢往他俩身边凑,插/在他们中间也不嫌尴尬。 而最让江郝反感的,是秦成琚在私底下悄悄和秦晟说江郝欺负他,让他莫名其妙被秦晟阴阳怪气讽刺了好几回,还不能反嘴,否则回去就得挨他爷爷的打。 他脾气本就阴鸷,喜怒不定得很,只是在秦鹤面前会收敛些许。秦成琚这些小动作又恰恰是他最膈应的行为,这些年只要遇见了他,江郝只当是没看见,从来不屑于和他说话—— 江家的独子,自然不用讨好任何人。 - 挂了电话,身材高大的男人推开吸烟室的木门,顺着来时的路回到餐厅。 高档安静的包厢里头,播放着一首旋律舒缓声音低哑的英文歌,李佳仪坐在大大的落地窗前,小小的脸上有些局促。 “宝贝儿。” 江郝轻轻走到她身后,抵着面前女孩的小巧耳廓,故意压低了嗓子叫她。不出意料地,刚刚还白皙如常的耳廓,瞬间变得粉红充/血起来,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江郝满意地笑起来,一对犬牙匪气十足。 李佳仪回头,大大的杏眼里充满了控诉,不满地看着他。江郝看她放松下来,也不再逗她,捏了捏女孩软软的脸庞,他目光带笑:“别那么紧张,你要是不喜欢这儿,下次我们就换个地方。” 话音刚落,没等李佳仪反应,他自个儿倒是乐了起来。 从小到大,他有过的女人不计其数,玩的最疯的时候,也从来只有他江郝做主的份儿,还真没人能让他开口迁就过。 李佳仪是第一个。 或许是因为,她的眼睛太干净了,让人不忍心看见里头出现失望的情绪。 若是有被江郝祸害过的人在这里,听见了他这个想法,一定会气的掀开棺材板,大骂他简直不要脸到了极点。 帝都里头谁不知道,江家的江郝是个没有心肝的疯子,疯起来能笑着开枪把亲生父亲打残。说他会不忍心,那倒不如说老虎也会吃素。 李佳仪见男人坐在自己对面,沉默着不说话,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那双水蒙蒙的杏眼里,能窥见一丝明显的爱意。 江郝见她这般,又乐了,他一乐,李佳仪便也傻乎乎地跟着他笑,白皙莹润的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看上去乖巧又可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看得江郝又有些不忍心了。 他知道,帝都里头都管他叫疯子,就像秦鹤说的,他的仇家能从他床上排到Y国,收拾收拾就能组成一个反江郝联盟。 他倒是无所谓的,出生在江家,哪个身上没背着几条人命呢?江家是帝都的地头蛇,他身为江家下一个接管人,自然少不了和许多人结仇。 这些年他野心勃勃,要走的是黑白通吃的路子,现下成功了大半,也将帝都的大半豪门得罪了个遍。 恨他入骨的人不计其数,要他性命的也不计其数,他虽然向来都不怎么在乎,但是—— 面前这个单单纯纯的小姑娘,要是哪天被他的仇家找到,那便是真的完了。 看着李佳仪眼底藏着的眷恋爱慕,江郝难得的有些无奈。 一开始,分明只是想逗着玩儿的。 李佳仪对他来说,太过干净了。像张白纸,精灵古怪的性格是他从未遇见过的,江郝尝到了新鲜,便也顺手拿她解解闷儿。 可没想到这张白纸一旦坠入爱河,立马变得乖巧起来——什么都可以听你的,什么都能纵着你。江郝陷在这包容又依赖的情感里,罕见的感到了一丝舍不得。 李佳仪水灵灵的杏眼看过来,仿佛能将江郝满身的污秽都照得清清楚楚。 啧。 人生中头一次,他觉得自惭形秽。 “江郝!” 甜软的声音带了些生气的意味,江郝回过神,面前的李佳仪瞪大眼睛气鼓鼓地看着他,凝声道:“今天为什么老是走神?是不是又在想着哪个前女友了?” 她口中的“前女友”,说的是以往江郝数不清的床伴之一。其实他早就忘了那个女人的脸,只是某一天这女人在酒吧碰见了他,愣是不看脸色地缠了上来,被李佳仪撞见,江郝哄了好几天,李佳仪这才肯今天跟他出来吃饭。 他发誓,他从没这么低声下气过。 不过,看着李佳仪假装生气、实则偷偷开心的可爱模样,江郝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也乐在其中。 摸摸她细软的头发,向来阴鸷的男人目光含笑,也学会了讲一些酸兮兮的情话:“哪来的前女友,我保证,以后就只有你一个。” 搁以前,他是宁愿被自家爷爷打死,也不肯讲这些伏低做小的话语的。 然而一看见面前的女孩露出委屈的表情,他顾不得自己的那点骄傲,什么好听就拣什么说,只想让她重新笑起来,露出那两个小小的梨涡。 眯起狭长的眼睛,江郝转过头看着窗外风景,自顾自笑得开心。 还真是,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 作者有话要说:合同录入啦,今天开始日更^ - ^ - 以及,鞠躬求加个收藏,作者坑品有保障,可以放心追哒~(⊙v⊙) 第13章 电影大热 吃完了饭,江郝开车送李佳仪回她的公寓。 蓝色的限量版劳斯莱斯奔驰在公路上,一片安静的车内,江郝歪了歪头,对上副驾座女孩偷看他的眼神,不由得轻笑出声。 “要看就光明正大看,我可是你男朋友,有名分的。” 李佳仪闻言,忍不住恼羞成怒,水蒙蒙的杏眼瞪着他,却因为粉红的双颊而显得格外含情脉脉,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江郝看着这样的李佳仪,喉咙有些发干。 “我才没有看你,看路,好好给我开车!” 别扭地转过头,耳边是男人宠溺的笑声,李佳仪轻哼一声,也悄悄勾起了嘴角。 过了几分钟,车内重新安静。面容精致的女孩眼珠子转了又转,还是忍不住地偷瞥了一眼左手边的江郝。 专心开车的男人神色自若,那张匪气俊美的脸上,狭长的眼睛眯起,直看得她心脏砰砰乱跳。 她真的很喜欢他。 一开始,李佳仪对江郝只是没什么恶感。 在蓝域的那一晚,她虽然被江郝坏心眼地吓哭了好几次,但是从小到大,江郝是头一个夸她拍照技术好的人。 虽然可能只是一句玩笑话,李佳仪却放在了心上。 成长环境和成长经历的原因,李佳仪大大咧咧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个弱小无能的灵魂。离开那个所谓的家,来到帝都,是她这辈子做过第一件出格的事。 和江郝谈恋爱,是第二件出格的事。 在这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突然地喜欢上一个人。 “到了。” 低沉的声音响起,江郝慢悠悠停了车,笑意深深地看着李佳仪,右手一按,锁上了所有的车门。 接着侧过身,左手撑头,对身边的女孩挑了挑眉,痞声道:“亲一下才给下。” 莹润的脸颊唰地布满粉红色,李佳仪虽然害羞,但还是听话地凑上前,啵地亲了下男人俊美的脸庞。 江郝感受着脸上异常柔软的触感,心中微动,大手一揽,将要抽身的李佳仪又整个抱在了怀中。 “干嘛呀...唔......” 未尽的话语消失于炽热的吻,她乖乖巧巧、一点也没反抗地,任由男人侵入她的唇瓣,狠狠地攻城掠地。 江郝简直爱死这样予给予求的李佳仪了。他睁开眼,面前这女孩,仰着头闭着眼,是一副献祭的姿态—— 好像无论你对她做什么,她都会一直爱着你。 心底的肆虐欲如野草般疯长,江郝骨节分明的右手捏住李佳仪软软的脸颊,声音里是压抑着的暴虐:“以后不准在别的男人面前露出这副样子。” 他眯起狭长的眼,满脸阴鸷:“否则,我就把你锁在只有我看得见的地方,一辈子都逃不掉。” 这种语气,明明应该害怕的。 李佳仪扑进男人熟悉的怀里,嘴角勾起,心中却充满了安全感和爱意。 真好,她是被需要的。 · 蓝色的劳斯莱斯车内,一对男女紧紧地相拥着,宋阮停靠好电动车,无意间瞥了这存在感十足的豪车一眼。 她脚步一顿,凤眸里闪过了一丝诧异。 李佳仪? 小小的公寓里,宋阮把包放下,目光若有所思——刚刚那个车里的男人,应该就是李佳仪的男朋友了。 轻叹一口气,她心下不免有些担忧。 那辆停在楼下的蓝色劳斯莱斯,是上个月刚刚出的限量版,全球只发售五百辆,有钱也未必能买得到。能开这种车的男人,身家背景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这样的男人,身边永远不会缺各式各样送上门的女人。 她本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只是李佳仪于她来说是交心的朋友,她不想看她受到任何伤害。 敛去眼里的担忧,宋阮还是决定不对李佳仪多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她无权干涉,而且看李佳仪每天都甜甜蜜蜜的样子,他们现下应该正处于热恋期。 再看吧。 毕竟,她连自己的感情都还没理清楚,更不要说去评价别人的感情了。 . 和江郝粘粘乎乎好半天,终于告完了别,还顺便约定好了明天的行程。 李佳仪脚步轻快地上楼,开了大门,眉目冷艳的女人穿着墨绿色浴袍,头发半湿地坐在客厅,满身清冽的沐浴露冷香。 她睁大了杏眼,跟小母鸡似的,咕咕咕地拍着翅膀往宋阮身边飞,拉着她纤细的手臂,夸张笑道:“哇,阮阮,你皮肤真的好白,这颜色超级衬你!” 宋阮无奈一笑,冷艳的气质柔和些许,瞥她一眼:“你今天是遇上了什么好事?” 李佳仪眯起眼睛自顾自笑了一会儿,这才脸颊微红地对她低声道:“前几天你忙着宣传电影,没和你说,今天跟你交代一下,我有男朋友啦!” 宋阮挑了挑眉,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李佳仪看她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不高兴地小声喃喃:“哼,什么嘛,你就这么放心我吗?不怕我被骗吗?” 摸摸面前女孩的头,宋阮一双凤眸中带上了笑意:“没有,我只是觉得,贸然问你这些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其实我男朋友...你也见过的。” “我见过?” “嗯!就是那晚我在蓝域拍到的那两个男人中的一个。我给你看过照片的呀,你不记得了吗?” 宋阮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那天晚上的照片她当然记得,不止记得,她还保存在了手机相册,隔几天就要看看。 只不过此刻主角对换,原来和李佳仪在一起的,是秦鹤的好友,另一个男人。 “那个你说故意吓唬你的男人?” “其实......他当时也没有太大的恶意啦。”谈及这个,李佳仪有些不好意思:“反正我们现在算是确定关系了,我觉得他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 看到她这副完全陷进去的样子,宋阮压下了心底的忧虑,轻笑着点头,“对你好就行。要是受了委屈要和我讲,我虽然也没有谈过恋爱,不过好歹也能帮你分担些。” “嗯,阮阮你最好了!”李佳仪抱住她使劲蹭了两下,一双灵动的眼睛转了转,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你最近太忙了所以不知道,我那天听楼下阿姨说,前几天有个年轻的女孩被人尾随,奸/杀后丢到附近的那条河里,被发现的时候已经看不出样子了。” 李佳仪摇摇头,脸上满是惋惜:“听说还在读大学,她父母在警察局哭得死去活来,唉,太可惜了。” 宋阮眉头紧皱,看着面前的女孩,莫名有些不安。 “我是不要紧,江郝经常会送我回来,两个人没什么好怕的。”李佳仪挽住她纤细的手臂,眼睛里充满了担心:“倒是你,总是一个人回家,收工时间又那么晚,我不放心你。” “所以今天我和江郝说过了,以后他来接我们两个回来。” 一愣,宋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佳仪立马瞪着她,一副她敢说一个不字就掐死她的模样:“不许拒绝,就这么说定了。” 说罢,也不管她做何反应,转身便头也不回地蹬蹬跑了。 宋阮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房间转角处,半晌,才轻轻笑了起来。 - 十月初,经过了各番全面式宣传后,《点朱唇》终于在全国各地上映。 这部电影甫一上映,不负众望地扛起了影院当月销量——当天票房便累计超过了一亿四千万,是继《星际轨道》后又一部著名IP破亿的电影代表作,刷新了华语武侠群像片的历史记录,名副其实的大卖电影。 并且最难得的是,《点朱唇》在各大权威网站上的评分均超过了7.5,是鲜少的口碑与票房双收的作品。不管是导演和制作队伍,还是主力演员或客串角色,都在网上引起了巨大的热议。 《点朱唇》的电影官博才开通不到半个月,便累积了近五十万粉丝。此刻这条恭贺电影破亿的微博一发出,马上就有了上千条评论。 “恭贺点朱唇电影一日票房过亿~期待我们男主角在影片中的精彩武打场面和进步很大的演技哦~@演员顾清月” 照例,跑得最快、转发得最多的是男主角顾清月的粉丝,这位男演员出身小鲜肉,而后向实力派转型,原本就有很大的粉丝基础,每次宣传出力最大的便是她们。 “男主不爱反派小姐姐,我们来爱!恭喜阮阮参演的电影点朱唇票房一日过亿,请多多关注她在影片里的惊艳表演哦~@宋阮” 第二条热评则是黑马——宋阮。她本就演技超绝,在影片中的服装妆容精致无比,衬得她愈发惊艳清冷,再加上周晨炉火纯青的剪辑技术,想不吸粉都难。 “请多关注我们的新人演员@孙怜,在影片中所饰演的温柔女主~” 惹眼的是第三条热转,腾冲影视官方微博转发并艾特了孙怜,宋阮这才知道,原来孙怜签约的是腾冲影视。 她倒是没什么不满的情绪,只是将这条微博一划而过,再往下看,便都是在夸周晨的拍摄手法了。 “周晨导演拍的也太好了吧!个人认为相比四年前的星际轨道,讲述方式更加纯熟了。” “楼上不要借机踩前作喔,星际轨道是经典,周导一直在进步。” “周晨小哥哥长得也好好看啊,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靠才华。” 第14章 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点朱唇》今天刚刚上映,微博上已经有许多大V博主发表了影评文章。宋阮点进去,大致看了看,都是普遍的好评,当然,其中也夹杂着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其中,一名叫仙女呆的博主发表的长文章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位博主自称是风声鹤唳五年的老粉,对电影改编过的剧情线很是不满,语气也相对偏激——“醉了,基本剧情线都乱改?女主原著里性格强势,后期黑化,现在你告诉我这个弱不禁风哭哭啼啼的人是武林盟主的女儿?强捧遭天谴知不知道? 还有原本一带而过的反派,我承认宋阮长相惊艳演技OK,但是这个加戏未免太明显,污点艺人就不要这样了吧?真以为观众是傻子呢~ 电影服道化很不错,拍摄水平也有所提高。只是周晨导演,当年你的处女作《星际轨道》女主便是宋阮,现在又为她演的一个反派而费心剪辑这么多印象深刻的镜头,你俩什么情况我不管,但是不要侮辱风声鹤唳大大的心血之作好吗?” 这篇文章下面已经聚集了上百条评论,有书粉跟着附和,有路人在搅浑水,也有周晨的粉丝在澄清。 “po主真敢说,给你寄个锅盖。” “我先说一下哈,我们周导和宋阮只是曾经合作过的普通同事关系,请不要乱猜测~另外,剪辑是电影需要,这个锅就不要扣他头上了吧?” “是点朱唇票房不够高还是口碑不够好?书粉得了便宜还卖乖是真·脸大。还有,拒绝和宋阮扯在一起,欺负我们导演没粉丝?” “吃瓜群众误入....只想说反派小姐姐盛世美颜,演技也超好,为什么要骂她...” “互联网真的没有记忆,居然还有人不知道宋阮为了钱不顾亲生父亲的死活、让她爸爸死在医院的事?这种人即使长得再好看我也不会喜欢,蛇蝎心肠不觉得恐怖吗~” 宋阮瞳孔一缩,手指用力地握紧手机。 竭力将脑海深处的回忆碎片压下,她垂下眸,心情瞬间降落到谷底。 像是故意和她作对一般,叮地一声,手机传来短讯,纤细的手指点开,发件人的姓名又让宋阮心脏一缩——是母亲林简。 “晚上六点半,FG咖啡馆二楼,我和你弟弟在靠窗的位置等你。” 她本想拒绝,然而刚刚打下“有事去不了”这几个字,还未发送出去,下一条短讯的内容却让她身体猛地僵住。 “不来你可以试试,我不介意四年前的场面再来一次。” 沉默半响,宋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的同时,轻轻地苦笑出声。 - 晚上六点半,咖啡馆内。 身形清瘦,衣装整洁的中年妇女坐在宋阮对面,虽然头发斑白,但从仍然标志的五官就能看出来,她年轻时也应该是个美人。 而此刻林简漠然的脸上面无表情,声音冷淡:“我叫你来是让你把上部戏的钱给我。我知道那部戏现在很火,你的片酬还有这么多的商演活动,不会没有钱。” 年轻的女孩坐在她对面,俏似母亲的小脸上,亦是面无表情,冷漠地让人心惊,“我记得上个月刚给你转过十万。” “上个月是上个月,”林简皱起细长的眉,表情有些凌厉:“难道我和子嘉就靠那点钱过日子吗?” 宋阮闻言,转过头,看向最角落的那个位置,坐在那里缩着身体的宋子嘉对上她的视线,猛地侧开头,沉默着躲开,一语不发。 宋阮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她早该明白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还在莫名地期待什么?难道还指望着宋子嘉能帮她说句话吗? “你看子嘉干什么?”林简见她这般,语气有了一丝怒意:“你从小就知道欺负子嘉,一点身为姐姐的自觉都没有。这些钱早晚都是他的,你现在扒着不放有什么用?” 宋阮心中一痛,抬起润泽的眸,头一次这么仔细地看着她的亲生母亲。 自四年前在医院不欢而散后,她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现在看过去,宋阮才发现,林简老了许多。 以往凌厉刻薄的皮相开始发皱,总是紧蹙的眉间也有了两道深刻的纹路。大多数时候,林简只用短讯与她交流,除了钱和宋子嘉,她们之间从未有过其它话题。 宋阮的目光有些放空,面前的母亲还在不停地说着伤人的话,她好像不知道,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利刃,精准又无比用力地扎在宋阮的心上,扎得她鲜血淋漓,狼狈不堪。 不,林简不是不知道,她再清楚明白不过了。 但她偏要将最难听的话语说出口,好像看着宋阮溃不成军的样子,她便能从中得到极大快意似的。 然而即使心中痛到麻木,表面的体面却还是要维持的。宋阮竭力忍住将红的眼眶,不让声线颤抖地太过明显,“所有的钱都给你了,卡在你手里,你最清楚。” “那张卡里少说也有七位数,宋子嘉出狱不到两个月,你们居然又来向我要钱?开销这么大,他不是去吸/毒就是去赌/博。” 角落里的高大身形一僵,宋阮迎着林简惊怒中带着丝心虚的眼神,冷冷一笑。 “吸/毒还是赌博,我都没兴趣了解。宋子嘉是个四肢健全的成年人,没道理没了我就活不下去。” “每个月我会给你们钱,但是多的,抱歉,我这里没有。” 林简闻言,苍白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她细长的手指指着宋阮,一副气到极致的样子:“好啊,我早该知道你不是个好的,当初你害死你爸爸,又祸害你弟弟,现在把话说的这么难听,你就是个良心被狗吃了的东西!” 宋阮用力闭上眼,再睁开时,凤眸里已满是冷漠与嘲弄,“爸爸的事情我解释过无数次,你不听我也没办法。当年你召开记者会毁了我的演员之路,整整四年,我几乎没有通告,受了多少委屈你都只当看不见。” “去年冬天,我连房租都交不起,差点被房东赶出去。你是怎么对我的?你招呼也不打,直接把周晨转给我应急的钱全部取出来,一分都没有留。” 宋阮眼眶半红,声音却仍旧清冷冰凉:“我没死在那个出租屋算我命大,你现在居然在和我谈良心?” 林简仿佛看不见宋阮隐忍的痛苦,冷冷道:“我生你养你,拿你的钱天经地义!要是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东西,我绝不会生下你!” 呵,这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仰起头,年轻的女孩嘲讽地笑了。一滴泪从左眼角滑过,迅速没入她黑色的鬓发,再看不出痕迹。 心脏被伤到麻木,竟也不觉得痛了。 “...姐......” 宋子嘉身形一晃,有些不忍地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孩,却被林简锋利无比的眼刀吓得缩回去,他紧捏住衣角,心底莫名地觉得不安...... “从今以后,我只当没有你这个母亲。” 宋阮笑罢,垂下眼睫,清冷的眉目凝了一层霜雪,毫无温度。仿佛坐在对面的不是她的亲生母亲,而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林简为她这从未有过的漠然态度一怔,随后立马恼羞成怒,口不择言道:“你以为我想生下你吗?你不过就是一个拖累!我根本....” “行了。”未完的伤人话语被宋阮冷漠地打断,她沉下脸,一副听厌了的模样:“我不关心你想不想生下我,我只想告诉你,除了每个月固定的十五万,我不会再多给你们一分钱。” “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们都是有手有脚的成年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我这里乞讨。” “这样很难看。” 宋子嘉愣愣地看着前一秒还沉默无比的姐姐,此刻气场十足,那张明艳动人的小脸上,充满了嘲弄与厌恶。 他这才明白,原来宋阮不是一昧的软弱可欺。 她的心中有一道保护线,线内是最亲近的人,面对他们时,宋阮会下意识退让包容,毫无脾气。 然而眼下,母亲将她的心伤透的同时,亦被划出了这道保护线外。 林简被她突如其来的锋利话语刺得措不及防,一时竟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气急地狠狠盯着她,仿佛要靠目光从她身上剜下几块肉来。 轻笑一声,宋阮理了理额发,绛红的指甲衬得她手指愈发白皙纤长,“妈妈,你可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你的仇人。” “闭嘴!我没有你这个女儿!”林简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被刀尖刮破的纸片,刺耳难听:“你信不信我让你再身败名裂一次!” “我当然信了。毕竟,四年前,你也不是没这样做过。” 宋阮看着面前这个体面尽失,叫嚣着要让自己身败名裂的妇人,心下竟觉得有些可笑。难以想象,她居然为了这样一个人,痛苦了二十余年。 “你要去就去吧,需要我打电话给你叫记者过来吗?” 轻勾起嘴角,宋阮眨眨眼,缓声说:“不过我劝你考虑清楚。毕竟我身败名裂了,谁来养你们呢?” 她美目一转,看向宋子嘉:“还有你这位好儿子,他有案底在公安局,从那个三流艺术学校毕了业后,也很难找到工作的。” 迎着林简要杀人的目光,她轻抿了一口手里的热可可,声音讽刺:“如果没有我,宋子嘉能完好无损地出狱吗?你现在能穿着一万八一件的古奇风衣坐在我面前叫嚣吗?” 作者有话要说:宋阮:我太难了 第15章 绝望噩梦的开端 林简薄薄的面皮涨得通红,她鬓角斑白,指着面前气势泠然的年轻女子,却气的说不出一个字。 宋子嘉在她身边垂着头,始终没有说过话。 宋阮感受到周围若有若无投过来的目光,再一看现下的形势,不由得一乐,眼睛弯如月牙,里头却没有丝毫笑意。 “您看,多有趣——世间的所有事,不一定眼见为实。” “如果今天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肯定会以为是哪个没有良心的女儿,在仗势欺人欺负亲生母亲和弟弟,妄图甩掉这两个累赘,让自己过好日子。” 她脸色猛沉下来,声音也渐冷:“而事实呢,却是贪得无厌的母亲和弟弟,拼了命地要吸亲生女儿的血,哪怕她被吸干了死去,他们也不会为她流一滴泪,至多烦恼一下,今后没有了这个经济来源的日子该怎么过。” “而后立马遗忘这个不值一提的、多余的存在。” 这番话实在诛心,宋子嘉抬起头,不忍地看着面色憔悴的林简,转脸喏喏道:“姐,别说了......” 宋阮发现他眼底带着的谴责,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东西,挑眉道:“你在怪我说话太难听?” 宋子嘉张了张嘴,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的意思。 宋阮扑哧一笑,精致冷艳的脸庞柔和一瞬,好看得出奇,“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居然不知道,你也会有不忍心的时候。” “小时候犯了错,妈妈拿麻绳把我拴在门外,不准我进去,说养我不如养条狗,因为至少狗还会对你摇尾巴。而你就在我旁边看着,笑的牙不见眼。” 宋阮脸上犹带笑意,眼底深处却是浓郁不见底的黑暗:“长大后我去拍戏,大冬天泡冷水,发了高烧所以没有按时给她钱。她跑去片场,当着剧组所有人的面,扯着我头发骂我没有良心。” 没有理会宋子嘉的心虚,宋阮凤眸看着面前这个不再言语的女人,轻声问道:“你既然这么厌恶我,那生下我干什么?” 一室沉默。 林简冷冷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我也不指望您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宋阮没有得到回答,也不在意,清冷的话锋一转,凝声道:“这是我最后一次通知你们,从今以后,不要再来找我要钱。” “......你出息了,很好。” 林简没有再像个泼妇似的大骂出口,她凌厉的眉头紧锁,总是布满冷漠的眼里,也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情绪。 宋阮看着她眼底浮现出显而易见的厌恶,一时惊叹于林简的无情——她们是血缘浓厚的亲人,而林简却从未为宋阮有过一个母亲该有的感情。 宋子嘉依旧毫无存在感地缩在角落,看着咖啡厅里这对相互对峙的母女,心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隐秘兴奋。 终于有人敢挑战母亲的权威了——多年以来,林简就像盘恒在他头顶的巨大乌云,保护着他不受伤害,却也笼罩住他,让他难以喘息。 林简是个强势且偏执的女人,身为教师,不管在家还是在学校,她一年四季都穿着长袖长裤,且从不允许家里出现短于膝盖的衣服——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天。 更难以理解的是,她对宋子嘉期望甚高,过度宠溺与放纵。对宋阮却严厉斥责,宋阮的任何行为,林简都能从中挑出错处,简直刻薄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而林简的一举一动都深深地影响着宋子嘉——她的强势、她的保守、她的纵容......宋子嘉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成长,终于也变成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轻狂跋扈的人。 于是当他喜欢上漂亮任性的叶馥,而叶馥又用轻蔑高傲的语言狠狠拒绝了他后,冲动和愤怒蒙蔽了宋子嘉的所有,他变成了被欲望支配的野兽,一心只想着让叶馥后悔...... 从没吃过苦的轻狂少年,变成现在这个畏缩懦弱的青年,宋子嘉想,他其实是有些恨母亲的。 监狱里的日子难熬,日复一日的欺凌与折磨,层出不穷的“新花样”,都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自尊与骄傲,迫使他学会了屈服压抑,同时也让他变得懦弱不堪。 ...... “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心软把你生下来。”林简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地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孩:“你不仅是我们家的灾星,一出生就让你爸爸下岗、让我被原来的学校辞退,还是一个该死的畜生。” “当年你爸爸车祸被送到医院,病危通知书下了三次,整整四个小时,你音讯全无。子嘉被关进监狱,卡里的钱不知被谁转走,我走投无路,跪在医生面前给他磕头求他,那个时候你在哪儿?” “明明有三次机会,明明他可以活过来的......护士长告诉我,他那四个小时全程睁着眼,意识清醒......”林简第二次在宋阮面前红了眼眶,嘶哑着声音,“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他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躺在手术台上等死!” 提起宋城,林简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脸色也迅速灰败下来。 然而她的神态中却仍旧带着对宋阮入骨的恨意,那副样子,仿佛如果杀了宋阮就能让自己的丈夫活过来,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拔刀,手刃亲生女儿。 宋阮闭上眼,心中阵阵剧痛。 “...我说过,那段时间我昏迷住院,根本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件事......” 林简却听不进一个字,她站了起来,干瘦的身体摇摇欲坠。宋子嘉见状,慌忙去扶,又被她一手甩开。 凌厉的眼睛斜睨着宋阮,林简脸上带着惯有的冷漠:“你不给钱,那就等着瞧吧。” 冷冷的余音残留,母亲和弟弟已经离开许久了,宋阮却仍怔怔地看着桌上冒着氤氲热气的咖啡,目光涣散。 林简的话,让她又想起了四年前那个兵荒马乱的一天。 噩梦般的一天。 那时她已经在S省的一个小县城里拍戏一月有余,因为是战争片,难免要去到一些简陋偏僻的村子里取景,S省山地多,平原少,剧组所有的道具都是用大车先运过来。山路崎岖,等演员们全部结伴步行到现场时,已经沾了满腿的泥泞。 中午过后,乌云密布,不一会儿就下起了暴雨。大家历经千辛万苦才到了拍摄场地,导演和主演都不愿再回去一趟,于是等待了两个小时,雨势减弱后,他们还是照常开拍了。 那可能是导演做过最后悔的决定。 既然是战争片,必然少不了枪战。宋阮扮演的角色是潜入敌军内部忍辱负重的卧底,那一场戏,大致内容是她被男主角发现后追逃,旧伤复发,从山头一跃而下假死。 而为了力求真实,宋阮要从一座七米左右的真山上跳下去。 吊好威亚,她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站在了山头上。细细雨雾扑面而来,开拍前一分钟,身边的男主角还在与她搭着话闲聊,商量着拍完后要不要去吃夜宵。 而就在下一秒,变故突生——脚下的山地突然迅速松塌,无数的褐色泥土不断滑坡坠落,又猛然摔打在她的身体上,宋阮拼命挣扎中往下一望,混乱的尖叫哭泣中,剧组的人已经跑了大半,导演丢了他的宝贝摄像机,正手脚并用地往泥石流外围爬。 天灾之下,人性显露无疑。 绑在腰间的威亚紧紧拽着宋阮的身体,视野慢慢模糊,她被铺天盖地的土块掩埋,想要奋力呼吸,却只吞进几口带着雨水气味的褐泥。 那时她真的以为,她会死在这场突发的泥石流中。 报警两小时后,警察终于找到了这个偏僻的村庄。整个剧组的人狼狈不堪,大家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男主角拼死从泥流中爬出来,宋阮却被埋在了塌陷的山体中央,昏迷了整整两个半小时。 导演又急又怕,警察们将威亚拉起,几十个人合力,硬生生地把宋阮从鬼门关里拽出来,送上了救护车。也因为这个,她的腰背受到了严重程度的肌肉撕伤,到现在还会时不时地发作。 失去意识昏迷的那几天,叶馥从未来医院看过她一次,她也没有收到任何来自家里的消息。 因为自小便亲情淡薄,叶馥又是个爱玩的性子,宋阮醒来后没觉得多大不对劲。 只是让人诧异的,是她受伤住院、连同剧组遇到泥石流的消息都完全地被封锁,丝毫没有传出去。 直到后来宋阮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宋子嘉强/暴叶馥未遂,叶家动作迅速,已经连夜把叶馥送出了国,又将宋子嘉关进了监狱,而后打算慢慢封杀宋阮。 宋城就是在那样一个混乱的时期出了车祸。 她那时还在医院,根本没有人告诉过她父亲车祸的消息,王欣不管她,林简也没有打过电话,她又怎么会知道父亲出了车祸? 后来还是秦成琚来医院和她告别,她这才知晓所有的事。 抿了口已经凉掉的咖啡,宋阮看着窗外暗下来的天色,玻璃窗上倒映出她姣好的眉目,一片氤氲中,她似乎又看见了那个流着泪、奔跑在医院长廊上的年轻女孩。 得知所有的事情后,宋阮腰间的绷带也来不及换,穿着医院的拖鞋便拼命地往楼下ICU跑去。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宋阮看着手术室上大大的“抢救无效”四个红字,颤抖着蜷缩身体,痛到无法喘息。 她以为死里逃生是自己的福气,却没想到,醒来后的一切才是绝望噩梦的开端。 第16章 奇妙的磁场 几分钟后,手术门打开了。 一个瘦小的、原本缩在走廊最角落的人影瞬间冲上前去,布满老人斑的双手紧紧拉住主刀医生,朝他们跪下磕了几个响头,声音巨大而悲怆:“求求你们了,我给你们磕头下跪,再救救他吧!手术费我会给的,我有房子的!求求你们救救他啊!求求你们!” 干皱瘦削的熟悉脸庞此刻溢满痛苦,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是母亲。 宋阮满脸泪水地走上前去,颤抖地拉开了母亲的手。面色冷漠的医生们匆匆离开,中年女人麻木地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空洞的眼神茫然地看着手术室方向,额头滴下几滴血迹。 抬起头,她看见了不远处同样满脸泪水的宋阮,像是回过了神般,林简冲上前去,狠狠甩了宋阮一耳光,声音带着入骨的恨意:“你这个畜生,是你害死了你爸爸!” 宋阮被她打得头一歪,苍白的嘴角立马高高肿起,腰背撕裂的疼痛让眼底迅速漫上一层水雾,浑身僵硬的女孩站在原地,微弱地摇头说我没有。 林简却仿佛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她干瘦的双手像把铁钳,大力夹住宋阮纤细的肩头,狠狠地摇晃着她,灰白嘴唇里吐出更多不堪的言语:“你的心被狗吃了吗?说话啊!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为什么不是你去死,为什么不是你去死?!” 剧烈动作之下,宋阮腰部的白色绷带再一次被血染透,她痛到浑身痉挛颤抖,却仍旧挣不开母亲的桎梏。 有几个护士闻声赶来,却碍于林简的疯狂而不敢靠近,站在旁边不知所措。 林简眼底布满血丝,大喘着气,她一把扯住宋阮的长发,砰地将她往雪白的墙壁上撞,一边撞嘴里一边念念有词:“你去死,去死,去死.....” 护士们见了她这副魔怔的样子,再一看地板上滴滴答答汇聚的一小滩血迹,瞬间都慌了神,忙上前拼命将林简拉开控制住。宋阮失去了桎梏,无力地顺着墙壁滑落,喘息着落下两行泪来。 滑轮摆动的声音突然响起,她和林简一僵,同时回过头去——病床上,盖着白布的尸体安静躺在那里,被神色冷漠的护士推着停在了二人面前, “病人抢救无效后死亡,请家属确认签字。” 薄薄的病况纸上,“已失去生命体征”几个字蓦地刺痛了宋阮的眼睛,她颤抖着拿起笔,耳边是林简崩溃的哭嚎,间或夹杂几句口齿不清的辱骂。 深呼出一口气,宋阮泪流不止,颤抖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因为伤口崩裂发炎和情绪起伏过大,下一秒,她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后来宋阮从当天的护士口中得知,在她被送去急诊科病房的路上,林简甚至想要就地杀了她,如果不是护士给她打了针镇定剂,后果不堪设想。 而她那时只是眼神麻木地躺在病床上,想,如果母亲真的杀了她那就好了。 她已经没有想要活下去的勇气了。 将手里冷透的咖啡一饮而尽,宋阮呼出一口浊气,起身离开了这个咖啡馆。 过去有再多的痛苦,人却还是要向前看的。 她相信,如果父亲还活着,也不想让自己沉浸于回忆。 - 十月刚过,气温走低以后,入秋好像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昨天李佳仪还光着腿穿热裤换短裙,一眨眼间,宋阮已经裹着保暖衣出街了。 “阮阮!这里!” 娇小肩头披着明显不属于她的黑色夹克,李佳仪跳起来朝宋阮挥了挥手,娇俏的娃娃脸上满是笑意。 身侧,匪气十足的男人将她滑落的外套重新裹好,还顺带揉了把李佳仪发型蓬松的小脑袋,动作间满是宠溺。 宋阮摇摇头,对自己电灯泡的身份再次感到几丝无奈。 江郝侧过头,和她随意地打过招呼,然后眼神怨念地看着李佳仪上前挽住宋阮的手,拉着她往车后座一坐,大大的杏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轻声道:“愣着干嘛呀,开车啊!” “...得嘞,公主您等着。” 他脸色无奈地应和着恋人,砰地上了车。宋阮听见身边的女孩偷笑一声,不自觉也跟着勾起了嘴角。 窗外景色飞速掠过,安静的车内,李佳仪小手挽住宋阮,突然低声在她耳边道:“...阮阮,我有点紧张。” 宋阮闻言,轻蹙细眉,波光潋滟的眸无声而关切地询问她。 李佳仪垂下长睫,细长的手指揪成了一团,声音也细小地不像话:“他说今天要带我去见见他的朋友,我怕......怕给他丢脸。” 和江郝相处的时间越久,便越能感受到他们的天差地别之处。 想想也知道,一个每隔一周就换一辆全新豪车的男人,和买个包包都要犹豫半个月的她,之间的鸿沟就像马里亚纳海沟,无法跨越。 李佳仪想,或许就是因为太过喜欢,所以以往生活中,这些原本习以为常的平凡普通,此刻也变得这样无法忍受起来。 看着被失落感包围的女孩,宋阮轻轻揽住她的肩,心下也有些怅然。 像是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红灯期间,江郝手握方向盘,笑着回头看了眼李佳仪,语气一本正经,“佳仪今天应该不会紧张了,毕竟,蓝域那地儿你熟嘛。” 像是回忆起了初次相识的场景,李佳仪脸色缓和些许,嗔怪地横他一眼,脸带笑意:“其他的不知道,我对那儿的楼梯倒是挺熟的,毕竟,被拖着上去过嘛。” 江郝掩饰般咳嗽一声,煞有其事地瞎说:“那也是鹤哥的错,谁让他没见过大场面,碰见了个记者就大惊小怪。” “一会儿见了他,我让他给你道歉。” 没有理会江郝的胡言乱语,李佳仪转头,对宋阮轻声道:“对了,那天我和你说过的秦先生,他今天也在。” “就是照片上那个抽烟的男人,叫做秦鹤。你别看他长得冷冷清清,其实吧,我感觉他人挺好的。” 悄悄勾起嘴角,眉眼明艳的女孩心底泛起了阵阵涟漪。 她当然知道,他很好。 等到达蓝域,站在了房间的正门口,宋阮垂眸一瞬,这才莫名地有了几分紧张。 侍者低头引他们进入房间,昏暗光线下,四五个气质不凡的年轻男人坐在沙发上,低声谈论着什么。 舒缓的蓝调蔓延,有人听见动静,往门口一看,立马笑开了俊脸,玩笑道:“哟,有两个呢!哪个是我们的弟媳?” 闻言,江郝立马占有欲十足地揽过满脸通红的李佳仪,那几个男人惊奇之余,纷纷发出了善意的哄笑。 气氛轻松起来,江郝挨个儿介绍了一圈,这才一拍脑门,问了句:“鹤哥呢?” “刚接了个电话,出去了。”那位活跃气氛的男人笑道:“说是五分钟就回来,这都半小时了,估计是有急事儿走了。” 撇了撇嘴,江郝不满道:“什么急事儿,也不和我说一声。” “和你说有什么用。” 清冷低磁的声线从门口传来,宋阮原本失落的眸子猛然一亮,转过头去,一身矜贵的男人自黑暗中慢慢走出来,显露了身形。 他很高,且宽肩窄腰,身材比例极好。因为穿着西装的缘故,整个人充满了一股禁欲的气息。那双如含远山的广袤黑眸微微抬起,一瞬间,仿佛房间内的所有人都失去了颜色,只余下这清冷双眸,在昏暗光线下,烁烁如星辰。 宋阮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心脏止不住砰砰乱跳。 “瞅你说的什么话,我好歹能帮个忙啊!” 江郝上前轻捶几下他肩膀,拥着秦鹤往沙发上走,边走嘴里也不停:“喏,之前和你说过的,我对象——李佳仪,那天你也见过了。” 李佳仪脸带笑意,抬头道:“秦先生,又见面了。” 回忆起几个月前的场景,秦鹤挑眉点头,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江郝转了个方向,又对着宋阮道:“这是我对象的朋友,宋阮小姐,听说还是个演员。” 还没等秦鹤作何反应,那个一开始活跃气氛的男人怪叫一声,语气兴奋:“我想起来了,原来你就是点朱唇里的常司音!” 宋阮有些意外地朝他看过去,那个俊朗的男人摸摸头,不好意思道:“我媳妇儿特喜欢你,那个电影我也看了,高水平呀!” “缪赞了。” 意外地被人称赞了演技,宋阮心情颇好,昏暗的灯光下,那张明艳清透的小脸柔和一瞬,让人不自觉看失了神。 秦鹤看着面前失笑的女孩,向来漠然的双眼也带上了不自知的笑意,他勾起嘴角,轻声道:“好久不见,宋小姐。” 宋阮听出他特意咬重的“好久不见”四个字,瞬间弯起凤眸,红润的唇瓣微抿,眉梢眼角里都布满了万种风情。 房间内倏地变得安静无比,江郝已经被秦鹤百年难见的笑容吓到神智不清,转头往同样讶异的李佳仪那里寻求安慰——瞎子也能看得出来,秦鹤与宋阮早已相识。 他们旁若无人地含笑看着对方,视线相碰间,仿佛能看见空气中暧昧弥漫的几点火星。 那几个男人面面相觑,猜测着秦鹤是不是被鬼上了身。偏偏这二人还恍若不觉,依旧黏黏糊糊对视着,之间有一种,啧,奇妙的磁场。 作者有话要说:秦鹤:终于又见到老婆了 第17章 明天见 “咳咳。” 江郝眼看着俩人越看越对眼,对视了十几秒的双眼依旧没有移开的趋势,他怀着一种“我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的心情,忍不住咳嗽了一下,换来了俩人同时看过来的目光。 “额...你们认识?” 实在不是江郝八卦,秦鹤才刚回国一年不到,私下里除了工作,根本就不参加什么娱乐活动,又怎么会和一个小明星认识? 况且.....他眸子暗了暗,这个宋阮还刚好是李佳仪的好友,自小在家族养成的危机感和敏锐性让他不由得警铃一响——如果这些都不是巧合,而是人为呢? 秦鹤认识江郝多年,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转过头,挑眉答道:“我们之前在叶家那部电影的发布会上认识的。” 宋阮眨了眨晶晶亮的眼睛,跟着点头。见他二人这般,江郝没再说什么,这一遭明面上便算是翻过去了。 聚会进行到一半,男人们坐在沙发上聊天,吧台上,李佳仪挽住宋阮纤细的手臂,杏眼里满是好奇。 “阮阮,你和秦先生之前就认识吗?” 宋阮理了理耳边碎发,笑着点点头,“嗯,之前因为一个意外认识了。” “他人确实很好。” 李佳仪看她说完这句,原本凌厉的气质立马变得无比柔和,不由得奇道:“咦,我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她纤长的手指点了点宋阮的光洁额头,佯装凶样:“凭借我敏锐的记者特性,你们俩的关系肯定不一般。哼哼,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情况了?” 宋阮无奈地抓住她细白的手指,没有否认,只是摇头轻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身份,我们之间,根本没可能的。” 李佳仪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原本兴致勃勃的杏眼黯淡下来,转而低头苦笑,“是呀,他们这群人,不用猜就知道,身家背景都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到的。” 她转过头,细长手指扭成了一团,看着不远处阴鸷俊美的江郝,语气失落:“我以为我可以做到不在意,只是......好像还是会觉得配不上他。” 攥紧了宋阮的手,李佳仪深呼一口气:“不过还好的是,他的朋友们都很好,不会因为我们有...阶级差异?而歧视我...”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扑哧一笑,宋阮看她努力在让自己开心起来,不由得心下一疼,轻轻抱了抱她,安慰道:“你不用担心,连我这个没谈过恋爱的人都能看出来,江郝是真的很喜欢你。” 她笑着捏了捏李佳仪软软的娃娃脸,慢慢说:“你没发现吗,每次他看你的时候,眼睛里都在闪闪发光呢。” 李佳仪脸色一红,扭过头,宋阮看着她竭力忍住笑意的模样,勾起嘴角的同时,亦心生复杂。 说不上是羡慕使然还是一时冲动,下意识地,她朝秦鹤的方向看了过去。 昏暗灯光下,她对上了那双熟悉的幽深黑眸。 宋阮心中一跳,不远处,身高腿长的男人已经站起身,缓缓行至她面前。 凌厉的薄唇微动,他的声音很低,有种温柔的错觉,“你和孙怜有过矛盾?” 身边的李佳仪一个闪身,很有眼色地溜到了江郝身边。宋阮站在原地,为这个意想不到出现的名字一愣。 尽管有些错怔,她还是乖巧地点点头,毫不隐瞒道:“嗯,之前在片场,是和她有点小矛盾。” 她抬眸,看了眼脸色始终如常的秦鹤,犹豫几秒,还是轻声道:“而且......我怀疑,酒店那次也是她暗中做的手脚。” 秦鹤闻言,皱起了英挺的眉,清黑的眼看着她:“那次我让人查了,的确是她下的药。” 宋阮细眉一挑,意外于他的坦白,同时又为这纯粹的坦白而感到愉悦,原本提起孙怜的忐忑不安瞬间被抚平,宋阮看着面前的男人,等待着他的下文。 “孙怜......” 秦鹤眸底掀起些许波澜,语气中也带上了危险的气息:“孙家现在不知在打什么算盘,暗中动作很大......等孙峰雇的私家侦探露出了马脚,我再一起算账。” “孙峰性格锱铢必较,手段上不了台面,他女儿孙怜倒是比他聪明很多——有耐心、更能忍。” “她会对你不满,应该也是因为点朱唇这部电影。” 灯光下,秦鹤评价孙怜的语气,不是探究性的对一个人的好奇,更像…估算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价值,不带一丝感情,冷漠地让人心惊。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男人挑眉,话锋一转,难得地夸奖道:“我也看了那部电影,你的角色确实出彩,网上好评一半都在夸你。” 宋阮雀跃一笑,却还是微微摇头,认真道:“其实没有那么夸张,我那天看了看,还是有很多书粉不满意的——剧情改编太过,反派戏太多。” 她明艳的眉眼略带遗憾:“可惜的是,风声鹤唳大大从两年前便已经封笔绝迹了。我出道作是他的星际轨道,收获太多,实在很感谢他。” “现在这部点朱唇,我很怕他会不满意。” 秦鹤闻言,莫名勾了勾嘴角,柔和的目光凝视着宋阮,轻声道:“你很喜欢他?” 宋阮点点头:“他文笔很好,我压力大时,喜欢反复看他的书。” 她歪了歪头,潋滟的风眸弯起:“看他的作品,总觉得,心中也有个潇洒自在的江湖呢。” 骨节分明的右手虚握,秦鹤怔愣一瞬,莫名地笑了起来。 昏暗灯光下,宋阮看他冷漠的眉目变得清朗疏阔,有一瞬间,她仿佛又看见了那天清晨,半倚在门框上,笑着对她说“我送你回去吧”的那个男人。 她不由得跟着勾起了嘴角,眼底的光流转一瞬,好奇地问:“笑什么?” “没什么。” 收敛起笑意,秦鹤目光里仍是遮不住的愉悦,他侧过身看了看不远处的江郝等人,回头,轻声问宋阮:“走吗?我送你回去。” 记忆里的男人和面前的秦鹤慢慢重合,清冷绝艳的女孩眉眼弯起,重重地朝他点了点头。 “好,我们走。” - 奢华大门正中央,黑色卡宴从远处缓缓驶来,门童躬身拉开车门,宋阮在司机大叔再次惊异的目光下,弯腰快步上了车后座。 回想起适才江郝他们口无遮拦的调侃,她耳朵一热,对身旁的秦鹤轻声道:“我们这样中途就走,会不会不太好?” 神色自若的男人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江郝巴不得这局早点散,他在城北订了个温泉度假村,这几天你朋友应该是不会回公寓了。” 宋阮一听这话,心下立马如释重负起来,她点点头,玩笑道:“那挺好的,我这个电灯泡当了这么久,终于能放假了。” . 短暂交流后,他们都不再说话。车内只开了盏顶灯,静谧无声的空间里,一股似有若无的男士香水味飘进了宋阮鼻端,是Burberry的英伦风系列,她很喜欢。 理了理耳边的细碎鬓发,宋阮带着不自知的笑意看向窗外,移动的车水马龙飞快,她怅然若失地在心中祈祷———这条回家的路能够慢一些,再慢一些。 “以后,我送你回去。” 清淡的男声响起,宋阮难掩诧异地侧身,年轻的男人以手撑头,是少有的放松姿态。 他幽深淡漠的眼睛看着她,轻声道:“我听江郝说过了,你住的公寓附近发生了奸/杀案,很不安全。” “以后,我来送你回去。” 不知是灯光昏暗还是一时错觉,宋阮总觉得,这双广袤清冷的黑眸里,藏着一丝男人难得的温柔。 她眨了眨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细白纤长的左手捂住心口,怔愣一秒后,乖乖地朝秦鹤点了点头。 秦鹤看她像只奶猫一样懵然听话,心中不由得一软,有意逗她:“你不乐意?” 感受到胸膛里剧烈的心跳缓缓平息,宋阮长呼出一口气,摇头道:“不是,我...太高兴了。” “只是,不会耽误你的工作吗?” 车内光线半明半灭,勾勒出秦鹤清癯的轮廓,他勾起嘴角,“工作哪有你重要。” 人生中头一次说出这样的撩人话语,不仅宋阮的心跳再次失序,就连向来波澜不惊的秦鹤亦是怔住一秒。 他垂眸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右手,心中倍感新奇。 安静的车内,两个初尝心动的人各自雀跃,暧昧像病毒一般大肆蔓延,他们沉默着不说话,又一次陷入了静谧的沼泽。 心中的小鹿已经激动地一头撞死在心墙,宋阮深吸一口气——不行了,空气好像都是甜的。 像是卡着歌曲结束时的节奏点,黑色卡宴恰到好处地缓停在路边——她到家了。 宋阮如释重负地打开车门,下车后,她回过头,一双眼睛比夜空中的星辰更闪亮:“我到了,秦先生。” 右手虚虚一握,秦鹤难得地感到了些许不舍,他忍下想要将女孩拥入怀中的冲动,只点点头,轻声应道:“回去吧,明天见。” 明天见。 这三个字好似有魔力般,让宋阮轻轻笑了起来,夜晚的墨色糅杂昏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显得更加好看。 “嗯,明天见。” 作者有话要说:秦鹤: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专栏有待开的校园小甜饼/无限流大女主!打滚求收藏,收藏就看作者在线存稿!(⊙v⊙) 第18章 右耳 安静无声的车内,年轻男人的目光若有所思。 窗外光线忽明忽暗,透过玻璃打在他线条流畅的侧脸,秦鹤垂下眸,鼻端仿佛还残留着女人身上的一丝冷香。 右手虚虚一握,他犹豫几秒,终于用力地握紧。 仿佛也将那个眸光清亮的女孩握在了手中。 自顾自地轻笑起来,年轻的男人看向窗外,锐利黑眸眯起,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光芒。 - 《点朱唇》上映七天,票房一路飙升至8.3亿,成功打破以往记录,成为今年下半年票房累计最快的大卖冠军。 毫无疑问地,宋阮凭借“常司音”这个最为饱满鲜明的角色之一,又一次成功地进入了大众视野。 大火之下,宋阮的通告也飞一般地叠起,日常档期满得恐怖——广告代言、杂志封面、宣传站台......她忙碌匆匆,一秒钟恨不得掰成两半用。 仿佛又回到了最初成名的那段时间,每一天醒来都有源源不断的工作与学习。只是当初的她自卑又自傲,受了什么委屈都只咬着牙忍。过刚者易折,十九岁的她在娱乐圈里过的压抑孤独,差一点就患上深度抑郁。 而现在虽然还是忙碌,但摆脱了冷酷的母亲与弟弟,没有了王欣那样见风使舵的经纪人,她慢慢学会享受这样的节奏,尽最大可能让自己成长起来。 最重要的......是每天都能准时见到心上人。 晚上九点,拍摄完毕,宋阮收拾好东西,和众人打过招呼后,独自出了拍摄现场。 低调熟悉的黑色卡宴停靠在地下车库,电梯里,一身清冷的男人接过宋阮手里的包,向来淡漠的双眼尽是笑意。 宋阮明艳的风眸弯起,红唇微开。她今天拍摄的广告是一款玄幻网游代言,扮演一名走火入魔的圣教徒,此刻妆容未褪,黑色眼线延至眼尾,卷翘的睫毛一颤,平添了几分妩媚。 秦鹤长眉挑起,声音听起来平淡如常,“妆也没卸,今天这么着急回去?” 宋阮闻言,扑哧笑了,弯弯的月牙眼看着他,调侃道:“看来你还不算钢铁直男,网上说,有些男生根本看不出女生有没有化妆。” 秦鹤闻言,眉梢微挑,没说话。 两个人往车库方向走,宋阮站在他身边,笑意盈盈,心中未尽的话语却没说出口—— 妆也来不及卸的原因,不是因为急着回家。 而是因为,迫切地想要见你。 · 在司机大叔从震惊到麻木的眼神下,宋阮快步上了车。 疲惫地打了个哈欠,秦鹤看她眼角泛出的生理泪水,不由得皱眉,“今天很累?” “其实也还好,只是最近天气冷的快,我好像有一点感冒了。” 察觉到声线里略带的鼻音,宋阮眨了眨亮晶晶的眸,默默地离秦鹤远了些:“你离我远点,不要被感染了。” 秦鹤眼睫一抬,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过来我身边。” 宋阮本想拒绝,然而一看他清冷脸上露出的笑意,稀里糊涂地,她就乖乖听话地坐了回去。回过神来,她简直羞愧的想要捂脸——不管看多少次,她还是会为秦鹤的一个笑容惊艳到失神。 秦鹤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中好笑,忍下想要揉一揉女孩头的冲动,他勉强保持着如常的声线:“等会儿绕去药店,最近有很多流感病例,要好好预防。” “好。”宋阮瓮声瓮气地回答,将眼角的泪花擦去,她半眯着凤眸靠在车窗上,轻声道:“你也去工作吧,我缓一会儿,今天有点累。” 秦鹤嗯了一声,宋阮缩起了脖子,看着窗外发呆。 他将电脑打开,才一会儿的功夫,等着秦鹤处理的工作已经堆积了大半,邮件不停地闪动,他一个个点开,冷淡的脸上毫无表情。 车里只亮了一盏灯,幽蓝的屏幕光映照在他深隽侧脸,衬得男人愈发矜贵。宋阮偷瞄他好几眼,心中暗道:怪不得说男人认真时最帅,秦鹤认真工作的模样,简直就是所有女人的理想型。 他们都安静下来,司机很贴心地开了暖气,深秋夜里的寒意和车内温度相撞,在玻璃车窗上凝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宋阮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拿手去碰。 等她回过神时才发现,窗户上写了好几个秦鹤的名字。 手慌忙把所有痕迹都抹去,宋阮回头看了秦鹤一眼,男人黑眸垂下,仍然在专心工作,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一点莫名失落。 - 估摸着是半个小时后,秦鹤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关了电脑,一抬眼,就看见宋阮低着头在他身侧睡着了。 她的睫毛长而翘,闭上眼睛时就像两把小扇子,精致妆容下的小脸素白,满是遮不住的疲惫。 看来要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通告了。 秦鹤皱起眉,看着昏黄灯光下女孩安稳的睡颜,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宋阮身上。 右手一顿,男人侧过头,还是将这颗偶尔摇晃的小脑袋移到了自己的肩上。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宋阮脸上细细的绒毛都看得清楚。轻柔的吐息打在颈间,细软发梢偶尔擦过秦鹤侧脸——很痒,连带着心底也有点痒。 两个人其实不是头一次靠这么近,半个月前在酒店里,他们也曾身体贴着身体,在同一张床上相拥而眠。 回忆起女人柔滑细腻的触感,秦鹤喉咙一紧,幽深的双眼看向窗外。 “唔......” 像是回到了熟悉的怀抱里,宋阮细白的手臂抬起,主动勾住男人结实的背脊,肩上的小脑袋也自发找好位置,窝在他的颈窝处不动了。 秦鹤被她这奶猫一般粘人依赖的模样取悦到了,手机屏幕亮起,他瞥过一眼——是孙怜。 点开短讯,短短的几行字,却让他眉头一皱:“秦鹤哥哥,我现在在你颐景园那栋别墅外,爸爸有东西让我给你,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幽深的黑眸冷了下来,他按下升降板,漠然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感情:“先去颐景园一趟。” “是。” - 帝都的深秋格外寒冷,夜风掠起,孙怜坐在别墅外,手里拿着个方方正正的黑盒子,温柔的眉目在黑暗中隐匿。 远处有车灯亮起,熟悉的卡宴自正前方驶来,她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来。 车辆缓缓停靠,神色清冷的男人从车上下来,长腿一迈,行至她面前。眉头还是紧皱的模样,低磁的声音毫无起伏,“怎么坐外面?” 孙怜弯起眼睛,小小的鼻子被风吹得有些红,她丝毫没在意男人冷淡的态度,笑着答道:“你的私人住所,我进去不太好。“ 她将手里的黑盒子递过去,有些抱歉地说:“不说这个,喏,我爸让我给你的东西,大半夜一定要我给你拿来,真的不好意思啊。” 秦鹤闻言挑起眉,顿了一瞬,左手接过这个沉甸甸的盒子。 笔挺的鼻梁微动,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特殊气味,这是...... 沉默几秒,男人抬起了黑沉沉的眸子,看着面前的女子,声音依旧冷淡:“我让人送你回去。” 孙怜却不依,她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难得不肯听秦鹤的话:“我想看看这是什么,爸爸不让我打开。” 秦鹤皱眉看向她,见孙怜神色坚持,一副看不到就不走的样子,想起车内还在熟睡的宋阮,男人的耐心告罄,认真问道:“你确定?” “嗯。” 秦鹤不再管她,骨节分明的右手托住黑盒,左手轻轻一动,打开了盒盖。 浓重的血腥味立刻蔓延在空气中,还扯着软骨筋膜的右耳被人残忍地用刀整个割下,方方正正摆在盒子内,滴答着鲜红色的血水。 孙怜喉咙猛地发出一声尖叫,犹如被踩掉尾巴的猫,踉跄着后退两步,最后摔倒在地上。 她想起刚才一直双手抱盒的自己,立马干呕一声,身体不自觉发起抖来,溢满泪水的眼睛抬起,无助地看向秦鹤。 车内,宋阮听见动静,睁开了雾气蒙蒙的凤眸。 车内空无一人,她环顾一圈,透过车窗,远远看见了站着的秦鹤,和坐在地上看着他的......孙怜? 年轻的男人长身而立,他抬手让几个人高马大的保安过来,冷声吩咐道:“扶孙小姐起来,把她安全送回去。” 孙怜推开保安伸过来的手,自己挣扎着站起身,还在颤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可怜:“秦鹤哥哥,我真的不知道爸爸他....呜呜对不起......” “回去吧。”秦鹤将盖子盖上,淡漠的眼睛看着含泪的孙怜,沉声道:“不关你的事。” 孙怜呜咽几声,抹掉眼泪,听话地跟着保安往车的方向走去。 临上车时,她却突然转过头,眉眼抬起,深深地朝远处的黑色卡宴看了一眼。 车内的宋阮正对上她极深的眼神,尽管知道孙怜不可能看见自己,心中却仍旧泛起了一阵不适。 当然,长相温柔的孙怜,目光并不瘆人。黑漆漆的眼眸盯着看时,却无端地让宋阮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 她顿了一瞬,而后若无其事般移开了目光。 送走了哭哭啼啼的孙怜,秦鹤站在原地片刻,垂下眸。 盒子里还压着一张纸条,龙飞凤舞的字迹透出一股嚣张——小小惩罚,以表歉意。 这是孙峰雇来打听秦家往事的私家侦探的右耳。 作者有话要说: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我最喜欢的一见钟情来啦!(⊙v⊙) - 按下一个收藏,等于为这颗小树苗浇一次水,让它能够茁壮成长~(小段又开始日常打滚求收藏辽:D 第19章 是又如何 毫无波澜地把纸条放回原位,秦鹤将盒子递给保安,幽暗双目尽是凛冽冰冷的寒意。 “放地下室。” 夜风刺骨,他站在原地闭目一瞬,将眼底深处的煞气沉下去,转身回了车内。 宋阮看着他重新坐回自己身侧,原本放松的眉宇复又皱起,不由得软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淡淡的声线响起,秦鹤清黑的眼睛平静如常:“我送你回去。” 宋阮便不再多问,乖乖地应了他。香水味夹杂着几丝清冽的气息,若有似无地缠绕在她周身。宋阮低下头,这才发现身上披着男人的西装外套。 勾起嘴角,她垂头低嗅,心中充满了莫名的安全感。 “最近公司比较忙,这几天我会让司机来接送你。”秦鹤低声道:“等忙完这阵,我有些话想告诉你。” ......也就是说,最近都见不到秦鹤了? 怔怔地点头,宋阮被止不住的失落感包围,没有听清他后面的话。 黑色卡宴停靠在路边,年轻的女孩下了车,眼含不舍地与男人道别后,转身上楼。 秦鹤透过车窗,看见那扇熟悉的窗户亮起了昏黄暖光,这才冷声道:“走吧。” - 凌晨三四点,孙家老宅的二楼房间内,年轻女子倚坐在窗边,眉目在夜色中模糊。 屋内暗色弥漫,她没有睡前开灯的习惯。窗外暗沉的天空隐约透出点儿微光,照进来,光影分割间,孙怜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男人的脸。 清冷矜贵的眉眼,如含远山的黑眸。 她抬起纤细的手臂,白皙柔软的肌肤内侧,夹杂着血丝的皮肉翻出,鲜红衬着雪白,看上去颇为吓人——几个小时前,她摔倒在了秦鹤面前,不小心蹭破了手臂。 拿起医疗箱内的棉签,孙怜开始轻轻地擦拭伤口。 肌肉在酒精和药物的双重刺激下无意识痉挛,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手上动作不停,面无表情地继续处理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然熹微,年轻的女子却突然双手一挥,重重地将医疗箱扫落在地,酒精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刺鼻的气味弥漫,她闭了闭眼,右手用力地攥紧。 门外有佣人听见动静,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声音细颤地垂头问道:“小姐,需要我打扫干净吗?” “滚出去。” 冰冷刺骨的声音响起,那佣人如蒙大赦,一句废话也不敢多说,慌忙躬腰退了出去。 孙怜阴沉的目光看向窗外,如墨的夜色映入她双目,黑暗中,她温柔的眉眼有些扭曲模糊。 如果她没有感觉错,昨天夜里,秦鹤的那辆黑色卡宴,后座上还有.......其他人。 联想到男人周身若有似无的冷香,她猛地捏紧了拳头,晦涩深暗的眸子里,一丝狠辣慢慢浮现。 不管是谁,只要挡了她的路,她便一个都不会放过。 - 颐景园最深处的四层别墅内,秦鹤眸似寒星,一身凛冽地站在地下室。 在他身边,眼神阴鸷的江郝勾起嘴角,笑容毫无温度:“看来,孙峰手里有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啊。” 秦鹤双目冰冷,看着面前血肉模糊的右耳,声音毫无起伏:“这不是他的手段。” “的确不是,帝都里,还没人敢这么挑衅你。” 江郝上前两步,拿起纸条,修长指节摩挲着嚣张的字迹,目光若有所思:“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孙峰这个缩头乌龟不怕死地来你眼皮底下蹦哒?” “又是谁给他出的主意——割掉右耳?”江郝嘲讽一笑:“呵,代表不该探听秦家旧事吗?” “想想也知道,不是秦海就是秦晟。” 年轻的男人眼底结了层寒霜,有些疲惫,“除了我这个好舅舅和好父亲,还有谁会这么迫不及待?” 不堪的回忆在脑海中闪现,他闭了闭眼,沉默着没说话。 江郝见他这般,一把揽过秦鹤的肩,半拖着他往外走,向来轻佻的声线变得十足认真,“别丧了鹤哥。”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秦鹤挑眉,看向身侧的男人,江郝对他眨了眨眼,目光里都是笑意:“只要许姨不误会我们的关系,兄弟我还是可以为你上刀山下火海的。” “......” · 出了地下室,江郝慵懒地斜躺在沙发上,双眼看着头顶的黑色天花板,沉默半晌,突然问道:“鹤哥,你说佳仪怎么一天到晚尽瞎想呢?” 秦鹤瞥他一眼,俊美阴鸷的男人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画风转变之快,依然疑惑道:“她总觉得自己配不上我,但是在我看来,是我配不上她。” “她太干净了,和她在一起,像是在把一张白纸染黑。” 自嘲地勾起嘴角,江郝虚无的视线透过玻璃窗,看向窗外飞过的一群鸿雁:“而且你也知道,江家从来都不太平。老爷子年纪大了,说句不好听的,他也到了快入土的年纪了。” “江家那么多子子孙孙里,虽然我最受他宠爱,呵,可也不过是因为他心中有愧罢了。老爷子手里握着太多实权,真到了他死的时候,必定少不了要和江呈他们争一争。” “但我真怕有活腻歪的把主意打到佳仪身上。” 苦笑一声,江郝看向秦鹤:“她要是真的出什么事,鹤哥,我光是想想就要疯了。” 秦鹤皱起眉,幽深双目看着他,冷声道:“有功夫在这浪费时间想象没发生的事,不如现在就开始布局。” “占了江氏绝对的股权,你说的话比谁都管用,李佳仪也比谁都安全。” 江郝把头埋进柔软的沙发,烦躁地蹭了两把,声音闷沉:“我当然知道了!但是鹤哥,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似的,有手段有本事,能把秦家所有人震慑地屁也不敢放一个。” 心中好笑,年轻的男人挑了挑眉,声音淡淡:“那又如何?我也一直站在你这边。” 江郝猛地抬起头,对他咧嘴一笑,两颗犬牙亮的惊人,“好啊,我记住了。不过等真到了那时候,许姨又该操心你的取向了。” 秦鹤摇摇头,不再理会他。江郝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一张嘴闲不下来似的,又道:“说到这个,我当初是真的没想到会这么喜欢佳仪。” “她太好了,好到我想把她藏起来,只能我一个人看见。” 秦鹤没有听别人夸女朋友的爱好,长腿一迈,他就要离开房间,江郝的下一句话却又让他停下了脚步。 “话又说回来,你和那位宋小姐是什么情况?” 江郝眯起狭长的眼,挑眉懒懒道:“认识这么些年,不说我了,帝都里谁不知道,秦家太子爷是朵有毒的高岭之花,冷漠无情地很。” 他看向年轻的男人,笑道:“我真该给你块镜子,让你好好看看那天晚上你脸上的表情,简直崩人设啊。” 秦鹤转过身,淡漠深邃的眉目一如往常:“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我喜欢她,仅此而已。” 江郝闻言,倒是没怎么惊讶,只皱起眉问:“你查过她了吗?叶家那个叶馥不提,就连秦成琚似乎也与她有联系。你的仇家不比我少,说不准她就是秦海那边的人,小心点总是好的。” 秦鹤一挑眉,锋利幽深的黑眸看着江郝,淡淡反问:“是又如何?” 短短四个字,分明只是如常的语气,却又透露出十足的傲气嚣张。 他向来都是一副什么也不放在心上、淡漠清冷的模样,此刻这话一出,斜睨的黑眸显出了冰山一角的锋芒,仿佛在说:就算宋阮心怀不轨又如何? 反正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权力,能牢牢地将她抓在手心——任她如何折腾,也翻不出他这座五指山。 啧了一声,江郝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失神半晌,这才狠狠地往沙发上一扎头,“他也太帅了吧....” “操,难怪叶姨成天操心我俩的关系!” - 《点朱唇》上映了半个月的时候,周晨给宋阮打了个电话,说是该办庆功宴了。 那时她刚洗完澡,窗外秋雨淅沥,她和李佳仪两个人缩在鸭绒被里,从圈内八卦聊到自身经历,叽叽喳喳地像两只麻雀。 手机响起,看见这个久不见的名字,宋阮还有些意外。 她接了电话,有些好奇:“喂,导演?” 那边的周晨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熟悉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明天晚上剧组办庆功宴,票房破10亿了。” 语气平常,仿佛手握两个过十亿票房电影的导演不是他一般。 宋阮应了声好,让他到时候把地址和具体时间发短信告知她。沉默几秒,宋阮听见周晨没了声音,不由得问了句:“导演,还有事吗?” 那边顿了一瞬,低哑的男音通过电波传播,隐约有些失真:“...没事了,你忙去吧。” “好,那拜拜。” 她挂了电话,总觉得有些奇怪,却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劲,思索几秒,还是甩掉了这个突兀的念头,继续着前一分钟和李佳仪讨论的话题。 “所以你妈妈从那天以后就没有来找过你了吗?” 李佳仪眨了眨眼,轻声问道。 宋阮见她一副生怕惹她伤心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长睫颤动着,宛如蝴蝶伸展的翅膀,“你不用这样,关于她,我现在已经差不多想开了。” 她眸光流转,红唇勾起:“我知道她肯定还会搞出什么花样的,不过我已经不在乎了。孰是孰非,我自己心里明白,只要我真心相交的人不误会我,其他人就随他们便吧。” 作者有话要说:江郝:我真的不是gay!(惊恐 第20章 她也得跪着和我说谢谢 “毕竟,他人怎么想,和我没有关系。” 李佳仪一双杏眼闪闪发光,溢满崇拜地看着她,“阮阮,别担心,我也会一直站在你身边的!” 宋阮不禁失笑,抬手摸摸她的头,玩笑道:“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江郝总喜欢你看着他。” “因为被你这样注视着,好像真的很有成就感。” 李佳仪小脸微红,低下头,呐呐道:“哪有这么夸张,我是真的...很佩服阮阮你啊。” 她身体一动,钻进了面前这个泛着冷香的怀抱,一米五九的娇小个子缩在一米六八的宋阮怀里,竟也不显丝毫突兀。 “其实呢,我有件事瞒着你和江郝很久了。” 李佳仪眼眸半垂,看不清表情,宋阮拥住她单薄的身体,眉头一皱,“不想说就不要勉强。” “也没什么啦,就是,其实我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 杏眼微红的女孩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笑得开心些:“大概七八岁的时候,我现在的爸爸妈妈因为一直没有儿女,来了我们孤儿院,看一看有没有合适的小孩。” “可能是因为我看上去乖乖的,又不闹腾吧,所以他们领养了我。” 像是想到了什么,女孩嘴角一僵,眸光也黯淡了下来,“被领回去不到两个月的时候,妈妈她......怀孕了。” “一开始爸爸妈妈都很开心,觉得我是个小福星,对我很好。可是后来有一天,我发现爸爸他牵着另一个姐姐的手进了酒店。” 有什么液体一点点浸透了宋阮的肩膀,怀里女孩的声音轻得像风,“我把刚刚怀上孩子的妈妈拉到了那家酒店,争吵之下,爸爸失手把妈妈推下了楼梯......她流产了。” “我被爸爸打了一顿,关进了家里的杂物间。妈妈在医院抢救了很久才救回来,爸爸每天都去医院照顾她。” “出院以后,她看见我第一眼,就扇了我几巴掌,说最恨的就是我。” 李佳仪抹去眼角的泪珠,勉强笑道:“最后妈妈还是原谅了爸爸,而且高兴的是,再过了差不多一年,妈妈就又怀上了。” 宋阮见她这副模样,纤长的手臂用力收紧,将她抱在怀里,沉声道:“好了,别说了。” 李佳仪乖乖地呆在她的怀里,沾满泪水的睫毛微动,瓮声瓮气地问她:“阮阮,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大老远跑来帝都吗?” 宋阮松了力道,帮她擦干净脸上残留的泪痕,这才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不是不好奇,但我不想你自揭伤口。” “等你什么时候能面不改色地谈起这些事,再来和我说吧,好吗?” 怀里的女孩缄默几秒,笑着点点头,没再说话了。 很久以后,当所有的事都平息湮灭,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后,宋阮每每回忆起这时候的李佳仪,心脏总会不受控制地一痛。 她后悔没能在当时听完这个女孩要说的话——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如此脆弱,如同苍穹之下,那些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的白云。 而人生离合,亦复如斯。 - 第二天的清晨,宋阮是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身侧的李佳仪双眼红肿,皱着眉头仍旧在睡,她关掉铃声,轻轻地进了卫生间接通。 “喂?” “哎哟我的祖宗!你怎么才接电话,公关部都要急疯了!!” 经纪人高安焦急的声音响起,宋阮皱起眉头,沉声问道:“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你在咖啡馆骂人的视频被人偷拍放出来了!现在微博上网站上全面推送,连当事人采访都要出来了,这是有人要搞你啊!” 一颗心猛然沉了下去,宋阮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电话那头的高安有些咬牙切齿:“昨天凌晨三点!我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公关部去删除的时候,视频已经大范围扩散了!你这是得罪了什么人?真他妈阴!!” “我现在就过去公司。”握紧了手机,宋阮就要动身。 那头的男人闻言,更加气急:“你过来有什么用?好好给我在家里呆着!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堵在你那个破公寓楼下,公司大大小小的通道出口都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算我求你了,别过来瞎添乱!” 脚步一顿,宋阮右手扶着冰凉的洗漱台,垂下眸,“好,我明白了。” “......行了行了,你也别丧。照我说,这波热度太高了,公关部好好利用的话,说不准最后还是你得好处!” “......那就麻烦你了。” 高安哼了一声,勉强答道:“说什么麻烦呢,你可是秦总亲自点名要签下的艺人,谁出丑闻都不能是你出。” “现在上微博点赞一下公司官博的澄清声明,记住,不要评论不要转发,只点赞就可以了!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处理,你就安心呆家里吧!” “好。高安,真的谢谢你。” 宋阮不傻,虽然高安带她的时间不长,一张嘴也总是不饶人,但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没有丢下烂摊子不管——不管是工作使然还是私下情分,她都该对他说声谢谢。 “谢谢就免了,你只要别来添乱就行。” “还有啊,给你一个建议,最近这几天不要看网上的评论,当然了,你要是想锻炼自己的心理素质,那当我没说。” 勉强笑了笑,宋阮保证道:“明白,我记住了,我现在就去点赞声明。” 挂了电话,女人深吸一口气,目光慢慢晦暗下来。她知道,这次的事情,一定会牵扯出四年前的往事。 果不其然,宋阮打开微博,高居热搜榜一位的正是她的名字——宋阮当众辱骂母亲。 她粗粗往下一看,前二十名至少有一半都是她的名字,每个话题诸如“疑似害死亲父”“弟弟入狱”“嚣张恶毒”等,这些词条的后面都跟了个“爆”的小字。 她嘲讽一笑,这种无与伦比的热度,是多少艺人梦寐以求的目标,推到高处再狠狠摔落——背后操控这一切的人,到底是有多恨她? 那天在咖啡馆内,她说的话都是有因有果的,如今造成“全网黑”的形势,一定是有人把对话恶意剪辑过,才放了出来。 匆忙点完赞,声明下的恶评不堪入目,宋阮关了手机,一抬头,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一双凌厉的凤眸此刻溢满冷意,看上去疲惫无比。 看来,《点朱唇》的庆功宴,她是没机会去了。 宋阮打开通讯录,拨通了周晨的电话。 “喂?” “导演,是我。” “嗯。” “我应该是去不了今天的庆功宴了。” “我在微博上看见了。”寡言的男人沉默几秒,缓声道:“那些记者刚刚还给我打了电话。” 宋阮呼出一口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奈道:“真的抱歉,让你也跟着受连累。” “...你不用和我说抱歉。” 像是想起了什么,周晨眉头紧皱,冷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厌恶:“剧组里已经有人要接受采访了,她们本来就不满你的补拍戏份,现在抓住这个机会,肯定会往你身上泼脏水。” “最近不要出门,也不要看网上的恶评。” 宋阮心中微暖,嗯了一声,笑道:“我知道,你放心吧。” “四年前我都熬过来了,现在这种情况,还打不倒我。” 挂了电话,她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响起,宋阮往脸上扑了些冷水,半晌,才抬起头,清黑的眼瞳中神色难辨。 回想起那天在咖啡馆内母亲说过的话,她眸光一凝,幽深的眼底如同结了层寒霜,冰冷无比。 她相信,这样一个报复她的好机会摆在眼前,林简一定会好好利用,彻底让她身败名裂。 啊,还有,那位躲在背后操纵舆论的人,也一定期待着看见她再次被这些言论伤害,狼狈不堪地认输吧? 没关系。 女人对着镜子勾了勾嘴角,原本疲惫的双眼透出一股势在必得的光茫,锐利地让人不敢直视。 “最后的结果是什么,还不一定呢....” 微不可闻的声音消失在空气中,卧室内,闭着眼睛的李佳仪翻了个身,又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窗外电线杆上的麻雀不停地叫着,深秋的清晨,飞机从蓝天上飞过,留下一道白色尾迹。 - 孙家大宅,一身丝绸睡衣的年轻女子坐在长长的餐桌前,纤细手指托起镀金边咖啡杯,慢条斯理地轻抿了一口。 偌大的餐厅内,只她一人独坐落地窗前。白色手机叮地响了一声,电子屏幕亮起,显示有app消息推送。 她眼睛瞥过内容,温柔的脸上立马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手指点开——正是今早各大网站推送的宋阮新闻,连标题也带着十足的恶意。 心情颇好地看了一会儿,孙怜这才放下手机,哼着歌起身出了餐厅。几个垂头站在门外的女佣见她踏上楼梯,立刻如蒙大赦地走进餐厅,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残羹剩饭。 房间内,孙怜坐在化妆台前,边打电话边涂指甲油。 “全部推送出去,谁拦都不许撤。叶馥?呵,她算什么东西?” 她轻蔑地冷哼一声,吹了吹未干的手指,绛红色的指甲与她的气质丝毫不符,孙怜却像是喜欢极了,翻着白皙的手指,反复欣赏着。 仿佛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东西,她猛地沉下脸,阴郁的眸光浸透了黑暗,声音却仍旧温柔,“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你知道下场的。” “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演员,也配和我争戏份?我孙怜要她跌到尘埃里,她也得跪着和我说谢谢。” 第21章 我相信你 “剧组的采访准备好,还有她那个弟弟。” 孙怜勾起了嘴角,轻笑一声:“墙倒众人推,宋阮凭着这部戏走得越高,我就要她摔得越惨。” “她和周晨的关系给我说暧昧点,等最后再放料。” 挂了电话,年轻的女子眉目低垂,看着手上绛红色的指甲,半晌,才恋恋不舍的卸了它。 “可惜了......” · 秦家,大厅内。 许璐坐在餐桌前,随意瞥过手机的推送消息,皱起了眉头。 浏览完所有内容,她摇摇头,语气有些不虞:“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成名了,你看看这个女演员,居然当众这样说自己的亲生母亲,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坐在她对面的年轻男人神色清冷,闻言挑了挑眉,没说话。 许璐见状,轻拍桌子,有些生气,“你看看你那副样子,回来陪陪我就那么不开心?” 不等秦鹤回答,许璐便揉了下太阳穴,开始老调重弹,“我知晓你一贯是这个性子,但是秦鹤,你今年二十五了,帝都里那些纨绔子弟不提,我听说就连江家那个江郝,都开始收起性子认认真真谈恋爱了。” 她叹了口气,认真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谈个对象?我对门第没什么要求,你以后的妻子家世一般也没关系,反正以我们家的地位,也不需要联姻来稳固。只要你喜欢,只要是品行端正的姑娘,我这个婆婆一定把她当亲女儿来养!” 秦鹤抬起眸,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双眼睛似笑非笑,轻声道:“这不是还没领回来吗?我努力努力,争取把她早日带回家。” “你哪天开窍了我......”气势优雅的妇人说到一半,罕见地呆了一瞬,随后立马反应过来,她瞪着眼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而且还没追到?” 秦鹤无奈又好笑地看着母亲,声音淡淡:“妈,我又不是和尚,有喜欢的人很惊讶?” 许璐看他提起那位素未谋面的姑娘时,淡漠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就连语气也比平常轻柔数倍。她立刻喜上眉梢,难得地笑开了脸:“有没有照片?我得看看,是什么样的仙女能让你跟在屁股后面追?” “是个演员,名字叫宋阮。” 秦鹤没在意母亲的调侃,勾起嘴角,脑海里浮现出年轻女孩温软的模样。对面的许璐闻言,却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随即彻底难看起来。 “不行。” 强势的话音落地有声,许璐点开几分钟前的手机推送,眉头紧皱,沉声念着标题:“演员宋阮竟当众辱骂亲生母亲,蛇蝎美人名不虚传......” 她抬起头,眼神严肃地看着儿子:“帝都秦家的长媳,绝不能是这样的女人。” 秦鹤眼神瞬间凌厉,接过母亲的手机——这篇报道完全就是在单方面地声讨宋阮,为博关注,编辑的用词表达都十分难听。秦鹤看着屏幕上“恶毒”“潜规则”等等词条,沉黑的瞳仁一凝,浑身气息变得危险无比。 “阮阮不是这样的人。” 沉默半晌,年轻的男人抬起头,气息仍是凛冽冰冷的,语气却不容置疑:“这件事另有隐情。” 许璐皱眉,不赞同道:“有什么隐情?报道能瞎说,视频总是真的吧?她的言语完全不是一个女儿该有的样子,难不成还是别人逼她说这些话的?” “你也是,事先不去查一查这女孩的底,如果不是这次被曝光,你还会被蒙在鼓里。” 许璐摇摇头,看着屏幕里即使是偷拍也好看得令人侧目的女孩,压下了心中的那点惋惜。 年轻的男人沉默不语,站起身。 许璐急道:“你去哪儿?” “她现在需要我。” 冷冷的余音消失在许家大厅,许璐轻抿一口热咖啡,眼看着男人下楼坐进车里,继而迅速地消失在了视线内。 缄默两秒后,她轻声一笑,眉目舒展。 李姨在她旁边收拾着餐桌,看见这一幕,也不由得笑着开口:“头一次见少爷这么紧张别人呢。” 气质高雅的妇人理了理鬓边碎发,想起刚刚秦鹤快急眼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可不是吗,真该给他块镜子,让他照照自己的样子。” “秦鹤是我儿子,他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连我这个妈有时都猜不透他。”许璐笑罢,摇摇头,语气里是难掩的遗憾后悔:“当年我没有陪在他身边,好生生的人,受了那么多苦,变得现在这样喜怒不动。” “现在难得有个女孩能牵动他的情绪,我高兴还来不及。几个丑闻罢了,要什么紧?” 她说罢,又拿起了手机,仔细看着屏幕里的宋阮——清清冷冷的一张脸,波光潋滟的凤眸深处,是被伤到心死才有的漠然。 “况且,我虽然老了,但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她站起了身,落地窗外,花园内的各类菊花开得正艳,硕大的花盘迎风摆动,尽情舒展着自己的身体。 眉眼睥睨着这一片姹紫嫣红,许璐喃喃自语:“那分明就是失望到极点才会有的眼神啊......” - 公寓内,李佳仪看完手机里的推送,气得杏眼微红。 “这分明就是造谣!”她转过头,看着身侧面无表情的女孩,心下更加愤然:“无良媒体无良记者,这些视频都是恶意剪辑过的,他们这样公然泼脏水,不怕遭报应吗?!” 宋阮无奈地抚了抚她的头,缓声道:“你不是在报社工作吗,应该更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报道。没办法,有人不想让我好,而我又恰好没有什么背景人脉,也只能被动承受了。” “那也不能这样啊......”李佳仪赌气般把手机一丢,握紧了宋阮纤细的手,“到底是谁这么恨你?太过分了!” 刚要说什么,老旧的黑色手机响起了熟悉铃声,宋阮瞥过来电显示,一瞬间怔在了原地。 是秦鹤。 李佳仪见她神色难辨,再一看那个熟悉的名字,犹豫一瞬,也不知该不该提醒她接电话。 好在愣了几秒后,宋阮像是回过神般,终于拿起手机,轻轻按下接听。 “....喂?” “我刚刚看见新闻了。” 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一如往常,清冷中带着一丝关切。 宋阮垂下眸,长睫颤动着,一改方才毫不在意的模样,“那你相信那些报道吗?” “下来,我在你家楼下。” 男人没有回答她,宋阮却猛地攥紧了手,有些固执地继续问道:“你相信吗?” 那语气,骄傲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脆弱,仿佛他说一声相信,她便会立马挂掉电话,然后选择独自承受这些伤害。 无奈地叹了口气,驾驶座上的年轻男人闭上眼,轻声回答她:“我相信你,阮阮。”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相信你。所以,乖乖下来好吗?” “楼下的记者已经清场,我很担心你。” 面前的女人微红着眼眶,软声应了句好,李佳仪看她这副模样,终于心头一松,放下心来。 “下去吧,阮阮。” · 熟悉的黑色卡宴停靠在路边,宋阮出了楼道,眼眶一红,心中立刻被酸软的情绪涨得满满,就连呼吸也带上了哽咽。 仔细算算,他们其实也才两个星期没见而已。 可对宋阮来说,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她太想他了。 副驾驶的车门一开,宋阮弯腰上了车。她转身,对上身旁男人毫不掩饰的关切目光,喉咙中原本有千言万语,此刻却莫名地吐不出一个字。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秦鹤眉头微皱,低声问她:“没事吧?” 他没问时,宋阮还尚且能够强装平静,维持着面上的毫无表情;然而这话一出,宋阮心中无数难言的委屈,便立刻如同泄闸的洪水般,将她淹没,让她再无理智。 她呜咽几声,难以自抑地落下两行泪来。 察觉到脸庞上的凉意,她慌忙用手抹去,擦到一半,手腕却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牢牢包裹住——宋阮抬眸,男人清冽的气息近在咫尺,视线交错间,她能看见这人清黑瞳仁中清清楚楚显露出的温柔。 秦鹤低哑着声音,问:“为什么哭?” “我也...呜呜不知道....” 哭得快要喘不上气来,宋阮自暴自弃地坐在副驾上,抽动着鼻子,任由泪水糊了自己满脸。 秦鹤叹息一声,捧起她的脸,半是无奈、半是温柔地为她擦去了泪痕。 日光下,这张苍白的小脸清透明艳,莹润的泪珠沾湿了细密眼睫——连哭泣都美得如此不可方物。 他丝毫没察觉,自己的眼神此刻有多么温柔。 宋阮愣愣地盯着他墨色的眼珠,周围被另一个人的味道包围,右手手腕传来另一个人偏低的体温。秦鹤没有松手,宋阮也鬼使神差地没有挣开。 “咔嚓——” 一片静谧中,细微的快门声响起,惊醒了两个同样警觉的人。宋阮快速挣开男人的桎梏,一双凤眸凌厉地看着不远处的墙角。 作者有话要说:许妈妈:什么样的仙女能让你跟在屁股后面追? 秦鹤:当然是宇宙无敌漂亮可爱善良大方的阮阮小仙女惹!(骄傲 宋阮:......嗯,是我。(脸红 - 第22章 嫂子 鬼鬼祟祟的身影满意地看了眼相机,正要弯腰溜走,七八个黑衣人却已前前后后地朝他走去,半包围住男子。 宋阮见状,心落回原地,她回过头,身侧的男人正垂着眸,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 清黑的眼底神色难辨。 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她大力捏紧了袖口,胸膛左侧有什么在不停狂跳。 那细白的手腕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放回了男人虚握的大手里。 秦鹤被她难得的主动一激,猛地抬起头,黑沉幽深的视线在女孩红透的耳朵定格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收紧力道,将宋阮彻底攥在了手心。 “这次的事情,我已经让人去查了。” 拇指顺着白皙柔软的手腕缓缓摩挲,秦鹤像是丝毫没觉得这行为过于暧昧似的,仍一本正经地开口:“天星娱乐的官博也会跟着澄清,你先别发声,我们还不知道背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 “好。”宋阮红着脸低声应道,一点也没挣扎地任由他动作。秦鹤见状,不由得轻勾起嘴角,认真承诺道:“这件事绝不会不了了之。” “嗯,我...也相信你。” 同样认真地点点头,宋阮带着笑意与秦鹤对视,阳光下,她哭过后的凤眸清亮无比,在光线的折射下,熠熠生辉。 秦鹤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这个无论是哭泣还是微笑,都格外让人心动的女孩,突然开口道:“你还记得,上次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宋阮回忆几秒,略显迷茫地摇摇头,疑惑地看向男人。 秦鹤无奈地点点她的头,左手抹去她残存的泪痕,叹息道:“算了,等这些事过去再说吧。” 他侧过头,从宋阮的角度看过去,年轻的男人整个都陷在了逆光晕影中,他朦胧的轮廓如同古希腊时期落拓的白色雕塑,下颌处的形状是最最浪漫无比的线条。 宋阮沉迷地看着秦鹤,感受着胸膛处习以为常的剧烈心跳——不管看多少次,她依旧会为这个男人心动不已。 男人的手机蓦地震动,宋阮回过神来,耳朵发烫地移开了视线。 秦鹤不露痕迹地勾起嘴角,接通电话,江郝熟悉的轻佻声线在耳边响起:“鹤哥,中午出来吃个饭呗。” “带上那位宋小姐一起。” 秦鹤挑了挑眉,淡淡道:“李佳仪和你说了?” 宋阮听见熟悉的名字,略带讶异地侧身看他,江郝在那头调笑一声,承认道:“可不是吗?我听佳仪说,宋小姐一出事,你立马就出现在她家楼下,等着安慰她了。” “万年难见你这么着急,啧,看来是真的上心了。” 秦鹤沉默两秒,没有否认。江郝坐在劳斯莱斯的驾驶座上,俊美匪气的脸笑得更欢了:“霸道秦总,有没有兴趣一起吃个饭?” 他瞥过副驾座上沾着鲜血的西装外套,草草包扎的腹部处,白色绷带隐约能看出几分血迹——几分钟前,他刚刚躲过一次来自亲生父亲的暗杀。 目光阴鸷的男人点燃手指间的细烟,吐出一口白雾。想起方才那些人中熟悉的一张脸,他咧开了嘴,一对犬牙亮得渗人。 “顺便,我们来讨论一下,怎么把江呈那几只臭苍蝇彻底拍死。” - 越州酒店,三楼区。 嘈杂的包厢内,蓄满胡须的中年男人眼带醉意,将手里满满的酒杯一碰,高声道:“这杯我干了,你们随意!” 囫囵说罢,他仰起头,果真无比豪迈地一饮而尽。酒桌上的众人见状,连忙响起一片掌声喝彩,气氛因为他的动作变得更加热闹。 那中年男人转过头,眼睛瞥过坐在正中央的孙怜,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大声笑道:“来,孙小姐,我敬你一杯!” 眉眼温柔的女孩抬起眸,她一身杏色圆领毛衣,外罩烟灰色风衣,笑容大方而得体:“白叔叔,您少喝一点。” 她举起手里的香槟,高脚杯在水晶灯的折射下透出金色的光泽,孙怜与男人碰了碰杯,这才轻声道:“应该是我敬您才对。我干了,您随意。” 她仰起头,侧面的脖颈曲线流畅优美。白景看她仪态大方地喝完手里的香槟,不由得笑得满脸皱纹,万分满意地点头,“小怜啊,原本这杯应该是我来喝,不过你白叔叔年纪大了,有些不胜酒力。” 他转过头,右手大力拍了拍身侧青年的肩膀,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这是我家犬子——白子涵,他来代替你白叔跟你喝这一杯,你不会生气吧?” 孙怜美目一转,对面眉宇潇洒的青年已经站起了身,骨节分明的右手举着酒杯,声音清朗而低磁:“孙小姐,这杯我敬你。” 轻笑一声,孙怜左手托着小巧的下巴,水盈盈的眸子回视白子涵,柔声道:“那就多谢白先生赏脸了。” 灯光投射下,她原本白皙无暇的肌肤因为酒精,浮现出几分让人联想翩翩的潮红。白景在旁看见这副预想中的情景,不由得笑着转过头,放心地与其他人周旋去了。 透明的指甲轻划几下,眼看青年将手里酒杯一饮而尽,孙怜心中微动,也跟着勾起了嘴角。 那看似含情脉脉的目光深处,闪过了一丝难以窥见的趣味。 · 秦鹤等人到房间时,江郝已经抽完了半包烟。 原本缩在最后的李佳仪闻见这一室烟味,登时便瞪大了杏眼,蓦地冲上前,大力将男人指间夹着的烟夺去。 江郝长眉一皱,阴鸷目光看着那根烧到一半的烟头,语气不虞:“让你别去拿,小心烫着手。” 李佳仪眼眶一红,视线定格在他黑色毛衣下的腹部,语气委屈中带着一丝心疼:“烫死我算了!受了伤还要抽烟,你还嫌你伤口不够痛吗?” 俊美的男人啧了一声,狭长双眼不满地看向不远处的秦鹤。 “鹤哥,不是让你别说吗?” 没等一身清冷的男人答话,李佳仪细长手指便轻拧了一下他结实的手臂,愤然道:“你还打算瞒着我?!” “祖宗,疼,真的疼。” 江郝嘶了一声,佯装不适地皱起眉,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拙劣的演技,偏偏李佳仪急得冷汗直冒,慌忙去看他的伤口。 待瞥见江郝嘴角暗藏的笑意,她瞬间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用力捶打江郝,下一秒却被男人结实的臂膀一揽,牢牢地锁在了这个充满烟草味的怀抱里。 “...你别闹,有人在呢!” 江郝闻言,漫不经心地眯起眼,仍抱着怀里的身体不松手:“哪儿有人呢?看不见。” 秦鹤和宋阮:“......” 待他们闹罢,四人这才分别入座。 江郝左手拿出手机,还是那副懒懒的模样,对身侧气质清冷的秦鹤道:“听说嫂子最近碰到了麻烦?” 宋阮一愣,眉目淡漠的年轻男人一脸不置可否,慢悠悠地承认:“是有点小麻烦。让钟叔去查了,今天之内应该能找到人。” 江郝略一挑眉,语气好奇中参杂着厌恶:“谁这么见不得人呐,非得躲后头儿玩这些阴测测的把戏。” 他转头看向宋阮,目光中难得带上了一丝善意:“不过嫂子,你放一百个心,有鹤哥在,就肯定没事。” 宋阮怔愣一瞬,这才明白,江郝口中的“嫂子”说的便是自己。 清冷绝艳的脸瞬间红透,热意顺着耳垂往下蔓延,她害羞地侧过脸,却被身边男人在桌底下悄悄握住了手腕。 宋阮一顿,感受到他如同雪落松枝般轻柔的力道,笑着垂下了头,没有挣扎。 李佳仪见她这副与以往大相径庭的模样,也不由得捂着嘴偷偷一笑,惹来江郝乱揉一通她的刘海,二人便又闹到了一块儿。 包厢内,两对容貌出色的人儿各自笑得开心,配上头顶暖色的吊灯,气氛看上去竟也异常和谐温暖。 · 吃到一半,宋阮和李佳仪去了卫生间。 前脚刚走,饭桌上,江郝便立马抽出了一支烟点燃。 “伤怎么样?”秦鹤目光清冷,语气淡淡。 “死不了。” 江郝对他一笑,烟气呛鼻,他忍不住咳嗽几声,牵动了腹部的伤口。迸裂的痛感夹杂着血迹蔓延的濡湿,让江郝舔了圈牙龈,沉沉道:“那几只臭虫里,我倒是看见了一张意想不到的脸庞。” 秦鹤见他这副表情,脑中的猜测一闪而过,皱起眉,凝声问道:“江念?” 咧嘴一笑,俊邪匪气的男人打了个响指,歪头轻声道:“Bingo,猜对了。” “所以呢?”秦鹤眯起幽深双目,骨节分明的食指敲了下手底的木质餐桌。 “所以除她以外,那些臭虫都死了。”估摸着李佳仪回来的时间,江郝掐灭烟头,邪气阴鸷的脸隐没在这片缭绕的白烟中,“一枪一个,算给他们个痛快了。” 感受到身侧男人投来的目光,江郝勾起嘴角,漫不经心道:“你放心,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混混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他总是笑着的脸色此刻冷如霜雪,狭长双目中,血腥暴戾的情绪渐显:“江念能逃掉一条命,也该感谢我用完了所有子弹。” “否则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怎么样也得让她先残废,然后再带回江家慢慢折磨。” 秦鹤看他眼眶布满血丝,紧蹙的眉头也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不由得摇头道:“先不提江念回国的消息为何连你也不知道,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魔怔地和当年差不了多少。” 他冷淡的双眸看着面前的男人,沉声道:“看来江呈真的摸准了你的死穴,当年你和江念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放不下这个人。” 第23章 沉迷其中 欲罢不能 “死穴?” 他重复念着这两个字,眼里浮现出一抹讽刺的意味。 秦鹤没理会他的自言自语,漠然道:“重蹈覆辙这四个字,我以为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俊美的男人闻言,垂眸看着手腕上李佳仪给他编的红色手绳,缄默几秒,蓦地笑了。 “当年她真的是把我耍得团团转呀,江寒汀、江呈、江念.....” 江郝闭上双眼,遮去了眸底暗涌的黑暗:“老爷子对我失望透顶,帝都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只有你还在我身边。” “江念她突然消失,留下一封空白的信,然后头也不回地去了Y国。我在江家老宅跪了三天,发誓要把这一切都原封不动地还给她。” “帝都冬天的风可真冷,我跪在院子里,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原来风是能顺着骨头缝刮进人心里的,能把心里头仅剩的那点温情,都吹干吹没了。” 嗤笑一声,江郝狭长双目看着秦鹤,带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江念既然选择了回来,就要有被我咬碎骨肉吞下去的准备。” 秦鹤没出声,房间内一时寂静。几分钟后,门口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 狠戾的神情登时恢复原状,他转过头,对秦鹤淡淡道:“鹤哥,这件事别和佳仪说,我怕她知道了会乱想。” 食指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他脸上带上了熟悉的笑容:“我想和她好好过日子,但是在这之前,江念必须死。” . 一顿饭吃完,宋阮跟着秦鹤先前往天星娱乐,商量接下来应对网络舆论的对策。江郝则是突然觉得身体不舒服,要先送李佳仪回公寓。 四个人分成两路,宋阮带上秦鹤让人送来的口罩和帽子,快步坐进了黑色卡宴内。 摘下伪装,她轻喘了口气,这才微微皱眉,“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刚刚从厕所回来后气氛就不对了...” 秦鹤单手握着方向盘,闻言,清冷幽深的黑眸瞥她一眼,沉默着没说话。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宋阮低下头,没想太多。 她打开手机,看了会儿信息内容,明艳的眉眼一皱,有些不情愿,“说起来,高安说还得让周晨帮忙出面澄清一下。” “虽然他和我关系确实不错,但是果然,我还是很讨厌欠人情啊。” “况且他以前帮我的已经够多了,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谢他。” 耳边是女孩碎碎叨叨的怨念,声音里夹杂着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撒娇,听起来又轻又软。 秦鹤听着听着就勾起了嘴角,左手一动,揉了下宋阮细软的头发,“你不愿意,那就不做。” 宋阮却根本没有听进他的话。 她全身上下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刚刚头上那只有力的大手吸引住了——此刻宋阮才明白,为什么李佳仪总是说江郝摸她头时心脏砰砰直跳。 秦鹤的摸头杀,杀伤力简直是百分百的! 她傻里傻气地笑出声,原本冷艳的小脸突然变得温温软软,看上去好欺负极了。 秦鹤喉结一动,女孩扯住了他的衬衫袖口,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一眨,微红着脸对他要求:“你再摸一下,就一下。” 亮晶晶的目光带着一丝请求,秦鹤右手虚虚一握,到底还是没忍住,将这个一直挑战他耐力的女孩,一把拥入了怀中。 眨了眨眼,宋阮任他抱住几秒,随即伸手轻轻推开秦鹤。 “......”顶着某人骤然变暗的视线,她抬眸飞快瞥他一眼,小心翼翼道:“不是抱,是摸。” “就刚刚,摸头的那种。” 秦鹤眯起了幽深的眼。 他忽然发现,宋阮真的很像猫。 碰见陌生人时,脸上带着不屑一顾的高傲,锋利的爪子时刻亮着,偶尔凌厉地一抓,生怕别人会伤害她,警惕又不安。 可一旦在熟悉的人面前,她就变得粘人又温软,努力做到贴心乖巧,亮晶晶的眼睛一眨,想要什么你都会心甘情愿地为她送上。 而此刻,宋阮是仗着主人宠爱而恃宠生娇的调皮鬼,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现在敢亮起爪子和他开玩笑,她或许自己都没发现,那些警惕感在秦鹤的面前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男人喉结上下滚动,轻轻地摸了摸面前女孩的小脑袋。 这种一步步打开宋阮心防的感觉......简直让人沉迷其中,欲罢不能。 - 另一边,江郝牵着李佳仪的手站在酒店的电梯内。 “你真的没关系吗?” 李佳仪仰头看着江郝,面含忧色,犹豫道:“其实,我一个人也可以回去的,你受着伤,不舒服就要赶紧去医院。” 江郝勾了勾嘴角,拇指摩挲着手里柔软白皙的肌肤,低头轻声道:“没关系,你最重要。” 果不其然,身侧的女孩唰地红了脸,他狭长的双眼眯了眯,握着李佳仪的手更加紧了。 电梯楼层降到三楼,叮地一声停下。 酒气扑面而来,为首的中年人面带微笑,眼里醉意朦胧,“小怜啊,你白叔还得去趟蓝域应酬,我就把你交给子涵,让他把你安安全全地送回家。” 眉眼温柔的年轻女子轻声应了句好,看着面前中年男子油腻的醉态,目光深处蓦地闪过一丝厌恶。 身旁的青年和她一同进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她抬眸,从反光镜里瞥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脸庞。 “江郝?” 侧过身,她目光不自觉搜索着男人周围,江郝见状,扯了扯嘴角,随口道:“别找了,鹤哥不在。” 匆匆收回视线,孙怜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对他露出了个无懈可击的微笑,“好巧,这都能碰见你。” 像是才注意到他身侧的女孩,孙怜美目一转,略带讶异地问了句:“这是?” 晃了晃十指相扣的手,江郝漆黑双眸斜睨着孙怜,懒懒道:“我对象。” 孙怜挑了挑眉,心中难掩惊讶。 她不是没听说过,江家的那个疯子如今被人管的服服帖帖,收了心每天准时准点接送女朋友。 只是她向来对流言只信半分,更何况,江郝喜怒不定的暴戾脾气众人皆知,要他乖乖对一个女人低下头颅,还不如杀了他来得更痛快。 可今日见他一点不避讳地牵着这女孩的手,被问及关系也丝毫不闪躲,孙怜眉梢微挑,褐色的眼珠一转,不露痕迹地打量起了李佳仪。 第24章 一个都别放过 一米六的个子,站在江郝身边显得格外娇小,黑而亮的长发垂落在肩膀,一张娃娃脸上有两个梨涡,此刻对她礼貌一笑,露出了一对俏皮的虎牙。 同样回以一个善意的微笑,孙怜移开视线,心中漫不经心地想:这女孩全身上下,除了那双眼睛,再找不出什么出挑之处。 江郝挑人的眼光,还真是一个不如一个。 角落内,始终沉默的白子涵正低着头看手机,孙怜瞥他一眼,忽地勾起嘴角,转头对江郝介绍道:“这是白家的长子,白子涵。” 眉宇俊朗的青年听她提及自己,不由得讶异地抬头,面前女子弯起美目,盈盈的水眸显得格外无辜,对他笑道:“这是帝都鼎鼎有名的江家江郝,你应该听说过。” 白子涵转头,对上了那双阴鸷狭长的双目,沉默半秒,这才勾起嘴角,“久闻大名,你好。” 江郝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没有回答,孙怜对他的态度习以为常——以江家的地位,白子涵确实还不够格让江郝开口。 然而电梯内安静几秒后,白子涵目光投向了男人身侧的李佳仪,神色难辨,“之前在秦家太子爷回国时,我和江先生见过一面。” “和这位记者小姐,也见过一面。” 他说的是秦鹤刚回国时,在蓝域的那一次聚会上。 江郝闻言,半掀起眼皮,倚在冰冷的墙壁旁,语气没有半点波澜:“所以?” 嘴角一勾,白子涵笑着摇头,又变回了那副毫不起眼的模样:“没什么,没什么,只是看着眼熟罢了。” 地下车库到了,电梯门叮地一开,面无表情的江郝牵着李佳仪出了电梯,孙怜和白子涵二人却依旧站在里面,互相看不清神色。 “...你故意的?” 缄默几秒,孙怜细眉一挑,略带意外地看着对面的青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子涵摇摇头,仍是那副寡言少语的神色。孙怜轻笑一声,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语气肯定道:“你故意的。” “白家是海城迁来的新兴家族,在帝都根基为零。你父亲急于进入帝都的豪门圈拓展人脉,而你,也迫于进入帝都这一代的年轻人圈子。” 她纤细的食指勾了勾一缕长发,眉眼带笑,“不过我倒是猜不出,白景的生意局连我父亲都请不来,你身为他儿子,又凭什么敢去招惹江郝?” 她几步轻移,缓缓行至青年身边,状似好奇地问道:“你明知江郝喜怒不定,仇家又多如牛毛,还要在他面前点明那位小姐的身份。” “怎么,你就这么有把握,他不会给你和白家一个教训?” 白子涵沉默着听完了她的分析,俊逸的眉宇忽地笑起来。他低头看着孙怜,黝黑眼眸中浮现出一丝莫名情绪:“孙家大小姐,看来我请的人很靠谱,你的性格果真如她所说——早慧而多谋。” 孙怜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白子涵垂下眼,声音清朗:“不过在我看来,你还是过于自傲了。” “我父亲酒里的东西是你下的吧?” 孙怜瞳孔一缩,脸上却丝毫不显,只是轻轻笑着看他,不承认,也不否认。 白子涵瞥见她眸光深处的戒备,稍稍挑眉:“你不必这么紧张,本来嘛,我也不怎么喜欢他。” “况且,一点点助兴的药而已,至多让他在蓝域寻欢作乐时,心跳的快一些。” “不过,如果不是他的高血脂还没有那么严重,或许今晚白家就要上社会新闻了。” 白子涵一顿,黝黑的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面无表情的孙怜,语气淡淡:“第一次见面,你给我的印象,比我想象的还要让人惊喜。” 孙怜毫不示弱地回视他,半晌,笑了起来。 亮堂堂的电梯内,她能从镜子里窥见自己舒展的眉目和勾起的粉唇。 笑罢,孙怜抬起眼,斜睨着白子涵,轻声道:“我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她亮得惊人的目光里,是遇见了同类的愉悦,和隐藏在最深处的征服欲。 原本,面前这青年在方才酒桌上的表现只是勾起了她一丝兴趣,而现在,她要看看,白子涵值不值得她去挑战。 “所以你挑衅江郝的资本是什么?亦或是说,你凭什么去试探他底线?” 孙怜眼角斜挑,不再掩饰的目光深处,充满了明晃晃的轻蔑。白子涵眯着眼看她几秒,勾起嘴角,“孙小姐,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最讨厌的便是自作聪明,眼高于顶的人。” “所以,恕不奉告。” 自作聪明? 脑海里倏地闪过一个人,如含远山的眸,深隽漠然的眉眼。 冷冷对她道:“我最讨厌的,便是自作聪明,实则蠢不自知的人。” 呵。 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前一刻还气势凌人的女孩,这一秒已经弯起了盈盈的眼睛,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子涵皱起眉,看她笑了几分钟才直起身,笑眯眯地,柔声道:“从来只有他这样说过我,这还是头一次从别人的嘴里听见。” “他?” 没理会白子涵短暂的疑问,孙怜透明的指甲狠狠划过手心,粉唇翘起,“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白景妄想和孙家拉上关系,你也不自量力地想引起江郝注意。” “初来乍到,你们以为自己旁观者清?” 她歪了歪头,一副温柔乖巧的模样,粉色的唇瓣里,吐出的话语却无比残酷现实:“帝都的豪门新秀数不胜数,孙家即使败落得再不成样,也决计不会看上白家这样的货色。” “我猜你自以为是地拿李佳仪开刀,不会是以为江家那个小杂种江念回国了,江郝就会顾念旧情吧?” 她捂了捂嘴,在白子涵凌厉的眼神下,颇为不屑道:“江家都是疯子,江郝更是不要命的疯子。你应该庆幸今天没有再做什么过分的事,不然以他的手段,你现在不会还好端端站在这儿。” 说罢,她转身踏出电梯门,声音淡淡:“我让孙家的司机来,你可以走了。” 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视线内,白子涵目光晦暗,站在原地半晌,什么也没说地按下电梯,折返回包厢。 江郝的报复? 他沉下眉眼,脑海中是江念和他说过的话——“帝都里,你只要不去招惹秦家,其它的随你心情。” “秦鹤是秦家这一代的掌权人,不要说你,十个白家也抵不上人家一根手指头,你自己心里头要有点数。” “孙家的孙怜,和她来往要留着心眼,那个女人表面柔柔弱弱的,心比谁都毒。” “叶家嘛,除了叶陶这个老头,其他人都是个拎不清的性子,可以不用刻意交好,等我把一切都准备好再说。” “至于江家......” 这个被囚禁在Y国疗养院多年的女孩眨了眨眼,阳光照在花园内,她坐在木质秋千上,双眸宛如水洗的琉璃,清亮透澈。 “江家的人,一个都别放过。” 第25章 因为是你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白子涵垂眸,眼带讶异地接通了电话:“江念?” “是我。” 一身白衬衫加牛仔裤的女孩慢悠悠地走在地下车库,神色漫不经心,“和孙怜谈的怎么样?” “....算是不欢而散吧。”白子涵苦笑一声,叹声道:“果然,帝都豪门的年轻一代,心气不是一般的高傲,那位孙小姐牙尖嘴利极了,我根本说不过她。” “你要说过她做什么?”明媚的眉眼沉了沉,江念冷哼一声:“你只要让她记住你就行,无所谓留下什么印象。” 白子涵看着镜子里眉宇俊朗的青年,不由得也笑道:“这一遭过去,她肯定记得我了。” “说起来,刚刚在电梯里还遇见了一个人。” “谁?”年轻的女孩语气很是漫不经心,她侧身左拐,抬起眸,下一秒却手脚僵硬地愣在了原地,浑身如坠冰窖。 手机里白子涵还在说话,男声通过电流传播,失真地在她耳边响起:“江家的江郝,哦,还带着他女朋友。” 细长手指绞紧了手机,江念抑制住起伏的情绪,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我知道了,就这样。” 她挂了电话,站在原地半晌,看着不远处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相处了十几年的男人,手里牵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向来阴鸷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眼看着他们十指紧扣,走到了一辆蓝色劳斯莱斯前,准备上车了,她这才深吸口气,走上前,轻声道:“江郝,好久不见呀。” 身侧的男人猛地停下脚步,慢慢转过了身。 李佳仪眸光里闪着好奇,也往身后看去。 白色衬衫加蓝色牛仔裤,衬得本就脸庞稚嫩的女孩像个高中生,她对阴鸷男人一笑,侧脸隐隐显出一个酒窝,声音又甜又软。 江郝也咧开嘴,俊美的脸上慢慢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阴测测道:“错了,我们早上才见过。” 江念眨眨眼,像是才想来似的,点头笑道:“啊,确实,你的伤没事吧?” 她的眼睛还是像从前那样澄明透澈,在这个光线昏暗的地下车库内,依旧亮的惊人。 江郝却像是突然不耐和她周旋,随意地点点头,语气敷衍:“拜你所赐,死不了。” 说罢,他让李佳仪先坐上了副驾,绕至右侧,看着笑容有些僵硬的江念,问道:“还有事?” 低下头,江念掩去目光中的恨意,轻声应道:“不,我只是来看看你死没死。” 勾起嘴角,江郝邪气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个血腥的笑容,他压低了声音,哑声道:“我警告你,她在的时候,不要来招惹我。” 她? 轻声一笑,江念抬起头,直视面前的男人,“怎么,你怕那位记者小姐知道了你残暴的本性,迫不及待地离开你?” 狭长双目瞬间溢满冰冷气息,江郝像看死人般看着江念,“你应该庆幸,我的枪里已经没有子弹。” 说罢,他不再和江念纠缠,径直上了车。油门踩下,他毫不犹豫地将后视镜里的小人甩在了身后。 江念站在原地,半晌,纤长的眼睫垂下来,脸庞隐没在暗处,看不清表情。 - 帝都二环,蓝色的劳斯莱斯高速行驶在公路上。车内,俊美的男人面无表情,双手握紧了方向盘。 李佳仪侧头看着窗外,一张娃娃脸上亦是面无表情,罕见的没有说话。 江郝拧了拧眉,从过去冗长的回忆里挣扎出来,这才察觉到身边女孩的不对劲。 “怎么了这是?”他左手轻轻戳了戳李佳仪的娃娃脸,低磁的声音带着笑意哄她:“公主大人,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 李佳仪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笑起来,她垂下眸,头轻轻往外一偏,避开了男人的触摸。 头一次被拒绝,江郝手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再次勾起嘴角,颇有耐心地问:“到底怎么了?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没事,前面那个路口停下吧,我直接走回去,也不远。” 身侧的男人猛地踩下刹车,李佳仪右手解开安全带,就要开门下车,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瞬间从旁边拉住了她。 李佳仪回过头,男人脸上表情依旧笑着,狭长的双眼却已危险地眯起,他手指捏住李佳仪的下巴,手上用了两分力道,硬生生将她整个人转了过来。 “别闹,为什么不开心?嗯?” 低磁的声线在耳边响起,李佳仪看进江郝目光深处,瞧见了里头暗含的一丝...警告。 他很生气。 这样一个暴戾阴鸷的人,即便是难抑怒气,手上却还控制着力气,不让李佳仪感到一丝不适。 扯了扯嘴角,她没挣扎,任脸上的手动作,坦白道:“我不喜欢那个女生。” ......江念? 江郝一怔,长眉拧起,显然是有些狐疑,“就为这个?” 不怪他多想——上次那位偶遇的前女友说他从前私生活糜烂、床伴众多,也不见李佳仪如此生气,刚刚不过和江念打了个照面而已,话也没说几句,李佳仪在生什么气? “她和你从前的那些....前女友们不一样。”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李佳仪顿了顿,目光直直看进他眼睛里,“她一出现,你浑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在那位小姐面前,你没有丝毫平时的漫不经心,眼里都是专注。” “我在车里一个人看得清清楚楚,而最不可思议的是,你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江郝松了手上的力道,看着她透亮的眸子,一时间有些好笑:“宝贝儿,那是因为我和她有仇。” 不想赘述他们之间的关系,江郝摸了摸面前女孩的头,直言道:“要亲手杀了她的那种。” 李佳仪眨了眨眼,有些怀疑地看着他:“真的?” 举起左手,江郝无奈地闭了闭眼,点头道:“真的,我发誓。” “还有,我的注意力明明都在你身上,你不要借机冤枉我。” 说罢,他揽过李佳仪的身体,头埋在她颈窝里,薄唇吻了吻女孩雪白的侧颈,闷声道:“小醋猫,答应我,下次别这么吓我。” “你不知道,你拒绝我的时候,我简直想杀人。” 唇角翘起一点,李佳仪将心底深处的不安压下去,也往上蹭了蹭他肩颈:“下次,你也不许再把我撇下不管。” - 深秋的天气凉得很快。 宋阮丑闻被曝当天,天星娱乐立马就此事发表了捍卫名下艺人形象的声明和律师函。 宋阮微博转发并点赞后,并未有任何的表态,网络上,关于此事的热度却并未消减分毫,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更有网友扒出了四年前宋阮母亲林简,在谢诚去世后召开记者发布会的录像。 “屏幕里,面容苍白的中年妇女眼眶通红,将宋阮的恶行一条一条列出,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外表美丽的女孩,内心深处居然如此恶毒。” 电视内,手机上,到处都是诸如此类的报道。宋阮独自坐在公寓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微博底下的评论。 “路人打卡,蛇蝎美人名不虚传。” “楼上加一,亏我之前看点朱唇还特别喜欢她,真是瞎了眼。” “细思极恐——四年前星际轨道的女主角是宋阮,四年后点朱唇戏份最出彩的还是宋阮。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两部电影都是同一个导演——周晨,都是大型IP改编,IP还都是同一个作者——风声鹤唳......” “woc,楼上说的未免也太巧了,宋阮的背景到底是什么啊?这么牛逼?” 宋阮垂下眸,内心毫无波动。 “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几年前宋阮的通稿:当红影后疑与越州国际太子爷有神秘联系。” “我笑了,帝都秦家是她一个十八线能碰瓷的吗?不提身价,就凭秦家太子爷那张脸,不知道会有多少女人倒贴,宋阮也配?”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已经能想到秦鹤的反应了,秦鹤:??这谁我不认识,不要来倒贴我。” 宋阮翻到这条评论,手指停下,她眨了眨眼,目光有些奇妙。 当年她的经纪人还是王欣,见她和秦成琚认识,又听说秦鹤对外宣称出国进修,于是便趁着这个机会,赶着热度发了一小波通稿——反正人都不在,也没人会跳出来反驳。 这样一想,其实,这些网友说的也没错。如果不是那次的巧合,以秦鹤的地位,她根本没有机会和他有任何交集, 然而有时命运就是这么神奇。 宋阮勾了勾嘴角,将这个评论截图,发给了秦鹤,还附打了行字—— “秦先生认识我吗?” 几分钟后,手机一震,备注为秦先生的对话框发了条语音过来。宋阮轻轻点开,男人清冷低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让她一瞬间怔愣在原地—— “虽然那时候不认识,但是我知道,宋小姐一定是个好演员。” 原本只是抱着玩笑的心思,却没想到他会回答地这么正式,宋阮捏紧手机,打下一行字:“为什么...这么肯定?” 分明就不了解从前的她,为什么语气这样的理所当然? ——“因为是你。” 秦鹤含着笑意的声线通过电流传播,传入她的耳朵,宋阮倒在大床上,反复听了好几遍,心脏砰砰直跳。 那张明艳的小脸上绽开一个笑容,如霜雪融化。宋阮笑罢,垂下眸,认真地给他发了条消息:“知道了,你快去忙。” 双手捂着手机,宋阮躺在昏暗的房间里,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听着那四个字。 心里的甜泡泡止不住往外冒,半晌,清黑的眼垂下,她唇角倏然翘起,再一次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鹤:老婆最棒 - 第26章 谁来放过你 公寓客厅内,宋子嘉挂断电话,怯懦的眉目中闪动着犹豫的光。 干瘦的中年妇女打开房门,宋子嘉抬眼,林简缓步走进来,坐在他身边,皱眉问:“怎么样了?” 摇摇头,宋子嘉握紧手机,垂头道:“那位黄老板说...只给我一个星期。”顿了顿,他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还说,再凑不齐七十万,就、就废了我的手。” 林简倒吸了口气,瞪大眼不敢置信道:“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们敢这么做?” 双手猛地捂住脸,宋子嘉崩溃道:“这有什么不敢的!他们要我死我也只能等着!” “你胡说什么呢!”眼眶开始泛红,林简拍着桌子高声道:“让你出来了就别去沾赌!你就是不听!现在我从哪里给你凑这么多钱?啊?!” “是我愿意的吗?!” 像是点燃了什么暴躁的引线,宋子嘉甩开母亲的手,眼睛里布满血丝,狠狠盯着林简:“我为什么会进监狱?难道不是你从小都没教过我吗?我想做什么你都不去阻止,那天晚上,我知道你醒着!” 像是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伤人言语,林简怔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大厅内,空气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宋子嘉粗粗的喘气声。 “你什么意思?”缄默几秒,林简左手指着目光闪动的儿子,在看清他眼底深处深藏的一丝仇恨后,她瞬间捂住胸口,难以接受地哑声问道:“难不成,你认为是我害得你进监狱?” 双手胡乱抹着通红的眼眶,宋子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迈开腿,往自己房间走去。 一只瘦长却有力的手将他大力拉了回来,宋子嘉回过头,中年女人向来冷漠的脸上有些崩溃,她拍着自己的胸脯,嘶哑着声音喊道:“你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我是你妈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她用力拿巴掌拍打着他的身体,也奔溃地哭道:“我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你姐姐那个畜生就罢了,现在连你也要来故意气我!你爸爸在地下要死不瞑目啊!” 宋子嘉站在原地,不还手地任她打,怯懦的脸上面无表情,看上去分外麻木。 林简见他这副模样,更是气的心中郁结,她一把推开宋子嘉,狠狠道:“从小到大,有什么好东西我不是先给你?你爸爸下岗,我被辞退,家里即使再拮据,你穿的用的也从来没委屈过!你现在这么对我,以后会遭雷劈的!” 宋子嘉闻言,心中却毫无触动,他垂眸看着这个要强了半辈子的女人,此刻像个泼妇般跺脚大骂,不由得想起了那天在咖啡馆内,姐姐宋阮说过的话——“世间的所有事,不一定眼见为实。” 他低下头,沉默几秒,突兀地笑出了声。林简停住动作,见他颤动着身体倒在地板上,笑得喘不过气的样子,不由得也吓了一跳。 到底还是心中的不忍占据了上风,林简将自己的情绪扔到一边,匆匆抹去了脸颊上的泪痕,焦急道:“子嘉,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 笑罢,宋子嘉躺在地上,目光飘渺地看着天花板,轻声道:“这一个星期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死。” “妈,把这套房子卖了吧。等我被砍掉了手指,好歹也能住得起医院。” 脱力地跪坐在他身边,中年女人布满皱纹的脸又苍老了许多,她左手捂住脸,神色莫辨地垂下头,没有再说话。 绝望沉默的气息弥漫开,偌大的客厅里,只听见电视上的晚间新闻报导着当红女星最新丑闻,女主播冷漠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播,在寂静的房子里显得格外响。 林简听着听着,突然抬起头,亮得瘆人的眼睛猛然看向电视机,灰败的脸色如同注入了新的生命,泛出了一种奇异的红。 她慢慢从地上坐起身,看着屏幕上宋阮的照片。 被蓝光照射的瞳孔弯起,林简哑着嗓子,轻声说:“子嘉,我有办法。” 宋子嘉闻言转过头,看见这一幕,心脏猛地一跳,他从地上坐起,急忙道:“妈,你要干什么?” “宋阮被曝当众辱骂生母......”林简没理会他,面无表情地念着电视上的话题,轻勾起嘴角,道:“天无绝人之路,我现在就去找她。” “要么给我封口费,要么我直接找记者。” “...妈,你放过姐吧。”宋子嘉痛苦地闭上眼,犹豫再三,还是顶着林简吃人的目光,道:“她好不容易又红起来了,你就非得毁了她吗?” “我放过她??”中年妇女头一次眼神冷厉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高声质问:“那谁来放过你?!难道你要被砍了手残疾地过完这辈子吗??” 宋子嘉捏紧拳头,怯懦地躲开了她的目光,林简见状,语气缓和些许:“妈知道你从小就心软,没关系,妈替你去,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啊。” 说罢,她从沙发上拿起外套,毫不耽搁地立刻出门。 砰地一声,宋子嘉独自站在原地,看着电视上还在被众媒体声讨的宋阮,目光深处闪动着歉疚,仔细看去,还能从里头窥见一丝解脱的轻松。 “姐,对不起,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 孙家大宅,眉宇冷肃的中年男人手拿报纸,端坐于客厅。 孙怜从二楼顺着楼梯下来,看见客厅里熟悉的人,又见整个客厅没有一个佣人,不由得脚步一顿。 她下了楼,不露痕迹地扬起一个笑容,语气平常,“爸,怎么今天有空回家?” 男人闻言,依旧看着手里的报纸,一语不发。孙怜却像是松了口气般,缓缓坐在了左边的沙发上,也低下头不说话。 “你去秦家去了几个月,许璐还没有松口?” 半晌,粗粝的声音突然响起,孙怜下意识瑟缩一瞬。触及男人暗含不悦的目光,她握紧双手,勉强笑道:“那个女人嘴巴太严,根本套不出什么话。我怕再和她接触下去会被察觉,就没有再去了。” “你是怕她发现后,不会再让你进秦家大门吧。” 将手里报纸掷在桌上,孙峰的三白眼沉沉地看着女儿,凝声道:“你背地里做什么小动作我不管,不过我要告诉你,想进秦家的门,不是那么容易的。” “以秦鹤现在的势头,越州国际只会发展得越来越好。”孙峰面无表情,“你想嫁给他,恐怕还没有这个资格。” 孙怜眼眸一抬,倒没有多生气,只是小声问道:“那您为什么还要....” “为什么还要跟他作对?”目光一瞥,孙峰脸上表情淡漠:“七年前,秦海绑架他,孙家也有参与。你觉得凭秦鹤的性子,会放过我们吗?” “当年我们做的太绝,却还是硬生生让他逃出了一条活路。”冷哼一声,孙峰粗短的眉毛皱起:“秦晟那个蠢货,有这么个好儿子不巴结,反倒把一个私生子看得比命还重要,许蔓华也不知给他喂了什么迷魂药。” “如果当年秦鹤死在了公海,现在哪里还会有这么多的事?江家那只小疯狗,只会把矛头对准秦晟,我们孙家到时候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拧了拧眉间,他阴沉地看着孙怜,狐疑地问道:“上次让你把东西给秦鹤送过去,他没有说什么吗?” 盒子里血肉模糊的右耳在脑海里闪现,孙怜脸色苍白一瞬,摇摇头道:“什么也没说,我当时被吓坏了,秦鹤哥哥只是让人把我送回来,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 歪了歪脖子,孙峰咬着牙,不甘心道:“他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 “回国短短几月,立马拿下与Y国的贸易合作,手段雷霆地震住了秦家所有人,包括秦老爷子和秦海......” 闭上眼,孙峰左手扶额,脑海里闪过当年对秦鹤的所有印象,不由得肃声道:“如果说七年前的秦鹤是只羽翼未丰的雏鹰,空有想法而实力不足,那么今时今日,这只雏鹰已经熬过了磨难,成长为了苍空中盘旋的捕猎王者。” 他睁开眼,锐利的目光透过虚空,仿佛看见了那个年轻的秦家掌权人,“孙家和秦海就如同他的猎物,只要稍不注意,迎接我们的,只有他毫不留情的尖喙利爪。” 他瞥了眼目光隐隐发亮的孙怜,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你想嫁给他,很正常,我孙家的女儿,没有这个想法才奇怪。” “但是他回国已然快半年,如今既然已经将秦家的掌权牢牢握住,那么接下来要遭殃的,就轮到秦海和我们了。” 他眼中暗含警告,厉声对孙怜道:“你从小就很让我省心,现在也应该明白,孙家的一切,在你心里都必须是第一位。” “包括你的命。” 孙怜抬眸,直视着中年男人冷厉的眼睛,捏紧双手,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我当然知道,爸。” . 等到孙峰交代好所有的事,离开孙家大宅后,已经是夜里八九点了。 年轻的女孩坐在沙发上,垂头若有所思。空无一人的大厅内,暗色弥漫,她没有开灯,一身白色衣裙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吓人。 有佣人从客厅外开门而进,瞥见这诡异的一幕,不由得发出一声尖叫,哆哆嗦嗦地想往外跑,孙怜听见动静,秀眉一皱,冷冷地高声斥道:“鬼叫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宋·血包·阮:我太难了 第27章 全网黑 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那佣人立马顿住脚步,低下头,小心翼翼道:“对、对不起,小姐,我刚刚没有认出来......” “行了。”孙怜目带厌烦,没好气道:“滚出去!” 女佣闻言,连忙躬身退了出去。大厅重新安静下来,孙怜静默几秒后,抬起了双眸。 今天是母亲的忌日。 目光虚无地看着窗外暗沉的天空,她讽刺一笑——孙峰难得一次回家,脑子里却仍旧是孙家的事情。 没有一个字提到他早逝的妻子。 她有时真想剖开这个男人的胸膛,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心肝。 要多无情,才能忘记一个为他死去的女人? 脑海中闪过方才孙峰说的话,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登时就带上了一丝冷笑:“孙家....呵....” 比生命还重要的,是家族荣耀。 难以置信,这种说出来会让人笑掉大牙的话,居然被她父亲当作了不可反驳的教条,强行延续至孙家的每个人心中。 想起枉死的母亲,她心中难得地有些悲哀。豪门豪门,不过就是披着华丽高贵的外衣,实则老旧腐朽地令人生厌的东西罢了。 帝都里的所有人,端着副矜持轻蔑的模样,幻想着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俯瞰着这个世界。 然而他们不知道,他们自己也只是群毫不起眼的蝼蚁,只要一次灾难,就能将他们尽数踩碎。 也只有那个男人,手里的权利足以将这一切改变......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孙怜垂下眸,接通了电话。 “孙小姐,是我,周刊报道的主编。”谄媚讨好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孙怜秀眉一皱,冷声道:“说。” 听出了她声音中的不耐,邹凯不敢再耽搁,连忙将事情一股脑地说出来:“是这样的,昨天我们接到了一位女士打来的电话,她自称是宋阮的亲生母亲,想向我们爆料。唯一的条件是要五十万的独家爆料费.....我这边不敢妄自定论,所以来问问您的意见,您看?” 垂眸轻笑,她挑了挑眉,目光变得有趣起来:“哦?亲生母亲?” 不知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她微扬唇角,轻声道:“让她来见我,我倒是要看看,什么样的女人会为了区区五十万,不惜出卖自己的女儿......” 挂断电话,她站起身,白色的裙角翻飞,在黑暗中开出了一朵翩迁的花。 一声轻语散落在空气中,声音温柔,带着股说不出的愉悦。 “果然,快乐的诞生,必须建立在他人痛苦的上啊......” - 客厅内,林简略显焦灼地坐在沙发上,看上去像在等待着什么。 电话响起,她连忙接通,邹凯冷漠的声音响起:“林简是吧?关于你昨天说的爆料,我们接了。” 不等她答话,邹凯复又开口道:“你放心,五十万少不了你的,不过在此之前,有人要见你。” “谁?” “你不用管是谁,地址和时间我会具体发给你,你只要按时到就行。”不耐地回答完,他又说了句:“我可告诉你,这位的身份不是你能想象的,说话小心些。” · 咖啡馆内,孙怜轻抿一口热可可,水光盈盈的眸子一闪,轻声道:“您就是宋阮的母亲?” 对面的中年女子闻言,紧皱的脸皮松弛些许,她点点头,语气平常:“对,是我。” 孙怜眨了眨眼,细白的手指轻点一下桌面,笑意嫣然,“您真的想好了吗?要知道,对一个女艺人来说,不论是害死父亲还是潜规则上位,任何一个罪名,都足以让舆论杀死她。” “而且您是宋阮的亲生母亲,说出的话自然是更有公信力的。宋阮现在没有发声,说明天星娱乐还有后招,您如果真的确定要爆料的话,我希望到时候,您可以适当地在公众面前露面——类似直播或者记者发布会之类。” 林简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冷声道:“好,没问题。” “但是,这个要求要加价。” 挑了挑眉,孙怜柔美的面孔一笑,没有为她临时的加价生气,反倒有些好奇地问:“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您现在很需要钱?” 或许是她的神态和言行太过友善,没有想象中的盛气凌人,林简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手,眉目也放松些许:“对,家里...有些缺钱。” “其实,您大可以找宋阮要的。”眉眼一弯,孙怜轻笑道:“不瞒您说,我也和宋前辈合作过,以她如今的身价,手里头应该是有这些钱的。” 她一提起这个,林简冷淡的眼睛瞬间凌厉起来,女人似不屑又似失望地摇头,道:“我和她说过,但是她这种没良心的人,当然不会理会一个母亲的走投无路。若非如此,我又何必走到撕破脸皮的地步。” 林简抬起布满皱纹的眼睛,看见对面笑意盈盈的孙怜,神色逐渐缓和,“我一看孙小姐,就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 “像你这样被宠大的孩子,是不会理解宋阮的恶毒心思的。” 像是听见了什么稀奇的话,孙怜诧异地笑了起来,她清脆的笑声宛如银铃,眸里闪动着不明的光:“您过奖了,我还是头一次听别人夸我心地善良呢......” 摇摇头,林简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地说:“我把她从小带到大,二十几年了,养条狗都能养出感情来,她居然还不如一条畜牲,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孙小姐,你可别怪我说话难听,这人心啊,有时候就是这样,不是你这种年轻人能想象的。” 孙怜闻言,倒是神色赞同地点点头:“的确,人心若是黑了,底线就会随之消失。” “我没孙小姐这么有文化,不过我知道,宋阮是肯定比不上孙小姐你的。”林简看着面前娴静的女孩,像是颇为满意的样子,犹豫一瞬,她居然开口问道:“不知道...孙小姐有没有男朋友?” 孙怜这下是真的有些诧异了,林简见她这般,忙补道:“恕我冒昧了,不过我家里还有一个儿子,和孙小姐年岁也差不多,你们应该是很适合做做朋友的。” 或许是孙怜没有回答,林简顿了一瞬,开口道:“我知道孙小姐一定家世不凡,只不过我那个儿子虽然没有天生的优越条件,但是他能力性格各方面都很不错,我敢保证,同龄人中,他一定是拔尖的那一批。” 心中好笑,孙怜勾起嘴角,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是吗,”林简轻叹一声,像是很惋惜的样子,点头道:“也对,像你这样优秀的女孩,也的确会有很多人追。” 不想过多地聊这个话题,孙怜掩去目光深处的一丝讽刺,话锋一转:“那么关于宋阮的事,就这么定下了。邹凯那边应该有您的联系方式,如果到时候需要您露面,还要麻烦您了。” “钱会按时汇入您的账户,有什么问题或者要求,您可以及时地联系邹凯。” 或许是从见面到现在,孙怜的言行都很是客气的样子,以至于林简一时忘记了来之前邹凯说过的话,反而有一些越界地问道:“不知道孙小姐可不可以留一个你的电话?” 她干瘦的手握了握咖啡杯,垂下眸,“说句好笑的话,今天见了面,我才发觉,你就是我心目中女儿该有的样子。” “虽然不能做母女,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有缘的,不如就留个联系方式,也好以后联络感情。” 联络感情? 孙怜美目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原本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鬼使神差地一改口,轻笑道:“好啊,有个联系方式,日后有什么事也方便。” - 这边聊的欢快,气氛看上去十分融洽,另一边,天星娱乐的公关部却乌云惨淡,人人自危。 副部长看着网络上压倒性的舆论,不由得愁白了头,转身对旁边的助手道:“这可怎么办,之前好不容易压下去一点,宋阮的母亲一出现,话题立马就又爆了。” 他拍了拍桌子,重重叹了口气:“唉,据说这个宋阮还是秦总亲自点过名的,这件事处理不好,后果难以想象啊......” 不远处,穿着毛衣外套的俊秀男人挂了电话,转过身,唇红齿白的一张脸上满是怒气:“什么情况?天星给各家媒体都打了招呼,周刊报道的编辑疯了吗,居然还在报道?!” “安、安哥。”新来乍到的女助理被他的架势吓得结巴:“宋姐的母亲刚刚喊话,说爆料就在隔天晚上六点,还、还说欢迎网友围观......” “操!”难得爆了句脏话,高安粗暴地将刘海捋上去,拨通了宋阮的电话。 刚一接通,他便迫不及待地高声质问:“祖宗,你给我老实说,你是不是领养的?” 那一头,宋阮闻言,皱紧了长眉,沉声道:“是我...母亲露面了吗?” “露面?你可小看她了,她还知道先让媒体放一波预告,赚足热度后,明天晚上正式开始爆料!” 男人白皙的脸上充满了与之气质不符的暴躁,冷声道:“这一波后面肯定有人暗中操控,没办法了,你准备准备,我打算开个澄清发布会,就选在明天晚上七点半。” 咬了咬牙,他一字一句道:“我就不信了,凭天星娱乐的地位,还有哪一家媒体,敢不要饭碗地再拿这事大肆宣传炒作。” “...好,我知道了。”那头的女孩沉声应下,高安匆匆安慰了她几句,便挂了电话。 “小刘,你们几个负责起草澄清稿和律师函,”男人眼睛里满是血丝,马不停蹄地将一切都安排好:“孙明这一组去给我把圈里叫的上名字的人媒体都请过来,小吴去选定和布置场地。” “明天中午之前把所有的东西都搞好!” 第28章 直播 公关部又忙碌了起来,那位副部长揪了把下巴上的胡须,愁眉苦脸地回了办公室。 公寓内,宋阮垂下眸,回忆起那天林简最后一次来找她的场景。 “我刚刚才看了新闻,你最近的评向可不太好啊。” 初冬的夜,楼道下,林简冷厉的眼里闪着得意的神色,仿佛笃定了宋阮一定会应下她的所有要求,自信道:“一百万,今晚转到子嘉的卡上,否则我让你从此翻不了身。” 她似乎刚哭过,皱纹横布的脸上满是疲惫,只有那双眼睛,定定地盯着宋阮,像是荒野中看见了猎物的孤狼,闪着可怖而急切的光。 “说完了?”冷艳的脸上毫无波动,宋阮凤眸一眯,看着面前女人,淡声道:“说完了就请回吧。” “我警告你,别不识好歹!”眯起同样凌厉的眼,林简冷哼一句:“不要死鸭子嘴硬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得罪了大人物?如果我再和那些媒体主动联系,娱乐圈我看你是呆不下去了!” 裹紧大衣,宋阮呼出一口白雾,声音比这凛冽的寒风还要冰冷:“那你就去吧。” “还有事吗?没事我就走了。” 不等林简回答,宋阮便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快步上了楼。林简站在原地,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气得双眼通红,她握紧瘦干的双手,狠狠低语:“好啊...你等着......” . 回过神,初冬的寒气让宋阮打了个冷颤,她怔愣几秒,下了床,把窗户间的一丝缝隙关紧。 回过头,手机里正不停地收到短信,她知道,一定是高安发来的明天澄清会上的致辞文稿,要她好好背诵,务必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她没去理会,反而打开了床上的笔记本电脑,无数的文件夹里,储存着一段名为“录音”的七分钟音轨。 细白的手指双击播放,林简刻薄冷漠的声音登时便从电脑里传了出来—— “我叫你来是让你把上部戏的钱给我。” “...我生你养你,拿你的钱天经地义!要是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东西,我绝不会生下你!” “...闭嘴!我没有你这个女儿!你信不信我让你再身败名裂一次!” 最后一句话播放完毕,小小的房间内,空气一时安静下来,宋阮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上头的天花板。 起初,她没想过要录这段对话的。 只是那天在咖啡馆,她与林简吵得不可开交,动静闹得有些大,身为艺人的天生警惕性,让她按下了开始录音的按钮。 原本只是担心,万一围观的人拿手机拍下穿到网上,也好有个证据证明,没成想,等来的却是林简亲自爆的消息。 自嘲一笑,宋阮轻轻叹息,眼底慢慢潮湿起来。 虽然那天以后,她就放下了对过去的纠结,但如今林简和宋子嘉越来越过分的作为,却也难免让宋阮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轻叹一声,宋阮抛开杂乱的思绪,开始整理起明天要用到的材料和证据。 生活总是要向前的,关于林简和宋子嘉,她就将他们交给时间来淡忘吧。 - 帝都市中心,金融区附近车流如织,三座高达七十层的显眼建筑相连,矗立于商业街最繁华的地段——这里是秦家集团、越州国际的总部大厦。 A座顶层,偌大办公室自带的休息间内,年轻的男人长睫一动,睁开了那双幽深双目。 向来优越的眉眼此刻是掩饰不住的疲惫,泛着淡淡血丝。他今日凌晨才忙完关于所有叶家的合作项目,来不及回私宅,干脆就在办公室里将就了一夜。 助理轻叩房门,秦鹤拧了拧眉心,并未起身,只冷淡道:“进。” 李观开了门,恭敬行至他面前,垂眼向他汇报:“秦总,刚刚秦副总身边的助理让我转告您,今晚秦副总有事要和您商讨,希望到时候您抽空,到他办公室坐坐。” “您看,今晚的安排需不需要变更时间?” “不需要。” 清冷的声线响起,李观犹豫一瞬,还是犹豫道:“可是...公司里的其他人...” 他的未尽之意,二人心中都明白——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秦海却特地让助理跑来顶层通知,现下公司里人尽皆知,都暗暗等着秦鹤的反应。 拒绝了,便是秦鹤性子太过狂傲,不把秦海放在眼里。要知道,秦家等级尊卑明显,长幼有序是最基本的规则,秦鹤如果被戴上这么一顶高帽子,难免又会被秦海拿来大做一番文章。 可若是接受了,便又侧面证明了秦海地位隐隐高于秦鹤——就算秦鹤如今实权在手,关键时刻还是要低下头给秦海服软。 李观低垂下头,心中暗骂秦海使阴招,下一秒却听得秦鹤的声音,冷淡中不带任何起伏,“不用管他,安排照常。” 李观猛地抬眼,年轻男人站起身,清疏矜贵的脸上,神色是一如往常的漠然:“蝼蚁罢了。” 他锐利的目光一转,落地窗外是帝都繁华的风景,秦鹤站在窗前,俯瞰着这片城市,淡淡道:“下次这种小事不要来通知我,浪费时间。” 心中一肃,李观看着男人的背影,恭敬应是。等到将所有工作汇报完毕,他走出办公室,轻轻带上了厚重的木质大门。 手捂住胸口,李观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自语:“刚刚秦总真帅啊....” · 年轻的男人站起身,走向浴室。哗哗的流水声响起,他简单洗漱完后,半分不耽搁,又马不停蹄地投入了工作里。 不得不说,外界媒体给秦鹤起的“工作狂”外号,实在没有丝毫夸张。回国近半年,媒体拍到秦鹤外出的次数屈指可数,其中之一的原因固然是没人敢拍他,另一个原因则是,秦鹤真的甚少参加任何酒局宴会。 他身份尊贵,又是出了名的手段强势、性格冷漠,帝都里虽然私底下没少讨论过他,可在明面上,哪一个见了秦鹤都得端出一副笑模样,时刻注意着不能得罪。 而这份体面带来的背后,则是秦鹤夜以继日的忙碌。秦家家大业大,表面看着风光,实则在他失踪那几年,秦老爷子脑子糊涂,带着越州国际走了段下坡路。他回国半年,除去每日抽空接送宋阮的那半个月,其余时间都耗在了这间办公室,竭力将秦家的颓势挽回。 如今他好不容易带着越州国际走上了正轨,和Y国的贸易合作一达成,更是将秦家之前的情况彻底回转,同时也在秦家站稳了脚跟,牢牢抓住了越州国际的掌握权。 勃勃野心在男人幽深的眸子里一闪而过,在他所有的计划里,这些只是秦鹤踏出的一小步——他所要建造的,是Z国独一无二、全球名列前茅的商业帝国。 区区一个秦海,只是脚底下蹦跶的渺小蝼蚁,根本不值得他为之花费心思。 - 晚上六点,周刊日报网准时开始了林简的直播。 短短十分钟,网站显示的在线观看人数已达两百万,流量太过巨大,导致网站有些拥挤卡顿,而人数却还在以迅猛的速度不断增加。 邹凯肥硕的身躯站在导播室内,摇摇头,很是感叹:“啧啧,现在的网友啊,真是吃饱了没事儿干,看个八卦都这么疯狂。” 嘴里不停吐槽着,邹凯油腻的脸上却浮现一个满意的微笑,他眼看屏幕里直线攀升的观看人数,盘算着这个月超额完成的任务指标,不由得心中乐开了花。 “邹编,看来这次孙小姐的要求肯定是完成了。” 斯斯文文的声音在旁响起,年轻的副主编推了推镜框,抬起脸——赫然便是《点朱唇》发布会上,那个当众让宋阮难堪的记者。 拍了拍他的肩,邹凯眯起细小的双眼,略带欣赏地看着他:“小刘啊,我知道这次直播的主意还是你想出来的,你放心,我一定在孙小姐面前记你头一功。” 略微弯下腰,刘晨行连连摇头,谦逊推辞道:“如果不是邹主编的认可,我现在还在底层被前辈们使唤着跑杂活,哪里还有今天。” 他又推了推镜框,不露痕迹地勾起嘴角,轻声道:“这次直播如果成功了,有了孙小姐的帮助,我们年末一定能挤掉头顶上的每日新闻,成为排名第一的杂志冠军。” 笑容随着青年的话语越来越大,邹凯愉悦地大笑出声,点头道:“不错,如果这次成功把隔壁挤下去,那么总部一定会让我往上升。” 他捏了捏身旁青年的臂膀,高声道:“你放心,等我走了,这个位置一定是留给你的。” 导播室的另一头,俞承听见动静,皱起眉,遥遥地往刘晨行二人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过头,对面前的人叹息一声,“刘晨行急功近利也就罢了,邹凯这个老油条都混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这次也这么草率?” 白子月闻言一笑,轻声嘲讽:“还能为什么,不就是看着同期的人升的升走的走,这不,心里着急了,想尽快回总部呗。” “不过。”她挑了挑眉,艳丽的脸上浮现一抹好奇,“还真是不知道,邹凯这么滑头的人,这次是攀上了什么硬关系,敢公然和天星娱乐对着干?” 她歪了歪头,对俞承眨眼道:“喏,前几天天星发过来的警告还在我电脑邮箱里躺着呢。” 英俊的眉宇一皱,俞承像是想起了什么,对她无奈道:“怪不得你没参与这件事,我还想着,以你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怎么可能这么安分。” 切了一声,白子月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哼哼道:“天星的背后是秦家,我可没那个胆子拔虎须。” 作者有话要说:码了三千!! 日六达成!小天使们不要取消收藏我呜呜呜呜,今天状态不好(T_T) 第29章 澄清会1 “不过,只是一个爆红的艺人而已,天星娱乐公关还说得过去。”俞承揉了揉太阳穴,叹声道:“按理说,秦家的人应该不会注意到这种小事的。” “但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总是隐隐有些不安。” “反正咱们别掺和进去。”白子月看了眼另一头互相吹捧得正欢的二人,摇着头,“我心里头也隐隐慌得很,算了,不说这个,吃饭去吧。” 俞承嗯了一声,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导播室。刘晨行心中微动,目光不留痕迹地一转,随即轻声道:“邹编,俞前辈和白前辈他们似乎是没参加这次的直播策划......” 双目闪过不满的神色,邹凯挥了挥手,粗声道:“你不用操心他们,俞承向来是个缩头乌龟,白子月又成天跟着他屁股后面转,不参与也好,到时候也少了几个碍眼的人。” 刘晨行顿了一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邹凯却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小刘啊,你放心。虽然俞承以前是副主编,但你是我亲手提拔上来的,就算我走了,杂志社里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低眉顺眼地笑了笑,刘晨行连声应是,又低声道:“毕竟俞前辈比我资格老,我怕他会认为是我抢了他的位子......” “他那个人,天生性格就像只乌龟。”眯了眯眼,邹凯不耐道:“即便有什么能耐,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行了,让林简进直播间吧。”中年男人转过肥硕的身躯,目光锁定在屏幕上:“记得提醒她背对着镜头,后期制作也要把声音处理干净。” “好。” - 与此同时,天星娱乐,公关部内。 高安皱起秀气的眉,看着屏幕上干瘦的妇人背影和导播刻意烘托出的气氛,不由得冷哼一句:“邹凯这个阴货,就喜欢搞这些小把戏。” 他转过头,眼睛环顾办公室,一圈人手里或多或少都拿着资料,神色紧张,严阵以待地看着他。 高安站起身,高声道:“准备好了?” 旁人还没说什么,新来的女助理立马哆哆嗦嗦,高声应了句:“准备好了!” 响亮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众人一愣,连带着高安也颇为无语,紧张的气氛轻松起来,一片哄笑中,刘洋通红着脸,不好意思地也跟着笑了笑。 高安看她这般,无奈地摇摇头,转过身,凝声对众人道:“资料和文稿都带上,我们先去会议室,阮阮七点到。” 一队人浩浩荡荡往楼下走,刚到会议室,公关部的副部长便颤颤巍巍地追了上来,他猛地拦住高安,一张嘴光顾着猛喘气,半天都说不出话。 “你们先进去。”皱了皱眉,唇红齿白的男人对身后众人道:“我这边有点事,马上进去。” 他转过头,看着副部长拖着他发福的肚子平复完呼吸,这才捏了捏下巴的胡须,神神叨叨地低语:“高经纪人,我跟你讲,这次的澄清发布会可千万不能搞砸了。” 他故作神秘地停顿一瞬,端着架子等高安来问他。面前的清秀男人却沉默着看他几秒,挑眉道:“没事的话,我就先进去了。” “诶诶诶,别走呀。”副部长急忙拦住他,高安回过头,满脸无奈,“秦副部,您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好好好,这么着急干什么。”秦黎又捋了把胡须,这才沉下声音,悄悄道:“刚刚李助理来公关部了。” “......秦总身边的李观助理?”难掩诧异的语气,高安挑了挑眉,忍不住问道:“说什么了?” “这次宋小姐的澄清会,秦总会全程在现场,不过只是在场下看着。”秦黎见他这副模样,满意地笑了笑。他摸了摸肚子,啧啧称奇:“在天星娱乐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见秦总这般。” “这宋阮到底是个什么样儿,才能把越州国际的太子爷都给吹来?” 脑海中,宋阮清冷绝艳的脸一闪而过,高安回过神,立刻抛去那点不切实际的念头,摇头道:“或许秦总只是对这件事有所关注罢了,秦副部,咱们还是别乱猜了。” 拍了拍他的肩,秦黎眯着眼笑道:“那你们今天可要加油啊,等会儿我要是得了空,也来看看。” 点点头,高安转身进了门,眼中若有所思。 他先前不是没听说过,宋阮是被天星娱乐的高层——秦家太子爷秦鹤点名签约的。 然而众人皆知,秦家在帝都木秀于林的地位,和秦鹤私底下出了名的冷肃作风。宋阮的出身平凡普通,他二人间的差距如隔山海,注定了不会有任何直接或间接的联系,于是这漫天飞的传言,在明眼人心中便显得过于虚假。 但现在秦鹤居然要来宋阮的澄清会?还是全程在现场? 要知道,六月初,秦鹤只回国一月时,这位秦家太子爷便凭借这短短的三十天,挤进了今年上半年的福布斯中国富豪榜前十。而后七八月又谈成与Y国的贸易合作,荣登无数财经杂志封面,一时间称得上是风光无限。 即便是现在,他也已经在秦家站稳了脚跟,帝都乃至华国的所有人都暗暗注视着他,想看看这位年轻的秦家掌权人下一步如何动作,以便管中窥豹,让自家也看清形势,站对位置。 就是这样一个身价数百亿的男人,居然会来一个明星的小小澄清会? 饶是高安这般经历过无数风浪心如止水的人,此刻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气,脑中不停猜测着他们的关系。 “安哥,定下的稿子放桌上了,设备要不要再检查一遍?” 回过神,高安唇红齿白的脸上又严肃起来,他点点头,对面前的人道:“让小吴再检查一遍,今天会有极为重要的人来,让他们打起精神,好好布置。” 呆楞地点点头,刘洋得了回答,登时便跑回去继续着准备。高安揉了揉太阳穴,转身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在哪里?” 那头的女孩声音如常,清清冷冷地回答:“在来的车上。” “行,我打电话来就是告诉你一声,等会儿...据说秦家的太子爷也会来,你自己心里有数些。” 有些意外地扬起嘴角,宋阮轻笑一声,道:“知道了,你忙去吧。” 挂断电话,她转过头,细白的手指勾着耳边碎发,一时沉默。 冬日的夜晚来得太快,眨眼间,天色已然暗沉。车窗外亮起了一盏盏路灯,昏黄的光线映在宋阮的眼底,她光洁的瞳仁一眨,闪着细细碎碎的耀芒。 “怎么?” 清冷淡漠的声音在旁响起,宋阮回过神来,并不说话,只是以手托头,直直地看着身边的男人。 挑了挑眉,秦鹤双目一转,对上了那双波光潋滟的凤眸。 “盯着我做什么?” 宋阮歪了歪头,笑道:“没什么。” “就是刚刚高安和我说,秦家太子爷也会来我的澄清会。” 秦鹤一顿,看了眼双眸弯弯的女孩。 她捂着胸口,调皮道:“怎么办,好紧张。” 忍不住勾起嘴角,男人手握方向盘,清冷的声线里也带上了一丝笑意:“那就好好表现,别让他失望。” “遵命!” 独自笑得开怀,宋阮握着手里的U盘,冲散了心底的那点怅然失落。 到了会场,她戴上帽子和口罩,要开车门时,身后的男人突然拉住宋阮的纤细手腕,轻声道:“今天澄清会后,我有事想和你说。” 回过头,黑色口罩上方,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闪着好奇的光。 尽管有些摸不着头脑,宋阮还是点点头,温声答道:“好。” - 直播室内,林简垂着头,在镜头前低声道:“我丈夫,也就是宋阮的父亲,前几年因为车祸被送进了ICU。那时候宋阮因为受了点小伤,就住在楼上的病房里。” “但是我给她打了很多电话,也发了信息,她一次都没有回过我。那时家里也出了事,凑不齐手术费,找不到宋阮,我丈夫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就这样死在了手术室里。” 说到此处,妇人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她佝偻的身躯看上去无比可怜,直播不断刷出新的评论,都是些谴责宋阮的话语,间或夹杂着难听的辱骂,热闹得不行。 “我的妈呀...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当代白眼狼,太可怜了吧宋阮的妈妈。” “大开眼界,宋阮为了钱所以不让他爸爸手术???这是人吗?畜牲吧?” “额...看来点朱唇里她是本色出演啊......” “本色出演加一,亏我还磕过她和顾清月的cp呢,现在想想,真实恶心了。” “...楼上吃瓜的麻烦不要带顾清月下场好吗?” 秦鹤眯起幽深的眸,看着屏幕里不断增加的弹幕,气息冰冷。手机里,林简还在不停地诉说着宋阮的“真实面孔”,他闭了闭眼,直接退出了直播间。 周刊日报...... 熟悉的黑色卡宴驶进地下停车场,而后缓缓停下。身高近一米九的年轻男人从车上下来,拒绝了来人的陪同,独自走进电梯。 西装革履,皮鞋锃亮,秦鹤披了件黑色大衣,背脊笔挺地站在原地。幽深双目凝视着前方,整个人如同刚出鞘的刀光,锋利得令人不敢直视。 电梯门开,站在门外的秦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这样的秦鹤。 “秦总。”他笑眯眯地也进了电梯,右手照例揪了把茂密的胡须,心情颇好地朝男人打招呼:“怎么今天有空往天星这儿跑啊?” “秦叔。”容貌过分优越的男人挑了挑眉,语气如常:“李观应该通知过您,我来看阮阮的澄清会。” “哦,阮阮啊。”秦黎嘿嘿一笑,抓住了他语句中的重点,调侃道:“从来没听过你这么亲昵地称呼过女孩子,看来是很喜欢那位宋小姐了?”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天开始日三!更新时间在下午六点或者下午九点哟(⊙v⊙) 第30章 澄清会 2 勾了勾嘴角,秦鹤没有否认。秦黎见他这般,一时间忍不住笑意满面,“正好这边刚忙完,我现在也去楼上看看,那位传说中的宋小姐,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孩。” · 七点十分,宋阮一身毛衣加牛仔裤,从后门进了化妆室。 唇红齿白的男人在不远处望见她,遥遥地上下一打量,立马上前拉住她的手,神色焦急道:“祖宗!你怎么穿着这一身就来了?造型也没做妆也没化,你真是要气死我!” 宋阮摘下口罩,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安哥,哪有人这种场合还要化妆的。” 高安充耳不闻,硬是拽着她在化妆镜前坐下,转头对化妆师道:“给她化个憔悴的妆,脸色苍白点,眼睛要红红的,看上去就很可怜的那种。还有,不能丑,要有我见犹怜的效果,妆感轻薄些,这样看上去更自然。” 没等宋阮说什么,化妆师已经朝高安翻了个白眼,高声道:“阮阮素颜已经很好看了,吊打那些浓妆艳抹的女明星。再说了这种场合,化再轻的妆也会被骂的。” 他低头看了看宋阮,无奈道:“而且,阮阮现在的脸色也很憔悴,很我见犹怜。” 宋阮闻言,抬起了头。 镜子里的年轻女孩没有化妆,映着水色的黑眸半垂,眼圈周围有些淡淡的红,抬眼看人时,瞳仁便显得润泽氤氲。 淡眉高鼻,长睫朱唇,冷白的皮肤剔透如白玉,果真如化妆师所说,我见犹怜,好看至极。 高安眨眨眼,仔细端详她毫无瑕疵的精致小脸片刻,也不得不承认,这样不施粉黛的宋阮,确实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无害而自然。 大手一挥,他没再强求宋阮上妆,只是拿起手里的文稿,严肃道:“这些我提前发到你手机上了,有没有背完?” 沉默片刻,宋阮抬起头,脸上仍是笑着的,眼睛里却充满了认真:“不需要这些,我想自己来发言。” 皱起眉,高安问道:“哪里不合适?现在让刘洋改还来得及。” 摇摇头,宋阮笑着轻声道:“文稿我看了,写得很棒。但是安哥,你也知道,这是我的家事,很多细节你们不了解,公众不了解,媒体也不了解。” “只有我和林简心中清清楚楚。” 高安看着她的眼睛,缄默几秒,还是败下阵来:“行,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谢谢。”弯起凤眸,宋阮捏紧了口袋里的U盘,心中一片宁静。 -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偌大的会议室,充斥着细细碎碎的私语声。 这是天星娱乐的官方接待处,大大小小的媒体记者们都已应邀尽数到场。相机三脚架摆在最前方,众人接头交耳,只等着新闻中的主人公登场。 最前方,权威杂志《每日新闻》的秦主编坐在中央,右手推了推镜框,一语未发。副助理坐在她身边,有些好奇道:“秦编,只是一个澄清会而已,您为什么要来?” 短发红唇的女人一挑眉,斜睨了眼助理,轻声道:“你没发现,这些杂志报刊的主编都来了吗?” 那副助理环顾一圈四周,这才发现,果真如秦清所说,这些大大小小的媒体除了记者和摄像,居然连主编和副编都全部到场,安安静静地坐在周围。 这些个业界的熟面孔平时万年难聚,今天居然在一个小小的记者澄清会上相遇了? 转过头,他难掩惊讶地低声问道:“主编,今天是有什么重要人物会来吗?” “还算你有点脑子。”秦清美目流转,红唇微启:“很多媒体收到风声,秦家的那位,今天也会来。” “...帝都秦家?” 副助理闻言立刻瞪大眼睛,倒吸了口凉气。 能凭借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将新闻界的大佛全部聚齐,只有那位传说中的越州国际太子爷、秦家掌权人——秦鹤,能办到了。 只是,这不是当红女星宋阮的澄清会吗?为什么秦家掌权人会来? 脑中闪过万千猜测,他想到了最不可能的那种——莫非,是为了宋阮? “行了,别多想。”清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浮想,秦清锐利的目光被藏在镜片后:“先等着吧,一会儿就知道了。” · 七点二十五分,会议室后门轻轻一开——有人进来了。 副助理随意往后一瞄,下一秒立马激动地捏紧了手,周围的人见他这般,也跟着回过头去。一时间,偌大的会议室安静下来,只听得皮鞋踩在地板上,清脆的摩擦声。 来人自然是秦鹤。 年轻的男人今日穿了一身正装,外披黑色大衣,领口的温莎结严谨细致,浑身上下充满了一股禁欲的气息。 他不长的额发梳在了脑后,露出过分优越的清癯眉骨,侧脸轮廓深隽无比。会议室冷白的灯光落下来,男人面无表情走过来时,矜贵英俊地令人侧目。 媒体们脸上激动,却迫于他的淡漠而不敢拿起相机拍摄。等到秦鹤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身后跟着他的李观便走上台去,拿起话筒,肃声道:“今天的主角是宋小姐,有什么问题等澄清会结束后,秦总会回答你们。” “谢谢配合。” 他都这么说了,众多媒体也只好尽力将注意力从秦鹤身上移开,秦清看了一圈周围众人的神色,红唇勾起,推了推镜框,没有说话。 安静的五分钟过去,媒体澄清会准时开始。 宋阮素面朝天,扎了个马尾,领着高安他们一同上了台。入座后,她明艳的脸上面无表情,只有在扫视到台下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清冷的凤眸才会柔和一瞬。 她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台下的这些人精的眼睛,众人面面相觑间,心中也对这场天星召开的澄清会有了些底。 收回视线,宋阮小脸一肃,细白手指调了调麦克风,轻声道:“这场澄清会,主题是什么,我想大家都知道。” 她的声线清越而透亮,有种让人不由自主听下去的魔力。台下的众媒体本来心思都放在了秦鹤那边,此刻视线一转,却都往台上的宋阮身上移去。 “熟悉最近新闻的应该都听过我吧?” 自嘲一笑,宋阮的脸色苍白憔悴,微红的眼直直地看向摄像机,神色坦荡,没有任何闪躲。 “首先,我先对大家说一声对不起。” “因为我没有处理好自己的家事,从而让大家被我的新闻轰炸了这么多天,造成了困扰,所以对不起。” 她声音微低,“其次,关于我的母亲林简所说的事情,在这个澄清会上,我会一一地说清楚。” 她打开面前的电脑,插入白色U盘,细白的手指在播放按钮上,停顿了一瞬。 像是想要汲取勇气般,宋阮抬起眸,视线与年轻男人幽深的目光相触。 几秒后,她勾起嘴角,轻轻按下播放,心中一片轻松。 - “...我生你养你,拿你的钱天经地义!要是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东西,我绝不会生下你!” 粗粝的女人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响起,记者们屏住呼吸,安静地拿摄像机拍摄着。短短的几分钟音轨,众人却都听得暗自心惊,高安面无表情地垂下眸,身旁的众人也面面相觑,显然是事先并不知道有这段。 录音很快就放完,宋阮将桌上提前放好的文稿一推,小脸苍白透明,“这是网上疯传的那段视频的完整版,没有任何的剪辑,支持专业的人检验。” “之所以放出这段音轨,并不是要辩解什么。我只是想让大家明白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众所周知,四年前,我凭借《星际轨道》这部电影获得了较多的关注,半年后,我的父亲车祸去世,林简召开记者发布会,污蔑是我害死了我父亲。” “没错,是污蔑。”宋阮冷冷的凤眸锋利无比,扫视了一圈台下,“那段时间,我正在S省一个比较偏僻的山地里取景拍戏。” “后来,现场发生了泥石流,山地崩塌,我被埋在泥堆里超过两个小时,警察用威亚把我生生扯了出来,也因为这个,我的腰背受到了严重的撕裂伤,到现在还是会反复发作。” 轻吐出一口气,宋阮闭了闭眼,坦荡道:“我父亲的死,我不否认我有错。然而林简的说法实在太过主观,事实并不尽然如她所说。” “就在我父亲宋城出车祸的前几天,我弟弟宋子嘉因为强/奸未遂被关进了监狱,家里的卡和资金不知为何被全部冻结。我在最后时刻得到消息,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手术台上,无能为力。” 宋阮眼眶渐红,声音也有些颤抖:“我的母亲受了太大刺激,所以召开了记者发布会,污蔑我是因为不肯交手术费才耽误了我父亲的抢救时间。” 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她毫不在意地抹去,自嘲一笑:“说来不怕你们笑话,从小到大,我父亲是对我最好的人。” “小时候有次犯了错,母亲用绳子把我拴在了家门口,冬天的帝都,夜风冷得刺骨,我躲在墙壁的角落里,脖子因为被套着不能弯下去,于是就把身体缩成一团,很滑稽地抱着自己取暖。” “爸爸在那个时候下班回到家,看见我这样子,立马解开了绳子,把我整个人抱在怀里。” 第31章 澄清会3 “那大概是我最幸福的时刻之一了。” 脑海中,那个寡言少语的中年男人的眉眼又一次浮现,他总爱用粗糙的大手摸着宋阮细软的头发,温声道:“阮阮乖,爸爸抱着你就不冷了。” 泪珠断线般不断滑落,宋阮笑了下,流光溢彩的凤眸里盛满温情:“在我心里,他始终是我的大英雄,是永远不会枯萎、永远可以庇护我的大树。” “所以我不能忍受,母亲将他当作要挟我的物品。” “一小时前,她在直播中说我赡养失责,却没有提到,我每月都会给她汇不低于二十万的生活费,这些是汇款记录,稍后我会整理发给各位。” 清冷绝艳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宋阮声音一凝:“四年前她召开记者发布会后,我的演艺事业一度陷入绝境,没有人来找我拍戏,我就每天凌晨赶去一个个片场当群演,尸体、丫鬟、路人、甚至当个背景板,我都熬过来了。” “没有房子住,我就住在帝都最便宜的地下室,你们相信吗,原来十平方米的空间,可以挤下七八个人一起睡。” 她垂下眸,声音淡淡:“方便面混合着汗味、共用一个卫生间的难堪、冰凉肮脏的地板......是我那几年日子里,生活的全部。” “我可以毫不心虚地说,这四年,她从我这里拿走的每一分钱,都是我拼命用努力换取来的。” 女孩冷清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里,面无表情的小脸云淡风轻地说着这些不为人知的心酸,饶是台下身经百战的记者编辑,也禁不住为她的话语捏紧了心脏。 坐在最角落的秦鹤气息冰冷,锋利幽深的双目此刻溢满暗光,骨节分明的右手虚虚一握,竭力将心底止不住的杀意和心疼抑制住。 李观在他身后低垂着头,心中也忍不住有些咂舌。 宋阮简直就是大写的惨啊,这个林简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像一个母亲,反倒像是对待仇人。 “说这些,并不是卖惨,我也并不需要大家的同情抑或是其他。”宋阮神色淡淡,轻声道:“只是直播里,林简完全就是在空口造谣,过去的二十二年人生,我自认为从未对不起过她,很多事情我不说不辩解,并不代表我承认。” 她目光锋利,直直地看着摄像机镜头,抬高了声音:“然而,在大家看来,我无视这些谣言,就是在默认。” “在这个娱乐至死的年代,我知道作为一名艺人,得到了大家的关注就必须接受大家的评价。所以我可以接受很多不同的声音:演技好坏、容貌美丑、个性张扬......” 她清亮无比的目光逼视着镜头:“但家庭关系和父亲死因的造谣,是我的底线,我忍不了,所有拿这些恶意博关注的人,都要承担应有的后果。” “这份名单上都是发布谣言的账号信息,澄清会结束后,我会一个个找过去——造谣零成本,但我会让你们明白,什么叫做法律,什么叫做后果。” “以及,我的经纪公司会在微博上放出音轨和转账记录,欢迎大家来鉴定真假。” 细白手指拿着话筒,宋阮神色自若,“你们还有什么问题,我都可以回答。” 面面相觑几秒,有记者拿起了话筒,犹豫着问道:“其实我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当初宋小姐会不知道任何关于您父亲车祸的消息?是有什么外力阻隔,还是说....宋小姐不想知道?” 感受到角落里陡然锋利的目光,那位记者如芒在背,立马就后悔提了这个问题。宋阮却轻轻一笑,坦荡道:“我确实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她直视着记者毫无恶意的眼睛,轻声道:“当时因为一些原因,我得罪了圈内的一位大人物。” “在我住院期间,我父亲车祸的消息被他们封锁,还是我的一位朋友正巧来病房看望我,我这才知道。” “还有什么疑问吗?” 那位记者摇摇头,赶紧坐了下去。秦鹤幽深的目光扫视全场,眼中若有所思。 - 这边看似气氛融洽,周刊日报的导播室内,邹凯也笑弯了一双小眼睛,神色无比得意。 “直播观看人数六百三十二万、微博热搜榜前十占四个、话题议论度达千万次......这个成绩应该能让孙小姐满意了。” 旁边的刘晨行推了推镜框,也跟着附和:“没错,这样的热度也算难得了。” “不过,”他斯文的脸上一闪,轻声道:“听说《每日新闻》的那位秦主编,去了天星举办的媒体澄清会,不会是因为有什么大人物来吧?” 像是想起了什么厌恶的东西,邹凯细小的眉眼轻蔑地眯起,冷声道:“能有什么大人物?难不成还能是秦家的那位亲自到场?” 暗暗细想,他又开始有些疑惑:“不过确实有点奇怪言言,那个妖婆平时架子不是大的很吗?怎么如今却去了一个小小的澄清会?” 眉一挑,刘晨行的双目藏在镜片后,看不清神色:“难道是因为...您?” “我?” “宋阮的事情,我们的动作有些大胆了。”他低声道:“秦主编不知道我们背后是孙家,自然就有些坐不住,想去天星的澄清会试探一番。” 眯着眼想了想,邹凯摇摇头,即将升位的喜悦掩盖住了心底那一丝不对劲,他毫不在意道:“反正我马上就要升到总部了,区区一个秦清,不用费心思。” 他转过身,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向孙怜邀功,手机铃声响起,邹凯一看来电显示,立马笑开了脸,赶忙接通。 “喂?孙小姐?” “是我。”眉目娴静的女子坐在二楼窗边,轻柔的声音如水般温情:“直播我看了,你这次做的不错。” 如同得了主人夸奖的宠物,邹凯油腻的脸像朵菊花,绽放出了无比灿烂的微笑:“不敢当不敢当,钱我已经让人打到林简账户上去了,您看看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唔....”盈盈的双眸眨了眨,孙怜看着自己纤长的手指,心情颇好道:“没有了。” “这次的直播虽然只有一个小时不到,但是网上的舆论已经全部一边倒,我很满意。” “对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孙怜停了手上的动作,轻声问道:“听说,天星娱乐帮宋阮开了一个媒体澄清会?” “对,不过应该只是过个场面,没什么要紧的。” “那可说不定。”孙怜挑了挑眉,轻笑道:“不过任他们有多大本事,这个宋阮我踩定了。” 电话那头,邹凯犹豫一瞬,没有说话。孙怜勾起嘴角,了然道:“你放心,就算真有什么事,我孙怜还是保得住你的。” “一个爆红的小明星而已,难道还会惊动秦家的人吗?” 温柔的脸上充满不屑,孙怜没等他回答便挂了电话。不远处,眉宇俊朗的青年缓步上了楼梯,环顾二楼一圈后,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拉开椅子落座,白子涵黝黑的眼珠看着她,声音清朗低磁:“孙小姐,约我出来有什么事?” 勾起嘴角,孙怜卸下了伪装,神色冷漠:“白子涵,上次你父亲和我们孙家的合作,就此作罢。” 早就料到一般,青年神色中没有太大的惊讶,只是沉默几秒后,他双目好奇地问道:“你今天,心情不好?” 像是没料到他的回答,孙怜罕见地怔愣一瞬,随后一挑眉,笑道:“你猜错了,恰恰相反,我现在心情很好。” “是吗?”反问一句,白子涵点点头,轻声道:“或许吧,不过我总感觉,你不是真正的开心。” 孙怜稍稍扬眉,没太在意他的话,“刚刚我已经让秘书去通知白景,估计你回去后,得不好过一阵子了。” 暖光下,年轻女子盈盈的眼睛狡黠眯起,那张永远温柔的小脸上,竟也透出了几分灵动。白子涵缄默地注视着她,潇洒俊朗的眉宇一动,也笑道:“陈小姐看我吃瘪很开心?” “当然,”轻抿一口卡布奇诺,她细白的手指敲了敲木桌,笑得异常明媚:“谁让我的快乐向来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呢?” 小脸往前移动几分,孙怜压低了声音,“别人越痛苦,我就越开心。” “啧。”白子涵眯起眼,“孙小姐,你知道吗,你刚刚的笑容就像只母螳螂。” “太可怕了。” “别装了,”嗤笑一声,孙怜坐回原位,抬起脸,斜睨着青年:“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从见你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们是同类。” 没等对面的人回答,一阵铃声突兀地响起,孙怜一眼瞥过去,颇为不耐地皱起眉,接通了电话。 “又怎么了?” “陈小姐!”邹凯焦急万分的声音传过来,带着掩饰不住的慌张:“我刚刚才得到消息,今天的澄清会,秦家那位也去了!” 猛地坐起身,白子涵讶异地抬起眸,面前女子的脸色难看至极,冷冷的声线仿佛能冻死电话那头的人:“你确定?” 第32章 心疼 “我确定!” 想起帝都里关于秦鹤的种种传言,邹凯头上的冷汗一阵阵冒出:“怪不得秦清会去澄清会,不仅她去了,几乎所有叫得上名字的新闻界人士都去了!” 他慌乱地自言自语:“这么大的消息,我们周刊日报却一点也没收到......难道关于宋阮和秦家那位的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透明的长指甲狠狠掐进手心,孙怜沉下心,邹凯在另一头颤抖地回答:“前段时间都在传,宋阮之所以会被天星签下,是因为秦家那位亲自点了名!” “行了!”孙怜紧皱眉头,眼中阴云密布:“你慌什么?等着,我现在就过去。” 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孙怜拿起座椅上的包,招呼也没打一声,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咖啡馆。 俊朗帅气的青年坐在原地,看她匆匆下了楼,快步上了停在门口的黑色宝马,再不见背影,这才拿起热气腾腾的咖啡,轻声笑道:“有意思......” · 另一头,会议室内,这场低调的澄清会也接近了尾声。 眉眼明艳的女孩站起身,拿着话筒,冷肃道:“其实,在最后,我还有些话想对台下、对屏幕前的各位说。” “我知道,在这个浮躁、拜金、娱乐至死的时代里,被浪潮席卷,被冲锋陷阵,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从出道到现在,五年了,我万众瞩目,也身不由己。” “一切都太快,仿佛一个还在蹒跚学步的孩子,突然就被卷入了滚滚向前的车轮里。十九岁第一次参演电影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一转眼,我已经走了这么远。” “然而,沿途的风景来不及看,旅途的目的也不知道,这些年来,我只是奔跑,顾不上开心,茫然四顾,只有疲倦。” “在我最艰难的那几年,也有过不离不弃的粉丝给我写过一封信,那封信的内容我到现在还记得。” 她波光潋滟的凤眸一眨,声音变得很轻:“亲爱的宋阮姐姐,从出道开始,我一直都关注着你。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或许很艰难,但我很开心,你能够不忘初心,去寻找自己的目的地。” “也许现在跑的不快也不远,也许困难,也许疲惫,但从今之后请自信一点,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努力。” 脸上一凉,她抹去不自觉滑落的眼泪,笑着哽咽道:“谢谢这位给我写信的粉丝朋友,你的话语,很长时间内,都是我艰难前行路上的一盏明灯,从今往后,也都会给我独一无二的力量,让我能够一直向前走,不回头。” 她呼出一口气,直视着摄像机,那双清亮的眼瞳仿佛穿过了镜头,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我想告诉大家,当流言席卷了一个人的全部时,不要首先站在道德的高地上,用不堪的言语去攻击批判她。” “网络暴力,是最能彻底摧毁一个人的手段,而清醒和理智,就是你们对他人最大的善良。” “请你们,保持这样难得而珍贵的善良。” 偌大的演播厅内,一片寂静。 宋阮放下话筒,深深地朝前方鞠了一躬,宣告这场澄清会正式完毕。 高安等人跟着她站起身,各自复杂的目光都投向了前方那个弯下腰的纤瘦背影,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沉默无言。 挽起耳边的碎发,宋阮又对台下的记者鞠了一躬,轻笑道:“最后,不管为了什么,我都万分感谢你们能来这场澄清会。” 转过身,笔直的长腿迈开,宋阮领着高安众人,低头快步离开了会场。 台下的记者们回过神来,匆忙往最角落的方向一看,神色漠然的年轻男人已经站起身,缓步走上了台。 皮鞋在地板上发出叩叩的脆响,骨节分明的右手拿起刚刚宋阮用过的话筒,秦鹤清冷的眉目深不见底,语气如霜:“宋小姐的澄清会到此完毕。” “秦先生!” 话音刚落,略显激动的声音立马响起,台下年轻的女记者猛地站起身,手紧张地微微发抖:“请问秦总,为什么你会来宋小姐的澄清会?是真的如传言所说,因为你们关系匪浅吗?” 这个问题一抛出,立马让本就安静的会议室变得更加鸦雀无声。众人大气也不敢喘地看着台上的男人,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头一次被问到这种问题,秦鹤倒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动怒,只是将幽深的视线落在那位记者身上,沉声道:“什么传言?” “...之前都在说,宋阮小姐之所以会被天星娱乐签下,是因为您亲自点了名。” 那位女记者顶着自家主编快要杀人的目光,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又继续道:“您从未出席过任何此类娱乐活动,今天之所以会打破传统,是因为看见宋阮小姐受到网络暴力而不忍心吗?” 长眉一挑,秦鹤闻言,冷淡的表情松动一丝,缓声道:“我的确不忍心。” 砰砰的心跳快要蹦到嗓子眼儿,台下众媒体听见男人亲口说的这六个字,面面相觑间,都看见了彼此眼中泛起的惊涛骇浪。 秦鹤是谁? 位高权重,一手遮天。 那可是坐拥秦家这片商业帝国,动一动手指头就能让帝都震三震的人物啊。 帝都有数不清的豪门千金排着队想倒贴他,却从未见他传出任何桃色绯闻。这样一个私生活洁癖到变态程度的男人,今天居然亲口承认了对一个女星的不忍心? 心惊的同时,众人回想起方才那位女星清冷绝艳的一张精致脸庞,不由得也暗自感叹——英雄难逃美人关,就连秦鹤这样的人物,也不例外。 沉默足足几分钟后,秦清推了推镜框,站起身,肃声问道:“请问秦先生,今年与Y国的合作谈成后,对秦家之后的发展还有什么计划?方不方便向我们透露些具体呢?” 话题被她突然转到了商业发展的方向,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即使好奇得像被猫爪子挠了似的,却也懂得见好就收,不再追问他二人的关系。 “计划当然是有的。”秦鹤目光看向短发的红唇女人,点点头,清冷低磁的声线回响在会议室:“不过我只能说,秦家,远不止于此。” - 化妆室内。 空气安静而沉默,众人看似一语不发地整理着各自手头上的事,目光却都隐隐约约地往镜子前的女孩看去。 感受到这莫名的气氛,宋阮无奈一笑,转过头。她刚哭过的凤眸还有些泛红,此刻语气却已轻松起来:“怎么?看我太惨都不忍心说话了?” 还没等众人否认,一直缄默着的高安却抬起了唇红齿白的脸,轻声问道:“为什么不和我们说?” “说什么?”眨眨眼,宋阮故作调皮地玩笑道:“难道还要和你讲我的凄惨成长史吗?” “......你知道我意思。”向来只开嘲讽技能的一张嘴,此刻却正经道:“就连我都被你母亲的话骗了,还真的以为你心硬......” 或站或立的众人闻言,也都面带愧色的低下了头。他们之前也多多少少都看过林简的视频,心中不是没暗自诽谤过宋阮的为人,可刚刚她的言行却实实在在地告诉他们,林简有多么颠倒黑白,不分是非。 “没事啊。”宋阮扑哧一笑,清冷的面容瞬间明媚起来:“就算你误会了我,可你还是照样帮着我。” “这样不就够了吗?” 高安静静地看她几秒,神色复杂。门外的李观轻叩房门,冷质的声音响起:“宋小姐,您好了吗?” “马上了。” 葱白手指拿起帽子和黑色口罩,宋阮轻拍几下高安的肩,对着众人鞠了一躬,笑道:“谢谢你们这段时间为我做的一切,辛苦了。” 挥手同他们道了别,宋阮打开房门,李观笔直地站在外头,一见是她,立马态度有礼道:“宋小姐,秦总接受完采访,已经在车上等您了。” 点点头,她用口罩和帽子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快步从后门出了天星娱乐大楼。 熟悉的黑色卡宴停在路边,宋阮躬身坐进去,年轻男人侧过身,帮她系好了安全带。清冽如霜的气息扑面而来,宋阮微红了脸,轻声道:“谢谢。” “宋小姐客气了。” 一挑眉,秦鹤向来漠然的双目浮现出笑意。宋阮见状,也不由得勾起了嘴角,波光粼粼的凤眸清亮无比:“不知道我今天的表现,有没有让秦总失望?” 骨节分明的大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秦鹤轻笑起来,清淡漠然的气质瞬间被冲散,“没有失望。” 他侧过头,幽深的双目冷肃认真:“还很心疼。” 还很心疼。 明亮的阳光透过窗照射进车内,宋阮被他这毫无征兆的一句“心疼”打得措手不及,傻傻地愣在了原地。 心底深处仿佛被人柔软地轻拍,那只手将她刻意藏起的脆弱委屈都轻轻拂去,只余下泛着丝缕暖意的妥帖,此刻一并被整齐安抚好,乖乖地藏在心脏处,再也不会让她感到失望难堪。 透明的泪珠不自觉滑落,宋阮扬起嘴角,傻兮兮地坐在原地,又哭又笑。 年轻的男人沉默地注视着她,右手抚上宋阮的精致小脸,轻轻将她的泪痕抹去。 广袤幽深的黑眸半垂,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我该拿你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秦鹤:心疼媳妇儿 第33章 舆论反转 帝都二环高架桥上,秦鹤同宋阮轻声说着话,另一辆车内,孙怜神色凝重地看着手机。黑色卡宴与黑色宝马各自飞速奔驰,就这样擦肩而过。 冥冥之中,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双方,都未曾注意到这一次短暂的交汇。 后座上,眉目娴静的女孩眼神阴沉的抬起头,沉声道:“不用去了,我们回去。” 她刚刚接到消息,秦鹤几分钟前接受完采访,已经离开了天星娱乐。 宋阮...... 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清冷绝艳的脸,孙怜纤细的手指猛地攥紧,眼里的煞气几乎要溢出来。 原以为只是捏死一只蚂蚁,没成想,这只蚂蚁还意外地与秦鹤有联系...... 轻轻勾起嘴角,孙怜墨色眼珠里布满暗光。 没关系,再如何蹦跶,也始终只是一只蝼蚁而已。 凭她孙怜的手段,足以让这只碍眼的东西彻底消失。 - 与此同时,在经历了全网黑的一天后,天星娱乐与各家媒体同时放出了有关澄清会的所有视频。 因为这一次秦鹤的到场,所有媒体的记者编辑在拟定新闻标题时,都无比谨慎细心,生怕哪个字眼不合适,一不小心便触怒了这位秦家掌权人。 而值得一提的是,最早发布新闻抨击宋阮、最早利用网络舆论造势攻击宋阮、甚至最早将宋阮的母亲林简请来直播的媒体——《周刊日报》,这一次却一直保持着沉默,只是在前一天,将全网所有能删的通稿都删了个遍,仿佛这样就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幸免于秦家的责难。 然而天星娱乐之后立马将这家媒体告上了法庭不说,所有澄清视频一放出后,网友的议论热度,又一次的全面爆炸了。 无数人挤进网站观看这段四十分钟的视频,短短几个小时,各大播放平台上,观看次数的总和数已经超过了五千万次,且还在以一种极为可怕的速度飙升着。 屏幕中,素颜朝天的年轻女孩直视着镜头,毫不闪躲。清亮的眸含着水色,毫无波澜地诉说着这些年、这些所谓“恶毒行为”背后的真相。 她疲惫的眼此刻微红,看上去骄傲又脆弱,明艳得不可方物。在说到有关于父亲去世的那一段时,宋阮面无表情地掉着眼泪、云淡风轻不言失落的样子,竟比那些嚎啕大哭来得更加让人心疼。 公车上、地铁里、教室内......无论是青年还是少女,只要是前段时间关注过宋阮新闻的这些人,无一不沉默地看完了这段视频,或复杂或后悔、或激动或不甘地垂眸打着字评论。 “天,那段录音我找我朋友验过了,没有任何的剪辑......” “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人格分裂,林简在直播里把自己说的那么可怜,录音里却冷漠无情得像另一个人似的,我的天,太可怕了!” “救命,宋阮哭的时候,我居然也跟着掉眼泪了。” “说句题外话,她真的好漂亮啊...即使没化妆,脸色也憔悴成这样,可是还是有一种脆弱的美......” “结尾的话说得太好了,我看她没有拿文稿,应该是自己的心里话,唉,这样想想,她也蛮不容易的。” “前几天骂过阮阮的那些键盘侠,你们难道不应该和阮阮道歉吗?不分事实就用网络暴力攻击她,要不要脸?” “道歉当然要道歉,但是楼上,前几天怎么没见你出来这么说呢?马后炮有意思?” “我就有一点想不明白,她那时候为啥要录音啊......” ...... 各种社交网站上,这样的评论数不胜数。有后悔攻击宋阮的言论、有质疑她录音的行为、有夸宋阮文采不错有想法、也有向她道歉并被她圈粉的,更有甚者,还有截了无数图表示被她的美貌所折服,一脚踏进粉丝圈的。 网络舆论一时间全面反转,之前的全网黑趋势迅速触底反弹,同时,林简的那段录音也被传遍了整个微博,被网友骂了个狗血淋头。 “宋阮的母亲和弟弟,怎么说呢,我要是有这样的亲人......啧,这个假设太可怕了,还是算辽。” “我听阮阮讲她小时候的事听得都掉眼泪了...澄清会上说的肯定只是冰山一角,阮阮以前一定过的更加不好!” “而且录音里林简还骂阮阮是畜牲,woc,她才是吧!” “宋阮以后不如就叫宋·背锅侠·阮吧,太惨了。” 在秦家的全面操作下,宋阮的粉丝人数一夜之间涨了几百万,高安趁着这波热度,将宋阮出道至今的所有角色剪辑到了一起,并用官方微博将这段名为《演技与美貌并存》的视频发布,轻而易举地又圈了一大波粉,刷足了一圈好感度。 而宋阮本人也凭借着这次的丑闻,用手里的证据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瞬间便从当红花旦挤进了国内一线的咖位,一时间,身价水涨船高,风光无比。 且因为她与秦鹤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媒体们并未提及秦家太子爷出席了她的澄清会,反而碍于秦鹤的势力,下笔编写报道时,小心翼翼地用词诠释,谨慎无比。 网络上,网友们讨论得不亦乐乎,现实中,林简和宋子嘉却不好过。 因为直播里只露了一个背影,林简暂时不用担心会被人认出。只是帮宋子嘉还完赌债后,那位黄老板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她还有多余的钱,竟然一时贪意大发,将宋子嘉绑架,威胁着她再给五十万,否则就将宋子嘉的手筋挑断,让他再也不能画画。 照片中,身形高大的青年蜷缩在角落,浑身青紫,狼狈不堪地昏迷着,看上去无比凄惨。 天知道,林简第一次看见这些照片时,心都要碎成无数片了。 网络上的谩骂来不及理会,邹凯的连环电话也来不及接,她把家里所有能当的东西都卖了个遍,再加上之前爆料剩下的钱,勉勉强强才凑齐了五十万整。 按照那位黄老板的指示,她坐着辆没有车牌的出租车,在一个偏僻郊区的地下室内,找到了鼻青脸肿的宋子嘉。 怯懦的青年佝偻着身体,瞪大的眼眶里溢满恐惧,一看便是被狠狠教训过,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嘴里还大声嚎叫着救命。 “你们这样会遭天谴的!!!”神态疲惫的妇人撕心裂肺地朝身后的男人吼着,充斥着血丝的眼睛里都是恨意。 叼着根烟头的油腻男人闻言,满是横肉的脸上浮现笑意,他呸了一声,不屑道:“你黄爷我手里不知道有多少狗命,你再他妈的乱讲话,信不信我把这个孬种的子孙根给踩断?” 几个男人闻言,立马猥琐地眯起眼,大声笑起来。一片哄闹嬉笑声中,黄顺强拿起嘴里的烟头,狠狠摁灭在宋子嘉的喉结处,换来了一声隐忍扭曲的惨叫。 感受着手里恐惧到筋挛的身体,他轻蔑地拍了拍宋子嘉的脸,声音变冷:“没那个本事,还想在我的场子里出老千?” 男人细长的眼里闪着不善的光,说出的话语血腥味十足:“我告诉你,别他妈在我面前装孙子,这次没挑断你的手筋,那是因为你老娘的钱来得快。” “像你这种欺软怕硬的货色,打你都是脏了我黄顺强的手。” 猛地一脚把他踹倒在地,黄顺强又点燃了一根烟。将林简手里装满现金的包夺过来,他挥了挥手,带着几个高大男人离开了地下室。 昏暗的空间内,宋子嘉如同一条死狗,毫无生气地躺在肮脏的水泥地上。 林简脸上糊满泪水,她干瘦的身体踉跄着跑到宋子嘉身边,嘶哑着声音,着急道:“子嘉,你怎么样?” 空洞的眼睛看着结满蛛网的天花板,宋子嘉重重咳出一口血水,破碎的音节如同老旧的手琴,无力道:“咳...死不了......” “...家里还有多少钱?” “五万不到。”林简捏紧了衣角,狼狈憔悴的脸上满是灰尘,她目光跟着宋子嘉移向天花板,眼角的皱纹仿佛更加深了。 地下室内,一老一少无力地瘫在原地,绝望沉默的气息弥漫开来,只剩下昏黄光芒的灯泡,一闪一闪着光。 - 几天后。 公寓内,李佳仪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 换上睡衣,她打开吹风机,呼呼的风声中,她隐约听见了门口传来的阵阵窸窣声。 那声音响了一会儿便消失不见,李佳仪以为是宋阮回来了,没太在意地继续吹着头发。然而几分钟后,门口又一次地传来了金属碰撞的细小声音。 关掉吹风机,她眼里浮现一丝警惕,细白手指从不远处的柜子里掏出根电棍,李佳仪轻手轻脚地转过身,慢慢行至玄关拐角处。 门外的人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几秒后,那阵金属碰撞声迅速消失,李佳仪守在门口,又等了好几分钟。 门外却一片安静,再也没了动静,半湿黑发的女孩迟疑着放下电棍,转过身。 下一秒,她瞪大眼,猛地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口鼻。 第34章 谈谈 “唔......!” “惊喜!” 熟悉的声音响起,宋阮右手提着盒蛋糕,弯起眼睛,看着面前惊魂未定的女孩,罕见地调皮道:“有没有被吓到?” “我快吓死啦!”李佳仪捂住胸口,大大的杏眼瞪着宋阮,伸出手,神色不满,“还不快拿来给我压压惊?” “遵命。”笑着将蛋糕递给李佳仪,宋阮摸摸她细软的湿发,感受到手下身体细微的颤抖,轻皱眉头,疑惑道:“怎么吓成这样?” 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李佳仪迅速拆开包装,满意地看着手里洒满抹茶粉的慕斯,这才嘟囔着说道:“前段日子才和你说过的,这附近有变态出没,奸杀了一个女大学生。” “...最近事多,是忘记了。” 略带歉意地捏了捏李佳仪的软手,宋阮哼着歌,也咬了一小口蛋糕。 “...不对呀,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李佳仪一顿,狐疑地打量着眉目雀跃的女孩,连心爱的抹茶慕斯也不管了,放下东西便直接逼问:“说,是不是和那位......嗯?” “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无奈一笑,宋阮装作若无其事地想岔开话题,微红的耳尖却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李佳仪见状,立马面带喜色地凑上去,兴奋道:“你俩是不是成了?” 连忙摆手,宋阮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清透的脸上微红,“不是这个,他刚刚只是约我,明天下午六点半,接我去一个地方。” 回想起十几分钟前,男人拉住她细长的手臂,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清冽冷淡的气息充斥着宋阮的鼻腔,似乎还带着那晚相拥而眠的侵略感。 眉眼明艳的女孩抬起头,男人的喉结不甚明显地滚动,再往上,那双黑眸如含远山,满是缄默无声的温柔。 “明天下午六点半,我来楼下接你。” 低磁清冷的声线在耳边萦绕,她乖巧地低声应好,感受到男人笑起时微震的结实胸膛,绯红色便从脸颊一路蔓延至了整个脖颈。 “啧,阮阮,你现在的样子,简直眉梢眼角都是压不住的春意。” 李佳仪带着善意的调侃唤回了宋阮的心神,她翘起唇角不说话,没有反驳。 “真好。”李佳仪弯了弯灵动的双眼,一对甜甜的梨涡在脸颊处隐约浮现:“你如果和那位秦鹤先生在一起了,凭江郝和他铁到不行的关系,我们以后说不定还能一起嫁人呢!” 轻拍一下她的小脑袋,宋阮弯起的凤眸满是无奈:“还没在一起呢,你这就想着结婚?” 挽住她的手臂,李佳仪拖着宋阮坐在松软的地毯上,嬉笑道:“虽然不熟悉,但是不知为何,这位秦先生给我的感觉,是能够让你完完全全依靠的。” “阮阮,你前二十几年的人生太辛苦啦,需要爱情和友情来给你所有的甜!” 俏皮的虎牙让李佳仪看起来更加可爱,她打了个响指,对面前的女孩眨眨眼,“况且你们俩盛世美颜——一个矜贵、一个冷艳,简直就是绝配,以后结婚了,生的小孩一定基因强大,好看到不行!” 心中溢满柔软的情绪,宋阮温柔地看她半晌,突然长臂一揽,将李佳仪搂在了怀里。 两个人嬉闹了半晌,终于暂歇战局,“行了,别想这些还没影的事儿,吃完赶紧去睡觉。” 揉了揉女孩的脑袋,宋阮起身,眸光突然一凝,看向手里的黑色手机。 电子屏幕里,鼻青脸肿的高大青年蜷缩在水泥地面,满脸痛苦。她面无表情地垂眼,纤细手指一张张翻过这些照片,凌厉的凤眸毫无波澜。 看了这个不明来历的号码几眼,宋阮退出短信页面,神色自若。 不管是谁,宋子嘉的死活都与她都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没有那个义务。 - 天色渐亮,冬日的清晨下起了细细雨雾。 公寓楼下渐渐传来喧闹人语,有路过的车辆发出车鸣,宋阮摁下闹钟开关,雾蒙的眸子里满是淡淡疲惫。 昨天深夜,她不知为何,做了个噩梦。 其他的细节都了无痕迹,她只记得自己在一片黑暗中急促奔跑,却看不清前路的方向,一颗心惶惶不安,难以喘息。 深呼出口气,她甩甩脑袋,将这莫名的躁意压下。 梦而已,不值得在意。 身侧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电子屏幕上,备忘录里赫然写着“见面的日子”这几个字。 宋阮勾起嘴角,脑海里浮现那人淡漠清疏的俊脸,和独属于自己的缄默温柔,一时间,竟觉得窗外淅沥不停的雨声也变得可爱起来。 傍晚六点,宋阮提前下了楼。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大衣,雾霾蓝的羊绒围巾遮住了下巴,长而黑亮的卷发随意垂落在肩膀,衬得女人眉眼愈发明艳动人。 她掏出手机,涂了同色系雾蓝甲油的手指还没拨出号码,下一秒,一双干瘦枯柠的手猛地从旁边伸来,精准无比地制住了女人的手腕。 宋阮一惊,立时就要张嘴呼救,熟悉的声音却自耳边响起,带着几分穷途末路的嘶哑,低低警告:“别叫,是我!” 宋阮一滞,倏地回过头,看向身后的林简。 待到看清母亲的面容,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眼睫微颤。 林简此刻的脸色实在过于憔悴。 几天不见,她仿佛又加速苍老了几倍,眼周的皱纹一层层垂下,布满血丝的瞳仁盯着前方,面容灰白铁青。 疲惫不堪的模样,宛如一个走投无路的赌徒。 宋阮却想起了几天前收到的短信,心下霎时一片了然。 她毫不留情地挣开林简的桎梏,眉头紧蹙,声音清冷,“宋子嘉又赌了?” 见她这副神情,林简握紧了手,没有出声。 宋阮皱着眉,也没说话。 半晌,女人呼出口气,如同壮士断腕般,神色艰难地开了口,“之前的事,是我做错了。” 宋阮一顿,诧异反问:“什么?” 林简却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不肯再重复这句难得的示软,只哑声道:“给我点钱。” 宋阮哈了一声,气笑了:“你说什么?” 女人勾起的眼尾锋利,唇角倏地上扬,明艳的脸上自带一股睨视效果的嘲讽,“妈妈,您凭什么觉得,在您直播污蔑造谣我后,还能从我这里拿到钱?” 她的声音清凌悦耳,仿佛带着真切的好奇,一字一句问道:“泥人尚有三分血性,我在您眼中,到底是什么普度众生的菩萨?” 林简脸皮一抽,瞪大眼就要高声反击,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气势猛地一滞,沉默了下来。 半晌,手握成拳,嘶哑道:“最后一次。” 宋阮站在原地,似是勾唇,笑意却未达眼底分毫。 林简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珠死死看着她,几乎是咬牙切齿了,“你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后策划操纵这一切吗?” “五十万,我告诉你所有的事。” 宋阮稍稍挑眉,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平静地看着她,“是孙怜吧?” 林简瞳孔一缩,僵在了原地。 空气一片沉默,冬日的傍晚,天色早早地暗沉下来,不远处隐隐有车流声传来,宁静中透着些许喧嚣。 宋阮收起笑容,黑眸宛如水洗的琉璃,在夜色中亮得惊人,“你回去吧,从此以后,我们别见面了。” “以前的事情,我不会再追究,就当作是你生了我的代价。以后我还是会每月按时给你赡养费,但请你从此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就当作是陌路人,再也不要有任何的交集。” 宋阮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咚响,她脚步瞬间顿住,动作猛地转过头去—— 身躯佝偻的女人半跪在街旁,向来昂起的头颅此刻深深低下,声音粗粝如沙砾,竟含着几分低声下气,“你要是觉得解气,就......” 话未说完,她猛地被一股大力拽起,抬起头,一张鲜活生动的脸放大在眼前,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惊怒。 宋阮额头青筋凸起,一路拖着她,迅速大步地走进了楼道里。 唰地松开手,宋阮粗喘了口气,双眸冰冷如刀,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母亲,“你到底要干什么?” “子嘉被绑架了。”林简不自觉退后一步,也铁青着脸。 宋阮冷笑一声,“谁会绑他?” “赌场的那群人。”她垂下眼,已经有些麻木,“他们前几天给我发了消息,五十万,五十万就能换回子嘉。” “家里的房子已经卖掉,我实在没办法才会找你。”疲惫的声音响起,带着冰冷和漠然,“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会按照你所说,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宋阮缄默地看着她,半晌,抬起手,用力按了下眉骨。 似乎是精疲力尽,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问道:“然后呢,再放他去赌?” “有一次就会有无数次,你这样纵容,他总有一天会死在赌这个字上。” 林简瞪大眼,抬高了声音,“你敢咒他?!” 宋阮面无表情地立在原地,没说话。 林简似乎是想发作,但咬了咬牙,又忍了下来。宋阮神色不明地盯着她,半晌,莫名轻笑了下。 “二十多年来,像你这样偏执严谨的人,却只会为了宋子嘉和爸爸服软。” 林简嘴角一动,仿佛要说什么,宋阮却已掏出手机,不含感情道:“你回去吧,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明知没钱,一次的教训已经足够威慑,傻子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去碰第二次。 更何况宋子嘉现如今已经变得怯懦胆小,就算成瘾,也不会这么不知死活地去接着赌。 他是被人坑了。 宋阮讽刺地勾起唇角,心中毫无波澜。 贪婪又不想承担风险,这样的人被下套受骗,也不足为奇。 “你有孙怜的联系方式吧?”她看着面前神色震惊的母亲,声音没什么起伏,“我来找她谈谈。” “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这样针对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开篇巨刚无比的你宋姐吗?(⊙v⊙)怼经纪人怼店老板,都不在话下~吸吸,秦哥一不在,她立马就要火力全开怼女二辣!! - 第35章 你猜你妈呢 恒茂会所,三楼。 偌大房间内开了自动恒温,明净透亮的灯光下,孙怜左手托头,右手屈起指节,轻轻敲了下面前透明的水晶高脚杯。 清脆的声音宛如雨滴,她心情颇好地弯了弯眼,抬起头,看向坐在不远处的男人,“秦先生,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秦成琚没接话,冷冷地看着她,多情的桃花眼里神色不明。 孙怜轻笑一声,“这件事对你我有利无弊,秦先生,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半晌,男人终于开了口,声音全无平时的轻佻温柔,沉沉问她:“宋阮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你非要这样,把她踩在脚底才罢休。”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孙怜收起笑容,挑了挑眉,“据我所知,叶馥和宋阮关系很好吧?” “找人撞死宋城、联合王欣故意隐瞒宋阮、最后在临走前才告知她父亲去世......” 她勾起唇角,看着神色逐渐变暗的秦成琚,“叶馥要是知道了你四年前做的一切,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呢?” “你威胁我?”秦成琚阴沉地盯着她,眼里冷意翻涌。 “威胁谈不上。”孙怜丝毫不惧地和他对视,吐出的话语轻柔却残酷:“只是想让你解决一个宋子嘉而已。” “你在秦家本就没什么地位可言,动了手也没人会怀疑到你身上。” 她顶着男人愈发冰冷的目光,轻笑了声,“更何况,除了四年前你对宋阮做的一切,我还查到了一点其他的......” “比如说,”孙怜压低声音,对他眨了眨眼,“当年你故意隐瞒秦鹤哥哥的行踪,让秦老爷子误以为他已经死在异国他乡……” “够了——” 男人猛地一下站起身,黑色袖扣随动作掉落在地,他却无暇顾及,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布满阴云,死死地看着孙怜,“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生气呀。”女孩弯起眼睛,轻声道:“我只要宋阮,一点一点地,失去她仅有的东西。” “她不是讨厌宋子嘉吗,正好,我帮她解决。” “赌场那边是我的人,最多一个月,宋子嘉就会欠下他一辈子也还不起的债务。” “到那时候,就交给你来动手了。” 秦成琚冷笑一声,“算盘打得可真好。” “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考虑。”孙怜恍若未闻,微笑道:“否则到时候,不仅叶馥会知道你的真面目——按秦家的规矩,你还会因为当年的事而被除去族谱。” “你不想做一个彻底没名没分的私生子吧?” 秦成琚没有回答,脸色铁青地看着她。 安静的房间内,只听见暖气透过空调口,吹向下方的嗡嗡响声。 男人立在原地,半晌,嘴角扬起了一抹讥讽的笑,“看来孙家是真的没落了,区区一个宋子嘉,居然要我这个微不足道的私生子来动手。” “怎么,你害怕秦鹤会查到你身上?” 孙怜没接话,秦成琚又嗤笑了一声,“你父亲的消息的确很灵通,但我警告你,不是所有人都吃你这套。” “等你踩到了真正的钉子,到时候,我等着看你鲜血淋漓的下场。” 门被砰的一声大力关上,孙怜没有在意秦成琚最后的话,而是轻蔑地屈起指节,又敲了下面前的水晶高脚杯。 “一个私生子,真当自己是秦家的人了?” 她神色冷冷地站起身,刚要离开,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孙怜挑眉,看向屏幕上跳动着的陌生号码。 “喂?” “是我。”那头的女人声音很淡,没有丝毫起伏,“孙怜,我们谈谈吧,就现在。” - “你先回去,明天这个时间,我会告诉你结果。”宋阮眼睫半垂,“放心,宋子嘉不会有事,至少现在不会。” 林简佝偻的背影消失在街道拐角处,宋阮站在原地片刻,掏出手机,拨通了秦鹤的号码。 嘟嘟两声,没过几秒,电话便被接通。 “阮阮。”那头的男人语调很轻,带着不自知的温柔,“怎么了?” 宋阮一顿,垂下头,声音也变得柔和,“没什么,就是,我现在临时有点事,我们能不能改天再约?” 没等男人回答,她又匆忙补了句,“真的是突发状况,我也没想到的。” “我还特意穿得很漂亮,没想到会临时有事。”女人声音甜软,带着不自知的撒娇,“指甲也是新做的,和衣服同色系呢。” 秦鹤无声地笑了下,勾起嘴角,没责怪她的临时变卦,“好,我们改天。” “改天是哪天?下星期这个时候可以吗?” 刚问完这句,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太过急切,宋阮脸微红,“我的意思是,秦家这几天不是有一个活动吗,你不用为我撇下工作,下个星期再见面也是一样的。” 秦鹤嗯了一声,清黑的眼半垂,“都听你的。” “好,那你继续工作吧,记得不要熬太晚。” “嗯。” 挂断了电话,后座上的男人先是沉默几秒,看向窗外人流不息的街道。 半晌,才按下手边的升降板,声音没什么起伏。 “前面掉头,回公司。” 他表情很淡,前头的司机顿住半秒,觑了眼男人脸色,这才打下转向灯,小心翼翼地应了声是。 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帝都的街道却已车流如织,冬日的寒气冻得人脸颊通红。越州国际的办公大楼内,前台瞥见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脚步不停,径直踏进了总裁的专用电梯。 她一愣,半天才回过神—— 刚刚那不是秦总吗? 前台眨眨眼,赶紧低下头,在同事群里火速发了一条消息。 “诶!我刚刚看见秦总回公司了!” 这句话一出,越州国际的各个群里都炸开了锅,有人靠了一声,表示不相信。 “什么什么?他不是去约会了吗?” “难道被鸽了?哪个女人胆敢鸽我们的太子爷!我要心碎了TT” “肯定不是去约会,世界上没人会鸽秦鹤这个杰克苏男人的!没有!” 得益于秦鹤平时的工作狂属性,今天是他这大半年来头一次六点多打卡下班,集团的员工私底下都显得特别躁动,八卦的心按耐不住,纷纷猜测他是去赴哪一个小妖精的约。 没想到还没走半小时,竟又面无表情地回来了。 众人兴致勃勃讨论时,也有人哀嚎一声,开始狂吐苦水。 “我刚刚也看见了!秦总走路带风,那架势,看来又要通宵工作惹!” “我的妈呀,还记得上次他连着一星期都住在办公楼里吗?我给太子爷跪了。” “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老板?勤奋得简直不给员工活路!” 李观瞥了眼手机里热火朝天的讨论,无奈地摇摇头,整理好衣襟,他抬起手,叩响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进。” 年轻的男人果真如群里所说,正坐在桌前办公,浅金边的细框眼镜架在高挺鼻骨上,配着那张矜贵优越的脸,颇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气息。 李观面不改色,先是垂头道:“秦总,先前的所有安排已经取消,明港饭店那边也打电话通知过了。” 见男人神色冷淡,轻微颔首,他松了口气,又将手里的资料放在桌前,一板一眼地向秦鹤汇报:“这是您之前让我调查的周刊日报,这次宋小姐的全网黑推送,这家日报社是其中主力。” 秦鹤眼睫半垂,翻了页资料。 “以及,的确如您所说,这次有孙家的手笔。” “甚至可以说,宋小姐的全网黑,是孙家站在周刊日报的背后,将这场舆论风暴推向了高/潮。” 李观的语速不急不缓,“周刊日报的主编叫邹凯,和孙怜小姐联系很密切,林简开直播爆料也是他想出的主意......” 条理清晰地汇报完调查结果,李观垂手站在一边,等待着秦鹤反应。 年轻的男人一顿,墨色瞳仁里情绪翻涌。半晌,摘下眼镜,沉声道:“孙家东城区的那个项目,你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 “是的,项目的各方面都已联系完毕。”李观点头。 “那就在这几天发动。” 秦鹤气息冰冷,薄唇里吐出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带着平静的残酷。 “我会让孙家知道,碰了不该碰的人,将付出什么代价。” - 恒茂会所,一楼大厅。 迎宾小姐款步上前,对踏入门口的女人礼貌询问:“这位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 眉眼明艳的女人点了点头,海藻般的长发垂落在肩膀,声音很好听,“三楼,姓孙。” “好的小姐,您这边走。” 迎宾小姐帮忙按下电梯,宋阮垂着眼,看向手上雾蓝色的精致甲油,细密的睫毛根根分明。 这指甲,是她上午特意去美甲店做的,为的就是搭配今天这一身衣服,店员费了不少心思。 现在好了,原先的约定时间作废,指甲上还贴了许多小小的碎钻,等一星期过去,铁定是留不住一片完整的了。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暖气扑面而来。 守在门口的服务生先是被里面的女人惊艳一瞬,回过神后,又被她宛如捉奸般的气势震在了原地。 “307,麻烦带路。” 声音很冷,但仍不忘礼貌。 服务生愣愣地点头,引她走到307房号门前。低头开门的一瞬间,他瞥见了里头背对门口、随意坐着的唯一女孩—— 好家伙,原来是姐妹撕逼。 服务生在脑内疯狂脑补、看似安静地退了出去。孙怜微侧过头,看见的便是气势泠然,面无表情走进来的宋阮。 她挑了下眉,坐在原处没动,声音懒洋洋的,“宋前辈,你这是......?” 宋阮也不跟她客套,随便选了个椅子,好巧不巧,就坐在了先前秦成琚的位置上。 她潋滟的黑眸半睨,脸上表情很淡,声音也淡,整个人自带了一股高高在上的气场,轻飘飘地问:“孙怜,你到底要干什么?” 那副样子,宛如皇太后屈尊降贵,大发慈悲地问洒扫宫女话。 孙怜皱起眉,被她膈应得有些不耐,语气自然也带上了恶意,“宋阮,我叫你一声前辈,你不会真的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不等她说出后头的话,宋阮便轻声一笑,目光平静,又开了口,“难道我不是你前辈?” “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前几个月,你在片场天天被周导痛骂的名场面吗?” “你——”孙怜一顿,狠狠吐出口气,冷笑道:“那又怎样,你现在还不是求着要来找我?” “宋子嘉现在不好过吧?”她平复下心情,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宋阮,“让我猜猜,你今天来......” “你猜你妈呢。” 宋阮表情不变,声音冷冷地打断了她,明艳昳丽的眉眼衬着灯光,竟比孙怜这个大小姐来得更为骄矜放肆。 第36章 以牙还牙 以眼还眼 孙怜一滞,大概是没料到她的回答,瞪大眼睛,脸上罕见地有些气急,“你说什么?!” “我说。”宋阮看着她,漆黑的瞳仁蒙了层寒霜,“你猜你妈呢,天天阴阳怪气,累不累?” “你——” “你不累,但我看着反胃。” 宋阮冷冷地打断她,声音没什么起伏,“杀青宴那晚,你递给我的酒里下了药吧?” “之后的林简直播、通稿全网黑、甚至和周晨的男女关系造谣。”女人的语速很慢,仿佛在一字一句说给自己听,“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 这会儿间隙过去,孙怜已经勉强恢复冷静,她嗤笑一声,看向宋阮,“那又怎样?” “没怎么样。” 宋阮表情很淡,细密的眼睫垂下来,那张脸便显得格外有距离感,“这些行为,我可以当作你生性恶毒,外加嫉妒心作祟......同为女人,我也能勉强理解。” “只是你为什么还不满足?”宋阮漠然抬眸,拖长的尾音锋利无比,“为什么要恶意引导宋子嘉去赌——就因为他是我弟弟?” 她看着孙怜,歪了歪头,仿佛真的很困惑,“你稍微干点人事儿,不好吗?” 孙怜觉得自己心脏有点痛。 她深吸口气,将蹿起的邪火死死往下压,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半晌,还是忍不住攥紧拳,目光阴冷地看着宋阮:“我会让你后悔,后悔今天说出的所有话。” 宋阮点了点头,饶有兴趣地接话:“好啊,不过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网上是怎么形容的吗?” “你无能狂怒的样子,像极了睿智。” 她眸弯如月,笑意却未及冰冷的眼底分毫,“你别猜了,让我猜猜吧,你这么恨我,是因为秦鹤?” 最后一句是疑问句式,但宋阮的语气分明已经肯定,“你喜欢他,但人家不搭理你,所以你就来找我出气。” 顶着孙怜快要暴起杀人的目光,宋阮摇了摇头,“虽然我也喜欢他,但我没你这么心理扭曲。” “哈!”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孙怜笑了起来,阴沉的笑声格外瘆人,“喜欢?你也配?” “我为什么不配?” “秦鹤是谁?”孙怜轻蔑地看着宋阮,“论家世,论权势,你哪一点配得上他?” 仿佛终于找到了攻击的方向,她站起身,俯视着宋阮,“你说好听点叫演员,说难听点就是戏子。学历一般,家世贫贱,只有一张还看得过去的脸,连站在秦鹤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宋阮摸了摸自己的脸,轻笑,“看得过去的脸?我怎么觉得我这张脸,简直好看得不得了呢?” 孙怜神色冰冷,“不要模糊重点。” “丑小鸭之所以会变天鹅,是因为它本来就是天鹅。” 孙怜眯了眯眼,“而同理,你以为自己和秦鹤说两句话聊两句天,就和他在同一个等级了?宋阮,你本质还是个戏子罢了。” 面前的女孩目光轻蔑,宋阮挑眉,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而觉得有点好笑,“听你说话,怎么跟在上女德补习班似的呢?” “我是不是天鹅,还轮不到你这只野鸡来判断。” 她向后靠了靠,丝毫不惧,“你看不惯我,可以,无中生有也好,造谣中伤也罢,只要我立得正,真相到最后还是会水落石出。” “但你不仅针对我,还拉了一堆无辜的人下水。” 分明是自下而上的角度,宋阮的神情却显得格外高不可攀,她眸光清冷如刀,锋利地朝孙怜射去,“你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孙怜没有回答,无声而嘲讽地看着她。 宋阮也不在意,站起身,最后说道:“我建议你找个心理医生看一看—— 你的行为真的很像偏执狂,疯起来自己都杀的那种。” - 宋阮在孙怜失控抓狂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出了会所大门,她呼出一口气,觉得今晚骂孙怜骂得还算痛快。 至少对得起她特意做的指甲了。 她面无表情地站在路边,随手招了辆出租,缄默着坐进后座。 冬夜的冷气刺骨,车窗上凝起一层薄薄白雾。宋阮顺着车内的灯光,打开了手机的微博界面。 上传录音文件——编辑文字说明——按下确认发送。 动作迅速,称得上一气呵成。 宋阮刷新了一遍微博页面,眼看着消息提示以一种堪称可怕的速度迅猛增多,冷艳的脸上表情愈发淡漠。 今晚来找孙怜,当然不只是想痛骂她一顿。 虽然嘴炮的确非常爽就是了。 她轻呼口气,捏着外套口袋里、刚刚从座椅边摸到的黑色方形袖扣,半垂的眼中若有所思。 · 晚上八点,因为当红女星宋阮的一条长微博,网络上再次掀起了新一轮的舆论风暴。 话题无一例外地,都围绕着前段时间的大热电影《点朱唇》中两位女演员亲自下场撕逼的主题而展开。 说是撕逼,其实可以看作是来自宋阮的单方面碾压。 “大家好,这里是宋阮。 开头先说一句抱歉,今天开始,又要让我的新闻轰炸你们的手机了。 关于前段时间针对我的一系列造谣式通稿,以及近段时间我弟弟所受到的恶意引导,背后到底是何方神圣在暗中操作,答案都在这段录音里了。 照例,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的音频,支持专业人士检验,以及我的语气可能不是很好,请大家见谅。 事实真相到底如何,大家听过录音后,自由心证,我接受所有的声音,也感谢粉丝们的支持。 最后,关于录音里所提到的秦鹤先生,完全和这件事不相关,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请大家集中炮火,勿要伤及无辜。 以上。” 这条微博一经发出,不到十分钟,已经登顶本月热搜榜榜首,底下的评论不断刷新,瞬间就超过了上千条,大部分都是闻讯而来的吃瓜路人。 一个小小的“爆”字,出现在了今晚微博的话题榜。 宋阮眼睫半垂,勾了勾嘴角。 喜欢玩网络舆论?那这次就玩把大的吧。 过去半个月内,她收到过成千上万条的私信辱骂、随处可见的黑话题“宋阮滚出娱乐圈”、P上花圈的恶意黑白遗照...... 网络暴力,是能活生生压死一个人的。 即便是她,入圈四年半,心态自认为已经足够强大,在经历了前段时间的网暴后,还是会因为秦鹤的一句“心疼”而绷不住情绪落泪。 孙怜利用完舆论,还要踩着她的底线,戏耍着她的家人,洋洋得意地朝她炫耀。 堂而皇之,毫不掩饰。 宋阮看着急速飙升的评论人数,面无表情,摁灭了屏幕。 既然如此,那她便把事实放在明面上,堂堂正正、清清楚楚地向她反击。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 出租车刚驶至公寓,高安的电话立马便打了过来。 宋阮眨眨眼,犹豫半秒,还是按下了接通。 “宋阮!”那头的男人果然情绪激动,抬高的声音快要冲破屏幕,宋阮将听筒往远处移了移,霎时间,耳朵便清静了下来。 等高安发泄完情绪,已经是五分钟后。 宋阮走进公寓,回身带上门。客厅里一片安静,这个时间点,李佳仪大概还没回来。 “安哥。”她脱了外套,在沙发上坐下,“不好意思,没和公司商量就发了微博。” 她呼出口气,声音坚决:“但这次我不打算忍,这条微博我不会删除的。” “谁让你删了?”那头的回答出乎预料,甚至还带着些恨铁不成钢:“公关部那么多会写文稿的,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你那条更能煽动人心,你是不是傻?不会找我帮忙吗!” “还有你那是什么文笔,翻旧帐都不会,看的气死我了。”高安毫不掩饰对她的鄙夷,“明天公司会出一份声明,帮你起诉孙家,你安心吧!” 宋阮一愣,随即诧异反问:“......起诉孙家?” “嗯。”高安从鼻子里哼出句回答,“秦氏集团的人刚刚来了天星,在我们公关部发的官方通知。” “这几天着重于收集证据,最迟一星期后,就会以公司的名义起诉他们。” 他捏着手机,啧了一声,“宋阮,你跟我透个底——你和秦家那位到底是什么关系?” 宋阮一顿,半晌,明知故问道:“你说秦鹤?我微博上已经......” “行了,你别拿这套糊弄我。”高安打断她,“秦氏集团亲自出马,又是广而告之又是收集证据的,这架势,只有那位太子爷能办到。” “我也不是要八卦这些,你给我大概说说,我好有个底,以后处理事儿也能把握着分寸。” 宋阮拿着手机,眉眼有些失神。 她现在脑子里全是高安的那句“只有那位太子爷能办到”,根本没心思听他后头说的话。 这么说,秦鹤已经看过那条微博了...... 推了约定的时间,结果是去和孙怜录音吵架——他会怎么想自己? 情绪混乱之下,宋阮雾蓝色的指甲一个不小心,深深地掐进了沙发里。 “问你呢。”电话那头的人还在追问,语气颇为无奈,“你和那位到底什么关系?” 几颗碎钻从甲片上剥落,宋阮低下头,沉默了三秒。 再开口时,声音变得很轻,带着几分飘渺不定,“关系啊......” “大概是,我单恋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秦鹤:??谁单恋 - 日六达成~国庆快乐呀,祝大家小长假愉快~~ - 第37章 巴掌 公寓里开着自动恒温,暖气很快自四面八方吹来,宋阮从浴室里出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她披着浴巾在沙发边坐下,没过多久,手机嗡地震动几下,李佳仪给她连发了数条微信。 宋阮手指一动,点开看了看,内容基本上都是在安慰她今晚的事,并且狠狠嘴炮了一番孙怜,大有人在眼前就要冲上去撕了对方的气势。 宋阮重点却放在了她最后几条的消息上。 李佳仪今晚不回公寓住,让她检查好门锁,反锁窗户,注意安全。 不回公寓住,那便是和江郝在一起了。 宋阮眼睛一眨,灯光下,明艳的脸庞有瞬间失神。 初冬的夜晚,空气寒意料峭,冷风挟裹着楼下喧闹不停的人声,疾速地在窗户外一掠而过。 宋阮放下手机,睫羽低垂,看向手上缺了几颗水钻的雾蓝指甲。 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窗外呼啸的风声,也变得落寞起来了。 - 两天后。 “你到底在干什么?!” 砰地一声巨响,孙峰将手里的茶杯砸向地板,飙起的瓷片倏地划过女孩腿侧,孙怜忍住痛楚,脸色苍白地立在原地,没有说话。 男人站起身,眸中的怒意翻滚,他拽起面前女孩的长发,将手里的报道狠狠砸在了她身上。 “自己给我看!孙家的股价这几天跌了多少?!你干的什么蠢事,居然会让人留下录音的把柄!” 孙峰质问的声音低沉愤怒,孙怜闭上眼,死死咬住下唇,仍旧没有出声。 “孙总!” 助理急急地从外头敲门,孙峰转过身,有些粗喘,“进来!” “孙总,陈副助最新消息。”进来的人表情焦急,语气急促地几乎冒烟,“我们在东城区的并购案,现在正跟进到一半,突然被人截胡了!” “你说什么?”孙峰瞳孔一缩,声音彻底沉下,“和我们一起的赵家呢?” “赵家没受任何影响,甚至还得到了额外优惠。”助理的脸色铁青,“陈副助现在就在东城,说是在合作方那儿......看见了秦鹤一派的人。” 一直站在原地未动的孙怜闻言,猛地抬起头,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孙总,这个项目我们可能要停止跟进了。”助理紧皱眉,将文件夹递给男人,“刚刚股东们打了十几个电话过来,语气都不是很好。” “停止跟进。”孙峰闭上眼,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表情难看到极点,“这个并购案我们争取了两个月,又跟进了小半年,公司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东城区这边,现在放弃,我拿什么跟公司里那群老古董交代?” 他忍着怒气翻了页文件夹,越看眼前越黑,“为什么连金融区的投资也会受到影响?这个项目我们根本没有声张!” “秦家的手笔。”助理摇了摇头,指着文件夹中的其中一页,“不止这些,我们在帝都的大部分投资都多多少少地受到了影响,东城区只是占了大头,剩下的36%全是其它受波及的项目。” 孙峰一惊,右手倏地撑住桌子,有些摇摇欲坠,“秦家?” “到底为什么,秦鹤这么突然地出手,甚至连征兆都没有......” 助理闻言,动作一僵,孙峰敏锐地捕捉到他的不自然,霎时抬起头,沉声质问,“高助理,说!” 孙怜见他犹犹豫豫半天,突然顿住,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心脏一缩,不祥的预感瞬间将孙怜笼罩。 果不其然,下一秒,助理躲开了孙怜的目光,迟疑道:“秦鹤先生身边的李观给陈副助留了句话。” “他说......这次只是个警告,下次再碰不该碰的人,孙家的下场绝不会这么简单。” 孙怜一怔,立在原地,只觉得手脚冰凉,浑身如坠冰窟。 “不该碰的人?”孙峰皱眉反问,粗粝的声音有些沙哑。 高助理抿唇,在旁边小声提醒:“帝都私下传言,秦鹤先生和一位叫宋阮的女星走得很近,孙小姐前几个月还和她合作过一部电影。” “昨天的录音事件......您应该也知道,发布录音的人就是宋阮。” 孙峰一滞,脑袋转动,终于明白了过来。 他之前不是不知道,孙怜最近在利用孙家的人脉,发动舆论打压一个女明星。但他只当这些是小辈之间的鸡零狗碎,根本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牵扯出秦家。 更没想到,秦鹤一怒之下,直接拿孙氏开刀,今天就送给了孙家一个代价巨大的教训,手段之狠,生生将孙氏集团今年的利益额斩去了三分之一。 孙峰额头的青筋凸起,没有说话。寂静的大厅内,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高助理站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 “你先出去。” 半晌,阴沉的声音终于响起,像是正极力压抑着什么,尾音都有些颤抖。 高助理犹豫一瞬,看了眼面色苍白到透明的孙怜,一咬牙,还是狠心出了孙家大宅的门。 他一走,孙怜便不自觉一颤。没过几秒,面前的男人转过身,吊起的三白眼里怒意汹涌翻滚。 “跪下。”不带感情的两个字,回荡在偌大的客厅。 脚边都是刚才孙峰摔碎的茶杯碎片,凉透的茶水混着无数锋利瓷片,宛如灰白色的礁石块,沉静地伏趴在地板上。 孙怜面无表情,干脆利落地跪下,白皙的膝盖瞬间一阵剧痛,皮肤被割开了数道深浅的血口子,衬着灯光,看上去颇为骇人。 孙峰拿起文件夹,不急不缓地走到了她面前。 孙怜不受控制地绷紧身体,手背因为太过用力,显出了一道道细长的青筋。 “我真是养了个好女儿。”男人的声音毫无起伏,半晌,再没了动静。 孙怜抿紧唇,刚想说什么,下一秒,一个力道巨大的巴掌猛地扇了过来!卷着周遭气流,啪的一声,将纤瘦的女孩打得狠狠扑倒在地。 手臂被瓷片深深扎进了皮肉,孙怜却恍然不觉,耳边好像有阵阵嘈杂的尖锐噪音在轰响,几秒后,又变成了一段短暂的耳鸣。 她原本白嫩的左脸瞬间肿起,血腥味在口腔里泛滥,夹杂着痛楚,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孙峰扯起孙怜的长发,将手里的文件夹摔在她狼狈不堪的脸上,接着站起身,对门外战战兢兢的保姆道:“看着她,给我跪倒晚上九点,水和饭一律不准给。” 漠然地吩咐完,孙峰再没看孙怜一眼,头也不回地出了孙家大宅。 孙怜跪在原地,一动不动,黑色的长发遮住了脸颊,看不清神情。 偌大的客厅鸦雀无声,寂静诡异地仿佛一片乱葬岗。 不知过了多久,沾着鲜血的细白手指终于一动,孙怜抬起头,阴沉的眼里布满红血丝,模样宛如厉鬼。 “扶我起来。” 保姆哭着脸颤着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孙怜丝毫不顾身上脸上的伤,掏出手机,立马拨通了秦成琚的电话。 “一个星期内,我要看见宋子嘉的尸体。”她的声音阴冷,冒着森森的恨意,旁边的保姆本就怕她,这会儿更是听得打了个寒颤。 “做不到,你就等着死。” 孙怜语速很快,屈辱和愤怒让她此刻的情绪极度不稳定,握着电话的手臂甚至都有些颤抖。 “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你做不到,我会拉着你和宋阮那个贱人,一起下地狱。” 没给那头的人回答时间,孙怜倏地挂断了电话,空气中泛着一股淡淡血腥味,她身上的伤口早已溢出了血,斑驳的深红染透了整件白色衣裙。 孙怜看着膝盖处血肉模糊的伤口,脸上面无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滚的恨意,宛如一头失控疯狂的野兽,下一秒就会扑向宋阮,将她狠狠撕成碎片。 - “成琚,怎么了?” 秦成琚回过神,将眼中的阴沉掩去,继而摇摇头,看向沙发上面白如纸的女人,“没什么,妈,公司的电话。” 许蔓生笑了笑,手里织着条褐色围巾,声音轻柔:“既然是公司的电话,那你快去工作吧,我这里没事,不用隔天两头来看我。” “妈,别织了。”秦成琚恍若未闻,几步走到女人身边,蹙紧眉,“你眼睛本来就不好,织这个干嘛。” “前几天我听你爸提了一嘴,说姐姐她给阿鹤织了条围巾。”许蔓生低着头,细密的眼睫垂下,神色便显得格外温和,“你在秦家本来就处境尴尬,我帮不上忙,只能帮你织条围巾了。” 秦成琚一滞,半晌,握紧拳头,低声道:“妈,我会让你堂堂正正住进秦家的。” 他看着母亲苍白病态的脸,声音低沉,神色坚定,“我不会让你一辈子都住在秦晟的私宅,被他半被迫留在这儿,连出门都要经过他允许......” “说什么呢。”许蔓生停下动作,抬起头,柔美的脸上没有怒意,只剩苍白,“我身体不好,是我自己不愿意出门。” 秦成琚讽刺一笑,眸中神色难辩,“是秦晟他害怕许家的报复,更害怕许璐和爷爷告状,所以才不会让你出门。” 许蔓生叹了口气,一脸不赞同,“你老老实实的,别瞎想。姐姐她本来就是秦家的次媳,是我当初不对......” “明明是秦晟他逼你的——” 秦成琚猛地出声打断她,多情的桃花眼里含着厌恶,“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他逼你和他在一起,还......如果可以,我宁愿我当初从未出生!” 许蔓生呼吸一停,神色复杂地看着秦成琚,苍白的脸上有些疲惫。 “成琚,过去的事情和你没关系,你不需要这么恨你爸爸。” “不管怎么样,我对不起姐姐,这是毋庸置疑的。你不要把怨气转移到她和阿鹤的身上,他们俩对我们已经很好了。” “从小到大,这些话你对我说了无数遍。” 秦成琚站起身,睨视着许蔓生。他有一双肖似母亲的桃花眼,此刻睫羽半垂,看起来竟有些漠然,“你放心,身为一个私生子,我心里有数。” 许蔓生一怔,随即哑然。 年轻男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玄关处,许蔓生注视着门口许久,末了,转过头,低低地叹出口气来。 第38章 秦宋是真的 五天后,天星娱乐发布了一张官方律师函。 天星以公司的名义,正式起诉演员孙怜造谣传谣,并涉嫌唆使他人参与赌博,要求对方向遭受网络暴力的演员宋阮正式道歉,并给予对方合理的赔偿。 宋阮那条长微博下的评论早已翻了一圈,热门十几条都在谴责孙怜心疼宋阮,零星几条卖减肥药的广告插/在其间,倒也浑水摸鱼地蹭了点热度。 起诉声明一出,网友都纷纷表示支持,更有甚者,扒出了孙怜祖上十八代的身家背景,豆瓣组的帖子一开便是数十条,条条都盖起了内涵嘲讽的高楼。 “孙家,帝都老派豪门之一,和秦家一样是家族企业,只不过和秦家差了好几个档次,而且近些年势头疲软,如今只能算个没落贵族。” “录音里听孙怜那么嚣张,我以为是多大的腕儿呢,还一口一个戏子,大清早亡了好吗?” “她不也上赶着当戏子吗?演技简直辣眼睛,还造谣我们家阮阮,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啊,tui!” “宋阮在录音里简直A爆了,口才我rsp!不过里面说的秦鹤是谁?明星还是素人?” 宋阮动作一顿,手指下划,翻到了这条评论下的回复。 “楼上,秦鹤不是明星也不是素人,他是帝都上层圈里的人物,通俗来说就是大佬中的大佬~这条微博链接送给你,大佬点烟照片,看到等于赚到哦。” “啊啊啊啊照片简直惊天大帅哥!!怎么办我想站阮阮和他的cp!名字就叫大佬和他的小仙女,听起来就很带感!!” “楼上等等,笔给您,带我一起磕!!” 宋阮眼睫半垂,视线停留在屏幕上“大佬和他的小仙女”这几个字上,手比脑子率先动作,咔嚓一声,干净利落地截了个图。 她一顿,眨眨眼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下翻,评论里都是一片兴奋赞成,甚至这会儿功夫过去,已经有粉丝给他们俩开了个话题,名字就叫做“秦宋cp”。 宋阮啼笑皆非地点进去,一眼便看见了话题下方的一行简介——“颜狗天堂,欢迎您”。 一目了然,简洁大气。 因为是小号,她看了半晌,忍不住翘起嘴角,点赞转发的同时,还光明正大地加了个关注。 末了,又跟着队形,一字一句打出话题评论—— “拉郎超快乐,秦宋是真的。” - 黑色卡宴缓缓停靠在路边。 司机瞥见不远处那道熟悉的窈窕身影,按下喇叭的同时,神色已经没有丝毫意外。 倒是宋阮,被吓了一跳,回神抬起头,她莫名心虚地将手机放回口袋,快步上了车。 车里开着暖气,昏黄灯光下,后座的男人身姿挺拔,神色淡淡。 宋阮就坐在秦鹤旁边,规规矩矩地靠着座椅。不知为何,他们俩都没有说话,莫名的沉默在车里蔓延,宋阮的心也在这沉默中,渐渐下坠。 半晌,她忍不住侧头,率先打破了安静,“秦鹤,我那天......” 与此同时,身旁的年轻男人沉吟许久,也缓声开了口:“不开心?” 说到一半,他们俩同时停了话头。 宋阮一怔,而后弯起眉眼,笑容慢慢地从那张明艳的脸上绽放,似春光般肆意灼丽。 她摇头,先回答了秦鹤的问题,“没有不开心,只是怕你生气。” 轻甜的声音宛如棉花糖,软绵绵地勾着人,却又坦诚直白得可爱。 秦鹤眼睫一抬,静静看了她半晌,忽地轻笑,“我是有点生气。” 宋阮刚被他万年难遇的笑容迷得七荤八素,听见这话,猛地回过神,紧张发问:“你为什么生气?” 不等男人回答,她又急匆匆解释:“那天真的是意外,林简突然来找我,宋子嘉他......他毕竟是我弟弟,再怎么样,我也不能眼看着他跳入火坑。” 她解释得合情合理,十分站得住脚,秦鹤却垂下眼,轻轻摇了摇头。几丝额发散落在深隽的眉间,愈发衬得男人矜贵优越。 “阮阮,我不是说这个。” 男人声音微哑,带着连日工作的疲惫,听起来有种低沉的温柔,“那天,为什么不告诉我?” “如果不是李观看见你的微博,我可能现在还不知道。” 宋阮一怔,愣愣地看着他,终于明白了秦鹤的意思。 不是怪她临时失约,不是怪她忽然变卦,而是怪她,没告诉他事实。 可即使是没告诉他事实,他也还是第一时间让天星起诉孙怜,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直接以公司的名义迅速发布了律师函。 动作之快,连一丝一毫的迟疑都没有。 就那么相信她吗? 宋阮垂下眼,纤密的睫羽倾覆,遮去了眼底滚动的热意,却还是有潮水般的酸涩不断涌上喉头,让人忍不住眼眶泛红。 初冬傍晚,街道的人流繁密如织,天边有落日余晖洒落在车窗,宋阮看进男人那双如含远山的黑眸,这一刻,几欲落泪。 “我...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 而是不想让你知道,我这么不堪的一面。 这样的家庭,这样的遭遇,全世界都在探头窥伺议论纷纷,对她的伤疤或不忍或漠然,唯独一个人,她不想让他去看这道伤疤的裂口。 不想让他生出同情或可怜,即便是最微弱的怜悯,对宋阮来说,却远比冷漠无视更加让她难堪。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出现在视野。 宋阮低垂的眼睫一颤,感受到来自头顶的温柔力道,鼻头猛地开始发酸。 男人轻轻摸了摸面前女孩的额发,忍不住叹出口气,清黑的眼半垂,里面是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真切温柔。 “阮阮,别哭。” 他妥协地揉了下眉骨,声音很低,仿佛叹息,“不想说就别说,我不逼你。” 遇见宋阮之前,他从未用这种语气说过话,而此刻看着女孩泪光晶莹的双眼,他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体贴和温柔。 秦鹤低下头,面不改色地想:这大概便是喜欢。 只是看着她,便心生无限欢喜。 为她做任何事,他也甘之如饴。 - 十分钟后,黑色卡宴缓缓驶停在明港饭店门口。 门童上前拉开车门,姿势恭敬地将宋阮接出,秦鹤从另外一侧的车门绕过来,虚揽着她的肩头,直到踏进饭店门口才松手。 这家饭店也是秦家旗下产业,全国连锁经营,市场主要面向高消费群体,接待的大都是帝都上层圈的人物,因为隐私性极高,也是众多明星吃饭聚会的首要选择。 服务生引二人进入饭店的最深处,而后在规定范围前止步,微微弓身,帮他们推开了雕花双扇木门。 入眼是十二扇嵌珐琅山水屏风,交错有致地放置在理石地面,隔开了外面嘈杂的空间,远远看过去,屏风上的景色相映成趣,隐约还能连成完整的一副山水图。 这是秦鹤专属的私人区域,他不在时也有专人定时打扫。此刻灯光明亮,珐琅釉餐桌中央还摆着空运过来的大马士革玫瑰,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粉,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宋阮闻着空气中若隐若现的清幽香气,再瞥见黑暗处守在四周的数个黑衣保镖,脚步一顿,看了眼身边的秦鹤。 只是吃个饭而已,这个场合......会不会有点太过正式了? 侍者引二人入座,头顶的欧式水晶灯随之一暗,秦鹤抬头,看向对面的宋阮,神色一派自若。 “想吃什么?” 宋阮压下心底的疑惑,轻声回答:“我都可以。” 她神色放松时,凤眼微微垂着一点,眼尾朝上勾起,勾出了一个昳丽清艳的弧度。 光线分明是昏暗的,她的眉梢眼角却像是自带数个闪焦灯,微微一笑,竟比这满室奢华的华丽摆设还要夺人眼球。 侍者报完单,很快低头离开了房间。秦鹤看着面前明艳得不可方物的女人,良久,莫名轻笑。 他今天穿了件量身定制的深色高领毛衣,肩臂处隐隐有肌肉轮廓显出。黑色的额发随意放下来,掩去了几分骨子里的淡漠矜贵,平白添了些许温柔意味。 光线暗沉,那双如含远山的眸淡淡看过来,宋阮心跳一快,下意识出声:“那天,你约我出来,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她问完,心跳不由自主越来越快,借着不甚明亮的灯光,偷偷瞧了眼对面的秦鹤。 却见那人面不改色,指尖轻轻敲着杯壁,轻声回答:“是有些话。” 顿了顿,又慢道:“过会儿再说。” 过会儿是过多久? 宋阮的心底好奇地宛如猫抓毛线,眨巴眼看了男人许久,也不见他心软松口,她只好放弃探寻的心思,安静地坐在灯光暗处,等待侍者将菜品慢慢上齐。 大概是知道这里是秦鹤的私人领域,宋阮并不拘谨,二人也没有遵循食不言的规矩,反而相谈甚欢,女人的笑声夹杂着偶尔低沉的应答,气氛一时倒也融洽和谐。 暗红色的酒液在杯底轻轻晃动,侍者轻轻放下酒瓶,转过头,示意后面的人上场。 宋阮眼睛微睁,看着从暗处走出的三人乐队,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人手中的小提琴上,神色难掩惊讶。 演奏者看了眼秦鹤,见男人轻微点头,便面带笑意地抬起手。几秒后,低沉的小提琴声悠悠响起,夹杂着吉他的起音铺展,轻柔缓重,宛如置身潮涨日落。 宋阮一怔,几乎立时听出,这是帕海贝尔的《卡农》。 熟悉的主旋律响起,宛如按下电影的回放按钮,宋阮握紧手,过往被刻意尘封遗忘的记忆仿佛走马灯,在眼前一一浮现闪过。 作者有话要说:阮阮:嗑到了嗑到了!秦宋szd!!(cp粉头 秦鹤:真到不能再真(笑 - 作者逻辑废,大家看看就好,嘻嘻不要太考究喔(⊙v⊙) - 第39章 出事 有过少女时期,在高校求学,衣着朴素的她站在街边的乐器店门口,看着里面宛如展品般精致的木色小提琴,一双澄澈明净的眸子里全是渴望喜爱。 有过初入名利场,娱乐圈浮华声色的一切,她顾不上仔细打量,整日奔波于宿舍和片场的路上。一颗心装满茫然疲倦,只有耳机里悠扬的和弦曲调,让她得以在深夜有一丝的喘息余地。 年少成名的迷茫失措、奋力压抑的焦躁,还有那些受过的冷遇白眼、骤然跌入低谷的抑郁隐忍...... 那些只要一回想起来,就忍不住让她五味杂陈,痛苦又释然的日子。 宋阮坐在灯光暗处,头微昂,一语不发。 一曲很快完毕,演奏者们微微躬身,在宋阮的掌声下,面带祝福地静静退场。 宋阮转过头,没说话,看向对面坐着的年轻男人。 光线的确是很暗,从她这个角度望去,只能瞧见男人隐约的深隽轮廓,清黑半垂的眼睛被隐匿在暗处,看不清具体。 沉默良久,宋阮突然笑了,波光潋滟的黑眸弯起,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首曲子的?” 秦鹤面不改色:“你采访时说过。” 见她不解,他又补充:“四年前,《星际轨道》的一次路演采访。” 宋阮一怔,傻傻道:“四年前?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秦鹤闻言,骨节分明的双手交握,从容解释:“我也是偶然看见,才知道你一直想去学小提琴。” “路演采访时,还在生日的前一天特意出国,去歌剧院看了演出。” 话刚说完,他自己先愣了一下——这话太过详细,实在显得自己不那么“偶然看见”。 宋阮也愣了愣,和他对视,半晌,突然就又“呵”的笑出了声。 她笑得很放肆,明艳灼人的眉眼舒展开,将满室华丽都比了下去。秦鹤看着她水光潋滟的眸光,不知为何,心底蓦地松了口气。 他屈起指节,无意识地敲了下桌面,深隽的下颌稍稍抬起,神色有些紧绷——这是他心情紧张时下意识的动作。 宋阮没注意到他的异常,欢快笑罢,又很快端正了神色,认真向男人道谢:“谢谢你的准备,我很喜欢。” 她不傻,看得出这是秦鹤专门为她请来的演奏家。小提琴与吉他合奏——不管是表演的形式还是选定的曲目,都费了不少心思,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独一无二了。 秦鹤颔首,没说话,算是接受了她的谢意。 宋阮稍顿,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好奇:“只不过,准备了这么多,你到底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秦鹤坐在灯光暗处,不露痕迹地看了眼身后,眼睫抬起,优越的五官在灯光下更加优越。 他刚要开口,一道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正好打断了他。 宋阮看着屏幕上宋子嘉三个字,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了一阵心惊肉跳的感觉。 她抬眸朝秦鹤示意,见对方理解地点点头,这才按下接通,与此同时,柔和的表情不自觉淡下来,看上去变得颇有距离感。 几乎是接通的一瞬间,那头男生崩溃的哭声传来,夹杂着警笛和救护车的长鸣,让人太阳穴突突发疼。 “姐!你快来,妈她出事了!!” - 救护车快速驶进市中心医院。 两个护士动作迅速地从车上下来,抬起担架,有条不紊地往专用通道走。救护车的车灯很亮,照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照得初冬深夜中全是红蓝交替的光。 最后一个下来的是宋子嘉。 他脸色苍白得吓人,灰色棉服上沾了大面积的血色,脚步虚浮地跟着担架车走,却被其中一个护士迅速地拦在了急救室门外。 “先生,这里家属不能进,请您在外面等待。” 宋子嘉愣愣地点头,失魂落魄地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中央空调的暖气不断吹来,他却只觉得浑身发冷,特别是沾了林简鲜血的那双手,仿佛浸在刺骨的冰水里,冻得他不自觉微微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干净到刺眼的洁白地板上,一双黑色尖头高跟突然迈入了他视线。 宋子嘉猛地抬起头,面无表情的女人就站在他面前,涂了口红的唇仍显苍白,披着件不合身的黑色大衣,一语不发。 宋子嘉一喜,刚要说话,不等他反应过来,宋阮便突然抬起手,猝不及防地朝宋子嘉扇了过来。 啪的一声,是手掌甩在皮肉上的清脆声音,在寂静无人的走廊里格外响亮。 宋子嘉头侧着,左脸迅速浮起了一个红印,可见这一巴掌用了多大的力。他呆在原地,怔愣地看向面前女人。 宋阮明艳的眉眼仿佛结了一层寒霜,冷厉得让人胆战心惊,声音不带丝毫感情,“这一巴掌,是我替躺在里面的妈打的。” 宋子嘉瞳孔一缩,低下头,眼底迅速漫上层水雾,没过几秒,又大颗大颗地从眼眶处滑落。 “姐,”他声音哽咽,神情也有些崩溃,“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带了刀,那群人...那群人根本不怕死!” 宋子嘉脱力地坐在椅子上,泪水流了满脸,高大的身躯缩成一团,痛苦地低声喃喃,“我不知道......我真、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宋阮握紧双手,再也忍不住,弯下腰一把拽起他,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意,“妈还躺在里面,你就这副样子?宋子嘉,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动作幅度大,肩头披着的黑色大衣滑落至腰间,眼看着就要掉落在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及时伸出,轻轻止住了它下滑的趋势。 男人帮宋阮重新披好外套,又安抚性地握了握她瘦削的肩,宋阮深吸口气,闭上眼,唰地松开了手。 “我已经在让人清场,别担心。”秦鹤见她低低点头,这才放开手,脚步却未曾挪动,仍站在她身后,彼此的距离很近。 他侧过头,看向一旁还在无声流泪的宋子嘉。 这就是宋阮的弟弟。 那个自己做下错事、最后却要宋阮用身败名裂来为他买单的,亲弟弟。 年轻的男人看了他许久,表情很淡,眼神却像是藏了把隐形刀刃,含着不露痕迹的凌厉锋利,几乎要将宋子嘉活生生刀剐一遍。 他本就外形出众,气质又有种特别的矜贵清冷,很难让人忽视。此刻专心地抬眼看人,饶是宋子嘉一心沉浸在恐惧悲痛中,这会儿也不免抬起头,怯懦地哽咽几声。 “这位先生......你、你是...?” 秦鹤收回那种凌厉的眼神,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垂下眼,淡声问道:“整件事情的发生你还记得什么?” 宋子嘉一僵,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画面,毫无血色的嘴唇嗫嚅着,“我...我不记得了...”他哆哆嗦嗦地,结巴道:“我想想、想想......” 宋阮倏地看向他,好不容易压下的邪火瞬间死灰复燃,化作一团骇人的火焰——她抬高了声音,几乎有点颤抖,“你再给我说一遍??” 宋子嘉对上两双同样冰冷无情的眼睛,喘不上气似的呼吸了一下,终于崩溃哭道:“我真的不记得了!那个人、那个黄老板本来要放我走,可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群人,拿着刀、刀......” 他用力抓着头发,顾不上满脸的鼻涕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被妈扑倒,那个人刺中了她,妈流了好多血……流在我手上,热得我害怕......姐,我害怕...” 宋子嘉语无伦次、呜咽着从椅子上滑下来,半跪在地。 宋阮冷冷地看着他,心中却再也升不起半点同情可怜。 “为什么妈会在那里?”她酷厉的目光如尖刀,仿佛要顺着宋子嘉的脊背,剖开他的皮肉血液,看看里头的心脏到底有多懦弱不堪,“她前几天才来找过我,我让她在家里等我——你告诉我,为什么她今天会在你那里!” 宋子嘉一僵,哭声哽住,半晌,无比艰难地开口:“我......” 他只说了一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似的,不出声了。 医院走廊已经被秦鹤带来的人清场,空气中飘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宋阮看向面前的宋子嘉,只觉得讽刺得可笑。 “你被绑架后,妈来找过我。”她声音很轻,却字字刺进宋子嘉的心脏,“我让她回去,我说我来想办法救你。” “但你被人关了几天,眼看着这次她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拿着钱来救你,你慌了,是不是?” 宋阮侧头,似乎不想再多看他一眼,语气全是厌恨和鄙夷,“你想办法给她打电话,告诉她你在哪,因为你知道——” 她讥讽地勾起嘴角,“你知道,她那么紧张你,即使没钱、即使我跟她叮嘱了一万遍,不要去。” “只要你一声害怕,她就会不顾一切地来找你。” 哽咽声在宋阮说话时便已经停止,手术室上方闪着红光,一下又一下,仿佛在提醒宋子嘉,他做了一件多么无耻至极的事情。 羞耻感灼烧着面部,骨子里的冷意和头顶空调的暖气相撞,他在冷与热之间狼狈煎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空气沉默地可怕,宋阮立在原地,手指紧握,骨节泛白。 有脚步声从背后传来,打破了一片安静。 李观从电梯里出来,很快走到了秦鹤身边,垂眼汇报:“秦总,已经清完场,楼下蹲守的记者也都被请走了。” 见男人颔首,他顿了顿,对眼下的尴尬气氛视若无睹,又接着说道:“来笔录的警察在楼下,还有李副局,听说您在这里,也跟着过来了。” 年轻男人一顿,看向身旁的宋阮。 对方披紧了身上属于他的外套,轻呼出口气,勉强笑了下,示意自己可以一个人。 “你去吧,我等着手术结果。” “我十分钟后回来。” 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门后,宋阮垂眼一瞬,看向脚下干净到刺眼的地板。 再抬起头时,目光已经变得泠然淡漠,不带丝毫感情。 第40章 我们回家 若是有认识他们俩的人在这里,会发现,宋阮这一刻的眼神,和秦鹤沉下脸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她往前走了几步,六厘米的细高跟踩在地板上,清脆的响声让宋子嘉莫名瑟缩了一下。 “你的事情,我等会儿再算。”女人眼睫低垂,苍白清透的脸上面无表情,声音淡漠,“妈如果没事,我会把你的赌债最后一次填清,就当这是我欠你们的。” “她要是挺不过来,你就等着再进一次监狱吧。” 宋子嘉猛地抬起头,嘴唇发白。 宋阮的声音毫无起伏,没有半点波动,“我管不了你,自然会有人替我来管你。” - “秦总,真是好久不见。” 李兴握住年轻男人的手,硬朗的面容罕见地露出一个微笑,寒暄道:“老刘跟我说在医院看见了你的助理,我还不相信,没想到还真是。” 秦鹤握了握他的手,很快松开,没接话,只微微一笑,“以李副局的身份,我们没见面是好事。” 李兴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哈哈一笑,拍了拍男人的肩,“秦总,以你如今的身份,怎么会怕这个?” 他年近五十才坐上副局这个位置,心思也算得上圆滑世故,见秦鹤没有要详说今晚案子的样子,便立马调转了话锋,笑道:“我听说最近孙家出了点事,孙氏股价跌得厉害,合作方都要跑没啦。” 他眯起眼,感叹似的叹了一声,“孙家的那个女儿还惹上了官司,天星娱乐的人来我这里立了案——啧,现在的年轻人,还是太浮躁了。” 他话里明里暗里踩了好几回孙家,明显是在跟秦鹤卖好,见他但笑不语,又看了眼楼上,笑着提议:“刚刚有人报警,说是碰见了持刀伤人的恶性/事件,不如......先让老刘去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再决定这案子要不要立?” 他说的这个“当事人”,其实就是在问秦鹤。 “不必。” 男人眼睫一抬,声音很淡,矜贵优越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公事公办。那位当事人和疑犯如何审问,李副局按规定来,不必征询我的意见。” 他拍了拍李兴的肩,又添了句,“您辛苦。” 李兴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当即摆摆手,脸上笑出了好几层褶子,“秦总这是什么话,区区小事——老刘,去楼上找报警的人,带回局里问!” 他又和秦鹤扯了几分钟的皮,捡着话题闲聊,说到秦鹤回国后的秦家大变动,好话更是不要钱地往外冒。秦鹤从头到尾只立在原地,惜字如金地应个“好”或“恩”,表情始终看不出丝毫波动。 李兴吞了口唾沫,心中感叹这位秦家掌权人的不动如山,很有眼色地停住了话头,点到为止。 “秦总,局里还堆着事儿呢,我就先走啦——今晚的案子您放心,绝不会出错。” 他本就是冲着秦鹤,才会这个点还跑来医院,这话不过是个托词罢了。 秦鹤点点头,算是受了这个情,语气温和许多,“过不了多久,秦家的变动应该就会结束,到时候,李副局可要赏脸来秦家吃个饭。” 这是他今晚说的最长一段话,李兴惊诧地停下脚步,被话里的内容一时震在了原地。 秦鹤本人却已转过身,身后跟着位助理,很快便消失在了视野。 他啧了一声,重新转过头,半晌,喃喃自语一句。 “后生可畏啊......” - “病人被刺四刀,主要集中在腰腹部,因为送来的时间有些耽误,已经严重大出血。”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严肃道:“虽然已经抢救过来,但仍处于重度休克状态,需要送进icu观察一段时间,才能决定具体的下一步方案。” 宋子嘉脸色苍白地立在原地,医生说罢,看见他身边站着的宋阮,一愣,显然是认出了她的身份。 前段时间关于这位女星的家庭传言沸沸扬扬,他一个下了班就低头刷手机的人,自然也都跟着了解了全部始末。 医生回过头,看了眼敞开的手术室,一时间有些为难,“icu的费用......医院遵循家属的意见,但我们建议,最好还是在病房内住一段时间。” 宋阮点点头,面不改色,丝毫没眨眼地拿起笔,在旁边护士给的单子上迅速签下名字。 “不用担心费用,我每天都会来医院结清。你们按最好的方案来,住多久都没关系——” 宋阮停顿几秒,苍白的唇瓣紧抿,“只要能救活她。” 主刀医生一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郑重点头,“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请宋小姐放宽心。” 末了,又忍不住补充道:“宋小姐心地善良,吉人自有天相,您母亲一定会度过这次难关的。” · 医生和护士都已经走远,旁边围观了许久的刘警官一动,这才迈步上前,笑着和宋阮握了握手,“宋小姐,你好。” 他脑子转得又快又活——出了电梯,一看是这位女星在手术室门前等着,再一联想到秦鹤方才的态度,立马便明白了这二位之间的关系。 刘警官觑着宋阮的脸色,小心地斟酌词语,“宋小姐,我们赶到现场时只抓捕到三名凶手。您弟弟报警后,其他四个逃的非常快,分成了两批,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调取监控,分批追捕,请您放心。” 宋阮点点头表示理解,精致明艳的眉眼有些疲倦,没说话。 “不过。”刘警官瞥见她眼里的倦意,赶紧说到正题:“案件的始末和具体人员我们都不了解,需要带当事人宋先生去警局做个笔录,您看......?” 宋阮没管身边弟弟的欲言又止,轻声回答:“警方怎么方便,我们就怎么配合。” 说罢,她礼貌性地握了下对方的手,脸上表情很淡,动作和行为却都很让人好感。 “这么晚赶来,辛苦各位了。” “宋小姐这是什么话,都是应该的。”他赶紧客套。 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完,刘警官和宋子嘉先行离开,只剩宋阮独自站在原地,眼睫半垂,没动。 空气中沉淀着消毒水的气味,有些刺鼻。半晌,她抓紧了身上的黑色大衣,手指陷在柔软布料里,用力地泛起了根根青筋。 “阮阮。” 身后有道熟悉声音,轻轻叫她名字,宋阮细密低垂的眼睫一颤,猛地转过身。 年轻男人就站在不远处,仿佛带了光,深隽矜贵的眉眼看着她,声音低沉而温柔。 “过来,我们回家。” - 初冬深夜,帝都市中心仍旧人流如织。 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雨滴不断拍打在车窗上,从窗里往外望去,夜幕中的城市一片迷蒙。 车里开了暖气,安静沉默的后座,依稀能从车窗上看见两人隐约的轮廓。 宋阮闭上眼睛,记不清是多少年以前,她从高中学校里出来,眼前也下了这样一场雨。 那时一个人独自站在学校门前,身旁不断有人撑着伞路过,她手遮着额头,想也没想地就冲进了雨里。 淋了半路,突然有个人从身后大力拽住她,力道毫不留情,将宋阮拽得生生转了个弯。抬起湿润的眼睫一看,林简撑着把伞,正脸色铁青地看着自己。 她粗喘了几口气,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手里还拿着把黑色大伞。看见宋阮吃惊的神色,一把将它塞进了她怀里,目光仍是冷酷漠然的,“你聋了是吗?!我喊你你听不见?” 说罢,见宋阮只是傻傻地盯着她,更加火大,“撑伞都不会?!我还要去接子嘉,懒得管你!” 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再看不见踪迹。 宋阮站在原地,湿透的校服紧紧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她却手握着那把伞,在雨中弯起眼睛,慢慢地笑成了一个傻瓜。 是有过这样的瞬间的。 二十三年的人生里,也曾经有过感动欢喜的瞬间,只是那些时刻太少了,容易被她遗忘在角落里,刻意记不起。 可现在想起来,酸涩却如同棉絮般扎进身体。一个个片段不断回放,每个瞬间,都是那样的不可忽视、闪闪发光。 · 宋阮再睁开眼时,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有什么冰凉的液体从眼眶滑落,浸湿了她的脸颊。 她吃惊地从车窗里发现,那是自己的眼泪。 身边的年轻男人双眸黑沉,沉默地看着她无声流泪。 心尖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他喉结滚动,这一刻,比当年得知秦晟出卖自己时更加无可奈何。 宋子嘉是她的血缘亲人,他一个外人,凭什么越俎代庖地替她惩罚? 身边的宋阮怔愣地看了车窗半晌,突然转过头,轻声问秦鹤:“我是不是很冷血?” “......” 男人没说话,缄默地看着她,眼底含着许多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宋阮随手揩去泪水,脸颊被刮蹭得狠了,苍白清透的肤立时便透出了一抹嫣红。 秦鹤这才皱眉,低声道:“我没这么觉得。” “阮阮,你一点也不冷血。” 宋阮又愣住了,半晌,捂住脸,突兀地笑了一下,“你这人......是不是觉得我做什么都没错啊?” 她的声音闷在手臂里,有种特别的质感,“我的亲生母亲现在就躺在急救病房,我却一点也不难过,这不是冷血是什么?” 车里的灯光打在她瘦削肩头,拉出了一道长长阴影,仿佛无形的锁链,压得她止不住弯起背脊。 秦鹤无奈地低叹口气,声音沉得发哑,“阮阮,不难过的话,你哭什么?” 不难过的话,为什么接到电话便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跑,踩着高跟鞋的脚扭了也丝毫没察觉。 为什么在来的车上焦急得握紧双手,到了医院后又控制不住自己,半点不留情面地教训弟弟。 为什么在他出了电梯后,看见她独自一人站在手术室门口的背影——纤瘦身体立得笔直,仿佛被抽干脊髓,失去了所有力气。 这样寂灭无声的难过,周围的空气仿佛都静了下来。 第41章 病危通知 “是啊,我为什么会哭呢?” 宋阮抬起脸,怔忪的眉眼蒙上了一层氤氲水雾,无端地衬得她有些脆弱易折。 “我不想哭的。”她声音淡下来,甚至还笑了一下,神情却仍透出苍白的色彩,“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它竟然止不住。” “我明明是恨她的啊......” 大颗大颗的泪水掉落,宋阮捂住脸,没过几秒,突然感觉手腕一凉——有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环上来,紧紧握住了她的腕骨。 下一秒,她被拽进一个宽阔微凉的怀抱,鼻端触及到男人坚固的胸膛,呼吸之间,全是她所熟悉的清淡气息。 宋阮抬起头,隐约看见秦鹤深隽的下颌线条,再往下,是藏在衣领后的凸起喉结。 “阮阮。” 男人的声音低沉喑哑,稍显笨拙地安慰,“别哭。” 这句短短的安慰像是一个开关,宋阮骨节泛白,猛地拽紧了他的黑色毛衣——泛滥的眼泪宛如决堤洪水,几秒后,无声无息地浸湿了秦鹤整片胸膛。 窗外是淅沥雨声,迷蒙夜色下,嘈杂的人流来来往往,神色匆忙。 车里是相拥的男女,后座沉静,女人埋首在他颈间,倔强地不肯发出丝毫声音。 秦鹤感受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半晌,手臂渐渐收紧,轻声叹出口气来。 - “林简已经在医院,你放心,她活不了多久。” 秦成琚的声音带着厌恶,透过电波传播,听起来有些失真,“从今以后,别再联系我。” 嘟地一声,那头已经挂断电话,清晨的薄阳穿过玻璃窗,照亮了房间一角。孙怜站在厚重的窗帘后,苍白的肤色宛如吸血鬼。 她神色不见快意,眉眼阴沉地点开通讯录,又拨通了另一个熟悉的号码。 “孙小姐?” 那头的男人小心翼翼开口,孙怜没和他废话,开门见山道:“现在派几个记者,去市中心医院楼下,蹲着宋阮。” 邹凯倒吸了一口冷气,慌忙低声问:“孙小姐,您还在打宋阮的主意?” “怎么,你怕了?”她冷冷反问。 男人一哽,随即苦笑几声,声音沙哑地承认,“是,我是怕了,那位宋小姐背后可是秦家太子爷!谁能不怕?” “前段时间《周刊日报》高层大换血,我已经被总公司辞退,连着栽培的几个年轻人也被一并辞去——孙小姐,您是孙家女儿,可以放肆,但我不行!” 邹凯决绝地摇头,语气斩钉截铁,“我不能再得罪一次秦家,所以对不起了,孙小姐。” 孙怜冷冷一笑,声音带着平静的残酷,“你怕得罪秦家,就不怕得罪孙家?” “你信不信我下一秒就让你彻底滚出这个圈子,再也翻不了身?” “孙小姐,你......!”那头的人脸涨成了猪肝色,急促开口,“你这又是何必?秦家太子爷摆明了就是要护着宋小姐,再怎么样,旁人也动不了她分毫。” “孙氏集团最近股价狂跌、合作终止,这些我也略有耳闻。聪明如孙小姐你,难道还看不出来秦家针对孙氏的原因?” 邹凯在另一头道:“我如果将这件事告诉秦家,就算是孙小姐亲自动手,我也能在秦家的庇护下安然无恙。” “所以对不起了,孙小姐。” 空气一片沉静。 砰的一声巨响,是手机砸在墙壁上粉碎的声音。 孙怜粗喘了几口气,双眼发红地盯着地板,阴郁的眸底全是怒不可揭的恶意。 - 短短三天,林简便被紧急抢救了不下三次。 时值正午,一声铃响,第九层的icu病房再次忙碌起来。手术前,医生又一次给病人家属下达了病危通知。 宋阮收到消息时,广告拍摄已经处于尾声。 这款高奢鞋履品牌是她上个月刚拿下的新代言,早在代言定下之日,品牌方就安排了地广宣传照的拍摄时间,宋阮这边不好轻易推掉。 好在拍摄时间定的早,一上午过去,已经拍完了基本的概念照。宋阮对工作人员致完歉,妆也未卸,踩着来不及换下的代言高跟鞋,一路匆忙地赶到了手术室门口。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病房外,对她摇了摇头,面容严肃。 “宋小姐,虽然这次已经暂时抢救回来,但您母亲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他拉下口罩,犹豫一瞬,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们发现,她早年生育时就留有病根,再加上这些年作息和饮食不注意,肾脏负担已经严重超标。” “这次刺伤的四刀有两刀插在了肾脏处,插/入距离超过四厘米,非常危险。再加上先前的大出血......” “我们建议家属做好相关的心理准备。” 正午的医院,楼下隐隐有嘈杂人声传来,宋阮站在原地,苍白的唇紧抿,没出声。 半晌,才点点头,细密的睫羽在眼睑下方打出了一小片阴影,看上去温暖又冰冷。 “我知道了,你们尽力就好。” · 宋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楼。 换上口罩,戴好鸭舌帽,她全副武装地走进电梯。看见墙壁反射处自己的身影,一时间竟有些晃神。 脑袋里很混乱,乱七八糟的,全是一闪而过的小时候的片段。 有宋子嘉闯祸后,推她出去顶包,林简明明知道不是她的错,却还是扯着她的头发痛骂,一旁的宋子嘉嘻嘻笑着,脸上没有半点愧疚。 也有她第一次来月事时,以为自己得了病,半夜害怕地蹲在厕所哭。林简发现后,罕见地没有对她冷脸,而是帮她放水洗澡,又出门买了卫生棉,仔仔细细教她怎么用。 末了,还起身去厨房,专门给她煮了杯红糖姜水。 姜水刺鼻,微辣中带着甜味。温热妥帖的杯壁贴在手掌心,仿佛能将她这些年受过的委屈也一律抚平愈合。 宋阮轻呼出口气,出了电梯,又很快坐回车里。 手机嗡地震动,她瞥见来电显示,垂眼按下接通。 “刘警官,什么事?” “宋小姐,案件的另外四名嫌疑人上午已经全部被捕,供认意愿强烈,现在已经审问完毕。” “这边还有关于您弟弟的一系列手续,需要您本人来一趟,您看什么时候有空?” “现在就有。” 宋阮眼睫一抬,单手将方向盘转了半圈,黑色宝马在路口处一个拐弯,而后迅速往警署大楼的方向驶去。 “我马上就到。” - 帝都的警署大楼位于市中心一角,从大楼正门进去,往左侧拐便是入口。 下午一点,刘警官准时站在电梯口前,等待宋阮到来。 等了几分钟,电梯终于叮地一响,脚踩细高跟的女人从里头几步走出,细密的长卷发垂在锁骨,脸上还带着几小时前未卸的上镜妆容。 尽管戴着墨镜,刘警官还是被她毫无瑕疵的精致面容惊艳了一瞬。回过神后,他立马面带笑容地迎上去,寒暄道:“宋小姐,您来了。” “刘警官。”宋阮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脸上扬起一个公式化微笑,声音也比电话里头温和许多,“关于这件案子的详情,有劳您给我仔细讲讲。” 两个人往警署的里层走去。一路过来,宋阮背脊笔直,目不斜视地迈开长腿,脸上全是习以为常的泠然,仿佛这里是自己的地盘,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在。 原先隐约围在周围的警员一瞧,八卦的目光更加躁动,手指一动,低下头便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字。 “是真的宋阮!活的会说话会走路的宋阮!!我爱了!!” “她为什么这么好看啊呜呜呜呜救命,和周围的人简直不是一个画风T T” “只有我关心宋阮到底为什么要来警局吗?上头连个标点符号都没透露,我的好奇心快要挠死我自己了!” 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隔绝了众人热火朝天的猜测讨论。 宋阮坐在灰色沙发右侧,摘下墨镜,清黑的眼瞳澄明透亮,开门见山道:“刘警官,我母亲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前的警官递来几叠薄薄的档案,不急不缓道:“这是关押在审讯室的犯人档案,都在这里。” “根据他们的口供和宋子嘉先生的笔录,我们初步判断,案情的大致情况是这样的......” ...... 初冬下午,灰蒙云层遮住了难得的阳光,宋阮眼睫未动,看着落地窗外巨大的绿色星巴克标志,脸上表情很淡。 半晌,她将视线移回一点,轻声问:“也就是说,绑架宋子嘉的,和持刀伤人的不是同一团伙?” “没错。”刘警官点头,“以黄顺强为首的这群人开赌场为生,宋先生在这家赌场共欠五百万的赌债,还清后,黄顺强又临时起了贪心——他绑架宋子嘉,借机向其家人勒索一百万。” “而持刀捅伤您母亲的人。”刘警官话语一顿,不露痕迹地觑了眼她脸色,接着道:“一共四个,前科劣迹累累,或多或少都在监狱呆过几年,是老油条了。” 宋阮皱起眉,“据我所知,宋子嘉不是会招惹流氓渣宰的人,他们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持刀捅他?” “这群人之间的联系不深,初步判断,应该是有人在幕后把他们召集起来,然后再唆使行凶。” “唆使行凶?” “对,”刘警官点了点头,“这群人招供倒是配合,只是个个嘴里的起因都对不上——他们滑头得很,基本上是在胡扯。” “请您再给我们三天时间,我们已经请到了侦查方面的专家,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追查到幕后凶手。” 第42章 亲亲宝贝 等到他们谈完整个案子,已经是下午三点整了。 对接好一切事宜,宋阮戴上墨镜,刚要起身离开,身后的人突然一顿,叫住她名字,“宋小姐,等等。” 宋阮稍显诧异地回过头,刘警官跟着站起来,同时拿起桌上一本略厚的书,对她笑道:“宋小姐,我送你出去。” 宋阮墨镜下的眼半垂,沉默几秒,点头。 “那就麻烦刘警官了。” 玻璃门打开,一身卡其色及踝风衣的女人几步走出来,海藻般的长发垂在锁骨处,随动作微微晃动,明艳中又带着些许风情。 她身上有股特别的气质,随意撩个头发都像在拍广告,办公室里的人视线无一不集中在宋阮身上,八卦的目光太过明显,被一旁的刘警官又一一吓了回来。 宋阮习惯了人群的目光聚焦,倒也没在意这些,她脚步不停,八厘米的细高跟踩在地板上,很快便消失在了警署大门后。 办公室的警员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有人啧了一声,难掩眼中的羡慕。 “瞅瞅人家那身段,要不怎么都说明星和素人有壁呢,我酸得想哭。” “天仙下凡这四个字我已经说倦了,宋阮真人过于能打惹!” “又是只有我还在好奇她为什么来警局吗??救命我快好奇死了!” 话题之外,也有人的关注点歪到了十万八千里,激动发问。 “话说回来,我没看错的话,她脚上穿的应该是J家新出的春夏系列?” “我也看见了!可是那款现在不是只出了官网图吗?各大门店根本没现货的,这个时候就能穿在脚上......” “新代言没跑了!再不济也能是个推广,我记得J家从来没请过亚洲人拍广告吧?宋姐牛批!” “宋姐牛批+10086!” 办公室里,几个妹子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对方,眼神相对间,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八卦。 · 另一边,宋阮和刘警官已经走到了先前来时的电梯口。 女人微微侧身,语气礼貌而疏离,“刘警官,送到这儿就可以了。” “行,行。”男人停住脚步,笑着点点头。他手里捏着厚厚一层图册,想到一会儿要拜托宋阮的事,老脸便止不住地发红。 按理说,宋阮虽然是知名度极高的明星,但基本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他好歹也有个大队长职务在身,根本不必这样殷勤周到地对待宋阮。 奈何家里养了个正读高三的女儿,青春期躁动不说,还处于即将高考这个敏感特殊的时期,他平常都要捧着哄着这位小祖宗,更别提小祖宗亲自好言好语拜托自己的事情了。 不要说和宋阮要签名,就是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得乐呵着一往无前地去。 “宋小姐。”给自己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刘警官终于抬起头,支支吾吾道:“我女儿她是您的忠实影迷,从出道开始就非常喜欢你。” 他边说,边打开手里的厚图册,“这都是她一点点收集的,从初中到高中,全在这里。您能不能给她签个名,再加上一段鼓励的话,这样也算让我完成任务了。” 宋阮一怔,随即莞尔。她摘下墨镜,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可以。” 刘警官松了口气,将衣服前兜挂着的笔递给她,道:“她马上就要高考,平常总是和我念叨你是她学习路上的动力,这下得偿所愿,肯定要乐疯了。” 宋阮闻言,又是一怔,清黑的眼睫半垂,拿着笔的手也不自觉顿住了。 好在刘警官没有注意到,他回想起女儿要宋阮写的话,半晌,硬着头皮,万分艰难地,一字一句道:“开头就写......我的...” “......我的亲亲宝贝,刘星闪。” - 下午三点,帝都的金融中心车水马龙,商业街繁华一片。 宋阮一路全副武装地出了电梯,CBD大厦的地下车库没开暖气,寒意顺着光裸的脚踝直往上钻,她抱紧双臂,开锁坐进了车内。 按下暖气开关,宋阮呵出口气,感觉车内空气暖和了点,这才空出手,打火踩刹车,边挂档边往后倒。 车身滑出一半,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喇叭声,宋阮以为是别的车主等得着急,于是没作声,手上默默加快了倒车速度。 没想到过了几秒,那辆车停在原地没动,见她没反应,又滴地按了下喇叭。 宋阮皱起眉,墨镜下的眼瞳往后视镜一看,右侧方是辆黑色宾利,车型的线条流畅漂亮,走的是低调奢华那一挂。 她看了几秒,随即收回目光,脚踩下刹车的同时,脑袋倏地一灵光,猛然想起了秦鹤那几辆车的一贯风格。 她顾不上更多,赶紧转头往后看,果然见几秒后,驾驶座上下来一个人,清瘦的身影往这边望了眼,神色颇为无奈。 是李观。 宋阮认出来他,是一直跟在秦鹤身边的总助理。 她倏地刹车熄火,打开车门,踩着高跟往黑色宾利的方向走。 李观也几步迎上来。走近了,他反而垂下眼睫,并不直视她,只恭声道:“宋小姐,又见面了。” 宋阮熟捻地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直往后面的黑色宾利里瞧。 李观见状,微微一笑,向她解释:“秦总现在还在公司,越州国际的酒店项目接近尾声,合作方和秦总还有几个会议要开。” 宋阮啊了一声,了解情况后,又略带疑惑地看向李观。 既然秦鹤不在,那为什么要按喇叭让她下来? 李观见她只穿了件卡其色风衣,里头是白色的针织连衣裙,高跟鞋的绑带缠在瘦白脚踝上,看起来十足“美丽冻人”。 他一顿,默默加快了语速,“秦总知道您去了警署大楼后,让我来接您去公司,他忙完这阵,六点钟就能准时下班。” 刚说完,宾利后座车门一开,下来了一个黑衣人。 李观神色未变,对欲言又止的宋阮一笑,接着道:“车不用担心,我派人帮您开回去。” - 秦氏集团财大气粗,在帝都中央商业区有三座CBD大厦,依次从高到低,有序林立于西南旺角。 下午三点二十,一辆黑色宾利往大厦方向驶来。 几个前台接待员无意间抬头,便看见这辆熟悉的车缓缓刹住,而后停靠在她们这栋越州国际的总部办公楼下。 有几个小姑娘大概是刚来,咦了一声,神色诧异。 “那不是秦总的车吗?他一直在办公室,根本没下来啊。” “难道是李助理?可是最近公司没什么合作方要来,干嘛工作时间出去哦。” “摸鱼被抓.jpg” 像是在回答她们的疑惑,黑色宾利的驾驶车门一动,西装革履的青年从里头下来,清俊的脸上神色淡淡。 他边整理衣襟边转过身,径自绕到车后座,稍稍弯腰,拉开了车门。 前台们被他这副郑重其事的架势搞得莫名,还以为什么重量级的合作方要来,赶紧整理了一番仪容,端正地立在半环式台面后。 几秒后,宋阮戴着墨镜,缓缓从车里下来,站直了身体。 李观引她进入一楼大厅,在前台们震惊无比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踏进了总裁的专用电梯。 直到电梯门关闭,往顶层的秦鹤办公室直直上升,前台们才纷纷回过神,目瞪口呆地面面相觑。 “???我眼花了吗?那女的谁?怎么进了秦总的电梯??我们太子爷终于有了小金丝雀吗!!” “震撼我全家.jpg” “那个人是宋阮!!绝对是!我见过她真人,不是我立马倒立拉稀!!” “???” “??小陈你未免也太拼......” 于是在倒立拉稀的绝对保证下,“宋阮进了秦总办公室”这个消息便如同改革春风般,瞬间吹遍了越州国际大大小小的群。讨论程度之激烈,堪比上次秦鹤被放鸽子折返公司。 等待电梯上升的几分钟里,李观点开不断刷新消息的手机,看完聊天内容,淡定如他也不禁抽搐了一下脸皮,无语凝噎。 倒立拉稀什么的...... 叮地一声,李观收拾好表情,带着宋阮进入秦鹤办公室,转过身,“宋小姐,秦总的会议还有十分钟结束,您可以在这稍等一会儿。” 宋阮点点头,对他礼貌一笑,“好的,谢谢。” 厚重木门被轻轻关上,宋阮站在原处,环顾了一圈秦鹤办公室。 入目是整套几何状的办公用具组合,风格简洁,颜色冷淡。黑白灰的金属质感很强,和秦鹤身上清冷矜贵的气质倒是相配。 最右边还有一扇门,通往配套的总裁休息室,宋阮没往那边去,而是坐在了前头会客厅的真皮沙发上。 她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跑,事关母亲的案子,脑海中的神经便时刻紧绷着,直到此刻身在秦鹤的办公室,她才能放松些许——尽管初次踏足这里,她却有种诡异的安心感。 办公室里开着自动恒温,她靠在沙发背面,想象着秦鹤平时是怎样在这里办公谈事,不知不觉间,心神慢慢松懈下来,眼皮也越来越沉...... 作者有话要说:日六达成!夸我!!(⊙v⊙) 【以及这里出现的星闪宝贝,会在系列文《今夜星闪闪》作为女主出场噢~】 - 第43章 安宁 “秦总,这次合作很愉快。” 会议室的门打开,秦鹤和身边的合作负责人并排走出来,身后跟着各自的助理,一群人边聊工作,边往电梯的方向走。 “我还有点事,就不送诸位了。” 秦鹤和负责人握了握手,又敲定了下次的收尾时间,这才让副助理跟上去送人。 电梯门合上,男人转身,神色寡淡地往办公室方向走。身后已经归位的李观拿着平板,一板一眼地向他汇报:“秦总,半小时后还有一场和金鼎负责人的视频会议,资料已经发在您的邮箱。” 秦鹤脚步未停,揉了揉眉骨,一言不发地听——连轴转了整整三天,疲惫让他此刻异常沉默。 李观眼观鼻鼻观心,语速加快地汇报完所有工作,而后略微一顿,又道:“宋小姐十分钟前已经到了您办公室。” 秦鹤嗯了一声,半晌,松了松领结,“辛苦。” 能者多劳,李观身为他的总助理,忙碌程度恨不得一秒掰成两半过,派他去接人,着实有些大材小用了。 李观受宠若惊地低下头,没多说什么。 两人已经走到办公室门前,秦鹤推开门,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淡声道:“秦海的项目资料,一小时后整理好给我。” 李观:“......好的秦总。” 说好的辛苦呢? · 关上门后,偌大的办公室一片安静,只听见中央空调的嗡嗡响声,沉谧地有些异常。 秦鹤脚步一顿,看向不远处沙发上侧躺着的那个纤瘦身体。 宋阮睡着了。 男人缓缓走过去,没出声,眼睫垂下来一点,并不急着叫醒她。 因为站着的缘故,他的姿势显得颇为居高临下,高挺的鼻骨很锋利,侧面看去,有种剑刃出鞘般的冰冷淡漠。 然而那双眼却是温柔的。瞳仁清黑,寡淡的神色带了笑意,整个人便柔和下来,显出了一股截然不同的氤氲温情。 大概是暖气的温度太高,宋阮脱下了外套,卡其色风衣搭在沙发椅背上,她的头就陷在那片柔软衣角里,睡得格外安稳。 凌乱柔软的发丝铺在上面,露出半张莹润精致的侧脸,睫羽垂下,红润唇瓣也安静地抿着。 秦鹤站在沙发前,就这样静静看了她半晌。 时间分明是忙碌而紧凑的,邮箱里堆积了一大堆待他审批的文件资料,半小时后还有一场视频会议,合作方很刁钻,连他也要处处留心对待。 但此时此刻,他站在宋阮面前,在这一室沉静中,格外神奇地发现——越靠近她,他的心便越发安宁。 即便还有一大堆永远也做不完的工作、永远也去不完的应酬,但只要看着她,就好像也没有那么疲惫厌倦了。 秦鹤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弯下腰,一只手穿过女人膝弯,另一只手绕至肩头,轻轻巧巧地抱起了宋阮。 慢悠悠地走到休息室前,他踢开半掩的门,将怀里人放在落地窗旁的床上,便打算起身离开。 一直安静任他动作的人却忽然皱眉,呓语几声,倏地抬起细白手臂,紧接着,软绵绵地勾住了男人的后颈。 秦鹤稍稍挑眉,没挣扎,只是垂下眼睫,看向仍在熟睡中的宋阮。 他想到几个月前,他们在酒店的那一晚。 当时的情形和现在大致相同,可他如今的心境,却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莫名轻笑,秦鹤将她的手慢慢拿开,帮她调整好睡姿,又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被子外。 最后看了眼宋阮,男人这才转身,离开了总裁休息室。 - 宋阮醒来时,落地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华灯初上,阑珊的灯火汇成一片黄金灯海,仿佛能将夜色都映亮。从楼上往远处眺望,隐约可以听到嘈杂的人流车声,夹杂着几段重复的电子旋律,听起来略显熟悉。 宋阮还未从睡梦中回过神,愣愣地听了会儿,许久才反应过来,楼下播的是圣诞经典曲目jingle bells。 她缓慢地移动视线,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念头是,这么快就圣诞节了吗? 时间过的真快啊。 宋阮感慨地叹出口气,低下头,看见搭在自己腰间的西服外套,又呆呆地环顾了一圈四周,终于脑筋迟钝地开始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在床上醒来? 下一秒,女人倏地从床上弹下,蓬松黑亮的卷发搭在锁骨,发梢略显凌乱,懵懂的脸上写着大大的疑问——“我是谁我在哪我不是在沙发上睡着了吗?” 秦鹤推开门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宋阮。 他眉梢挑起,看着一脸懵圈的女人,声音带了显而易见的笑意,“什么时候醒的?” 宋阮像是被吓到,啊了一声,转头看向门口。 清黑的双眸还带着蒙蒙雾气,一见是他,语气却已不自觉软了下去,“刚醒......我怎么会睡着了?” “你太累了。”秦鹤靠在门框边,神色温和,“我看你睡得安稳,就没叫醒你。” 她哦了一声,秦鹤眼睫未动,又问:“饿了吗?” 宋阮摸了摸肚子,几秒后,后知后觉地皱起眉,点头,“饿了。” “那就穿上外套。” 秦鹤眼里带了笑意,轻声道:“我们出门吃饭。” · 晚上七点,晚饭过后的上班时间,越州国际的员工们手拿纸装咖啡,悠闲地聚在一起讨论八卦。 今日的话题无一例外,都围绕着“宋阮和秦鹤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一主题展开。 “诶,话说那个女的到底是不是宋阮啊?”有女同事疑惑。 一旁的男同事摇摇头,“不知道,反正身材和气质是真的好,秦总眼光还是不错的!“ “说不定不是那种关系呢,秦总一个工作狂,哪来的时间交女朋友?”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不算小的动静成功打断了员工们的讨论——说曹操曹操便到。 众人视线一转,莫名屏息,齐齐看向了总裁的专用电梯方向。 几秒后,年轻的男人几步从里踏出来,神色淡淡。 他没穿外套,白衬衫搭黑西裤,宽肩窄腰地站在那儿,一如既往地发挥出了“秦氏门面”该有的优越水平。 众人目光微动,往更里面看去。 身后半米不到,戴着墨镜的女人神色自若,和秦鹤一起走了出来。卡其色风衣束着腰带,光裸的脚踝细细一截,在灯光下泛出冷白的光泽。 员工们震撼到忘记表情管理,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太子爷和另一个女人走在一起,肩并着肩,背影看上去居然还莫名相配。 直到司机拉开车门,二人一起上了那辆来时的黑色宾利,油门一响,车子一个甩尾,绝尘而去。 她们这才猛地回过神,激动地差点儿手舞足蹈。 “啊啊啊啊太子爷真的养金丝雀了!!!” “那个是宋阮吧?是吧?这个世界疯了,太子爷居然找了个娱乐圈的?!” “震撼我全家的水平,宋阮、不,宋姐牛批!!!” “宋姐牛批+1” “宋姐牛批+10086!!!” - 秦鹤他们这次吃饭去的还是明港饭店。 穿过熟悉的嵌珐琅山水屏风,房间内的摆设一切如旧,只不过餐桌中央摆的花换成了风信子。紫色的一长团,开得很好,空气中都浮动着淡淡花香。 现下已是十二月末,也不知餐厅老板花了多少心思,从哪里变出来这么一束盛开的三月花。 菜品很快上齐,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宋阮突然抬起头,不经意似地开口:“上次在这里,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她问的随意,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莫名很在意秦鹤的回答——上次又是小提琴又是开红酒的,总不可能只想和她吃个饭而已。 应该是有些重要的话,被林简的事打断后,没能说出口。 她咽下嘴里的水果沙拉,眨眼看向对面的秦鹤。却见男人神色如常,放下手里的刀叉,声音也淡淡,“没什么。” 短短的三个字,说完便没了下文。宋阮狐疑地盯他半晌,眼睛都瞪酸了,也不见秦鹤表情有什么变化。 她只好用银叉子挑了块玻璃果盘里剩下的青瓜,妄图用吃的堵住自己泛滥的好奇心。 吃到最后,宋阮眉眼低垂,细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打出了小片阴影,宛如蝴蝶欲展开的翅膀。 秦鹤不露痕迹地看她一眼,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等这阵子忙完。” 宋阮倏地抬头,就见男人慢慢往后靠上椅背,双手松松交握着,眼里仿佛有笑意闪过。 那笑意很淡,衬得男人眉眼的温柔也淡淡。 “忙完后,我再告诉你。” · 从明港出来后,秦鹤送宋阮回她的公寓住处。 黑色宾利在高架飞驰,帝都的商业区灯火通明,从车窗往外看,能看见路边商店挂着的红绿色装饰品,就连树杈上也缀满了五颜六色的彩灯。 等红灯的间隙,宋阮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熟悉旋律,她微微侧目,街道边琳琅满目的橱窗里,有人用彩色水笔写了几个大大的英文字母。 Merry Christmas。 宋阮低下头,掏出手机,摁亮屏幕:十二月二十号,离圣诞节还有五天。 感慨似的,她呵出一口气,转头对身边的人道:“没想到马上就是圣诞节了。” “明明上午的时候,街上还没有这些的。” 男人没说话,宋阮也不在意,自顾自道:“圣诞一到,应季的广告也要开始拍了,再加上医院那边,接下来我应该会很忙。” 秦鹤闻言,终于从陈旧的记忆中回神,抬起眼,清黑的眸盯着她,没出声。 “所以。”宋阮朝他笑了下,背后是阑珊的冬夜灯火,喧闹又嘈杂;眼里是潋滟的眸光水色,明艳而温柔。 交通灯由红转绿,司机踩下油门,驶离繁华的商业区,女人的声音便也跟着变轻,揉碎在了欢快的圣诞歌里。 可秦鹤还是听见了那含笑的一句,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你还没说的话,不要让我等太久啊。” 第44章 七年 将宋阮送至公寓后,秦鹤又吩咐司机掉头,开回越州国际的CBD大楼。 车里没开灯,明灭的光线透过车窗照在男人侧脸,他面上含了些疲惫,正靠在椅背上阖目休息。 临近年末,越州国际的各项合作都在这时更新,许多工作会议等待着他审批通过。仔细一算,今晚在明港吃的这顿饭,竟是他三天以来最规律的一顿。 呼出口气,男人沉默地闭着眼,突然间,有什么东西开始嗡嗡震动,打破了车内的一片安静。 秦鹤眼睫半睁,漆黑的瞳仁一转,看向座位右侧。 光线暗沉,刚才宋阮坐过的位置上,有台黑色的手机正躺在不远处,大概是因为主人的粗心大意,就这么被遗忘在了秦鹤车上。 此刻屏幕亮起,上头跳动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李佳仪。 秦鹤看了几秒,伸手拿起来,按下接通。 那头的人不等他说话,便自顾自地开口,声音叽叽喳喳的,像只麻雀,“阮阮你在哪?我钥匙忘在江郝那儿啦,你快回......咦?” 女孩声音一顿,看了眼不远处刚从电梯里出来的宋阮,怔愣两秒,又看了眼手里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半晌,惊恐地尖叫一声,扔下手机,转头就往身后跑去—— “救命!有鬼啊!!” - 等到搞清楚这场乌龙,李佳仪已经吓得叫破了嗓子。 幸亏这附近没什么邻居,否则以她八百分贝的音量,说不定能把楼下的那条贵宾犬给嚎来。 开锁进门,宋阮接过手机,安抚性地摸了摸李佳仪的脑袋,无奈一笑。 “不用现在就送过来,你那么多工作等着,多浪费时间。” 她换鞋走到客厅,坐进柔软的沙发里,轻声道:“等你到公司了再让人送过来,或者明天我去拿,都可以。” “......这是私人号码?”那头沉默半晌,没头没尾地问。 受了惊吓的李佳仪已经放下挎包,走进浴室,哗哗的流水声响起,宋阮嗯了一声,“是私人号码。我这里还有一台手机,是工作用的。” “那就等我先回公司,再让司机给你送过去。”秦鹤的声音略哑,带着疲惫。 “好。你今天也早点休息,别熬太晚。” “嗯。” · 后座暖气开得很高,电话挂断后,车厢内又陷入了一片沉静。 秦鹤坐在这片沉静中,想要闭眼,脑海里却没有星点睡意。 街道上还在播着圣诞歌,熟悉的旋律隔着些距离,隐约传进了车厢里。他微微侧头,就看见了不远处树杈上挂着的红绿色LED串灯。 一闪一闪的,还在发光。 帝都的圣诞气氛很浓郁,和伦敦比起来,竟也相差无几。 秦鹤盯着那点光,面无表情地想:只不过因为伦敦是国外,所以节日即将来临前,大家更能热闹起来。 热闹到他独身一人在伦敦时,也曾被同系但不熟的同学拉出门感受过。 傍晚的街道上落了薄薄细雪,提早半个月便能看见圣诞树摆在商店门口,裹着棉袄的学生们聚在一起欢闹,脸颊藏在厚厚围巾里,只露出冻红的半个鼻头。 只不过这些和他都没什么关系。 少年时期的秦鹤站在人群边缘,满身清冷,围观完众人的欢笑,招呼也不打一个,转身便走,漆黑的瞳仁里全是淡漠和荒芜。 连表情也带刺,旁人走近一点,立马就会被扎得鲜血淋漓。 交通灯由绿转红,司机踩住刹车,停靠在了人行路口。 细微动静让后座的男人回过神,秦鹤眼珠微动,从陈旧的记忆中倏然挣脱出来。 他有些疲惫地闭上眼,抬手揉了揉眉骨。 动作翻转间,不经意碰到宋阮的手机,不知怎的,那黑色屏幕倏地亮起,界面突然跳转到绿色的微信界面——竟是莫名其妙地自动解了锁。 秦鹤动作一顿,刚打算重新关掉,视线无意间一瞥,就看见手机页面里,宋阮悄悄收藏的两条语音。 也是她收藏的唯一两条语音。 对话框上,“秦鹤”两个字成功让男人停下了动作。 他眼睫半垂,许久,轻轻点开了播放。 ——“虽然那时候不认识,但我知道,宋小姐一定是个好演员。” ——“因为是你。” 不高不低的声音,清冷低磁,听起来有种温柔的认真。 秦鹤眼睫颤了下,立刻便回忆起来,这是几个月的澄清会前,宋阮截图问过他的问题。 ——“秦先生认识我吗?” “虽然那时候不认识,但我知道,宋小姐一定是个好演员。”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是你” 窗外红灯再次转绿,变幻的光线打在后座椅背上,明灭闪烁。秦鹤低下头,垂着眼睫看那几条聊天记录。 半晌,冷淡的唇角翘起,突然就“呵”的一下笑出了声。 只是那些被他刻意压下的冗长回忆,宛如巨大而呼啸的漩涡,瞬间将他拽下淹没。秦鹤站在陈旧的时间上游,久违地回忆起了从前。 在伦敦的那七年。 他那时的确是知道宋阮的——早在五年以前,《星际轨道》在国外上映的时候。 · 秦鹤前十八年的人生堪称帝都名门子弟的模范校本。 出身于最上层的豪门秦家,从小就是家族的重点培养对象,自身成绩也足够争气,拿出去炫耀能让许妈妈吹得底气十足喜笑颜开。 虽然爹妈家庭不和,但放眼望去,帝都的豪门就没有能做到真正举案齐眉的夫妻,商业联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且或许是秦鹤天生就有点冷心冷肺,他对此从来就没产生过什么难过的情绪。 就连父亲对家里的儿子冷漠无情,反而将一个私生子疼得如同眼珠子,十几岁的秦鹤路过看见了,也从不放心上。 心情好时甚至还会顺带打个招呼,虽然另外两个人表情都很让人不顺眼就是了。 十八岁的前一天,这样习以为常的日子,就在这一天戛然而止。 他从学校坐车回家,司机不小心撞到了人,下车查看时,身后有人用力捂住秦鹤的嘴,粗暴地将他拖进了另一辆车里。 捂嘴的纸巾浸了乙醚,他被舅舅秦海的人绑至码头,下狠手打断了几根肋骨,末了,那群雇来的人在夜色掩护下,将已经半昏迷的秦鹤扔进了公海,想要来个死无对证。 少年在冰冷刺骨的海浪中挣扎,从未觉得死亡离他如此之近——人的求生欲多么强烈,他以死博生,奋力爬进了附近的集装箱,阴差阳错下,万分狼狈地逃到了Y国。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身在海里泡过的脏衣服。秦鹤找到了秦家在伦敦所驻的分公司,却被前台以“没有身份证明”为由,赶出了公司的大门。 他是这一代秦家唯一的嫡长孙,这张脸就是无形的通行证,说认不出他,借口也过于可笑了。 唯一的解释便是,那位远在地球另一端的舅舅手眼通天,连Y国的秦家分支也已经被他完全收买。 那时独自一人,没有身份证明,也没有临时签证——他在成年的这一天,从众星捧月高高在上的帝都秦家长孙,变成了一无所有、必须要像老鼠般活着的偷渡黑户。 这几乎是断崖式的落差,一夜之间,让他的生活从此天翻地覆。 异国他乡的街头,混乱肮脏的贫民窟,充满尖叫和血腥的地下黑拳场。 在y国的头一年,这些地方,是少年时期的秦鹤最长混迹其中的据点。 眼神麻木地上台,也曾被对手打得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咬紧了牙关,直到口腔里全是铁锈般的血腥味,挣扎着,在全场兴奋的口哨声呐喊声中,狠狠地将对手打趴在搏击台外。 管制的麻醉剂、台下高声欢呼的观众、扔上来一叠又一叠带血的钞票、还有弥漫在四周、早已闻腻的酒精和烟草。 那些他只要一停下来,就对未来深感迷惑、自我厌弃的日子。 混乱颓丧的一年,但好歹也脱离了贫民窟,在霍戈斯的帮助下,拥有了新的临时身份。打电话回国,接通的一瞬间,他竟也罕见地感觉到心绪起伏。 接电话的是秦老爷子,声音沙哑,和一年前一样,带着和蔼笑意,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仿佛无缘无故失踪了一年的不是他亲孙子,而是一个陌生人。 秦鹤心中仅存的那点温情,就在这样普通的一问一答中,消融于无声,再没留下半点痕迹。 那之后秦老爷子给他寄来了身份证明,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份长期留学所需要的盖章签证。 气质已然大变的少年低下头,看着面前这份签证,眼里的情绪冷漠得让人心惊。 消失整整一年,他终于联系上秦家掌权人、他的亲爷爷。一番不痛不痒的询问后,秦鹤却被这份签证无情地告知。 你被放逐了。 · “风声鹤唳”这个笔名,出自于秦鹤自己的中文名字。 秦老爷子为他选的学校倒并未刻意为难,而是属于当地出类拔萃的那一类,金融系出过的高材生闻名世界,他的意思也很明确——有没有资格重回秦家,就在这四年证明给他看。 那时年轻,不懂得违背规则,只是憋着一股气,要证明给放弃了他的那些人看——他并非池中之物,他是遇风雨便化龙的金麟,生来便能将他们踩在脚下。 重压之下,少年秦鹤开始拿起笔,逐渐构建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庞大世界。 《星际轨道》便是在那时慢慢写出来的。 第45章 星星 既定的储君在登基前一天失踪,经历了千难万难后,成功收复领地,将背后作祟的反派永生放逐去了星球边际。 俗套的剧情,却因为他不俗的文笔而在国内大火。签约、出版、发售,《星际轨道》第一册 售罄后,他账户上的数字已经达到了一个颇为可观的程度。 一年后,《星际轨道》的第二册 ,也是最后一册发售,成功在国内掀起一阵科幻狂潮,无数电影公司制作片方向他投来橄榄枝,重金聘请他成为专业编剧。 里面甚至还有秦氏集团旗下的天星娱乐。 世事难料,果真难说。 直到《星际轨道》被改编成电影,正式在伦敦上映时,秦鹤亲自去了电影院支持。 好歹是自己的作品,拍出来再烂,总不能不闻不问。 那时候秦鹤是这么想的。 两小时四十分钟,主要剧情清晰明了,特效CG堪称国内最佳,连里头的服装也尽可能地向原著靠拢,不可谓不精彩纷呈。 但少年秦鹤只是坐在已经散场的电影院里,脑海里反复播放着,竟然是那个开场只出现了短短几秒的黑发诺亚。 或者说,是饰演女主角诺亚的,十九岁宋阮。 他一路沉默地回到单身公寓,魔怔般,从网上搜刮了一通关于宋阮的资料——她是国内知名影校的大一新生,演艺经历为零,出道处女作便是这部《星际轨道》。 她真像颗星星。 秦鹤想。 那双眼睛太亮了,是水洗琉璃般的一尘不染。潋滟波光藏在眸中,偏偏又长了张明艳动人的脸,红润唇瓣一抿,灼灼如四月桃花。 这样的女孩,理所当然地在国内开始大爆走红。 这场电影也仿佛是一切好兆头的开始。 版权费在账户上慢慢累积成了一个可怕的数字,秦鹤逐渐习惯伦敦的生活,放弃地下黑拳,用这笔钱和合租的室友沈森一起开了家猎头公司。 他刚进学校一年,凭借出色的外貌和成绩,已经成为金融系的风云人物。但校园和社会终究不同,公司没开多久,他们便经历了数次争吵分歧甚至散伙的危机。 他把这家公司当成了重回秦家证明自己的砝码,三年精力尽付其中,在无数次跌倒站起的循环里,终于做出了十足亮眼的成绩。 秦老爷子亲自来到Y国,以合作人的身份,在伦敦寸土寸金的金融区、CBD大厦的七十二层办公室内,见到了这个被放逐五年之久的嫡长孙。 · “回来吧。” 老爷子喝了口茶,许久,眉间深刻的纹路松开些许,“公司那边,你爸爸他力不从心,你回来也好,就在一旁帮衬着点。” “另外,你舅舅的事情,等过段时间,我会亲自给你个交代。” “我会暂时留在伦敦。”淡淡的声音响起,带着些漫不经心,听起来颇为随意。 老爷子品茶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看向对面黑发黑眸的男人,“怎么?出去几年,秦家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语气仍是和蔼的,仿佛只是随口的玩笑,又像是暗含机锋的警告。 秦鹤却丝毫不吃他这套,继续道:“H&S还有很多发展空间,沈森已经回国,他的工作暂时交接到了我手上。” 年轻的男人轮廓深隽,双手松松交握着,那张脸上早已褪去青涩稚气,换上了一副淡定自若的从容姿态。 “这段时间我应该会很忙,回秦家的事,我们之后再谈。” 老爷子眯眼看着他,僵持片刻,突然问了句:“阿鹤,当年的事情,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老人声音沙哑,含了些温情意味,仿佛只是普通亲人间的问话,充满了关切和安慰。 秦鹤却只掀了掀眼皮,神色既寡淡又无趣,“爷爷,过去的事情,现在不必再提。” 他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手敲了下桌上的企划案,淡淡道:“还是回到正题,关于秦家和H&S是否开启长期合作——” 老爷子不甘心地放下茶杯,哑声打断他:“你到底如何才肯回来?秦海的事情,等你回国,我立马卸了他的所有职位,如何?” 男人动作一顿,挑了挑眉。 落地窗外是繁华喧嚣的异国街道,他似笑非笑地勾起唇,神情如同窗外风景般,陌生而冰冷,“爷爷,我已经说过了,关于回国,我们之后再谈。” “至于具体的时间,恕我无法给出答案。” “你......!” 老爷子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脸色难看得泛青,宛如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错事。 秦鹤神色未变,看了眼桌上已经冷掉的茶杯,吩咐助理清理掉一切,继而又马不停蹄地投入了新一轮工作。 他业务繁忙,秦老爷子的到来离开,仿佛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秦鹤无暇分心,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一个。 之后的两年,如果硬要秦鹤回忆,只能是写满了忙碌两个字、泛着金属光泽的高速画面。 办公桌上,被压至角落里的《星际轨道》海报早已落满灰尘,他偶尔会在空闲时回忆起那个惊鸿一面的女孩,写下《点朱唇》时,也曾想过她来饰演笔下人物会如何。 只是不知为何,国内娱乐圈里,再也搜不到宋阮的任何消息。 她就像是一颗还未升起就已坠落的星星,在他的世界里留下一道浅浅痕迹后,又悄然无声地没了踪影。 直到两年后,秦鹤正式回国,全面接管秦氏集团。 - “秦总,到了。” 秦鹤从冗长陈旧的记忆中倏然回神。 细密的睫羽倾覆,他沉默几秒后,将宋阮的手机递给司机。 “送回南区公寓。” “是。” 迈步进门,李观已经整装等在电梯门口。待秦鹤走近,便点开手里的平板,开始向他汇报之后的行程。 “秦总,金鼎那边程序已经走的差不多,拟好的合同在您办公桌上。” “另外,秦海的项目资料也打包发在了您的邮箱,一小时后还有行政部的小会,地点就在楼下会议室。” ——忙碌匆匆的节奏扑面而来,瞬间就将秦鹤那点微不足道的情绪冲散了。 男人神色寡淡,点点头,“会议提前二十分钟,地点不变。” 走进办公室的前一秒,他脚步微微顿住,朝门口坐着的副助理吩咐了一句,“一杯美式黑咖。” 这架势,看来又是要通宵工作的节奏啊...... 副助理在心底感叹一声,动作利索地起身开始泡咖啡,同时手指飞速一动,给群里八卦的姐妹们通风报信。 “秦总回来了,还要了杯咖啡......估计是要喜提通宵了=_=” “???他不是约会去了吗!有毒吧这男人!温柔乡哪里不好了要跑来工作!!” “是我不配,救命我想下班啊呜呜呜呜TAT” 不管下头的员工如何哀嚎,秦鹤还是冷漠无情、马不停蹄地坐在办公桌前,开启了新的一轮工作。 - 刚审批完一打积攒的邮件,眼皮突然开始酸胀,视野模糊几秒后,又重新变得清晰。 秦鹤面不改色,停下动作,摸出了一副浅金边的细框眼镜。 冰凉金属架上鼻骨的一瞬间,不知怎的,他脑海中忽然蹦出了第一次在片场看见宋阮的画面。 是在片场,隔着嘈杂人群和暗沉光线,秦鹤猝不及防地看见了五年前的那颗星星。 她站在摄像机前,眼睫垂着,适时地落下几串泪珠,一张脸宛如梨花带细雨,清艳又动人。 想起她,紧绷的心神便不自觉地一松,紧接着又记起了几个月前的一个个画面—— 散场后,她独自一人的背影。采访时,一列主演中最边缘的位置。电影发布会上,被记者明目张胆刁难也不怕报复的对象。 他看着这颗星星跌进了尘埃,默默看了许久,某个时刻,忽然惊奇地发现——星星即使身在淤泥,那双眼睛竟也一如往常、纤尘不染地发着亮。 亮光穿过了重重迷雾和晦暗岁月,不掺任何杂质,依旧剔透而清澈。 十九岁的宋阮和现在的宋阮慢慢靠近,最后完全重合——仅仅是无意间的一回眸,就把秦鹤生生钉在了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年轻的男人眼睫半垂,半晌,摘下眼镜,神色变得异常温柔。 她是他人生的星星。 秦鹤想。 星星不该在尘埃里,她应该挂在长空之上,生来便被仰望钦慕。 众星拱辰、珠围翠绕,这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 夜里十点,越州国际大楼仍旧灯火通明。 李观接到电话,起身轻轻敲门。 “秦总,李副局的电话。” “接进来。” 电话很快接进办公室,秦鹤按下免提,声音寡淡,“李副局,什么事?” 那头的男人干巴巴笑了两声,道:“秦总,是这样的——关于宋小姐母亲的案子,我们已经有了明确的眉目。” 秦鹤没接话,继续翻着项目资料,等他说下文。 李副局也识趣地没卖关子。 “是这样的,因为犯人态度十分油滑,我们派了专业人员问话。关于宋子嘉的赌债来源,大概四分之三是赌场老板黄顺强刻意引/诱所致。” “这个黄老板嘛......”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瞬,而后开口:“背后的人是孙家。” “宋小姐微博上也有录音,秦总您应该知道。” “除了孙家,还有谁?” 秦鹤神色毫不意外,视线仍停留在屏幕的合同上,漫不经心问道。 仅仅是孙家,还不足以让李副局亲自给他打电话。 “秦总,刺伤宋小姐母亲的,和黄顺强是两拨人。” 电话里传来一阵窸窣声,像是翻开了什么文件。 李副局停顿几秒,良久,还是犹豫着开了口,“持刀伤人的嫌犯中,有人招供......是受秦家的人所指使。” 作者有话要说:秦总:阮阮是我人生的星星(坚定 - 第46章 订婚 秦鹤手里的动作一停,终于抬起眼,反问一句:“秦家?” 那边碍于秦家错综复杂的关系,没有回答,只是这片刻的沉默,已经足够说明了态度。 秦鹤瞳仁漆黑,眼里的情绪翻涌,宛如窗外深不见底的夜色。 半晌,忽然开口:“秦成琚。” 短短三个字,却带着深入骨髓的冷意,仿佛淬了血的锋利刀刃,让人不自觉心生惊惧敬畏。 李副局听他说出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名字,用的还是这副语气,不由得心中一跳,胆战心惊道:“秦总真是神算......这、初步调查,有几个犯人确实和秦公子有过联系。” “并且我们还调查到,秦公子他四年前......仿佛是、是唆使人,撞死了一位中年男人。” 秦鹤一滞,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闭了闭眼,沉沉问道:“他撞死了谁?” 那边的李副局冷汗连连,犹豫半晌,终于破罐子破摔般,道:“宋阮小姐的父亲宋城!四年前他的死有蹊跷,并且和秦公子有很大关联!” 这话不亚于一道惊雷,在寂静的办公室猛地投下,李观心中一惊,冷汗瞬间浸湿了整个后颈。 秦成琚找人撞死了宋小姐父亲?还让人捅伤了宋小姐母亲? 他心脏狂跳,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差点叫出了声。 这可是谋杀! 空气一瞬静默。 令人窒息的片刻后,男人终于神色沉郁地抬起头,声音冰冷,“多谢告知。” 那双黑眸寒意森森,在看向窗外夜色的瞬间,泛出了一丝血腥难抑的杀意。 “这件案子,就劳烦李副局费心了。” “秦总言重、言重......具体的证据,我马上让人全部发给您。” · 深夜十一点,帝都灯火通明。 挂断电话,男人沉默了许久,久到李观感觉自己背上的冷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反反复复数遍后,连落地窗外的灯光都开始一个个熄灭。 秦鹤终于抬起眼,寂灭的眸底是暗不见光的黑沉,声音宛如窗外凛冽的寒风,喑哑沉郁。 “原来,阮阮的仇人是秦家。” 李观低着头,不敢接话。 秦鹤漠不在意,语气带着一丝令人心惊的寒意,“孙怜,秦成琚。”他闭了闭眼,感受着心底猛然翻滚的暴戾,“两条人命,拿什么还给阮阮?” 李观垂眼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自己是个隐形人。 “中断孙氏集团的所有合作。”半晌,秦鹤站起身,心底的情绪暂时蛰伏,他冷声道:“前段时间收购的孙氏股票提前准备好,全部低价抛售。” “孙峰东城区的并购案,还没来得及二次融资,消息告诉白子涵和赵家,他们自己会把握。” 李观垂眼应是。 当年秦鹤被绑架,孙峰在其中出了不少力气。秦鹤回国后,便一直让人暗中留意孙家动静,再加上那只被送过来鲜血淋漓的右耳——他本就打算收拾孙峰,方才李副局的电话,充当了秦鹤提前发动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番动作下去,恐怕过不了多久,孙氏集团便难逃资信破产、被低价收购的命运。 “秦成琚......” 男人闭了闭眼,良久,突然问道:“许蔓生,还住在秦晟那套兴华公馆的房子里?” “是的,那位夫人这几年一直在那边。”李观垂头答道。 秦鹤看着窗外暗沉的夜色,骨节分明的手握在椅背处,眼里毫无感情,“秦成琚的那些证据,想办法让她知道。” 李观一惊。 据他所知,那位夫人身体自小孱弱,生了秦成琚后更是被掏空了底子,乍然得知自己儿子犯罪的消息,只怕是...... 想法只在脑海闪过一瞬间,下一秒,他垂下眼,凝声道:“是,我明白了。” 一切交代完毕,李观走出办公室,半晌,猛地放松下了紧绷的身体。 低下头,他这才发现自己西服下的衬衣已经湿了大半,暗了几个色调的布料黏在背上,还泛着冰冷不适的潮汽。 青年苦笑一声,摇摇头,快速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若无意外,今夜过后,帝都豪门的局面将会掀起一阵声势浩大的变动。 而这场变动的源头,直指孙氏。 - 半月后,孙家大宅。 孙峰坐在沙发上,往日不动如山的脸上全是疲惫,吊起的三白眼里布满血丝,沉声问道:“还有吗?” 高助理在旁边摇了摇头,神色是如出一辙的消沉,“暂时就这些。” 他对面的孙怜面无表情,坐在原地。只是那双涂了红色甲油的双手,此刻紧紧掐进沙发缝里,暴出了根根青筋。 “秦鹤......呵,果真是手段高明。” 孙峰闭上眼,冷厉的眉宇满是嘲讽,哑声道:“我知道当年的事情瞒不过去,但我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 男人看着桌前摆满的文件夹,上头全是密密麻麻的亏损数字——半个月来,孙氏数个项目被迫取消、资金链无故断裂、甚至连股东也临时倒戈,低价变卖了数支股份...... 他疲惫地呼出口气,问助理:“秦海还是联系不上?” 高助理脸色难看地摇摇头,道:“前段时间并购案出问题的时候,秦先生已经单方面切断了联系。帝都其他交好的家族也没有回应我们。” 言下之意,孙家如今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外援。 秦家何其势大,秦鹤收拾孙家的手段又何其狠绝,简直如同巨轮碾压般不留丝毫余地——没有人会在这个关头撞上枪/口,惹火上身、连累自家。 孙峰沉默良久,冷声一笑,“我真是没想到,他会成长得这么快......孙家在他面前,竟然连一丝反击的余地也没有。”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秦鹤。 孙峰目光阴沉,还想说什么,桌上的手机震动几声,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一顿,按下接通。 “什么事?” 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孙峰的手猛地握紧,良久,嗓音嘶哑地问了句:“我怎么才能相信你们?” “以孙家的现状,您应该明白。”那头的人语气温和,笑着回答,“不管相不相信,您都需要我们的帮助。” 孙峰一默,不甘地咬紧了牙,道:“好,我答应你。” “但我有个条件:合同必须今天就送到孙氏大楼。” “这是当然。”白子涵又笑了声,愉悦道:“那么关于订婚的事情,我们明天约在明港饭店谈。” “好。” 挂断电话,男人呼出口气,看向沙发上面容柔美的女孩,声音冷硬,“你准备准备,明天和我去趟明港饭店。” 孙怜心脏一紧,“做什么?” “和白家的人见个面。”孙峰面无表情,淡漠的眼瞳一动不动,口气轻描淡写,“商量一下关于你和白子涵的婚事。” “什么?!” 孙怜猛地惊叫一声,脸上瞬间褪去颜色,双唇惨白无比,“爸,你说什么?!” 孙峰目光冷厉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孙怜的心霎时沉了下去。 不过片刻,她微微侧头,眼眶迅速积起了一层雾气,透明的泪珠悬在睫毛下方,看起来分外惹人怜惜。 “爸,您是把我当成了一个筹码?”女孩声音哽咽。 孙峰却丝毫不为所动,粗短的眉狠狠拧起,“不然呢?” “我养你二十几年,前段时间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帐!现在孙家处境困难,你身为我的女儿,自然应该站出来。” 他毫无感情地看着女儿:“我从小就教过你:孙家的一切,在你心里都必须是第一位,包括你的命。” 孙怜一愣,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哈”地一声仰起头,大颗泪珠顺着脸颊滑落,跌碎在脚下的羊绒地毯里。 她眸底满是嘲讽冰冷的恨意,和真切翻滚的愤怒,“爸,我是人,活生生的一个人!不是你的一件物品一个筹码!” “我绝不会就这样嫁人!” 孙峰却已不耐应付她,转过头,对门外站着的女佣冷声吩咐:“大小姐情绪激动,你们把她扶进三楼的房间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放出来。” “你们敢!”孙怜猛地站起身,目光阴鸷地看着门口心惊胆战的几个女佣,表情狠绝如厉鬼。 孙峰面色铁青,看向对面的高助理,疾声道:“你还在干什么?!” 高助理一僵,顶着父女俩快要杀人的目光,头皮发麻地走到孙怜面前,嗓音不自觉放低:“大小姐,你是个聪明人,现在这个情况,孙总容不得你反抗啊......” 只要能救孙家,别说嫁女儿,就算是要她的半条命,孙峰都能毫不犹豫地给出去。 孙怜攥紧双手,尖利的指甲因为太过用力,在掌心掐出了几道模糊血痕,疼得人钻心。 她深吸口气,脸上全是冰冷的泪痕。半晌,狠狠拍开面前人伸出的双手,一言不发地往楼上走去。 “等等。”男人漠然地叫住她,对旁边的女佣吩咐道:“把她的手机给我搜出来。” 呵。 猛地推开女佣颤抖哆嗦的手,孙怜背对着众人,自己掏出了手机。 下一秒,她抬起手,青筋突起,狠狠砸向脚下冷硬坚固的黑色理石地板。 ——砰! 一声脆响,手机瞬间被摔成无数锋利的碎片,高助理心中一跳,沉寂空气中,只听见女孩尖锐的声音,如同这碎片般,锋利中浸着恶毒。 “父亲,我会让你后悔今日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开始收拾孙家(⊙v⊙) 第47章 我也想你了 “订婚?孙怜?” 宋阮眼睛微睁,睫毛忽闪忽闪的,黑而亮的瞳仁里有些疑惑:“这么突然?” 叶馥点点头,压低声音,“嗯,听说是孙家得罪了人,本来还是帝都老一派的豪门,现在却要自降身价,和新来乍到的白家联姻。” 她喝了口热可可,环视一圈面前明净整洁的咖啡厅,手指向摆在前台处的一个白色智能音箱。 “那个音箱就是白家的产品,他们家好像在做人工智能方面的研究,我也只知道个大概。” 宋阮看着那个音箱,稍稍扬眉,潋滟的眸中若有所思。 叶馥又哼了一声,颇有些大仇得报的意思,“当初孙怜那么对你,爷爷死活不让我管,说是有人会收拾孙家。” 她想起了什么,唇角扬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爷爷说的对,不知是谁看不过眼,手段这么狠,孙家现在败落的差不多了,整个帝都都在看他们笑话。” “最重要的是,孙怜那朵白莲花终于要嫁出去了,订婚宴就在三天后,真是谢天谢地!” 宋阮对这些豪门的事情不甚了解,但乍然听见这个消息,还是心头一怔,不可避免地失神了几秒。 那个扬言自己才配得上秦鹤的孙怜,居然就这么订婚了? 真是不可思议。 摇摇头,她抛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看了眼叶馥化着精致淡妆的脸,调转话锋,笑道:“这一身你总满意了?” 时近年末,宋阮正当红,各类广告代言通告满天飞,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又被火急火燎的叶馥约出来逛街试衣服——原因无它,叶大小姐恋爱多年,终于要跟着秦成琚去见家长了。 那位家长,宋阮也有所闻,是许家的次女许蔓生,秦成琚的生母。据说身体天生孱弱多病,被秦晟养在兴华公馆,不常出门社交。 叶馥知道她在秦成琚心中占比颇重,提前几日便把未来婆婆的喜好打听得一清二楚,两个人约出来逛了一上午街,终于选中D家一条看上去分外乖巧的粉色连衣裙。 此刻穿在叶馥身上,配着那张天真烂漫的精致脸庞,一路倒也引来不少路人的目光。 叶馥低下头,罕见地有些害羞,“嗯,这件许夫人应该会喜欢。” 不等宋阮回答,她又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也知道成琚他的身世......爷爷他本就不同意我们俩在一起,要是知道了我去拜访许阿姨,肯定会关我禁足。” 帝都里的豪门哪个不是人精,他们都心知肚明,许蔓生不出门社交固然是因为身体不好,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她勾引亲姐姐的丈夫,不知羞耻地生下了私生子。 被许家除名断绝关系后,许蔓生只能生活在秦晟的羽翼下,根本见不得人。 纠结地盯着纤长手指上的粉钻戒指,叶馥全无刚刚八卦孙怜时的兴奋,垂头丧气道:“不就是身份吗?我们俩是真心喜欢对方的,可他们总觉得成琚心思不纯,要我说,爸爸和爷爷都想太多了!” 秦成琚是私生子,他的身份娶谁都好,但对于老派豪门又势头强劲的叶家来说,还是太上不得台面了。 宋阮向来不喜欢议论别人的家事,于是没说话,只轻拍了拍她的手,权作安慰。 叶馥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半小时后,她便又重振精神,像只花蝴蝶般飞向了秦成琚的银色宝马,坐进副驾后还不忘按下车窗,对她挥手告别。 宋阮目送她远去,墨镜下的眼睛含着些笑意,也转过身,走向了自己的停车位。 - 驱车返回公寓,宋阮将车停在了楼下的停车位上,长呼出口气。 她双手松松握着黑色方向盘,冷白的指节莹润如玉,面容疲惫地靠在了手肘处下方。 竟是罕见地走起神来。 黑亮柔顺的发丝散在肩膀,女人纤长的睫羽倾覆,放空思绪,任凭脑海中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或许是因为今天孙怜订婚的消息太过突兀——几个月前,她还在为秦鹤不择手段百般针对自己,转眼间,那个面善心恶的女孩居然就要订婚了。 而秦鹤此刻却还身处大洋彼岸的另一端,为了秦家的一个重要项目,亲自在伦敦考察跟进,到现在已经停留了小半个月。 走之前,他告诉过宋阮,大概三天后回国。 三天后......嗯? 宋阮猛地抬起头——三天后,不就是孙怜订婚的日子吗? 她下意识地察觉到不对,几秒后,又否定了脑中突然冒出的想法。 秦鹤人还在伦敦,怎么会知道国内孙家的变化,还特意选在订婚那天回国? 应该只是巧合。 宋阮垂着眼,觉得自己大概是半个月没见秦鹤,有些想他了。她不自觉轻轻叹了口气,看向窗外深黑的夜幕。 今晚很冷,乌云遮住了月亮,夜空中没有星星,黑得格外浓稠。 秦鹤去了伦敦那么久,除了第一天打电话告知她出差,之后便一条消息也没给她发过。 思及此,宋阮又想叹气,下一秒,兜里的手机便颇为应景地震动了一下。 她一愣,怀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期待,拿出手机。 真的是秦鹤。 他发了条微信过来。 宋阮盯着新收到的那条消息,看了好久,昳丽清冷的脸上突然就露出了一个甜笑。 那笑容很漂亮,宛如一朵舒展花瓣的小玫瑰,轻轻地绽放开来,霎时将昏暗的车厢都照亮了,明艳得不可方物。 她噼里啪啦打了两行字过去,末了,又加了最后一句她真正想说的话。 莹润洁白的耳朵泛起薄红,宋阮唇角翘起,看向窗外黑稠浓郁的天空。 那双波光潋滟的黑眸笑意盈盈,闪动着的轻快甜蜜,竟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夺目。 · 远在希思罗机场的年轻男人似有所感,靠在椅背上的头微抬,看了眼机场上方的电子时钟。 还有五十分钟登机。 因为这次伦敦的实地考察出乎意料地顺利,他们一行人互相商量、又征询了顶头上司秦鹤的意见后,临时决定提前三天回国。 订好机票,VIP候机厅里坐着十几位秦鹤的助理们,李观垂头坐在老板身后,手拿平板,满心满眼都是工作。 寂静的空间里,只听见手指敲击屏幕的细微声响。 身后突然有手机响了一声,主人看见来电显示,忙接起来,声音很甜,含羞带怯的那种甜。 “喂,怎么啦。” “嗯,我今天就回来呀。” “你别来接我了,我们公司还有工作的。” “我也......想你。” 那姑娘大概是还在热恋期,顶着身边同事的戏虐目光,闹得脸颊绯红也舍不得挂电话。 “你别来!我可以的,你也要工作的,多辛苦啊......” “好,我知道啦,你也注意身体。” “拜拜。” 秦鹤独自坐在第一排位置的中央,听着后面甜腻腻酸兮兮的情话,细密的眼睫半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忽然拿出了西装口袋里的私人手机,骨节分明的手微动,点开微信,按进名为【阮阮】的对话框里。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和宋阮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次约着吃饭时、看起来挺公式化的对话上。 一点也不甜蜜。 甚至连朋友的气息都没有。 不知情的人来看,肯定会以为是不熟的两个人在尴尬对话。 秦鹤就这么看了许久,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眼尾扬起的弧度很锋利,乍一看,竟透着些许不满的烦躁。 半晌,他手指一动,鬼使神差地打了行字过去。 【阮阮,伦敦今天的阳光很好。】 那头的人大概是工作完毕,不到半分钟,对话框上头便显示着“正在输入中”。 秦鹤等了几秒,就见宋阮手速飞快,唰唰地回复了几行字过来。 【是吗?帝都今晚好冷哦。】 【月亮也没有,都被云遮住了TAT】 秦鹤眼里泛起零星笑意,几分钟后,见那边再没了动静,他心满意足,抬手准备收起手机。 下一秒,微信对话框一震,男人跟着垂下眼。 待到看清楚新发过来的那条消息后,他一怔,瞬间滞顿在原地。 【......我也想你了。】 那时欢喜像汹涌的潮汐,温柔却又不容拒绝地将秦鹤淹没,心脏一直连到耳边,都漫上了一层厚厚的柔软情绪。 伦敦难得的阳光透过窗,折射洒落在年轻男人的脸上。 他冷白的肤剔透如玉,黑色额发泛起了暖黄色调,整个人像是发着金光,连带着男人莫名勾起的唇角,也透出一股温柔至极的错觉。 那双瞳仁清黑润泽,被光线映成了浅褐,宛如一片水波不兴的湖,沉静而潋滟。 侧后方的一个副助理默默花痴了几秒自家美貌的太子爷,几秒后,又可玩而不可亵焉地艰难移开了视线。 秦鹤却突然转过头,目光仍是矜贵清冷的,很想维持住面上的冷静从容。唇角却不自觉翘起,连声音也染上了一丝遮不住的愉悦。 “这次视察做的很好,大家准备充分。” 他稍顿,语气轻描淡写:“你们的年终奖金,全部翻倍。” 众人:!!? 谢谢老板!!老板万岁!! 第48章 订婚宴 冬夜,月明星稀,帝都金融区仍旧人流如织。 越州酒店一楼大厅,隐约有乐队演奏声传来。 明净的大厅被布置成了日式高级风格,璀璨灯光下,白家和孙家今晚要在这里举办一场订婚晚宴。 头顶悬挂着成瀑的绿萼梅和淡绿桔梗,两侧的会客桌上则摆上统一的暖玉白玫瑰,空运过来的花瓣舒展柔嫩,在路引点灯下透出了淡淡的浅粉。 厚软的深红地毯铺在入场正中央,直通舞台区和仪式区。 来宾陆陆续续已经入座,灯光、乐队、机位,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只差两位主人公入场了。 · 越州酒店,第九层。 所有房间都被白家的人清场,只留下两间各自的妆发造型室,面无表情的女孩坐在镜前,目光阴郁沉沉。 她刚从浴室出来,浑身还带着水汽,披了件白色的浴袍,任由身后的造型师给她吹发上妆。 那双原本盈透的眼睛,此刻宛如一潭死水,泛着死气沉沉的暗光。 造型团队一共六人,平时和明星豪门合作多了,个个都是八卦能说的主儿,但眼下看着新娘宛如上坟的表情,面面相觑间,竟是一个也不敢出声。 上完妆,做好造型,为首的总造型师推上来一排待会儿要换上的礼服,让新娘先过目。 因为婚事订下得有些仓促,女方的婚纱来不及定制,只能从各大品牌的成品中挑选。 好在白家不差钱,今晚的订婚宴分三场流程,白家也为女方提前准备好了三套礼服,连带着成套的宝石首饰,全部摆在台面上,闪着blingbling的有钱光芒。 孙怜盯着面前华美精致的礼服,盯了许久,久到周围人开始紧张地互看眼色后,忽然抬起头,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不是小女孩即将嫁人的羞涩娇笑,她扯起唇角,涂着口红的嘴像是沾满鲜血,漆黑的眼珠鼓起来,笑得无比毛骨悚然。 旁边几人动作一僵,感觉浑身的汗毛都在倒立。 有人硬着头皮,挑出其中一件婚纱,语气小心翼翼:“这是......新郎亲自给孙小姐您挑选的婚纱,待会儿的宣誓仪式就穿这件,您可以先换上。” 孙怜的目光轻轻落在那件礼服上。 那女孩吞了口唾沫,生怕她不满意,忙吹捧道:“这是Zuhair Murad最新春夏高定,一件就要七位数,几天前才空运过来,可见新郎对您十分上心......” 说到一半,她觑见女孩愈发阴沉的脸色,心中一跳,颇有眼力见地不吱声儿了。 礼服确实很漂亮,上半身镂空蕾丝刺绣,裙摆由层层叠叠的纯白薄纱组成,看起来又仙又美。 孙怜看着它,却想起了几个月前,《点朱唇》发布会上,宋阮穿的那件星空长裙。 也是Zuhair Murad的高定,当时走红毯后,宋阮不仅凭借它艳压全场,还包揽了各家杂志的热门造型TOP1,曝光率猛然大增。 孙怜沉默良久,突然侧身,抓起桌上数个还未合上的眼影盘,狠狠地往刚才出声介绍的小姑娘身上砸去。 “滚!!!拿开!!你给我滚!!” “啊!!” 那姑娘猝不及防被她砸中,尖叫一声,头发连带着耳廓和睫毛,全部刮蹭上了五颜六色的眼影,看上去狼狈极了。 房间的众人哪里见过订婚当日、新娘无故发疯的阵仗,霎时间都楞在了原地,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孙怜却还不罢休,狠狠拧住那姑娘的手,把她拽到化妆台前,声音抬得又高又尖,像是某种冷血软体动物,听在耳里,恶毒又诡异。 “你是不是在笑我嫁给了白子涵?你是不是觉得我可怜又可笑?你是不是?!说啊!!!你是不是!!” “我、我没有,没有!孙小姐对不起,对不起!!” 小姑娘被她掐得又怕又痛,眼泪哗哗流了满脸,颤着声音边哭边道歉,止不住地低低呜咽。 身旁的人终于回过神,国骂一声,急忙帮她从孙怜的手里挣开,却不料孙怜力气出奇得大,一时间竟挣也挣不开。 现场霎时间乱成一团。 机灵的人早就跑出房间,火急火燎地找来主事人孙峰和白子涵,二人推开门,看见的便是眼前鸡飞狗跳的场景。 白子涵一挑眉,事不关己般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孙峰,没说话。 男人脸色通红,额头青筋根根凸起,低声吼道:“你们在干什么?!” 刚吼完这句,孙怜便被两个人强行扯开,原本整齐的发型乱成一团,妆容倒是没花,还完好无损地扒在那张脸上,看起来漂亮又柔弱。 她听见声音,猛地回过头,目光狠毒地盯着门口的孙峰,冷冷一笑,“怎么?你嫌丢人了?” 孙峰面色铁青,但碍于身旁还有一个白子涵在场,不好出手打人,只能沉下脸,声音像是从咬紧的齿缝中一个个蹦出来似的,低哑愤怒:“你到底要干什么!” 孙怜听见他的问题,脸上的笑愈发冷酷,丝毫不顾未婚夫还在,抬高声音便道:“我要干什么?我现在就要回孙家,我绝不会就这样嫁人!” “那天在明港谈得好好的,你现在又闹哪一出?!”孙峰盯着面前女孩,吊起的三白眼里暗含警告,“我告诉你,今晚秦家和叶家的人也会来,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你就给我等着!” 说罢,像是嫌弃孙怜太过丢人,男人一个转头,毫不犹豫地快步离开了这里。 孙怜站在原地,粗喘着气,恨恨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 白子涵勾起嘴角,走到她面前,脸上没有半点对未婚妻的不满,反倒温柔体贴地凑近她,轻声道:“孙小姐,你想清楚了,嫁到白家,至少能摆脱孙先生对你的控制。” 他摸了摸女孩的头发,像是没看见她恶毒的目光,又道:“秦家的人二十分钟后就到,我先下楼,你好好准备。” 秦家的人...... 孙怜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回忆起他刚才的话,良久,神色阴沉地转过身,冷冷道:“帮我把头发吹好!” 视线一转,又看见先前那个哭哭啼啼的姑娘,她眉头狠皱,厌烦地开口:“让她出去!” 房间外都是刚才白子涵吩咐留下来的人,那几个造型师敢怒不敢言,只能轻声安慰着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出门。 另外的人留在房间,一个个都冷着脸,收拾完一片狼藉的化妆台后,这才开始帮孙怜重新做起造型。 吹风机的声音传来,房间里很快又陷入了新的忙碌。 - 今晚是帝都两家豪门的订婚宴,越州酒店的门面也摆上了简单大方的花艺,淡绿色桔梗和绿萼梅交缠环绕,风格很清新。 这些花颜色都浅,饱和度也低,但看起来却干净克制,显得又贵又高级。 门口站着白孙两家迎宾的人,不远处,还立着两排身穿统一制服、低头垂眼的门童,一个个只站在那儿,目不斜视,丝毫不动。 原因无他,越州国际本就名属秦氏旗下,听闻自家总裁要来的消息,专门安排了这些门童等在门口,丝毫没顾忌旁边白孙两家人的想法,底气十足。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宾利从远方驶来,缓缓停在了大门中央。 门童们下两步台阶,有条不紊地上前,稍稍弯腰,恭敬拉开后座的车门。 酒店门口还有人在陆陆续续进场,瞥见这排面十足的阵势,都好奇地停下了脚步,目光探究地看过去。 “那辆车是哪家的啊?这么大动静。” “我听说是秦家那位,啧,是来看青梅订婚的吧?” “真的假的?他这么痴情吗,一个人来青梅的订婚宴什么的......想想就很意难平诶。” “也不一定,你说他会不会是来抢婚的?” 讨论间,那头的年轻男人已经从车里下来,缓缓站直了身体。 深冬夜晚,风挟裹着寒意吹来,男人侧着脸,不长的额发梳在了脑后,露出深隽清癯的轮廓。那双如含远山的眸看过来,清黑,淡漠。 他披着件黑色长款大衣,身形挺拔修长,光是立在那儿,便矜贵优越地令人挪不开眼。 这场订婚宴白家有意办的盛大无比,不仅邀请了帝都无数豪门新秀,还有一堆娱乐圈里叫不上名字的明星网红。 刚刚在门口议论秦鹤的,便是一位新贵家的大小姐,带着几个不温不火的小明星,塑料姐妹花们手挽手,一齐来见见世面。 很快有人从秦鹤的盛世美颜中回过神,惊讶道:“他就是秦家太子爷?这长相,娱乐圈里都没几个能比得上啊。” “你什么眼光,那些明星能拿来和他比吗?” “啧啧,长得帅还痴情,天,我太可以了。” 小明星们惋惜地看着远处的男人,却见他下车后并未走向酒店,而是侧过身,神色清冷地立在车门旁,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今晚秦家不止来了一个? 谁那么大面子,让秦鹤亲自等在一边? 这是周围有意无意关注着秦鹤的人,此刻内心共同的问题。 这问题很快便有了答案。 几秒后,车里伸出了一只冷白纤长的小手,晃荡一下后,力道轻缓地搭在了秦鹤的小臂上。 那只手很好看,莹润如玉,指尖涂着浅粉的渐变色甲油,往上,是长而黑亮的卷发,柔软随意地垂在肩颈处,露出半截细细的锁骨,精致又清瘦。 再往上,宋阮那张辨识度极高的明艳小脸,就这么毫不掩饰、理所应当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阮阮仙女出场,当然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啦!(嘻嘻 ps:女二憋大招中~ 第49章 好戏 直到秦家保镖开道,宋阮和秦鹤肩并肩走进了酒店大厅,周围的众人这才缓过劲儿来,猛地一下炸开了锅。 秦家那位不近女色、私生活干净到变态的太子爷,今夜居然破天荒地携女伴来参加孙家的订婚宴了??? 那位女伴,还是最近红透半边天、正面将孙怜碾压撕逼的年轻影后宋阮! “天...这事儿太迷幻了......” 那个新秀家的女儿过了几分钟才消化这个事实,嘴里喃喃自语,一时间也顾不上身边的几朵塑料姐妹花,赶紧掏出手机,边往里走,边给自家父亲通风报信。 消息一层递一层,传播速度快得惊人。大厅内,秦鹤和宋阮刚落座不久,周围人的目光便纷纷自以为隐蔽、实则如探照灯般扫了过来。 秦家在帝都属于老一派豪门的代表,势力盘根错节,秦鹤回国后,展露的手段更是出了名的铁血狠绝。他积威甚重,一般情况下,除去必要的应酬交际,众人很难真正接触这位大名鼎鼎的太子爷。 更别提像现在这般,近距离观察他了。 但刚刚的消息太过震撼,而亲眼目睹他带着女伴进场的画面,又是另外一种震撼。 此刻众人都忘记了这场宴会的主人公是谁,一个个思考着秦鹤今晚此举,是不是有什么格外的深意。 毕竟,众人皆知,秦家太子爷可不是帝都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他年纪轻轻便一揽秦氏集团总控权,看越州国际最近的发展势头,更能显出他运筹帷幄,心思深不可测。 今晚这场订婚宴,绝非看上去那么简单。 机灵的人已经在打听宋阮的身家背景,更有甚者,以宋阮半月前的那条录音微博为证,大胆猜测——秦鹤这是不满孙家,拿宋阮向孙怜开刀呢。 李观身为总助理,此刻坐在秦鹤的身后,看着周围这些人精们轱辘直转的眼珠,略一思索,便立马猜出了他们在想什么。 他垂下眼,想起秦鹤之前交代过的一切,不自觉看了看手里的平板。 今晚的事解决后,这场订婚宴也将结束。 来时的路上,宋小姐态度已经软化许多,秦总握住她手的时候,也没有像三天前那样直接推开。 等解决完这件事,二人还要去明港饭店共进晚餐,秦总送宋小姐回家后,才会开车折返公司,开始处理这三天堆积如山的文件和工作。 李观面无表情,想起自己待会儿也要跟着审核的大堆文件,顿时一阵牙酸。 谈恋爱什么的,呵呵。 - 没过多久,叶家的老爷子叶陶面无表情,也快步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脸色苍白的孙女叶馥,和神色自若的秦成琚,三个人在服务生的引领下,依次有序入座。 今夜宾客众多,红毯两侧的座位都是分区隔开,秦家的位置在第一排中央,旁边是江家席位,再旁边,红底黑字的铭牌上清楚地写着叶陶二字。 按地位划分,秦鹤本该独坐一桌,但白子涵考虑到秦鹤与江郝关系匪浅,最近又和叶家成功合作了几个项目,于是便把他们三家安排在了一个区。 这样的场合,重点向来都是应酬和交际,白子涵这样安排,也算得上思虑周全。 但他万万没想到,眼下已经临近开宴,江郝还迟迟没来,倒是身份尴尬的秦成琚,跟着叶馥一起,堂而皇之地坐在了叶家的位置上,表情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于是红毯左侧的席位上,便出现了秦家嫡子秦鹤、与私生子秦成琚同坐一区的史诗级尴尬场面。 秦家百年传承,规矩等级森严,这种万年难见的同框,众人不敢明面上议论,暗地里却都兴致勃勃,眼色一个个打得飞起,生怕错过了这场好戏。 白子涵一早便看见了这边的情况,心中暗道要遭,别人敬的酒也来不及喝,急忙转身上前,首先就往秦鹤的方向去了。 开玩笑,这一位的分量比在场所有的加起来还要紧,出了这样的岔子,他怎么还敢怠慢丝毫。 “秦总,抱歉,这是我的纰漏,您看要不要临时调换一下座位?” 白子涵指的调换位置,意思自然是把叶家调到其他区域。 男人坐在灯光暗处,没接话,眼睫垂下来一点,神色寡淡。 身后的李观站起身,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不必了白总,就这样吧。” 白子涵见那张矜贵的脸上面无表情,没有动怒的兆头,也不像无所谓的模样,不由得心下暗叹,无奈一笑,“那好吧。秦总,这次真的不好意思,您海涵。” 说罢,他转过身,朝叶陶点点头,便又钻进后头的交际圈里,花蝴蝶般穿梭其中,开始和宾客交杯谈笑了。 从始至终,白子涵都没给过一桌之隔、静静坐着的秦成琚半个眼神。 宋阮若有所思地抬眸,就见不远处的叶馥不顾自家爷爷脸色,紧挨着秦成琚身边坐下,还伸手挽住男人的手臂,一副被爱冲昏了头脑的模样。 她大概是注意力都放在恋人身上,一点没发现宋阮也坐在一旁。 宋阮看了叶馥很久,心中的情绪不断翻涌。半晌,她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 “成琚,你别理那个姓白的。” 面前的女孩鹿眼水润,狠狠地皱紧了细眉,“白家的家教未免也太不入流!我听说他父亲现在重病住院,难怪,他连做人的基本尊重都没有。” “我身份本来就尴尬,他这样很正常。”秦成琚摇摇头,语气稀疏平常,“尊重这东西,也得分人。” “你瞎说什么呢?”叶馥怒嗔。 秦成琚无奈地看着她,多情的桃花眼弯起,笑了笑,“行了,开心点。你忘了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好吧。”叶馥皱了皱鼻子,看向前方铺着厚软红毯的仪式区,不知想到了什么,也变脸似的一笑,“今天嘛,当然是来看孙怜的笑话了。” “没想到她嫁的居然是这种看人下菜碟的男人,你别说,他们俩个还挺配的,互相祸害,也算造福人类了。” 坐在前方的叶陶听见她的话,睇过来一个淡淡的眼神,她吐了吐舌头,迅速凑到秦成琚耳边,“爷爷他刚刚瞪我了。” 秦成琚没说话,只揉了揉她的头发,当作安慰。 叶馥眨巴眨巴眼,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对不起啊,成琚。” “我光想着让你陪我来,没想到爷爷他会是这种态度,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秦成琚好笑地看着她,有点无奈,“关你什么事,我是自愿的。” “好吧 。” 叶馥嘟了嘟嘴,只当他在哄自己,因为秦成琚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不过她还是在心中偷偷开心了一下,然后更加用力地挽紧了秦成琚的手臂。 灯光朦胧,空气中浮动着淡淡花香,男人坐在叶馥身边,桃花眼里的温柔逐渐褪去,最后变得冰冷淡漠。 他当然是自愿来的。 秦成琚眼睫半垂,半晌,漆黑的瞳孔里忽然闪过了一丝冷笑—— 孙氏即将破产,孙峰用独生女儿和白家联姻,换取集团苟延残喘。 这个突然传来的好消息,光是听着就令人愉悦,他当然要亲自来看一看了。 看一看这位孙大小姐,怎么一步步地失去她的骄傲,最后彻底地沦为他人附庸。 - 等到开场前的前三分钟,江郝终于牵着李佳怡,慢悠悠地进了越州酒店。 他没往江家的方向去,而是走到秦鹤旁边的位置,毫不讲究地随意坐下后,又往后靠了靠,俊美邪气的脸上有些疲惫。 李佳怡已经很久没回公寓住了,此刻探头朝宋阮一笑,两个人便又坐到一块儿,手挽着手,开始低声叽叽喳喳起来。 江郝好笑地看了眼她们,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却没点燃。 旁边的秦鹤微微挑眉,他便假惺惺地叹了口气,脸上写满无奈,“没办法鹤哥,佳仪在身边,我戒烟了。” 秦鹤看他一脸不情愿、实则暗地炫耀的贱样子,脸上毫无波动,连眼皮也没掀一下,“江家怎么就你一个来?” “怎么就我一个了?”江郝笑了声,见好就收,“后头还有一大堆呢,来了小的,老的也得来。” 他眯着眼,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呵欠,“你都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多忙,天天都在跟项目盯进程,就没睡过一次整觉。” 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半空比划了一个数字,又勾起嘴角,“不过还好,干成了一个国际大单子,赚了至少这个数。” 他甚少有这样不顾形象的样子,眼下两团青黑明显,倦容十足,看来是真的累惨了。 “刚回国就听说孙怜要订婚,啧。”江郝瞥了眼身边不动如山的男人,摇摇头,“嫂子在微博上挂的录音,佳仪给我听了,骂得还挺解气。” “孙家这么作死,你怎么还留了一手,让她和白家联姻?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我什么风格?”男人挑眉,神色从容。 “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江郝狭长的眼漆黑,语气漫不经心,“你不会让孙家有半点翻身的可能,所以肯定留有后手。我刚回国,实在想看这出好戏,这不就跑来了吗。” 他勾起嘴角,懒洋洋道:“鹤哥,别让我失望啊。” 作者有话要说:秦成琚:呵呵,让你看不起我,完犊子了吧! 秦总:别急,你离下线也不远了。(微笑 ps:女二蓄力中—— - 第50章 荒唐闹剧 晚上八点,订婚宴准时开始。 白子涵站在台上,先感谢了一番各位来宾赏脸,又说到今年自家企业发展,再谈及订婚后两家将合作的一系列项目,好听的场面话一箩筐地往外冒,给足了孙家面子,不可谓不厚道。 就连旁边未来岳父孙峰的脸色,也肉眼可见地缓和不少。 众人皆知,今天不过是场商业联姻,白家需要借孙家打开帝都豪门的圈子,孙家则需要白家拉一把处于绝境的孙氏集团,两家等价交换,实在没什么看头。 倒是江郝,在台上人结束讲话众人鼓掌时,无意间侧过头,这才看见了坐在不远处、神色颇为自然的秦成琚。 “这什么情况?”他微微皱眉,神色诧异,“秦成琚怎么来了?还坐在这儿?白家疯了吧?” 秦鹤有些好笑,“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江郝冷哼一声,模仿着李佳仪平时生气的样子和腔调,很娘地翻了个白眼,“他厚着脸皮坐在这里不奇怪吗?心里没点数,我快被膈应死了。” 秦鹤一挑眉,没接他的话,而是饶有兴趣地侧过脸,上下扫视了几圈江郝。 江郝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警惕地回视,“怎么了?” 男人摇摇头,移开视线,慢悠悠地喝了口水。 主灯源在结束讲话时已经关闭了,朦胧光束下,秦鹤抬眼看着台上的白子涵,突然道:“你和李佳怡在一起后,生动了不少。” 江郝一愣,就听见男人清冷寡淡的嗓音,混合着大厅里的嘈杂人声,清晰地在耳边响起。 “比起从前的浑浑噩噩,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好。” 要是换了其他人说自己浑浑噩噩,江郝早一枪送他去见阎王了。奈何说这话的是秦鹤,他只好摸摸鼻子,神色中还透着点骄傲,“这就是爱情的魔力,鹤哥你不懂。” 秦鹤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不再说话。 身后的李观听见了,默默垂下眼,在心底替自家老板反驳了一句:不,秦总懂。 你们都懂,只有我不懂。 呵呵。 - “孙小姐,该您上场了。” 造型师低下身,掩去眼里的冷漠,迅速整理好脚边堆着的刺绣长裙摆,末了又站起来,仔细理顺新娘头上的蕾丝白纱褶皱。 孙怜看着落地全身镜里身穿婚纱的自己,目光讽刺,她面无表情地扯下头纱,冷声道:“这个麻烦,不用带。” “......好的。” 那造型师一哽,一口郁气堵在胸口,恨不得立刻把面前的女孩送走。 换上高跟鞋,孙怜坚持自己提着裙摆,在白家保镖的陪同下,沉默地走进了电梯。 红色数字缓缓下沉,她看着电梯里光洁的镜面——妆容精致的女孩表情阴沉,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点点弯起,缓缓扯出了一个毒蛇般的阴冷微笑。 孙峰...... 我会让你后悔今天的一切。 · 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 现场乐队的演奏声悠悠传入耳,华灯初上,面前的景象仿佛一副衣香鬓影的画卷,在孙怜面前徐徐展开,喧闹而浮华。 她目光微动,首先在人群中找到了她那位高调异常的未婚夫——他正拿着半杯香槟,花蝴蝶般穿梭于这片浮光掠影中,应酬交际拥抱,忙得不亦乐乎。 小门小户,果真没见过世面。 孙怜在心中冷笑一声,不再理会白子涵,而是转动眼珠,往红毯左侧的第一排看去。 果不其然,年轻男人就坐在首排中央。灯光朦胧,他的轮廓在光影中显得愈发清癯,那双眼睫半垂着,连领口细致的温莎结都是她最喜欢的样子。 笑意还未在脸上凝聚,下一秒,孙怜瞳孔一缩,骤然看清了秦鹤身边坐着的女人。 怎么可能是她?? 怎么可能是宋阮??!! 女孩表情一僵,在看清宋阮面容的那一刻,瞬间被汹涌的愤怒淹没,那双死气沉沉的眼里爬满了恨意,嫉妒几乎快让她失去理智! 她要冲上前去,不顾一切地划烂那张脸,让她再也不能对秦鹤露出微笑!她要撕烂那张嘴,让她再也说不出任何刻薄尖酸的话! 孙怜眼睛微睁,粗喘着站在原地,光是抑制住自己不冲上前去,便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突然地,身后倏然伸出只骨节分明的手,力道温柔地环住了她的腰。坚定而又强硬地,稳稳支撑住了她微颤的身体。 孙怜没回头,靠在他怀里,艰难地将心底那股快要失控的冲动压下。 半晌,长长吐出口气,哑声道:“放开。” 腰间的掌心立刻依言抽离,没有丝毫留恋,仿佛刚才的温柔只是错觉。 孙怜沉默良久,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为什么娶我?” “不为什么。” 俊朗潇洒的青年低低一笑,把手里的半杯香槟塞给她,像是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孩子,声音低沉,“孙小姐迷路了?前面右边的等待区,那里才是新娘该去的地方。” 他摸了摸孙怜的头发,毫不在意她避开的动作,依旧眼带笑意,“去吧,你父亲在那儿等着。” - 宴会进行到一半,新娘需要站在红毯另一头,挽着家人手臂走过来,然后和新郎交换订婚戒指。 孙怜面无表情,伸手挽住孙峰手臂。 尽管这动作让她胃里一阵翻涌,她还是顺从地抬起了步伐,安静乖巧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刚才歇斯底里的影子。 孙峰忍不住微微侧目,声音仍是冷硬的,语气却缓和不少,“你想通就好,孙家的女儿能为家族贡献,是你的荣耀!” 孙怜眼皮抽了下,竭力忍住胃里愈发翻涌的恶心感,手紧紧攥住了腰间的裙摆。 好在这段路并不算长,没过多久,她便走到白子涵对面。看着那双黝黑发亮的眸,孙怜手中力道一放,不自觉松了口气。 等二人面对面站定,专业司仪手拿话筒,开始低声念着早已背好的祝福文稿,台下的人安静地聆听,一时间,偌大的场地变得鸦雀无声起来。 李佳怡看着台上宛如天作之合的一对男女,狐疑地转过头,凑近宋阮的耳朵,“阮阮,我怎么总觉得她憋着股坏呢?” 宋阮摇摇头,小巧的耳饰轻晃,反常地没有回答。 会场里的暖气源源不断,她今天穿了件烟粉色的绸质长裙,外搭白色羊绒外套。垂感十足的裙摆下,长腿侧着交叠,露出一截细细的脚踝,冷白如玉。 李佳怡在朦胧灯光中看了眼宋阮,视线移开后,又忍不住倒回来多看了一眼。 宋阮没注意她的动作,只是垂下头,攥紧了手里的东西。 黑色的方形袖扣很凉,因为太过用力,锋利的边缘陷进了白嫩皮肉,硌得人手心生疼。 这是那天在恒茂会所,和孙怜谈话时,她无意间从座椅边捡到的。 回忆起两天前的情景,宋阮轻呼出口气,看了眼身边的男人。 仿佛察觉到她的心情,秦鹤突然回过头,清黑的眼睫逆着光,安抚性地握了握她的手。 “别怕,一切有我。” 宋阮一笑,潋滟的眉目弯起,衬得她愈发明艳,“我没怕,只是......心情有点复杂。” 她转过头,看着台上的两个人,“我在想,她这样视人命如草芥,会不会有哪怕一点的愧疚?” “她没有。” 秦鹤回答得轻描淡写。 宋阮:“也对,这件事......” 没等她说完,男人便又淡淡开口,打断了她,“我会让她有。” 漠然到极致的语气,短短几个字,却掷地有声。 宋阮一顿,沉默几秒后,轻轻回握住了他骨节分明的手。 “好。” · 司仪很快说完了官方祝词,台下又是一阵鼓掌,旁边的礼仪小姐款步上前,递给双方各自的戒盒。 交换戒指前,司仪活跃气氛,按照台本上的流程看向白子涵,语带笑意,“白先生,请问您现在的心情如何?” “娶老婆是什么心情,相信大家应该都知道吧。” 台下捧场地响起一阵哄笑,间或几句大声的调侃。司仪笑着转过头,照例念出早已背熟的主持词,“那么孙小姐,你现在的心情如何呢?” 他举着话筒,等待孙怜回答的同时,脑海中又过了一遍接下来的流程。 几秒后,他才发现,孙怜没有出声。 司仪抬起头,莫名朝她看去。 面前的新娘没有他想象中的羞涩,没有故作大方的微笑,更没有即将嫁人的欢喜。 那张精致柔弱的脸上,什么也没有。 漆黑阴郁的眼瞳看着他,仿佛他递过来的不是话筒,而是一颗定时炸/弹。 司仪一下子愣在原地,感到有点无措了。 可下一秒,孙怜又忽然朝他笑了一下,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他眼睁睁地看着女孩拿过话筒,冰冷的手指碰到他手背,像被毒蛇的信子舔过,莫名让人背后发凉。 台上的灯光并不很亮,明净柔和的光束照下来,配着头顶成瀑的绿萼梅和洋桔梗,孙怜有那么几秒,竟也为之失神了一瞬。 下一秒,她猛地回到现实,看着台下父亲微微瞪大的眼睛,握紧话筒,恶意满满地笑了。 “我的心情啊......” 那双眼睛充满阴狠,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说道:“我宁愿现在去死,也不会嫁给白家。”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朋友慢慢变好,鹤哥心里也很开心哒~ ps:女二大招蓄力完毕,开始无差别疯狂攻击—— 第51章 翻手为云 覆手为雨 台下一片死寂。 几秒后,才爆发出一阵低声却难掩惊讶的议论。 所有人都没料到,孙怜会在订婚当晚说出这样的话。 什么叫死也不愿?这、这不是在明晃晃打白家人的脸吗? 众人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新郎,却发现他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黝黑的双眸一眨不眨,竟是半点吃惊的样子也没有。 “......” 众人一滞,尴尬中,又把目光投向这里地位最高的秦鹤。 男人矜贵的脸上神色自若,寡淡十足地掀了掀眼皮,睫毛都没动几下。 旁边的宋阮面无表情。 再旁边的江郝一脸看好戏。 再再旁边,李佳怡眨巴眨巴眼,眸中兴致勃勃。 众人麻木地移开视线,心中的违和感愈发强烈,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在这样复杂的心理历程下,整个现场都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忽然,一声怒吼在下面响起:“孙怜,你在干什么?!!” 孙峰的脸庞涨成了猪肝色,那双吊起的三白眼再无往日的冷肃,怒火攻心地看着台上的女孩,一脸要将她剥皮抽筋的模样。 台上的司仪也已经懵圈,惊慌失措地看向白子涵,脸上写满了弱小可怜又无助。 青年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嘴角噙了一丝安抚的笑,“没事,不关你们的事儿,放心。” 这样的反应才对嘛...... 宾客们不知为何,松了口气,这才感觉自己没走错现场。 白子涵朝台下的某个方向打了个手势,大厅周围瞬间就呼啦啦涌上来一堆黑衣保镖,合力将欲上台夺下话筒的孙峰制服。 狠狠摁在原地后,又大力捂住了他的嘴。 众人一见这阵势,再看不出来今天的订婚宴蓄谋已久,那就真的是白痴了。 人群中一阵骚动,有人害怕波及自身,想起身离开,身旁的人却扯了扯他,口气轻松,“你怕什么?秦家那位还好好地坐在那儿呢——喏,人家可比你值钱多了,就当看戏呗。” 说话间,大厅周围已经响起了一阵细微脚步声,数个黑衣保镖动作整齐地涌来,迅速围住了所有出口。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到底还是好奇和八卦占了上风,一个个犹豫着坐下,不得不围观起了这场荒唐不堪的闹剧。 - 保镖来后,稍显混乱的现场又重新安静下来。最懵的是那些乐队,傻傻停了演奏,只能面露尴尬地站在原地、相顾无言。 台上的孙怜却已无暇顾及这些。 她对上不远处父亲愤怒的目光,身体下意识瑟缩了下,心中的疯狂却咆哮着将她吞噬——那只名为嫉妒不甘的野兽已经冲破牢笼,逼着她张开嘴,吐出一句句恶毒不堪的言语。 “怎么,你又想打我了?哈,从小到大,你打的还不够吗?” “我告诉你,我宁愿去死也不会当你的交易品、去换孙家苟延残喘!孙峰,你就是个废物!” 女孩的脸上布满了扭曲的恨意,“你自己没本事害死了我妈,现在又要卖女儿,真是让我恶心!” “唔......!!!” 男人被捂住嘴,只能发出几声无意义的闷哼,愤怒的眼眶布满了血丝,恨不得立刻上台将她打死! 孙怜见他这副模样,快意一笑,眉眼弯起来,声音很甜,“还有,孙氏集团会是我的。至于你......” “你就去死吧。” 孙峰眼睛充血,挣扎地更加猛烈,额角的青筋根根暴起,眼珠几乎都要凸出来了。 李佳怡倒吸一口凉气,直往江郝怀里缩,“我的老天鹅,好可怕......她是不是疯了......” 江郝笑着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住女孩光洁的额头,不以为意:“可能吧,她从前就很疯,只是会装样子。” 台上的孙怜说罢,没过几秒,又看向了一旁立着的白子涵,目光讽刺,“还有,白家什么身份,也敢说娶我?” 她像是丝毫不知道孙氏集团已经处于破产边缘、全靠白家的帮助才能在绝境中挣扎似的,脸上充满了轻蔑和不屑。 白子涵却不接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副“我听不见我不在意你继续说”的样子。 台下众人看着他的表情,再一看不远处秦家那位的表情,脑中念头一闪,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看来前段时间孙氏受到的打压,至少有一半是因为这位大小姐的作死啊...... 下头的宾客个个都是人精,眼神相对间,立马便推测出了无数个今晚这场闹剧的起因。 孙怜却早已失去判断能力。准确来说,在她知道自己将要嫁给白子涵、她以后的人生将会浪费在一个小小的白家以后, ——她就已经疯了。 女孩穿着华美的婚纱,一步一步往红毯中央走,几步后,突然停下了步伐。 不到三米,隔着层层包围的黑衣保镖,年轻矜贵的男人就坐在那儿,轮廓清癯,神色寡淡。 即便是面对这样的情况,那双如含远山的眸中也没有丝毫波澜,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摆件。 孙怜看着这样的秦鹤,忽然神经质地笑了一下,声音轻柔阴郁,像是贴着耳朵喃喃轻语,“我孙怜要嫁的男人,应该是你才对。” 秦鹤眼睫未动,恍若未闻。 一片寂静中,江郝搂着怀里的女孩,忍不住笑了一声,“有事儿吗你。” “几个菜啊,就喝成这样?” 众人:“......” 秦鹤似笑非笑地看江郝一眼,没说话,微微侧头,身后的李观立刻会意上前, ,“秦总。” 男人双眸漠然,声音冷淡:“清场。” · 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台下的众人活了这么久,都深谙此理,刚才对话中透露的信息已经足够,更多的,还是不要去探究的好。 于是白家的保镖一到,这些人便都纷纷配合起身,网红和小明星则由秦家的人负责,手机必须交上来,删掉今夜所有的照片录像录音,检查通过才能离开。 大概十分钟后,所有无关人员已经离开。 厚软的红毯铺在地面,头顶成瀑的绿萼梅和洋桔梗交缠环绕,明亮灯光下,这里只剩下寥寥数人。 江郝坐在原位,怀里仍旧抱着李佳怡,懒洋洋地抬起眼,“孙小姐,这里就这么几个人,你还拿着话筒干什么?” 孙怜一震,看着江郝表面含笑、实则不耐的眼睛,像是忽然清醒过来似的,手骤然一松,哐铛一下便摔落了手里的话筒。 江郝嗤笑一声,低下头,不再出声。 孙怜手指猛地攥紧,想起刚才自己干的一切,脑海中一片混乱。 现在该如何收场? 面前的秦鹤和宋阮并肩坐在一起,旁边是江郝和李佳怡,白子涵站在她左侧,正看着仍被摁在地上的孙峰,目光玩味。 更让她心寒的是,右后方,秦成琚面色难看地坐在原位,肩膀上按着一只黑衣保镖的手,不让他起身离开。 孙怜深呼吸一口气,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她是聪明人,理智逐渐回归后,看清形势也不过瞬息。 今天这场订婚宴,竟然是秦鹤专门为孙家设下的局。 大厅一片寂静。 “秦鹤哥哥。”胸中的不甘还在作祟,孙怜死死咬着牙,装作不知的模样,“你到底要干什么?” 秦鹤没接她的话,而是看向不远处已经放弃挣扎的孙峰,“让他起来。” 失去桎梏,男人猛地站起身,粗喘了口气,却没有说话。显然,他也已经意识到,白家的这场联姻,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 想起得知联姻消息的那一刻,自己心中生起的微弱希望,孙峰惨淡一笑,声音粗哑如沙砾,“秦鹤,你太可怕了。” 先将他打入地狱,又给他一丝希望,最后再轻描淡写地、让他眼睁睁看着希望瞬间破灭。 残酷而煎熬。 男人仍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神色寡淡,声音不疾不徐,“不敢当。孙叔七年前做过的事,我时刻铭记在心,七年来,丝毫不敢忘。” 孙峰木然地扯起嘴角。 李观适时上前,将手里的一份文件打开,一字一句念道:“孙氏集团总裁孙峰,监守自盗,多次偷税漏税,金额达百分之五十,凌晨已移交至司法机关,等待法院裁定。” “孙氏集团暂封,等待相关部门查处。” 秦鹤双手交握,语气清淡:“这个结果,不知您是否满意。” 孙峰一震,粗旷的面容瞬间苍老数倍,他站在原地,仿佛被人抽走了脊髓,许久都没有说话。 秦鹤面不改色:“既然没有意见,那就请您去李副局那坐坐了。” 话音落下,周围一排黑衣人已经训练有素地上前,动作干脆,十分迅速地带走了脸色灰败的孙峰。 事情发生到结束,不过几分钟。 仓促匆忙地可笑。 秦成琚看着那位曾经和自己父亲交好的孙家掌权人,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被人带走,曾经在帝都有一席之地的孙家,也这样无声无息、快到不可思议地凋零败落。 甚至连一丝反抗之力都没有。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生杀予夺,权势滔天。 这就是秦鹤。 这才是秦鹤。 秦成琚看着不远处那个神色寡淡的男人,这一刻,只觉心底发寒。 第52章 昏迷 “从今以后,帝都已经没有孙氏集团。” 秦鹤视线一转,看向不远处脸色苍白的孙怜,目光如刀,“你还要问什么?” 孙怜对上那双漆黑凌厉的眸,宛如兜头泼了一身刺骨冰水,身体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她这才明白,这个男人的真面目,到底有多可怕。 抑制住心中的不安惊惧,孙怜摇摇头,下唇惨白如纸,连称呼都变了,“秦总,我并未参与过七年的事情。” 秦鹤还没说话,江郝已经嗤笑一声,目露嘲讽,“孙小姐,鹤哥今天收拾你们,可不只是为了七年前的事儿。” 孙怜一怔,倏地抓紧了腰间的裙摆,极力思索着他的话:不是为了七年前,那是为了什么?或者说,为了谁? 正焦虑间,目光一闪,她忽然看见了角落里秦成琚难看的脸色。 秦成琚...... 孙怜瞪大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头僵硬无比地一转,不可置信地看向宋阮。 江郝勾起唇角,懒懒道:“还算聪明嘛。”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孙怜喃喃自语,止不住摇头,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尖叫着大喊:“不可能!宋阮?为了宋阮?凭什么,凭什么是她!!!” 她状若疯癫,江郝皱眉,将怀里懵圈的李佳怡护紧了些,周围的保镖迅速一拥而上,毫不怜惜地将孙怜摁倒在地。 好巧不巧,她的正前方就是宋阮。 女人烟粉色的裙摆微晃,脚踝冷白如玉。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那双潋滟的黑眸,此刻正半睨着垂下,眸中情绪很淡。 明明表情很淡,可不知为何,她的样子还是那么高高在上,视若无睹的眼神,简直冷淡地令人憎恶。 二人视线相交的一瞬间,孙怜倏然停下挣扎,一怔。 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里,不是视若无睹的冷淡。 而是浓烈沸腾、熊熊燃烧的恨意,仿佛锋利尖锐的刀刃,下一秒就要将她生生钉死在原地。 “孙怜。”她也在看着她,语速缓慢,一字一句:“你真的该死。” 她的声线天生就冷,这句带着真切杀意的话回荡在寂静大厅,无端地令人心惊。 “人命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 孙怜心思何其深沉,听见这句话的瞬间,立马反应了过来——宋阮已经知道了一切真相。 身穿婚纱的女孩沉默良久,没回答,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己跪在地板上的膝盖。 那里有数十道疤痕,是那天在孙峰面前跪下时,皮肉被茶杯碎片划破,留下的永久痕迹。 不止这里,她全身上下还有无数道伤疤。长长短短、深深浅浅,无一例外,全是拜她那位父亲所赐。 从小到大,所有关于他的回忆,都是在辱骂殴打中度过,现在回想,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温情平和。 宋阮明明也和她一样,有一个林简那样的母亲。 可怎么就自己、凭什么只有自己,活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孙怜突然一笑,两滴眼泪倏地掉落,无声没入了白色的裙摆。 再抬起头时,神情已然变得无所畏惧,“宋阮,你想不想知道,是谁找人撞死了你父亲?” 不远处的秦成琚一僵,猛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她。 宋阮却轻轻一笑,松开右手,垂眼看着掌心里的黑色袖扣,“秦成琚。” 孙怜一滞,就见宋阮回过头,慢慢走到一旁脸色难看的男人面前,目光冰冷,“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话音刚落,门后方突然响起一声惊呼。 江郝警觉地转过头,蹲在门后夹层里的叶馥已经站起身,动作急促、步伐匆匆地往宋阮的方向跑来。 “阮阮!” 她跑到秦成琚旁边,顾不得喘口气,一个劲儿地朝她摇头,“你一定是误会了!成琚他怎么可能害死你父亲呢!” 宋阮一顿,看了她半晌,忽然弯起唇,冷漠的眼底毫无笑意,“是啊,他怎么会害死我父亲呢。” 她转过头,盯着面前浑身紧绷的男人,一字一句,道:“只要你对叶馥说,不是你害死的宋城,我就相信你。” “说你根本不知道宋城的死,说你只是偶然得知,才会在四年前他临死的那一刻,才跑来医院告诉我。” “说你没有雇人捅伤林简,让她现在还躺在icu里生死不明。” 宋阮的声音冷漠如冰,缓慢道:“说、啊。” 男人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肩膀处被两只手死死摁在原地,一语不发。 叶馥慢慢瞪大了眼睛,眼里迅速漫上一层水雾,呼吸急促,“你说话啊,成琚,说话!” 秦成琚惨淡一笑,看着面前的女孩,往日温柔的桃花眼布满无奈,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离开这里吧,去找你爷爷。” “不......一定是误会的......”叶馥不停摇头,湿润的眼哀求地看向宋阮,“一定是孙怜她血口喷人,阮阮你不要相信——” 凄切哽咽的话语,在看见宋阮手里的黑色袖扣时,戛然而止。 那是她亲自挑给他的生日礼物,在宋阮母亲出事的前几天,秦成琚告诉她,他不小心弄丢了。 叶馥怔愣在原地,有那么几秒,甚至忘记了该如何反应。 几秒后,她终于回过神来,精致的小脸一点一点变得苍白,最后抬起眼,就那么愣愣地看着秦成琚。 “小馥......” “啪——!” 叶馥猛地甩了他一个巴掌,泪水如珠子般哗啦崩落,声音竟有些沙哑,“为什么?为什么!!” 秦成琚只是看着她,无奈至极。 宋阮深吸口气,眼眶也泛起了一阵湿润,但她的声音却依旧冷酷,不带丝毫感情,“是不是因为宋子嘉?” 秦成琚一僵。 宋阮睫羽颤动,不顾身边叶馥怔愣的目光,冷声道:“是因为那晚他对叶馥做的事,对不对?” 秦成琚沉默地看着她,那双冷漠的桃花眼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宋阮再次深吸口气,压下喉咙深处酸涩的哽咽,问他:“那是宋子嘉做的错事,和宋城有什么关系?” 半晌,没有回答。 女人眼眶里的泪终于落下,却只是为了自己无辜死去的父亲而流。她把手里的袖扣用力砸向秦成琚的脸,眼眶通红地看着他,“你们这样的人,是生来就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吗??” “我父亲,就活该被你迁怒,活该无辜地被撞死!” 宋阮站在大厅中央,明明暖气一直源源不断地朝她吹来,她却感觉血液发冷,浑身如坠冰窟。 眼前的一切都已模糊,医院的白墙飞速向她移来,被时间遗忘的记忆重启,变成颠倒扭曲的漩涡,宋阮站在狂风暴雨中心,嗅到熟悉的绝望气息。 闭紧的手术室、医生冷漠的摇头、狠狠落在脸上的巴掌,最后一切画面定格,宋阮抬头,看见了那张被护士推出来、盖着白布的病床。 “病人抢救无效后死亡,请家属确认签字。”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脸色有多吓人,不知道秦鹤迅速起身扶住了她摇晃的身体,不知道他向来冷淡的眉目狠狠拧起,不断叫着宋阮的名字。 她只是伸出手,徒劳地在空中抓着,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抓住那双曾经拥抱温暖过她的粗糙大手。 她看着父亲那张带着笑容的脸,泪流满面地勾起嘴角,轻轻喊他:“爸......” 下一秒,宋阮猛地坠入了无尽黑暗。 - 好暗。 她在一片黑暗中急促奔跑,却看不清前路的方向,只觉得一颗心惶惶不安,难以喘息。 下一秒,无尽的黑暗倏然褪去,她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高速行驶的车里。 黑色宾利的后座,椅背厚软。窗外是帝都深冬的灰白雾气,眉眼矜贵的男人坐在她身旁,和她一起,看清晨的薄阳缓缓升起。 那日光很短,染红了一片天空,又很快被云层遮住。 宋阮微微侧目,看着身边人清癯的侧脸。 他表情很淡,光线勾勒出一副深隽的轮廓,那双眼珠在熹微晨光中显得润泽,细密的睫毛一动,突然看向身边发呆的女孩。 “怎么了?”秦鹤神色有点好笑,声音低沉温柔,“看着我发呆干什么?” 他在所有面对她的时刻,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这样温情平和。 宋阮笑了笑,“没什么。”声音稍顿,又道:“只是觉得,你提前回来很惊喜。” 她探头,好奇地看了眼桌板上李观的平板,转头问他:“你真的没有行程了吗?刚从伦敦回来,才下飞机,时差有没有适应?” “还是先回去吧,休息一天再出来也可以。” 秦鹤无奈地揉了揉眉骨,清黑的眼里闪着零星笑意,嗓音沙哑,“我习惯了,不必。” “好吧。” 宋阮看出了他细微的疲惫,于是体贴地没再说话吵他,转过头,专心看起了窗外飞速移动的景色。 半晌,忽然听见背后人喊她,“阮阮。” “嗯?”她回头,逆着光。 “......伦敦的阳光很好。” 宋阮一愣,想起他昨晚发的微信,又想起自己的回答,白皙的耳尖瞬间升起了一阵薄红。 这人...... 她硬撑着面子点头,胡乱回答,“嗯......帝都、帝都现在的太阳也很好。” 秦鹤看着她故作镇定的模样,有些好笑。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发,男人沉默半晌,忽然端正了语气。 “阮阮,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她眨巴眨巴眼。 “......” “说话呀。”宋阮也端正了态度,作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什么事?” “关于,你父母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秦总回国后的那一天,关于如何阮阮得知的真相。 以及文中回忆起医院的描述,是和第八章 重合相呼应的,那时候阮阮的心结是母亲,现在是父亲。 梦的描写和第三十四章 重合呼应。 以上两处都不是水文~阮阮的心结,我们一个一个解决它们! - 第53章 冷淡疏离 前排一直自觉担任隐形人的李观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胸腔里的心脏砰砰乱跳,掌心冷汗直冒。后排男人还在说话,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凝重。 “关于你父亲的死亡,和你母亲被误捅伤的原因。” 秦鹤将平板下垫着的文件夹抽出来,递给神色焦急的宋阮时,罕见地犹豫了一瞬。 这点犹豫在出现的瞬间,又被他迅速抹去,快到像是从未出现。 不用这么紧张,他想。 男人下颌紧绷,沉默地看宋阮翻开文件。她泛白的指骨紧紧抓着文件边缘,因为太过用力,显出了几根细细的青筋。 车里一片寂静。 随着时间流逝,女人明艳的小脸逐渐变得苍白。原本带笑的眼睛此刻半垂,一股他从未见过的冷漠凌厉,慢慢地从那双漆黑的瞳仁里流泻了出来。 翻完最后一页,宋阮低着头,维持着这个怪异的姿势,好半天都没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片空白的大脑终于慢慢恢复正常,她盯着文件上【秦成琚】这三个字,一颗心仿佛放在熊熊烈火上燃烧,痛苦又煎熬。 害死她父亲的真正凶手,居然是秦鹤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空气有一瞬静默。 半晌,她才张开嘴,轻声道:“送我回去。” 声音一出口,带着显而易见的沙哑,秦鹤拧起眉,略带担忧地看着她。 “阮阮......” “我说。”宋阮打断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淡漠然,“送我回去。” 车厢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前排的李观后颈淌了几层冷汗,大气也不敢出。 僵持不过三秒,他听见秦鹤的声音,妥协中带着叹息。 “好,我送你回去。” 司机踩下油门,眼睛直视着前方。黑色宾利在高架桥上飞驰,不到二十分钟,便停在了宋阮住的南区公寓楼下。 一个小时前,他们一行人刚从伦敦飞回帝都,飞机降落后,秦鹤看着昨晚宋阮发来的微信,公司都没回,直接来见了宋阮。 此刻才清晨八九点,车里开着暖气,厚重的云层遮住了太阳,宋阮打开车门,瞬间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鼻尖发红。 她面无表情,动作干脆地起身,就要下车。 身后却突然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动作迅速地环住她的腕骨,力道很轻,掌心温热。 她动作一滞,心中明白,这便是男人无声的挽留了。 宋阮眼眶发酸,却死死忍住了喉头的哽咽。半晌,毫不费力地挣脱了他手掌,头也没回,一路强撑着进了楼下公寓大门。 出电梯,开门,脱鞋进房间。 她躲在厚厚的窗帘后,过了许久,才敢从缝隙里偷偷看一眼楼下的景象。 稀疏的路人来来往往,路过的车辆发出阵阵车鸣,黑色宾利已经消失在车流里,再不见踪影。 她这才全身脱力般从墙上滑落,苍白的唇紧抿,眼眶通红,紧紧捂住了一片混乱的脑袋。 眼前来回闪过父亲的笑容、秦成琚和孙怜的脸、戴着氧气面罩的母亲...... 强烈的恨意宛如肆意疯长的野草,狠狠缠绕住她的灵魂,连同冰冷血液里,都是沸腾燃烧的痛苦。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如何面对杀父仇人的亲哥哥、不知道凭自己渺小的存在,如何才能让这些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那是人命啊。 就这样无声无息,死于秦成琚一句轻描淡写的命令下。 寂静的房间里,女人无助地抱紧双膝,她在仇恨和痛苦中反复煎熬,头死死埋在手臂间。许久,终于发出了几声微不可闻的细弱呜咽。 冰凉的眼泪,一点一点,浸湿了手里的文件夹。 - “秦总,宋小姐这是郁结于心,再加上这几天饮食不规律,导致......” 模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隔了层玻璃,隐约而听不真切。 有什么拉扯着她的眼皮,宋阮皱紧眉头,几秒后,骤然从无边黑暗中挣脱出来。 空气中沉淀着消毒水的气味,头顶的灯管很亮,宋阮转了转眼珠,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天花板白得有些刺眼,她适应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转过头,朝刚才声音的方向看去。 未关紧的门外,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手拿病历,正和另一个男人说话。 那男人侧着脸,身姿挺拔地站在门口,下颌绷成了一条直线,神色寡淡又清冷。 宋阮就这么躺在病床上,看了秦鹤许久。繁杂的思绪静下来,她突然很想伸手,将他眉间的几道褶皱抚平。 半晌,医生终于离去。 秦鹤回到病房,眼睫半垂,放下病例后,又把床头柜上摆着的一盆兰花挪开了些。 男人看着那盆绿色的植物,神色莫测地沉默了许久,这才转过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 他动作稍滞,随即面不改色地在宋阮床头坐下,还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表情自然。 “退烧了。”秦鹤将床头柜上的温水递给宋阮,声音有些沙哑,解释道:“你睡了一晚,凌晨还发了烧......一直在叫你父亲的名字。” “饿不饿?我让李观给你买了早餐,他大概十分钟后到。” 宋阮没说话,细密的睫羽在眼睑下方打出了一小片阴影,半晌,才礼貌客气地向他道谢,“谢谢。” 从认识到现在,将近半年,他们从未这样疏离。 男人眼底暗了暗,骨节分明的手握紧,声音愈发低哑,“阮阮。” 他叫她的名字,但看着她倔强抿唇的模样,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晌,在心底叹了口气,无奈道:“孙家已经倒台,孙峰和孙怜,都已经被收押待审。” “你走以后,我父亲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赶来了酒店。” 他抬手揉了揉眉骨,矜贵的眉眼有些疲惫,“秦成琚被他的人带走了。” 宋阮点点头,语气疏离,“多谢秦先生告知。” “......” “阮阮,你不需要对我说谢谢。” 宋阮沉默许久,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眼神。 孙怜婚礼的前一天,秦鹤来找过她。 那天在车上不欢而散后,他们没有再见面,他给她打了几十通电话,她直接将手机关机,丢进了衣柜深处。 阴暗的房间里拉着厚厚的窗帘,宋阮躺在床上,头埋在双膝之间,用力团成一团。 她像只鸵鸟,埋在自欺欺人的世界里,还幻想着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什么都不知道。 李佳仪已经搬出去和江郝同居,宋阮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两天,直到秦鹤联系不上她,找人强行踹开了公寓大门。 男人步伐匆匆地走进房间,看见角落里脸色苍白的女孩,表情沉得仿佛能滴出水。 他忍着怒意,大力将宋阮从床上挖出来,半晌,又递给她另一份文件。 “白子涵是我的人。”他嗓音沙哑,面容疲惫,显然这些天来也不好受,“这场婚礼只是一个幌子,具体的计划都在这上面。” “明天就是订婚宴,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要和我一起,亲眼看着孙家和秦成琚得到该有的惩罚吗? 宋阮知道,如果没有秦鹤手眼通天的权势,她根本奈何不了这些人。 于是她答应了。 在订婚宴上,秦鹤握住她手的时候,也没有抽开。 她也不想抽开。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淡淡。 宋阮抬起眼,清黑的眸子仿佛水洗的琉璃,泛着明亮又冰凉的光,“秦先生,这件事情谢谢你。” “真的谢谢。” 秦鹤终于忍不住皱眉,低声道:“阮阮,你......” 话未说完,被一阵敲门声突然打断。 是李观。 兢兢业业完成工作、提前买来两份白粥的李助理站在门外,对上病房里自家老板冰冷的眼神,后背倏地一凉。 完了。 - 吃饭的时候,秦鹤接了个电话,神色漠然地出了病房。 李观站在窗前,看了眼正在喝粥的宋阮,表情有些尴尬。 宋阮倒是没怎么抬眼。 她这两天都没有好好吃饭,这会儿自顾自地靠在厚软的枕头上,飞快又不失优雅地喝完了小半碗粥。苍白的指尖搭在小桌板前,愈发显得她清瘦憔悴。 李观看了她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句:“宋小姐,您吃饱了吗?” 宋阮神色清冷,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唇瓣苍白,“嗯,谢谢你的粥,我待会儿把钱转给你。” “不用了。”李观连忙摆手,看向床头柜上的另一碗粥,意有所指道:“我一共买了两碗,还有一碗是给秦总的。” 宋阮手一停,细密的睫毛倾覆,根根分明。 李观见她没有反应,又默默地加了句:“秦总还没吃早饭。” 宋阮终于抬起眼,声音很轻地问他:“所以呢?” 李观低下头:“宋小姐,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昨晚您晕过去以后,秦总抱着您上了救护车,又在医院守了您一夜。” “待会儿公司还有很多会议等着秦总,之后几天的行程也是全满无休的......您劝他吃个饭吧。” 空气有一瞬静默。 宋阮垂下眼睫,想起男人带着疲惫的脸庞,半晌,点点头。 “好。” 作者有话要说:李观:哦嚯,完犊子(拼命挽救 事情就是这样滴,秦总在那晚知道真相后就开始谋划啦,收到阮阮消息后,他也没想瞒她,一回国就立马告诉了她事情真相。 阮阮的反应也很正常,试想突然得知父亲并非正常死亡,凶手还是喜欢的人的亲弟弟,正常人都会有点受不了的,更何况父亲是对她最好的亲人~所以这一段就开始小别扭了 - 第54章 绝对臣服 情浓至死 “总之就是这些,我一会儿发给你助理,你看看吧。” 电话那头,江郝语气不善,厌恶道:“秦成琚真够阴的,这次我阴差阳错查到,当年你刚逃到y国时,就是他偷偷截下了你的所有通讯痕迹。” “你刚失踪的前几个月,你们家老爷子还是想找回你的,这个狗东西倒好,吃里扒外地和孙家结盟,国内竟然找不到你被害的丁点证据。” 那头的男人骂了句脏话,秦鹤闭上眼,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他昨晚被秦晟带去了兴华公馆,这个时间,秦晟应该已经买好了去h国的机票。” 江郝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语气阴鸷,“你那个便宜爹还真以为,凭他的本事,能从你手里带走秦成琚?” 他摸了摸手腕间的红绳,问他:“鹤哥,几天后需要我帮忙吗?” “你先顾好自己吧。”秦鹤声音淡淡,“江寒汀不安分,打算截下你那几个合作项目,小心点。” - 挂断电话后,秦鹤收起手机,没有立刻回到病房。 走廊里一片寂静,昨晚宋阮被送来时,李观已经带人清了场。秦鹤站在右侧的一扇窗户边,看向楼下繁华的车水马龙。 脑子里想的,却是刚才宋阮醒来后,对他冷淡疏离的态度。 那双冰冷漆黑的眸子,在眼前挥之不去。 清晨的薄阳丝丝缕缕从窗外照进来,男人目光很静,清癯的轮廓陷在这片阳光中,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他的心仿佛也如同这道阳光,一半明,一半暗。 明的一面,理智尚存,告诉他事出有因——秦成琚再怎么和他反目成仇,也还是秦家人,他的身上流着秦家的血,这一点谁都无法改变。 宋阮的反应在他预料之内,冷淡也好,疏离也罢,一切都言言可以慢慢来,只有一点,他不能伤害宋阮半分。 她像只警惕倔强的猫,稍有一点不对,便会立刻亮起爪子,毫不留情地挠伤敌人。 可暗的那面却躁动不安,快要失去控制——心中暴戾血腥的野兽在喷出鼻息,偏执如同野草般疯长,不断催促着他做些什么、做些什么! 挽回她、狠狠抓紧她、把她关进只有自己能看见的笼子里!被她挠得满脸血也无所谓——只要能让她重新看向他、重新用那样温柔的眼神朝他微笑...... 独占欲快要吞噬秦鹤的理智,他连身体的每一根血管里,都充斥着令人尖叫沸腾的阴暗冲动。 江郝曾经说他是朵高岭之花,天生冷心冷肺,这辈子都不会对谁情深根种。 他也曾一度以为,就算是见到了宋阮这颗星星,他也只会远远欣赏,并不会为之失去理智。 他是秦家的太子爷,任何时候,都永远冷静,永远从容。 直到这一刻,从前的一切都被轻易推翻否定,一颗心在她的冷淡言语中狼狈煎熬后,他才终于猛地明白过来—— 宋阮不是星星。 她是他掌心的火焰,灼灼一跃,便能燃起他无限爱意。轻轻一眼,血肉连至灵魂也可尽数交予她处置。 绝对臣服,情浓至死。 - 回到病房的时候,李观已经离开了。 宋阮靠在病床的栏杆边,低头捧着柜子上的保温杯,正在慢吞吞地喝水。 医院里开着暖气,她换了病号服,蓝白色的条纹衬得人愈加清瘦,细细的锁骨从圆领口处露出了一小截,精致又漂亮。 光是垂眼低眉的模样,就轻而易举地让他心动不已。 秦鹤坐在宋阮床边,看着小口小口抿水的女孩,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感觉到,心里的那只野兽又开始来回踱步,漆黑的眸底满是躁动,血液沸腾着燃烧...... 秦鹤竭力抑制住那股冲动,哑声道:“阮阮......” “你没吃饭?” 宋阮抿了下湿润的唇,轻声打断了他,明艳的脸上仍旧面无表情,淡淡道:“那里有粥,喝了再走吧。” 秦鹤一顿,看着她苍白清透的脸,“什么?” “我说,去把粥喝完。” 男人眨了眨眼,细密的睫毛倾覆,半天都没说话,也没动。 宋阮拧起细眉,瞥见他略带疲惫的面容,再次开口,“你去吃个早饭。” 她的语气已经柔和很多,但和从前比起来,还是天差地别。 秦鹤没说话,沉默地拿起床头柜上的白粥。喝到一半的时候,他眼睫微颤,忽然就“呵”地一下笑出了声。 宋阮歪了歪头,神色莫名地看着他。 秦鹤摇摇头,朝她笑了一下。宋阮一怔,随即飞快地收回目光,表情又重新变得冷淡疏离,像是在慌乱地掩饰什么。 只是这一次,秦鹤心底那只暴戾的野兽没有咆哮着失控。它乖顺地伏趴在原地,漆黑的眼里满是平静和从容。 窗外的光好像亮了许多,明晃晃地照进来。温热的白粥从胃蔓延至四肢百骸,抚平了秦鹤所有的不安,也热腾腾地温暖了心脏。 慢慢来吧。 男人垂着眼睫,慢悠悠地想。 她还喜欢他,这就已经足够。 - 深冬时节,帝都天色阴沉。 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太阳,远处的天空上,透出几丝隐隐约约的光线。 “后天我送你去机场。” 中年男人抽了口烟,看着桌上放着的护照,声音沙哑,“等你走了,我就去找你爷爷。” “秦鹤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居然为了个女人要搞死亲弟弟,真是黑了心!” 他看了眼一旁沉默的秦成琚,叹了口气,语气陡然转柔,“你放心,昨晚我能把你从他那里带出来,后天就能把你安全地送出去。” “h国那边我已经打点好,房子也让人收拾干净了,去了就能住。” “别怕,爸一直在。” 秦成琚神色复杂地看了秦晟一眼,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你不觉得,昨晚哥是故意把我放走的吗?” “叫什么哥!”秦晟紧紧拧起眉,思索片刻,又道:“你是说,他故意的?” “他手眼通天,昨晚连孙家都已经彻底败落。”秦成琚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声音很清醒:“我区区一个私生子,还没有孙怜的份量重,不是故意放走还能是什么?” 今日早间,孙氏集团破产、连同着孙峰入狱孙怜被收押的消息,一起登上了各大报纸头条。现在帝都人人自危,都缩起了尾巴做人,生怕哪里不对惹到了秦鹤,落得个和孙家一样的下场。 这样铁血的手段,又怎么会奈何不了一个秦成琚。 秦晟闻言,猛地吸了口烟,声音微哑,“你放心,你是我儿子,不管发生什么,我绝不会让那个畜生对你出手。” 面容苍白的青年低下头,沉默不语。 秦晟将手里的烟掐灭,半晌,突然道:“我知道你一直恨我。” 秦成琚一滞。 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眯起眼,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也知道,你一直觉得是我强迫了蔓生。” 提到母亲,秦成琚便猛地抬起头,忍不住道:“难道不是吗?” “是,我没说不是。”男人坦然地点点头,看着他肖似母亲的桃花眼,神色没有丝毫后悔,“我和许璐结婚不到一年,就在许家的花园里第一次见到了蔓生。” “我追求她大半年,她死活都不松口,于是我强迫了她,然后生下你。” 顶着亲生儿子快要杀人的目光,秦晟将手里的烟灰拍干净,淡淡道:“我从不后悔和她在一起,一切都已经发生,你也不用这么仇恨我。” “你为了叶家那个姑娘杀人,我不赞同,但能理解。上个月你带她来见蔓生,我也都知道。” 秦成琚讽刺一笑,冷冷地看着他,“你什么不知道?这座别墅就是你给我妈设下的牢笼,她每天少吃了一粒米都有人向你汇报,你不觉得变态吗?” 秦晟闻言,看了他许久,罕见地没有发怒,而是轻声道:“我不和你解释这些,蔓生她身体弱,你的这些事情不要让她知道。” “我晚上会回一趟老宅,你放心,大不了,我拿我的命去换那个小明星母亲的命。” “你好好呆在这里,后天出国,这两天就静下心来陪陪蔓生。” 男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口,秦成琚低头站在原地,半晌,挺直的背脊慢慢弯曲,脸色颓然地捏紧了双手。 · 秦晟出了房间后,并未直接离开公馆。 他脚步不急不缓,下了四楼,又径直往别墅后方的小花园走去。 一月末,帝都清晨寒意浓重,深冬的雾气蒙蒙笼罩。 花园里种着一片垂丝海棠,此刻未到花季,光秃秃的枝桠上却已经冒出了几丝绿芽,看上去颇有生机。 许蔓生就站在这片海棠中央,背对门口,披着毛毯的背影仍显纤瘦。 “蔓生。” 女人听见动静,回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轻声问他:“成琚呢?” 秦晟慢慢走到她身边,语气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温柔,“他在楼上,你放心,我后天回亲自送他去机场。” 许蔓生闻见他身上的烟味,皱了皱眉,苍白的脸上有些疑虑,“你把他送去国外干什么?越州国际的事情,现在不是阿鹤在全权负责吗?” 秦晟面不改色:“老爷子的想法,我能说什么,反正是为他好,你不用担心。” 他揽过女人瘦弱的肩,没在意她抗拒的神色,淡声道:“这里风大,你身体不好,还是先回房间吧。” “我今晚回老宅一趟,可能会住一晚,你有什么话要和许璐说?” 怀里的人果然停下了推开他的动作,犹豫半晌,轻声道:“你问一问姐姐,她哮喘有没有好一点,我之前做了点雪梨膏,你带过去给她。” 秦晟皱眉:“你身体不好,做那些干什么,她哮喘又不严重......”说到一半,他瞥见女人冷冷的眼神,一顿,没再继续了。 许蔓生却已低下头,挣开他的桎梏,微喘了口气,“随你,雪梨膏我放在冰箱,你不带的话就算了。” “我先回房间。” 秦晟站在原地,看着她迅速走进大厅,转身上楼,径直往秦成琚的房间去了。 他苦笑一声,摇摇头。 身后头发花白的管家出声:“秦总,老爷子问您大概几点到,他好让人提前准备。” 秦晟收敛起脸上的表情,想了想,“八点吧。” “对了,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绝对不能让蔓生听见丝毫。” “兴华公馆不能出任何岔子,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是。” 管家低下头,淡淡垂眼,“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管家:你猜我会不会说嘿嘿嘿 恭喜玩家【李观】完成任务——阻止秦鹤黑化,收获小段赞赏一个,请再接再厉! 第55章 成功抓捕 首都国际机场,T3航站楼入口。 银色宝马缓缓停靠在路边,身材修长的男人从后座下来,面色苍白,一双桃花眼里无井无波。 秦晟跟在他身后,转头看了看四周,将手里的包递过去,“走吧,你爷爷的人在周围,没事。” 首都机场外车来车往,人流如织。二人顺着人流往入口方向走,身后跟着数个便装打扮的保镖,步伐略快。 走到一半,周围人群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秦晟瞬间反应过来,用力推了把身边的秦成琚,大声吼道:“往里跑!” 话音落下的同时,无数便服警察骤然从人群中冒出,训练有素地向二人包围过去,有路人尖叫一声,慌忙转身往外圈跑,却被一个个黑黝黝的枪/口震在原地,惊惧到忘记了呼吸。 “怎么回事!枪、枪......!” “别动!我们没犯事,不要慌!” “呜呜呜呜呜呜救命,我害怕呜呜....” 混乱中,刘警官面容冷肃,蓦地朝前方大喊:“秦成琚,举起手!!蹲在原地!!!” 他们带了枪。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秦成琚猛地闭上眼,不自觉苦笑了一下。 他骤然停下急促的脚步,不过几秒,身后的警察已经迅速上前,几人合力将他双手反剪、狠狠制压在了原地。 他听见身后父亲焦急的呼喊,周围嘈杂混乱的尖叫。不远处的机场边,白色落地窗被阳光折射,落下了一道道金黄耀眼的光芒。 那道光,像极了从前在秦家老宅时,他曾偷偷跑去屋顶看过的日出。 男人平静地看了半晌,一片喧闹中,他慢慢闭上眼,低下头,放弃了所有抵抗。 · 秦鹤收回目光,神色寡淡地看向面前头发花白的老人。 加长的商务车停在机场路边,后座开了暖气,两人相对而坐,空气里都泛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爷爷。” 秦鹤率先打破寂静,声音平淡从容,“别等了,您的人还在老宅,大概已经出不来了。” “你......!” 秦老爷子粗喘着气,用手指着他半天,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秦鹤面不改色,略往后靠。骨节分明的手松松交叠,不疾不徐道:“秦氏如今和以往已经大不相同,时代在变,越州国际也需要新的血液。” “您老了,在老宅养鸟种花,想来也不失为另一种退休生活。” 他接过李观递来的一叠文件,略一翻开。秦老爷子眼睛尖,立马便看见了上头的【秦晟】二字。 “这些年,父亲在秦海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开始干这些生意......爷爷,你应该明白,这些证据流出去,他会有什么下场。” 秦鹤从容不迫地将文件一推,老爷子犹疑着垂下眼,越看,脸色越白。 他额前的青筋都隐隐凸起,半晌,抬起眼,压抑着怒气:“你收集这些干什么?” “您说呢?” “你这个不肖子孙!你要干什么?他可是你亲生父亲!” 秦鹤漠然地看着他,漆黑的眼里闪动着一丝杀意,“他如果不是我父亲,现在已经死在了来时的路上。” 老爷子一震,一口郁气哽在胸口,憋青了半张老脸。 许久,他终于闭上眼,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苍凉:“好!只要你不追究七年前他干的糊涂事,我会完全隐退!” 话音刚落,身后的李观立刻递上一纸合同,连着取下钢笔的笔帽,一并放在了他面前的桌板上。 动作之迅速,丝毫不留情面。 秦鹤抬眸,正对上那双苍老浑浊的眼,他不避不让,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清冷矜贵。 “那就签吧,爷爷。” - 中午十二点,帝都的太阳探出云层,终于洒落下丝丝缕缕的光芒。 今日温度偏高,别墅里没开暖气,餐桌上插着应季的新鲜花束,娇嫩的花瓣舒展,空气中浮动着淡淡香气。 “夫人,冰箱里的雪梨膏没有了。” 许蔓生坐在沙发上,轻轻咳嗽一声,点头道:“没事,是我前几天让秦晟拿给姐姐的。” “难怪。” 管家将手里温热的花茶递给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笑意,“我侄女在许夫人那儿工作,听她说,许夫人最近的哮喘好了许多。” “是吗?” 面色苍白的女人眼睛一亮,向来病弱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惊喜的笑,“那就太好了,看来网上说的那些方法真的有用。” 管家淡淡一笑,轻声提议:“夫人要不要看看电视?” 话音刚落,许蔓生便摇了摇头,“不必。” 她身体不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生了秦成琚后又加重了数倍。精神状态差,便很少看电视电影之类。 却听见管家说:“秦鹤少爷的女朋友是个演员,最近有部很火的新电影,这会儿应该已经下映了。” “阿鹤有女朋友了?” 许蔓生连忙放下花茶,欢喜地抬头,问题一连串往外冒:“叫什么?有没有照片?姐姐她知道吗?” 管家对上她那双湿漉漉的眼,心底不自觉叹了口气,面上仍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点头道:“是的,叫宋阮,和叶馥小姐还是好朋友。” 他知道,半月前,秦成琚曾带着叶馥来了兴华公馆。 果不其然,许蔓生闻言更加高兴,忙不迭让管家打开电视,调出了宋阮新演的电影《点朱唇》。 她精神状态很好,捧起花茶兴致勃勃地看了半个小时,半点也不见疲态。管家沉默地站在一旁,垂着眼,一语不发。 几分钟后,他神色一动,忽然松开了握着遥控器的右手。 “啪”的一声,吓得许蔓生回头看了看,管家蹲下捡起遥控器,手指无意似的,不小心按了按右边的按钮。 电视屏幕倏地一转,切换到了午间新闻频道,许蔓生一愣,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屏幕里的女主播面向镜头,正在插播一条临时新闻,说的是今早在首都国际机场外,意外发生的一起嫌疑人抓捕案件。 “......今日早间新闻,帝都警方接到群众举报,于机场抓捕一名在逃嫌疑犯......” “......根据重要线索,该名疑犯与四年前发生的一起车祸意外死亡有关联,警方已核实证据,成功抓捕......” “......其余信息正在调查处理中,我台将会对此进行跟踪报道......” 砰——! 房间骤然发出一声巨响,茶杯砰地摔碎在沙发和地面,温热的花茶四溅,浸湿了许蔓生整片衣襟。 她却丝毫也无暇顾及,目光不可置信地看向电视屏幕—— 那道身影,就算打上了马赛克她也能立刻认出——宽肩长腿、高瘦挺拔,脖子上是她亲手织了一个月的褐色围巾,此刻已经狼狈地缠成一团,沾满了地面上肮脏污秽的灰尘。 是成琚! 杀人案?什么杀人案会和成琚扯上关系?他不是让老爷子送出国学习了吗?! 秦晟在哪儿?! 女人苍白的脸上血色尽失,瞪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颤抖着看向管家,“钟叔,这、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成琚吗?他怎么会被警察抓进去!” 管家迟疑了一会儿,紧皱着眉头,犹豫道:“夫人......秦总下了命令,不准我们说出任何事。” 许蔓生瞳孔一缩,瞬间便意识到,新闻里播报的嫌疑人,居然真的是秦成琚。 怎么会这样?她好端端的儿子,怎么会突然变成一个杀人犯?! 女人情绪霎时间激动起来,眼前一阵接一阵发黑,急促的呼吸让她有些喘不上气,她扬起头,孱弱的身体几乎是立刻就要站不住—— 许蔓生硬咬着牙站住了,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向来温柔的声音也有些尖利,“成琚是我儿子!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瞒着我?!为什么只有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管家低下头,沉默着没回答。 许蔓生回忆起前几日周围仆人的反常,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她被骗了。 一定有什么事情,是这座房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唯独她不知道的。 女人深吸口气,竭力压住摇摇欲坠的无力感,盈满泪水的眼里带着哀求,“我被关在这里这么多年,什么都无所谓,只有这一次!钟叔,我求你,求你告诉我!” “......” 管家神色迟疑一瞬,半晌,从桌上拿了份报纸给她,“夫人,这是昨天孙氏破产的消息。” “宋阮小姐的母亲,就是因为孙家小姐和成琚少爷,现在还躺在市医院的ICU里。” “四年前,成琚少爷还雇人开车撞死了宋阮小姐的父亲。” “现在秦鹤少爷追查到了这些事情,孙家已然败落,他也将所有的证据交给了警方,并且选择帮宋阮小姐翻案。” “秦晟知道后,给成琚少爷买了机票逃往国外,这几天......其实一直都在瞒着您。” 空气一片静默,只听见新闻主播机械的声音,不停回荡在空旷沉寂的客厅里。 湿透的冰冷茶水一点点浸润衣襟,潮气紧贴着皮肤,粘在身上,黏腻地令人作呕。 许蔓生感觉到一阵冷意,猛地打了个寒颤,她脑海一片空白,唇瓣微张,像是要说些什么。 下一秒,无边黑暗铺天盖地笼罩住她,女人瘦弱的身躯晃了晃,砰地一声,骤然从沙发边缘栽了下去。 第56章 尘埃落定 在医院躺了两天,身体已经差不多恢复,宋阮整理好心情,换好衣服,打算自己去办理出院手续。 时值正午,市医院一片嘈杂,沸腾的人声隐约从楼下传来,她所在的第九层却一片空旷,被秦鹤的人干干净净地清完了场。 安静的过道里,每隔几个病房便立着两个黑衣保镖,秦鹤很贴心,把宋阮的病房安排在了林简同层,只要走几步路就可以去看母亲。 她踩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头顶吹来阵阵暖气。落地窗外是明媚洒落的阳光,宋阮忽然意识到,秦鹤的势力究竟有多么恐怖。 她今天早上已经看见新闻——秦成琚被捕,孙怜锒铛入狱,孙氏集团宣告破产。曾经对她来说难如登天的一切,在他那里,却宛如碾碎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宋阮低下头,呼出口气。 这几天仿佛做了一场沉重的梦,先是母亲出事,而后又被告知父亲的死另有隐情,最后凶手被绳之以法——她像是演了场过程惨烈结局美好的连续剧,荒诞又无比真实。 可秦成琚那张温柔多情的脸,依旧不停地在宋阮的脑海中来回闪过。 每闪过一次,她心底野草般的恨意便疯长几分。 宋阮停下脚步,向远处眺望。 高楼耸立的帝都车水马龙,繁华喧嚣。玻璃窗上反射出自己的轮廓,宋阮站在窗前,罕见地有些迷茫。 一直以来,她的人生就像是可以看到终点的单行道,乏味而无趣。 十九岁,初次踏入娱乐圈,她凭着第一部戏爆火,握着冰凉的奖杯站在颁奖台上时,向来平静的女孩竟也生出了一丝意气风发。 星光璀璨,道路平坦。她甘愿吃苦受累、踌躇满志,从没想过自己也有一天会从神坛跌落,变得黯淡不堪。 然而那一天来得很快。 从天堂到地狱,从万众瞩目到人人鄙夷,竟也只在转瞬之间。 真相被掩盖在谎言之下,舆论生生将她的脊梁压弯。父亲的死、母亲的逼迫、演艺事业的断崖......宋阮沉寂四年,用无数个艰难咬牙的时刻告诉自己—— 她是石缝中顽强生长的野草,于黑暗处窥见了一丝生机,便要狠狠地抓住它,不顾一切往上爬。 不爬到山顶,誓不罢休。 四年,她终于如愿以偿,又爬回了那座高高的山峰。 然后她仰起头,在广袤夜空中,看见了一轮月亮。 一轮矜贵淡漠、疏离冰凉的月亮。 男人如含远山的眸又浮现于脑海——锋利的眼尾上扬,漆黑的瞳仁润泽,抬眼看人时,眸光清冷又动人。 她爱上了那轮月亮。满心欢喜,犹豫迟疑,最后还是妄图架梯摘月,想将这抹清冷藏入自己怀中,不让他人窥探丝毫。 可是,可是。 心中沸腾燃烧的恨意又在尖叫,每一道声音都在凄厉问她:你爱上了仇人的哥哥,你对得起宋城吗?! 你对得起无辜被害、生生熬死在手术台上的父亲吗?! 知道真相后的每个夜晚,宋阮都在连续的噩梦中不断惊醒。愧疚感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漆黑的夜里瞪大双眸,眼前浮现的都是过去父亲的回忆。 那是唯一给了她生命、又给了她温暖的血缘亲人。那是从前灰暗岁月里,唯一爱着她的人...... 站在窗前的女孩倏地闭上眼,隐去了眼底欲落的泪水,半晌,她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径直往出口走去。 守在那里的保镖面面相觑,彼此犹豫间,还是迟疑着放她离开。 宋阮戴着口罩,停在走廊尽头的电梯前,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病房。 她还是喜欢那轮月亮,她还是不可抗拒地爱他。 可她再也不敢表露丝毫了。 - 秦成琚被抓捕后,秦晟也被警方以严重妨碍公务为由,将他行政拘留了十五天。 在此期间,秦氏集团历经了自秦鹤回国以来,尘埃落定的最后一次大换血。 时值正午,越州国际CBD大楼,秦海一身西服,目不斜视地走进了总裁办公室。 李观坐在总助理位置,看了眼他的背影,又低下头,看了眼手机大小群里员工们的日常讨论。 刚才秦海一路上来,表情阴沉冷厉,根本没有要掩饰的意思,于是今天群聊的主要话题,便都围绕着“秦海如何完成千里送人头”这一金句热烈展开。 好巧不巧,说出这一金句的,正是上次用“倒立拉稀”发誓的那位小陈姑娘。 李观好笑地勾起唇,仔细一品,觉得这句话颇为合适,于是他想了想,十分光明正大地在后面跟了句—— “+10086” · 总裁办公室。 男人坐在巨大落地窗前,清癯的轮廓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舅舅。” 他没抬眼,视线仍停留在桌上的文件上,声音寡淡,“现在这个时间,您应该在楼下人事部,排队办理离职手续。” 面色温和的男人站在原地,和群里说的阴沉大不相同。他好脾气地笑了下,淡声回答:“秦总,我当不起您这声舅舅。” 秦鹤翻开面前堆积如山的资料,没说话,深隽的眉眼间闪过了一丝不耐。 秦海也不打算多废话,打了句机锋,便直奔主题,“秦总,今天这番人事变动,我作为公司元老,身后代表多位股东,有权利提出异议。” “什么异议?”男人的声音没什么波动。 “于公,我在集团工作十多年,业绩斐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于私,我是秦家嫡支,有资格进入越州国际担任总经理一职。” 他越说声音越冷,瘦白的脸上目光陡然锐利,直直看向秦鹤,“今天公司突然宣布将我离职,并且没有理由地换下大批股东——秦鹤,就算你是秦氏掌权人,也不能这么做!” 他音量抬高,这句话在办公室里回荡着,掷地有声,气势汹汹。 秦鹤却依旧神色从容,双手松松交握,略往后靠,“舅舅,知道为什么我没让李观进来吗?” 李观是他的总助理,若是没什么其他的事,一向都跟在秦鹤左右。 秦海皱紧眉,看着他平静漠然的目光,压下心底的不安,语气却仍泄出了一丝迟疑,“你到底要说什么?” 男人清瘦的指骨敲了敲桌沿,垂着眸,不疾不徐道:“家丑不可外扬。” “舅舅的那个儿子,如今还在S市上学吧?” 话音刚落,秦海瞳孔一缩,原本冷静的姿态瞬间紧绷,脑海有一瞬间空白。 半晌,他才从极度的震惊中缓过神,脸色阴沉,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秦鹤迎着男人快要杀人的目光,没有回答,只慢道:“不知爷爷知道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帝都秦家,是出了名的子孙稀少。 秦海能力卓越,妻子却早亡,年近五十也没再娶,膝下已多年无儿无女。 可秦鹤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秦海的妻子对外声称是S市人,实则出自秦氏分支,和秦海有血缘关系。二人结婚后被秦老爷子发现,老爷子暴怒——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秦海始终无法进入秦家权利中心的原因。 罔顾人伦,秦老爷子对他厌恶无比,根本没有让他继承秦家的想法,于是想方设法地生下秦晟,想将他培养成新的继承人。 而秦海夫妻的感情深厚,二人多年前孕有一子,瞒着秦老爷子生下来后,偷偷送去了S市让人抚养。 这件事做的隐蔽无比,当年的那些人也都已经悄无声息地处理掉。秦海脸色铁青,根本不知道秦鹤是从何处何时得知的。 而这件事如果暴露,他自己孑然一身,无所畏惧,可那个孩子,却不知会被秦老爷子用怎样的手段盯上。 那个孩子......是他和雅歌唯一的孩子。今年才十八岁,刚上高三,正是青春肆意的时候。 清瘦的男人艰难地吐出口气,半晌,到底还是不甘地低下了头,哑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知道,当初他和孙家联合绑架秦鹤,已经种下了因。如今孙氏迅速败落,他是输家,定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而他现在还依旧好好地站在这里,只被夺去了职位,并未像孙峰那样锒铛入狱。 想也不必想,秦鹤一定还有什么不好沾手的事情,需要他这个炮灰去完成。 男人抬起眼,如他所料地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我确实有些事情,还需要舅舅帮忙。” “等时间到了,李观会通知您。” 他话虽这么说,清黑的眼里却满是漠然。 从秦海踏入这间办公室到现在,秦鹤的神色始终平淡,没有半点起伏,仿佛面前的人不过是只蝼蚁,根本不值得他费心思。 秦海站在原地,苦笑了一下。半晌,点点头,黯然地转身退场。 二十分钟后,越州国际的公司官网上,实时更新了一波重大的人事变动通知。 高层股东中,秦老爷子已经签署协议,他一派系的人也自觉退场,只有隶属秦海的几个老顽固,还死死地守在自己的位置,坚决不肯让出分毫。 然而纵使再坚决,在秦鹤这个集团掌权人的一纸令状下,这些人只能在黑衣保镖的注视中,忍气吞声地收拾好东西,倍感屈辱地离开了公司大楼。 自此,越州国际内部肃然一清,再无任何派系之分。 而秦鹤也在历经了七年蛰伏、正式接管秦氏半年后,彻底地掌握了公司上下实权。 孙家、秦海、爷爷...... 过去七年的所有恩怨,在他雷厉风行的手段下,一一尘埃落定,再无纠缠沉疴。 男人闭上眼,脸上淡漠冰冷,心中平静无波。 从此以后,便是新的开始了。 第57章 我不怪你 出了医院大门,打车回到自家公寓。宋阮走出电梯,看见门口低头背对着她的熟悉身影,脚步一停。 女孩听见动静,猛地一震,倏然转过头来。 是叶馥。 短短几天,她莹润白皙的脸已经变得憔悴不堪,往日灵动的眸子也黯淡下来,张了张嘴,呐呐道:“阮阮......” 声音不复以往的甜软,而是略带沙哑,听在耳里有些不适。 她是帝都叶家的独女,自小被千娇万宠捧在手心,性子骄傲,何时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刻。 宋阮顿了顿,朝她点点头,神色平淡地掏出钥匙,低头开门。 身边的女孩一怔,看着她,不知所措。 宋阮目不斜视,抬脚踏进公寓,而后转过头,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有什么事情,先进来说。” 叶馥哦了一声,随即回过神,连忙低头进门,生怕她下一秒后悔。 二人在客厅相对而坐,桌上摆了两杯满满的水,宋阮拿起来抿了一口,没说话。 叶馥也紧张地喝了一口,沉默许久,吐出口气,终于开口:“阮阮,对不起。” 短短五个字,没了下文。 宋阮清黑的眼睫半垂,半晌,没有回答。叶馥低下头,看着沙发下毛茸茸的地毯,眼睛猛地开始发酸。 她回想起早上爷爷对她说的话。 “乖囡,你是不是还在为秦家那个私生子伤心?” 老人神情平和,看着自家日渐消瘦的孙女,摇了摇头,“他自己做事冲动,又没本事圆过去。一条人命,下场如何都是他应得的。” 叶馥垂下头不说话,眼圈泛红,猛地落下几滴泪来。 爷爷温暖的大手抚过她头顶,安慰她,“你也不用感到愧疚,是宋家那个小畜生先对你做了坏事,爷爷只让他做了几年牢,已经是便宜了他。” “至于那个宋阮。”他叹了口气,无奈地皱起眉,“我没想到,她能攀上秦家那位......不过你放心,秦总他心中有数,不会和秦成琚一样,随意迁怒别人。” 叶馥低着头,在心底难过地反驳:她不是怕秦鹤迁怒。 秦成琚是因为自己,才找人撞死了阮阮的爸爸,还捅伤了阮阮的母亲。 她怕秦成琚从此再也不能从监狱里出来,她怕宋阮恨自己,她骄傲肆意的人生里,头一次被沉重的负罪感折磨得睡不着觉。 她不能就这么呆在家里,呆呆地兀自愧疚。于是她瞒着爷爷来找宋阮,不求她原谅,至少让她知道,自己也怀着真切沉重的歉意。 可她思来想去,说出口的却还是那三个字,别的她说不出来,也没脸再说。 客厅一片寂静。 面色憔悴的女孩猛地站起身,放下手里的水杯,掩饰性地低下头,声音却仍透出了一丝哽咽,“我、我先走了,你好好的,以后我不会再......” “叶馥。” 冷润的声音打断了她,叶馥一滞。 宋阮抬起眸,明艳的脸上面无表情。叶馥看着这样的她,一颗心揣揣不安,仿佛临刑前的犯人,在等待最后一刻的宣判。 “你没错,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淡淡的声音响起,宛如赦免死囚的令牌,叶馥眼底骤然漫上一层水雾,神色却仍旧不敢相信,哽咽着、小心翼翼问她:“你、你说什么?” 宋阮神色平静,再次重复了一遍。 她不怪她,真的。 从头到尾,这些事和叶馥都没有关系。过去四年,她尽心尽力地帮助她,繁华时锦上添花,落魄后雪中送炭,在认识李佳仪之前,她又何尝不是自己唯一的朋友。 宋子嘉对她做的那些事情,她也是受害者,不是加害者。 脸色憔悴的女孩怔在原地,眼圈泛红。那张好看的脸慢慢皱成一团,睫羽颤抖,簌簌地落下一连串泪珠。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扑进了宋阮的怀抱,崩溃的哭声响起,伴着源源不断的眼泪,浸湿了宋阮整个肩膀。 她闭上眼,忍下眼底的潮湿,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背脊。 窗外的太阳仿佛亮了些,宋阮想。 光线照进客厅,明晃晃的,让人眼眶泛红的同时,心脏也跟着酸软。 - 一月末,帝都温度直线下降,厚重的云层遮住了太阳。 傍晚六点,窗外天色已然暗沉。 李观走进办公室,垂下眼,如往日般开始汇报行程。 “秦总,那几个股东已经办完离职手续,新提上的人也在陆陆续续交接工作。” “接下来还有几个城南项目的会议,S市那边的人大概下午抵达帝都,饭局订在明港,时间是晚上八点半。” 应酬一如既往的忙碌,长得让他念出来都有些口干,李观将平板递给秦鹤,低头立在一旁,等他确认完毕。 男人扫了一眼,没说话。 他抬手揉了揉眉骨,头往后靠上椅背,淡声问了句:“法院那边,怎么样了?” “李副局刚刚打电话来,关于宋小姐的案子,所有证据已经上交完毕,法院一个月后开庭审理。” 秦鹤颔首,深隽的眉目间有些疲惫,声音也带上倦意,“盯着点,别出差错。” “是。”李观垂眼,顿了顿,又道:“刚刚医院那边来了消息......宋小姐中午自己出了院,现在已经回了南区公寓。” 秦鹤眼睫垂下,半晌,平静地点点头。 不知想起什么,他沉默许久,忽然问:“你觉得,她什么时候能原谅我?” 这个她,自然是指宋阮。 李观一顿,想起宋阮在秦鹤心中的分量,斟酌着词语,委婉道:“其实,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不是您的错。” 宋阮父亲的死,其实和秦鹤半点关系也没有。 林简住进医院,自家老板尽心尽力,默默请来了最好的治疗团队,知道真相后,又选择提前发动孙家,连同秦成琚一起,直接将他们送上了法庭。 于公于私,秦鹤都做的丝毫不差。硬要讲的话,充其量是孙怜爱慕成魔,将嫉妒和不甘都发泄到了宋小姐身上。 李观想到这里,又默默补了一句,“也不是宋小姐的错,孙家和秦成琚才是罪魁祸首。” 李观不愧是母胎单身,这个斟酌出来的两句回答,和废话有一个异曲同工之处——说了跟没说都一样。 秦鹤闭了闭眼,心知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花儿来。脑海中蹦出宋阮倔强冷淡的模样,他无奈地皱起眉,没再说话了。 李观丝毫不觉,见秦鹤闭着眼,还以为是老板累了,于是他自觉地转过身,轻轻退出了办公室。 回到位置上,旁边的副助理凑上来,和他闲聊,“怎么样,秦总的心情还好吧?” “怎么问这个?” “我今天实在有事情,想向他请个假早退。” 李观想了想,点点头,“心情还不错,你现在就可以去试试。” “真的?” 助理惊喜地拍了拍他的肩,豪爽道:“成!请完假,哥们儿回头请你吃饭。” 十几分钟后,被男人冰冷的眼神活生生剐了一遍的副助理走出办公室,神色木然。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猛地扑向了一旁正在办公的李观。 “啊啊啊啊啊狗贼,还我月末奖金!!!” 今日热门话题——总裁助理团出现内斗,疑似成员不合。 - 帝都的警署大楼位于市中心一角,从大楼正门进去,往左侧拐便是入口。 周末下午,商业街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秦晟面色疲倦,走出大楼门口,钻进了秦老爷子派来的车内。 宽敞的后座开了暖气,头发苍白的老人就坐在中间,闭着眼,布满皱纹的脸上面无表情。 秦晟没想到父亲也在,坐下后不自在地挪了挪位置,目光乱瞟,往窗户的方向慢慢蹭过去。 蹭到一半,老爷子突然睁开眼,浑浊的眼珠瞪着他,气势汹汹,“你在干什么!” 秦晟被吓了一跳,刚要说话,余光瞥见一闪而过的街道,忽然意识到不对,“爸,这车开错方向了,司机呢?赶紧给我绕回去!” “他没开错。” 老爷子沉沉打断他,冷哼一声,“怎么?你要回兴华公馆?” “爸......” “给我闭嘴!”老人倏地抬高了音量,抽出桌板上的一叠文件夹,狠狠砸向秦晟的脸,“你翅膀硬了是吗?瞒着我和外人联手,这种生意你也敢碰?!” 秦晟从出生到现在就没被他打过,一时间呆在原地,脚下的文件夹敞开,他下意识看过去,然后猛地震在了原位。 “这、这怎么会到您手上......”男人心虚地低下头,小声辩解:“而且大哥他是您亲儿子,我亲哥哥,怎么能算外人?” 秦老爷子冷冷笑了一声,苍老的脸上满是嘲讽,“他撺掇着你搞这些,算什么亲哥哥?你有没有想过,这份资料如果流出去,你会有什么下场?!” “是我主动要求做生意,不是大哥怂恿!”秦晟忍不住顶嘴。 老爷子看他半晌,闭了闭眼,重重地叹了口气,“秦海全身上下都是心眼,有一百种手段让你主动提出来,你怎么就执迷不悟呢?” “他恨你恨得咬牙切齿,整个帝都,只有你觉得他没想过害你!” 秦晟低下头,没再说话,声音闷闷的,“我知道错了,爸,你让我回兴华公馆吧,蔓生她......” “你给我住嘴!”老爷子勃然大怒,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没她不能活?我告诉你,这次你跟着我老老实实回老宅,半个月不准出门!” 第58章 偶遇 “爸!” 秦晟猛地抬起头,触及到老爷子盛怒的眼神,还是梗着脖子,道:“我刚从警局出来,关了十五天!” 老爷子阴沉地看着他,头一次用冷漠无情的声音,对秦晟道:“你觉得刚才那份文件交上去,你会被判多少年?” 秦晟一愣,看着他不似作伪的眼神,半晌,狠狠转过头,没再说话了。 秦老爷子缓缓吐出口气,脸色好转了些。想起兴华公馆那边的消息,又猛地皱紧了眉。 半个月...... 不知道那个女人熬的熬不过来。 布满老人斑的大手摩挲着拐杖,老人看向窗外,目光阴沉得能滴出水。 她不会熬过来的。 这个女人对秦晟的影响太大,必须死。 · 秦家的老宅地处郊区,四进的古宅附带私人园林,周围有数个摄像头全天运转,安全性很高。 秦晟被禁足的第四天,突然意识到了异常。 且不说老爷子从未对他发过那么大的火,以往禁足时,周围仆人态度都很宽松,任他进出来去,可现在却连手机都不许他用,连上个厕所都有保镖跟着监视。 不对劲。 男人焦躁异常地呆在卫生间,门外是两个黑衣保镖,他将偷到的手机静音开机,无数个未接电话蹦出来,还夹杂着管家的间或信息。 秦晟无端地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他深吸口气,逐条点开信息,看清楚内容的一瞬间,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秦总,夫人她知道了少爷被抓捕的消息,当场昏倒,已经送去了市医院。】 【夫人抢救了一夜,状态不稳定,住进了ICU病房。】 【夫人又下达病危通知了。】 ...... 林林总总,从他进警局到现在,十九天里,许蔓生被抢救了不下四次。 秦晟身体晃了晃,一把抓住身边的扶手,用力之大,青筋都快要从肌肉紧绷的手臂上爆开。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冷静下来,右手猛地松开扶手,粗粗地喘了口气。 几分钟后,男人垂着眼,拉开卫生间的大门。 他目光冰冷,若无其事地走回房间,一路上低着头,迅速开始思考如何悄无声息地逃出秦家老宅。 他要见蔓生。 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付出多少代价。 - 市中心医院,第九层。 “病人已经逐渐稳定下来,接下来就是恢复期了。”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病房前,拉下口罩,紧绷的肩线放松了点,“现在病人还没醒过来,还要等一个月,再看看恢复情况。” 宋阮点点头,呼出口气,明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多谢您,劳烦了。” “这是我们该做的。”医生笑了笑,又问:“宋小姐要换上无菌服进去看看吗?” “不必了。”宋阮摇摇头,“我在外面就可以。” 医生颔首,交代完一切后转身离开。 宋阮站在原地,隔着层明净的玻璃,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的林简。 双眼紧闭的女人戴着氧气罩,周围是成堆的仪器设备。嘀嘀的电子音响起,屏幕上,一条象征心脏的线规律地跳动着。 空气中沉淀着消毒水的味道,淡淡的。宋阮看着那条起伏的线,心情忽然就有点酸涩。 她站在走廊上缓缓的深呼吸,将眼底的湿意忍下。下楼的时候,不知怎么,脑海中忽然蹦出昨天和叶馥在一起的画面。 也是同样的酸涩,眼眶泛红,心慌鼻酸,却未曾真正地落下泪来。 仔细想想,除了秦鹤在身边的时候,她其实很少哭。 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矫情地眼泪泛滥。看着秦鹤那双温柔的黑眸,她才能完全放松,心里没有防备,也没有不安。 女人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半垂的眼睫下,蓦地闪过一丝苦笑。 电梯抵达负一层,叮地一声,有人脚步急促,匆匆忙忙往里闯进来。 宋阮猝不及防,被他撞得后退几步,吃痛地闷哼了一声。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她还没来得及出去,那男人已经用力按下楼层,手臂肌肉绷得很紧,仔细一看,竟然在微微颤抖。 电梯门闭合,缓缓往上升起。 宋阮一顿,瞧见男人焦急万分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楼层数字,仿佛能将那里盯出一个洞来。 可能是亲人遭遇了意外吧。 宋阮猜想着,往后站了站,打算让他上去后再下来。 电梯寂静,那男人的手机一直在震,他看见来电显示,匆忙接起来:“钟叔,蔓生怎么样?” 那头的人说了什么,秦晟赤红着眼,哑着声音,“我马上就到!!” 叮地一声,电梯到达八层,男人旋风般冲了出去,匆忙往手术室的方向跑。 宋阮却站在原地,怔愣着,浑身如坠冰窟。 蔓生......蔓生...... 秦成琚的母亲,就叫许蔓生。 几秒后,电梯门缓缓合闭。 突然间,一只瘦白的手倏地从里面伸出,细长的指节扒住门框,用力地泛起了根根青筋。 带着口罩和帽子的女人慢慢走出来,一双眼睛藏在额发下,漆黑而冰冷。 - “秦总,钟叔那边传来消息,秦晟已经到了手术室。” 李观站在办公桌前,垂眼向男人汇报:“老爷子也已经在往医院赶,大概半小时后到。” 秦鹤垂着眸,神色平静,声音不疾不徐:“爷爷安插/了人在医院?” “是的。”李观顿了顿,说:“一共三个,都是急救科的护士。老爷子......不想让那位夫人活下去。” 话里未尽的意思,二人都心知肚明。 这么恶毒的手段,还真是......不出意料之外。 像是想起了七年前的那一通电话,秦鹤低下头,浑身都透出一股冰冷的气息,“秦成琚呢?” “还在收押期间,并不知情。” 他点头,淡淡吩咐:“判决前,暂时不必让他知道。”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敲门声。副助理走进来,轻声汇报:“秦总,许夫人来公司了,现在已经进了电梯。” 男人一顿,倏然抬起眼。 两分钟后,越州国际七十层,总裁办公室。 气质优雅的女人身穿深色大衣,摘下墨镜,表情平静地坐在秦鹤对面。 李观自觉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窗外阳光明净,光线透过窗洒落在桌前,许璐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蔓生那里......是你透露的?” 秦鹤垂着眸,声音没什么波动:“您早就知道,又何必来问我。” 许璐一顿,又是一阵沉默。 片刻后,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露出些许无奈,语含叹息:“蔓生她是无辜的,从头到尾,她什么都不知道。你迁怒到她身上......外头的人只怕是会议论纷纷。” 秦鹤面无表情,眼皮也没掀一下,声音寡淡,“阮阮的父亲何其无辜?比起迁怒,秦成琚更像是对他泄愤。” “做得出这些事,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至于外人的议论......” 男人往后靠上椅背,眼瞳漆黑,神色漠然,“与我何干?” 许璐滞了滞,看着他半晌,才低声道:“算了。” “我拦不住你,也不想拦你。” 这些天里,帝都的所有变动她都心知肚明:秦海辞职,老爷子变更股份,连秦成琚也被捕入狱,孙家企业更是一夕之间破产败落。 七年前,这些人险些害得秦鹤死在y国,七年后,他们落得这般下场,许璐丝毫不觉过分。 只是物极必反,秦鹤手段太过血腥,一旦动了手,必定是斩草除根、不留丝毫余地——如今帝都里的人比起敬他,更加惧他。 许璐看着儿子清癯深隽的轮廓,心中五味杂陈。半晌,还是在心底叹了口气,无奈起身,“也罢,我去医院看看她。” 这个她,自然是指许蔓生。 秦鹤皱了皱眉,“秦晟也在那儿。” 许璐一顿,脸上终于露出了自进门之后,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你怕我吃亏?放心,这么多年了,我心中有数。” 男人恍若未闻,站起身,声音清冷:“他现在情绪激动,根本没有理智可言。” 他走到中年女人的身边,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下,伸出手,轻轻揽住了母亲。 “我和你一起,妈。” - 临近正午,市医院的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光可鉴人的地板上,众人行色匆匆,喧闹嘈杂。 第八层的走廊尽头,门框上方嵌了块牌子,一行【手术中】的黑字清清楚楚地印在上头,此刻正闪着淡淡的红光。 头发花白的老人垂着头,就站在门前,声音低哑,“秦总,夫人已经进去两个小时了。” 面前的男人气喘吁吁,下唇煞白,开头第一句便带着怒气:“为什么蔓生会晕倒?!” 已经是深冬时节,窗外的风挟裹着凛冽寒意,他的额间却冒了密密汗珠,显然一路过来时并不轻松。 钟叔立在原地,垂着眼,“夫人那天兴致好,想看看最近的电视剧。没想到一打开便是午间新闻,正好成琚少爷被拍......” “你为什么不拦着她?!” 久不运动的身体猛然间剧烈奔跑,过了好一会儿,秦晟才渐渐缓过气来。他站直了身体,厉声打断管家的辩解,“我出去时有没有跟你说过!绝不能让她知道这些事情?!你是怎么做的?!” 管家沉默地低下头,空气有一瞬静默。 秦晟吐出口气,心知这时追问也是无用功,只好暴躁地开始来回踱步,用手揪着两边头发,眼睛充血得骇人。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秦晟快要忍不住爆发时,红色的手术灯终于灭了,护士缓缓将门拉开,男人猛地上前几步,声音粗哑如沙砾。 “医生,她怎么样?!” 第59章 受伤 “目前状态良好。” 医生见多了情绪激动的家属,这会儿也没被吓到,只拉下蓝色口罩,疲惫的脸上表情淡淡,“你是病人家属?这些天以来,这是抢救结果最成功的一次。” “以她的情况,半小时后就能醒过来,到时候身体虚弱,最好在安静的环境内休息。” 说罢,护士推着许蔓生回到病房,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这才转身离开。 秦晟坐在女人床头,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庞,没说话。不知看了多久,男人的眼眶开始一点点泛红,手也渐渐攥紧了她冰凉的掌心。 他把头埋进被子里,趴在床边,声音拖的又低又哑。 “蔓生......”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我保证......” 许璐就是在这时踏入了病房。 她神色平静地立在门外,后面跟着身形挺拔的秦鹤,两排面无表情的保镖一字排开,动静颇大。 秦晟倏地从被子里抬起头,赤红的眼里还有血丝,一看是她,立马竖起了浑身的尖刺,像是看见了什么恶毒原配——床上躺着的才是他心心念念的真爱。 “你来干什么?” 许璐慢慢走进病房,在他紧绷的目光中随意坐下,而后转过头,看向床上苍白的女人,“我来看我亲妹妹,和你没关系。” 秦晟冷笑一声,仿佛护食的野兽,警惕地注视着她,“你怎么知道蔓生在这里?钟叔呢?” 许璐不耐地转过头,刚要说什么,病床上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呓语,声音很轻,很快便消散在空中。 许璐停了话头,对面的人也猛地移开视线,期盼地看向病床。 女人眉头轻皱,几秒后,纤长的睫羽一颤,倏地睁开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视野模糊了一小会儿,又重新变得清晰,意识渐渐回笼,她感觉太阳穴一阵接一阵地发痛。 “蔓生!” 身边男人激动地凑上来,熟悉的脸上充满欣喜。许蔓生一滞,本能地移开眼,胡乱看向别处。 下一秒,她视线停止,对上了门口男人如含远山的淡漠目光。 是秦鹤。 秦鹤......秦鹤...... “......今日早间新闻,警方于机场抓捕一名在逃嫌疑犯,该案件涉及四年前一桩蓄意杀人案......” 高挑熟悉的身形、沾满灰尘的褐色围巾、还有管家惊雷般响起的话语...... 许蔓生猛地记起了所有事,喘不上气似的呼吸了一下,苍白的脸愈发透明,看上去有种易折易碎的脆弱感。 秦晟见她这般,顾不得其他,第一时间朝门外的男人吼道:“没看见蔓生这样了吗?你给我滚出病房!” 许璐骤然沉下眉眼,看着面前的丈夫,语气冰凉刺骨,“秦晟,他是你亲生儿子,不是呼来唤去的陌生人。” 病房里的气氛变得紧绷起来,秦鹤却依旧站在门口,矜贵优越的眉眼半睨,没有半点波动。 一切源头,都在于眼前男人的态度。 许蔓生意识到这点,呼吸一停,太阳穴如针扎般疼痛,她却顾不得更多,喘气道:“阿鹤、阿鹤你过来。” “我有话要和你说.....你过来。” - 已经正午时分,医院走廊上静悄悄的,窗户外的天空有些阴沉,看起来好像要下雨了。 秦鹤和另一个女人走进病房,十分钟后,仍然没出来。 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宋阮立在远处,清黑潋滟的眸半垂,从那两排保镖身上收回目光。 她低下头,终于确认了心中那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刚刚在电梯里遇见的男人,真的是秦晟。 秦成琚的父亲,秦晟。 那么躺在里面的,就是秦成琚的生母许蔓生了。 生活多么奇妙啊。 宋阮低下头,讽刺地勾起嘴角——楼上便是林简日夜昏迷的ICU病房,楼下同一个位置,住着的却是撞死她父亲的凶手母亲。 两个人同样性命垂危,凭什么许蔓生就能躺在那里享受着众人的关怀,而母亲却只能孤零零地住在楼上——病情在生与死之间反复挣扎,活下去的机会渺茫又微小。 宋子嘉甚至还没来看过她一次,他半强制性地被留在警局,等待下个月的法庭传唤,作为证人出席。 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公平可言。 在电梯里意外听到许蔓生的名字时,宋阮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冲过去,冲进病房,狠狠拧断对方的脖子—— 她要让秦成琚也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她要让他知道,把怒气发泄到无辜的人身上,将承担怎样后果! 然而所有阴暗沸腾的冲动,在看见秦鹤的那一刹那,骤然变得平静无声——宛如滚烫的岩浆遇上了刺骨寒冰,她的内心突然冷静下来,缓过神后,竟为自己刚才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可以恨,但绝不能做出和对方一样的事情。 她有底线。 她和秦成琚,是不一样的。 宋阮闭了闭眼,缓缓的深呼吸后,转身准备离开这里。 “宋小姐......?”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迟疑的声音,宋阮回头,头发花白的老人就站在她面前,犹豫的神色在看清她的瞬间,霎时变得明朗,“宋小姐,真的是你。” 她没说话,钟管家也不在意,笑着解释:“我是秦家的管家,早就听说过您。” “......您好。” 纵使心情不佳,宋阮还是转过身,勉强朝老人点了点头,“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老管家笑了笑,神情很和蔼,“秦总就在病房,您需不需要我进去通报一声?” 女人摇摇头,刚想说不必,远处的病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玻璃杯被大力砸碎的声音,掺杂着男人的怒吼和女人的尖叫,听起来令人心脏一跳。 门外的保镖瞬间如鱼入水般涌进病房,管家来不及说话,匆忙转身,也焦急地跑了过去。 宋阮站在原地,听见那道声音,身体眩晕般晃了一下。 只是极快的一下,她骤然回神,然后抬脚往声音的方向走。越走,眼里情绪越空,脚下步伐越快—— 她开始跑。 距离不算远,短短的几秒,宋阮却感觉像过了一光年那么久,她脸色煞白地赶到门口,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双淡漠冰冷的黑眸。 再往上,凹陷的眉骨处卡着一小片玻璃碎片,边缘锋利,向后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那伤口很深,温热的血夹杂着水迹,汇成滴滴答答的细流,然后沿男人立体的五官缓缓淌落。 像是突然被玻璃杯砸中了额角,他脸上的表情沉得令人心惊。 宋阮瞳孔一缩,站在门口,竟然忘记了给他们让开道路。 “让一下!” “前面那个女孩子怎么回事?小陈把她扯开!” “阿鹤,忍一忍,医生已经在赶过来了。” 许璐不断在一旁哽咽安慰,鲜血沿着眉骨流过眼睫,男人用手捂住一边视野,表情漠然,不耐地抬起另一只眼。 在看清面前人的那一刻,他浑身的冰冷气息瞬间消失,漆黑的眸狭长,男人皱起眉,“阮阮......你怎么在这里?” 声音也低,看见她煞白的唇瓣,竟还有空低声安抚,“没事的,只是看着吓人。” 许璐一顿,意识到了什么,终于正眼看向门口。 眉眼精致的女人就站在不远处,表情苍白,潋滟的黑眸漫上了层水雾,光是这么俏生生地立在那儿,便格外惹人心软。 周围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秦鹤已经伸手将她拉至身边,骨节分明的大手包裹着宋阮瘦白的小手——他的掌心很烫,烫得她不自觉一颤。 宋阮沉浸在这触感中,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迷迷糊糊被男人一拉,拉进了另外一间病房。 医生很快赶来,冒着冷汗,动作迅速地端来医药用品,又从托盘里拿起小镊子,小心翼翼地开始挑出他伤口里的细小碎片。 那口子很长,沿着眉尾划开,大概是砸过来的时候太用力,细碎的玻璃卡在肉里,有几片扎得深,看起来格外鲜血淋漓。 托盘上的消毒棉被血浸透,秦鹤面不改色,染红的眼睫垂着,下颌微绷,看不清情绪。 宋阮就坐在他旁边,许璐在她右侧。二人隔了不到三米,看着托盘上越堆越多的带血纱布,眼皮同时痉挛似地跳了一下。 等消好毒包扎完,秦鹤还没怎样,一转头,两双同样水雾汪汪的眼睛近在咫尺——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表情竟出奇地一致。 医生已经离开,贴心识相地带上了病房门,秦鹤看着目露心疼的二人,不自觉一顿。 他感觉到,原本胸口翻涌着的阴暗情绪,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竟然神奇地平息了下去。 男人瞳仁清黑,抬着眸,好笑地开口:“怎么了?” 许璐转过头,没说话,只掩饰性地按了按眼角。宋阮则轻轻呼出口气,声音带哑,“怎么......会被划伤?” “说了点实话,就有人狗急跳墙了。” 宋阮被他这幅毫不在意的样子一激,再一看他眉尾的纱布,瞬间心头火起,也顾不得之前要远离他的决心了,开口便质问:“你说话能不能考虑一下后果?” 她很少这样高声说话,语气里带了责备和心疼,秦鹤一怔,然后似笑非笑地勾起唇,没回答。 宋阮见他这样,更加生气,“这次是玻璃,下次是什么?!你有没有想过?” “嗯,我错了。” 男人迅速点头,低眉顺眼地认错,模样看上去颇为诚恳。 “......” 宋阮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心绪纷乱地应了他一声,便又沉默下来。 病房里静悄悄的,秦鹤不欲让宋阮再提起这些糟心事,看了眼一旁仍偏着头忍笑的母亲,唇角罕见地跟着翘起,“阮阮,介绍一下,这是我妈。” “妈,这是宋阮,我和您说过的那位。” 许璐看了场好戏,原本伤感的心绪被冲淡,保养得当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和蔼地看着宋阮,“你好,阮阮。” “......” 宋阮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木然地点点头,凭借本能,机械地礼貌回答:“阿姨您好,我是宋阮。” 面前气质优雅的中年女人见状,笑意更深,连眼角的细纹也显了出来。 宋阮看着旁边秦鹤意味不明的眼神,再回想起刚刚朝秦鹤发火的自己,苍白的脸瞬间轰地一下红了个彻底。 女人僵硬地转过头,尴尬到尖叫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能不能穿回五分钟前,把口出狂言的自己掐死? 第60章 贪心 黑色加长轿车驶入车库,缓缓停稳。 午后时分,车库格外冷清。副驾驶下来一位黑衣男子,往后走了几步,弯腰拉开后车门。 秦老爷子从里面出来,手拄拐杖,身后跟着数个黑衣保镖,面无表情地走进电梯。 电梯缓缓上升,静谧无声的空间里,老爷子睁开眼,问道:“人都准备好了?” “是的。” 他闭了闭眼,苍老的脸上带着冷酷,沉声吩咐,“待会儿让人按住秦晟,直接拉回去,关进老宅。” 老人眼睛斜斜向后一看,暗含警告,“记住,别让他再跑出去。” 那保镖额上瞬间冒出冷汗,头垂得更加低了,“是,属下明白。” · 寂静无声的病房里,若有若无地传来一阵哭声。 许蔓生哭得很隐忍,透明的泪水流了满脸,却依旧强撑着不发出声音。苍白下唇被咬得破了皮,血痕抿成一条直线,在口腔里泛出淡淡的铁腥味。 秦晟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五官紧紧拧在一起,沉默半晌,才哑着嗓子问她:“蔓生,你到底怎么了?” 许蔓生闻言,哭声一停,浸湿的下睫毛颤了颤,看向床下一片狼藉的理石地面。 刚刚秦晟一怒之下,直接抄起玻璃杯朝秦鹤扔过去,泼出的温水混着玻璃杯的碎片,还没来得及清理,在阳光下反射出了细闪的光。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反问他:“我怎么了?” “成琚的事情,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刚刚我求阿鹤放过成琚,他只不过说了一句罪有因得,你为什么要朝他动手?” 连着三个问题,女人语速很快,没有停顿。问完便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那张孱弱美丽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憎恨的表情。 秦晟感觉自己有些气闷,他捏着拳头,拧眉道:“蔓生,成琚他......怎么就罪有应得了?” 许蔓生惊奇地看着他,“哈”地笑了一声,桃花眼里泛着冰冷无比的眸光。 这几天可能是她这辈子情绪波动最大的几天,太阳穴针扎般疼痛,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她攥紧被角,忍下了突如其来的眩晕,“他难道不是罪有应得?” “找人撞死宋小姐的父亲,又捅伤宋小姐的母亲,两条人命,你居然还觉得他没有错?” “他犯了错,就应该赎罪,可我是他母亲,我不能眼睁睁看他去死!” 许蔓生喘不上气似的呼吸了一下,转过头,狠狠地看着秦晟:“我只不过求阿鹤,让他帮忙减轻一点成琚的刑期,不求更多,只要五年!” “可你把阿鹤砸成这样,有没有想过成琚怎么办?!” 女人胸口急促地起伏,还要说些什么,太阳穴突然开始刺痛,黑白分明的瞳孔涣散,余光里,最后的画面是男人焦急呼喊她的样子——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黑暗笼罩下来,许蔓生再次陷入了昏迷。 秦晟心脏猛跳,顾不得更多,立刻慌忙按下床头的响铃,“医生!医生!” 没过几分钟,病房的门一动。 他惊喜回头,却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猛地僵住,表情凝固在脸上,看上去万分滑稽。 不远处,面色阴沉的秦老爷子正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里情绪难辨。 - 那一边气氛凝重,另一头,许璐正拉着宋阮,融洽十足地谈笑风生。 许璐是大家族出身,教养本就极好,这些年看着儿子经历了众多,变成如今这幅看不出喜怒的漠然模样,说不遗憾,那是假的。 她急着为儿子找个伴,不仅仅是为了后代考虑,还想让他找个志趣相投的女孩子,一起生活,好歹能多点人气,别再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她思想开明,不像帝都其他豪门那样门第观念厚重,只要两个人的差距不算太大,只要秦鹤喜欢,她都可以接受。 眼前的女孩就很好。 不,不仅是很好。 她很优秀。 关于宋阮,许璐或多或少了解一点——父亲早亡,母亲刻薄,弟弟懦弱。她怜惜她的家庭遭遇,又欣赏她在面临困境时的态度,这个明艳夺目的女孩如此耀眼,配自己的儿子......刚刚好。 思及此,许璐脸上笑容愈发开心,她看着宋阮,越看觉得心里欢喜,轻轻抓着她的手,问她:“阮阮,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宋阮受宠若惊地点点头,眨着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声音轻软,“可以的,您开心就好。” 许璐又笑,“我早就听阿鹤提过你,好奇了这么久,终于见面了。” 又是听说过她。 宋阮想起之前那位管家的话,细密的睫毛颤了颤,耳根也泛起了一点薄红,很是不好意思。 她们又聊了一会儿,聊到秦鹤少年时期难得的囧事,许璐捂着嘴,笑个没停,“你不知道,他高中的时候,有个女生追他追得狠,直接跑家门口堵他。” “这傻小子为了躲人家,在图书馆坐了一晚上,凌晨才回来,吓了我一跳。” 宋阮静静地听她讲,脸上含了点笑意,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她们俩相握的双手上。 瘦白的手被许璐拉着,一直没放,温热掌心和她的相贴,暖意仿佛能顺着皮肤纹理,一直蔓延到血液骨骼,连胸口的心脏也跟着妥帖得发烫。 她不自觉翘起唇角,纤长的睫羽倾覆,眼底一点一点蕴满温情。 秦鹤很好,他的家人......也很好。 许璐太温柔了,是她从未从自家长辈那里感受过的温柔。从小到大,林简没能给她的善意和爱,仿佛都能从面前女人那双带笑的眼睛里找到。 她太贪心了。 这样的温暖,一旦拥有,就不想放手。 秦鹤坐在床边,默默看着她们。 他侧着脸,窗外光线宛如一支画笔,勾勒出男人清癯深隽的轮廓,那张脸含了点笑,温润的瞳仁像玉,泛着浅浅淡淡的光泽。 他静静地注视宋阮——女孩正垂头听许璐讲话,海藻般的黑发蓬松卷着,柔顺细软地垂落在肩膀,看上去乖巧异常。 他能看出来,许璐很喜欢阮阮。 男人矜贵的眉眼低垂,这一刻,他半点也不像帝都那位权势滔天的太子爷,垂眸微笑的样子,倒更像平常人家的小公子,娇生惯养长大,最重的烦恼也不过如何追求喜欢的女孩子。 他感觉到,心底深处那个名为亲情的空洞,正在被眼前的场景一点点填满,直到门外的敲门声响起,秦鹤的唇角依然是含笑的。 头发花白的管家走进来,低着头,轻声向他汇报:“秦总,老爷子来了。” - 许蔓生被赶来的护士匆匆推进了手术室。 病房里,秦晟被老爷子手下的人死死按在地上,充血的眼睛往外瞪,眼珠都凸起了一点。 老人鬓角斑白,眼神却依稀还有当年冷酷的风采,他沉着脸,盯着地上神色不甘的儿子:“你长本事了,还敢逃出来?” “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蔓生的事?” 老爷子没回答,布满老人斑的手摩挲着拐杖,半晌,毫不留情道:“绑回车里。” “爸!!!”微微发福的男人猛地开始挣扎,宛如砧板上濒临死亡的鱼,剧烈地扭动着身躯, “我不走!你信不信我死给你看!” 最后一句话他是吼出来的,用力到青筋突起,喉咙破音。秦老爷子瞬间眯起眼,抬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你说什么?” “我说你信不信我死给你看!”秦晟停了挣扎,粗喘口气,毫不畏惧地重复一遍,“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蔓生如果有事,我也活不下去!” 老爷子冷冷地笑了声,眼皮也没动一下,“绑起来,嘴巴塞上,直接带走丢车里!” 几个黑衣保镖毫不犹豫地依言照做,秦晟憋着股气,猝不及防一下撞开他们,猛地往外面跑去,刚夺门而出,正好撞上立在门口的秦鹤。 男人双眸漆黑,眉尾贴着块雪白纱布,身后是许璐和宋阮,大批黑衣保镖围在周围,看起来气势十足。 秦晟心中一沉,皱眉道:“秦鹤,你不要拦......” 话还没说完,男人目不斜视,径直往前方走去。那张矜贵的脸上面无表情,神色寡淡又漠然,自始自终也没给自作多情的秦晟一个眼神。 秦晟一怔,面色铁青地立在原地,停了几秒。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老爷子的人已经追上来将他制住,秦老爷子紧跟着走出病房,抬起头,看见面前表情淡漠的孙子,也是一愣。 他看见男人眉尾的纱布,再一联想刚刚病房里的玻璃碎片,倏然便推测出了事情的大概前因后果。 心中暗骂秦晟没有脑子,秦老爷子脸上不动声色,只道:“阿鹤,你来医院干什么?” “爸,阿鹤陪我来的。” 许璐笑着回答老爷子,脸上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和刚才在病房聊天时的微笑完全不同,透着一股模式化的味道,“亲妹妹住院,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然要来看望一下了。” 秦老爷子点点头,倒也没多说什么。 “对了爸,蔓生人呢?” “送去抢救了。” 许璐皱起眉,上前几步,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那我们就坐在旁边等着吧,阿鹤,带着阮阮过来。” 秦鹤面无表情,毫不避讳地拉着宋阮坐下。秦老爷子也很给这个儿媳面子,四个人稳稳地坐成一排,除了心思各异的表情,看上去倒真有几分一家子的模样。 许璐又笑了一下,看着那几个黑衣保镖,“别抓着秦晟了,蔓生在这里,他不会跑的。” 保镖们见老爷子点头,立马松开了对秦晟的桎梏,男人衣服乱七八糟,头发也凌乱地不堪入目,目露敌意地看着他们,远远地便跑去坐在另一排座椅上。 许璐轻哂,拉着宋阮没理他,老爷子则闭着眼,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 秦鹤眼睫半垂,若有所思。 直到手术室的灯熄灭,老爷子手摩挲了一下拐杖,这才睁开眼,浑浊的目光满是平静,仿佛已经提前预知结果。 不等秦晟激动地跑上前,他反常地抢先问道:“医生,病人怎么样?” 第61章 是不是也伤害了他 医生拉下口罩,“已经抢救回来。” 老爷子一滞,“什么?” 医生没发现他的异常,很快皱起眉,目露责备,“上一次抢救才多久?我记得我交代过你们,病人需要静养!” 秦晟连忙不住点头,边庆幸地舒了口气,边低声应是。 窗外的风已经停了,太阳从云层中冒了头,在地板上洒落些许明净的阳光。 秦老爷子站在边缘,脸上的表情由淡然变得铁青,他侧头看着身后的保镖,视线仿佛剐肉的刀子,又钝又利,“你们都是废物?” 那保镖连续失手两次,冷汗如雨般浸湿后颈,擦也不敢擦,“这......我们明明......” 他目光乱瞟,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最旁边的一双漆黑双眸,一怔,“太、太子爷......” 秦老爷子皱起眉,表情狐疑,往自家孙子的方向看过去。 四目相对。 一老一少,一躁一静。 还是老爷子率先收回目光,脸色不善地侧过头,瞬间便明白了缘由。 能把他安插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掉,除了他这个好孙子,还有谁能有这么大本事? 眼见今天的事情已经谋划不成,他沉默许久,转过身,“把秦晟带上,我们回去。” 黑衣保镖迅速上前,不顾男人的挣扎,猛地一下劈在秦晟侧颈,然后拖着昏迷的人离开医院。 前后不到十分钟,许璐冷眼旁观着丈夫被拖走,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待到走廊彻底清静,许璐轻声朝秦鹤交代:“你送阮阮回去,我......看看蔓生。” 说罢,也不管二人作何反应,转身便跟着护士走进了病房,留下门外的两人尴尬对视,相顾无言。 说是尴尬,其实只有宋阮一人这么觉得。 清癯深隽的男人站在原地,眼睫半垂。纤长睫羽被阳光染上了金黄,略一抬眼,眸光便如同沉静润泽的湖水,透出一股淡淡温柔。 明明刚才还是阴天,此刻却有阳光从走廊窗户照进来,秦鹤的轮廓被这束光渡上一层暖融融的边,他开口,声音也无端带着温柔,“阮阮。” “我送你回去。” 宋阮被这样温柔的秦鹤蛊惑,理智瞬间尽失,等到真真切切地坐上了黑色宾利的后座,她被司机的关门声一震,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脸颊倏地翻滚起羞耻的热意,她感受到内心一阵挣扎反抗——理智告诉她,现在就应该远离秦鹤身边,越远,他所带给她的影响就越少,她便越不会失态。 沸腾的情感却在心中疯涨,粗壮的藤蔓骤然攀爬上她的心脏,血液和灵魂都在身体里呐喊:她要跟这个人在一起—— 就现在,就此刻。 宋阮闭了闭眼,半晌,自欺欺人般告诉自己:最后一次。 她就放纵自己,这最后一次。 - 市医院,第八层病房。 手拿病历单的护士叮嘱完一切,又调慢了些针管的速度,随即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开。 东侧窗户没关,有风挟裹着寒意吹来,却并不冷,白色的窗帘呼呼作响,帝都的冬天就快要过去了。 许璐坐在床边,默不作声地看着病床上的女人。 她闭着眼,透明的脸上血色尽失,大概是因为身体孱弱的原因,那双原本多情的桃花眼总是微微垂着,看起来便格外乖顺。 秦晟可能就喜欢这一点吧。 许璐伸手,帮许蔓生盖了盖被角,凝视着妹妹柔美的五官。 她们俩相差两岁,性子一冷一热,可从小感情却极好。许蔓生从小到大都很依赖她,不管大事小事,全部都会和许璐报备倾诉。 除了被秦晟强迫这件事。 许璐轻轻呼出口气,抬手按了按眼角。 新婚一周年纪念日,第二天早上却发现丈夫和妹妹睡在同一张床上——她那时被愤怒蒙蔽了眼睛,晕倒后请来医生,却被告知,她已经怀孕两月了。 简直滑稽又可笑。 许家书香门第,父母都是品行端正一辈子的人,骤然发生这种事,一时气急,真相都没来得及查明,直接就从族谱里划去了许蔓生的名字,并将她赶出家门,彻底断绝关系。 秦晟毁了许蔓生的名声,毁了她的自由,将她藏在兴华公馆,为她打造了一所全天监控、坚不可破的金丝牢笼。 一年后,许蔓华便怀了孕。 她怀着孩子,又失去了家族的后盾,踏出公馆一步,帝都的风言风语便能活生生将她淹死。激烈的抵抗日渐平静,最后几乎是放弃抵抗——她认命了。 “我当初...应该问一问你的。” 许璐眼角通红,看着面前面色虚弱到快要消失的妹妹,罕见地有些哽咽,“蔓生,对不起。” 秦成琚是秦成琚,许蔓生是许蔓生。 许璐对此向来都分得清清楚楚。 那个小畜生做的事,她知道蔓生被蒙在鼓里,可人做了错事,就要有被惩罚的准备,秦鹤说得对——他罪有应得。 即便是蔓生为他求情,也丝毫不可饶恕。 床上的人眉头轻簇,鸦黑的睫羽颤了颤,像是快要醒来。 许璐瞥见她干裂的下唇,起身接了杯温水,棉签被浸湿的那一瞬间,她转过头,恰好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蔓生。” 许璐笑了笑,抬手将她扶起一点点,用湿透的棉签轻轻润了润她的唇瓣,又问道:“想喝水吗?” 许蔓生很懵地看着她,瞥见她微红的眼角,摇摇头,“我不渴,姐,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她将水放回床头柜,侧过脸,神色自然,“亲妹妹住院了,我总该来看看。” 许蔓生垂下眼睫,细密的睫毛颤了颤,呼呼的风声中,她忽然想起先前昏倒的一切,连忙抬起头,“姐,成琚他......” 刚开了个话头,却又在许璐淡淡的眼神下猛地止住,许蔓生一滞,低下头,喘不过气似的呼吸了一下。 “姐,我只有成琚一个儿子,” “我这一生,只有他了......” 许璐鼻尖泛酸,在心底很慢地叹了口气,再开口时,声音都有点沙哑,“蔓生,我也只有阿鹤这一个儿子。” “可人生还很长......你现在还年轻,说不定以后,你会有更多只属于你的人和物。” 女人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许璐又道:“阿鹤现在掌权秦家,只要你愿意,秦晟这个变态根本困不住你,你还可以重新拥有自由。” “秦成琚......他犯了错,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你护住他一时,护不了他一辈子的。” “可那是条人命啊。”许蔓生抬起头,苍白的唇止不住颤抖,已经是满面泪痕了,“姐,承担一条人命,后果是什么我想不出,也不敢想。” 许璐一默,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 空气有一瞬寂静。 窗外的风还在吹,脸上的泪痕被吹得很凉,许蔓生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慢慢吐出口气,朝姐姐笑了一下,“姐,我没事了,你走吧。” 许璐皱眉:“蔓生......” “真的没事了。”许蔓生轻轻打断她。 面容苍白的女人躺在病床上,蓝白的条纹衬得她愈发清瘦。那张柔弱漂亮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笑,就像小时候每次受委屈时,被许璐安慰后的笑容。 “姐,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对了,我给你的秋梨膏记得要喝,那个缓解哮喘很有效。” “......我会的。” 许璐站起身,走到门口停下,迟疑地回过头,看了眼她。 许蔓生仍旧是笑着的,纤细的手臂晃了晃,欣然和她告别。 许璐莫名不安的心也跟着晃了晃,半晌,还是转过身,病房的门被轻轻带上,“咔哒”一声,房间里再次陷入了静谧无声。 苍白的女人垂下头,留恋地摸了摸床头柜上许璐碰过的那杯水。沉默许久,眼里的温情慢慢化开,啪嗒啪嗒,浸湿了整片衣襟。 - 临近下午,帝都的天空碧蓝得格外纯粹,黑色宾利在高架上飞驰,寂静的车厢内,宋阮和秦鹤谁都没先说话。 南区公寓地处市中心边上,纵使司机很有眼色地绕了公寓一圈又一圈,半小时后,车子还是缓缓减速,停在了以往熟悉无比的路口边。 男人下颌微绷,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戒指,依旧没说话。 车里飘着一股清淡的香味,像是雨后初霁的明净,令人不自觉深深呼吸,想把这股淡香吸入肺腑。 宋阮眼睫低垂,半晌,礼貌地对男人道谢:“我到了,谢谢秦总。” 男人点点头,因为侧着脸,高挺的鼻骨格外锋利,从她的角度看去,有种类似于剑刃出鞘般的冰冷淡漠。 宋阮动作一顿,莫名就感觉有点委屈。 不等她说更多疏离的话来刺秦鹤的心,男人已经抬起眼,细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打出一小片阴影,宛如蝴蝶欲展开的翅膀。 他抬起眼,矜贵的脸上表情很淡,声音也淡:“宋小姐打算怎么谢我?” “......什么?”宋阮没想过他会这么回答,一时间有些懵了。 “我绕路送宋小姐回家,花了半个小时。”神色自若的秦鹤抬手,看了看腕表,煞有其事地重复:“您该怎么谢我?” 宋小姐。 您。 宋阮怔在原地,听秦鹤用礼貌的语气说出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一时间,竟觉得他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刺耳又伤人,让她不自觉攥紧双手,呼吸困难。 她正愣着,窗外忽然有车灯一闪而过,宋阮本能眯起眼,脑海中却宛如刚刚的车灯般,突兀地冒出了一个想法—— 那天在病房对秦鹤冷言冷语的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明知却故意地伤害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阮阮超乖哒 - 啊啊啊啊啊啊存稿箱时间搞错啦!!对不起!!! 小天使们最近怎么都不留言呀呜呜呜呜(T_T) 第62章 陪我去伦敦吧 深冬傍晚,天边有落日的余晖洒落。 寂静的车厢里,眉目明艳的女人垂下睫羽,很久都没有说话。 她昳丽的脸上泛起薄红,润泽的唇瓣抿了又抿,半晌,软着声音,颇为真挚地向面前人道歉:“秦鹤,对不起。” 车里没开灯,橘红色余晖温柔地落在她侧脸,光影明灭间,女人的眸光也衬得无端朦胧。 秦鹤的心就在这样的目光中,一点一点变得柔软。 “为什么说对不起?”他明知故问。 “我不应该故意那样对你说话。” “嗯?” 宋阮一顿,低下脖颈。 女人皮肤很白,光滑的后颈在昏暗光线下细腻如玉,她认真想了一番措辞,几秒后,软糯的声音一句句回荡在车里,语气诚恳,“你刚刚只说了一句,我已经很难受了,那天我对你说了那么多,你一定也很难受。” 男人“嗯”了一声,垂下眸,认真地听。 宋阮顿了顿,继续开口:“所以......对不起,前几天我不应该阴阳怪气和你说话,我知道错了。” 听到“阴阳怪气”这几个字时,秦鹤终于忍不住笑了。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了咳,遮住微微翘起的嘴角,道:“我是很难过。” 那双清黑的眼瞳半垂,润泽眸底仿佛有水光闪烁,声音也带了些沙哑,听起来格外令人愧疚。 他一向都是高高在上又矜贵淡漠的存在,哪里有过这样示弱的模样,宋阮一时间有些无措,看着他,语气犹豫,“那...怎么办?” 窗外的天空已经是傍晚了。 不远处,云层被太阳映成了淡橘色,远远看去,像是泡在颜料桶里的棉花糖,柔软又甜蜜。 “一个月后,秦成琚的案子开庭。”秦鹤很浅地颤了下睫毛,指节摩挲着戒指,下颌微微绷紧,“越州国际有个并购案,需要去伦敦半个月。” “作为赔礼......” 男人终于抬起头,漆黑瞳孔直直看向她,语气低沉认真。 “阮阮,你陪我去伦敦吧。” - 离秦成琚开庭还剩半个月的时候,宋阮百忙之中,艰难地抽空去了趟医院。 随着与她合作的各大品牌代言公布,网上的评论热度几乎是爆炸性地展开——原因无他,这些代言里涵盖顶奢珠宝高奢成衣,八大蓝红血大半集齐,连国名度极高的快消产业也尽在其中,范围之广,简直令人眼红咂舌。 这些奢侈品的品牌方都不差钱,数不清的地广铺设遍布整个帝都,高高的广告牌立于金融商业区的西南旺角,牌上的女人烈焰红唇,与秦氏集团三座CBD大厦遥遥相望。 只有在这些时刻,宋阮才会对自己再次爆红这件事情有些许的真实感。 她戴着口罩和鸭舌帽,来往奔波于医院和工作地点之间,生活过得忙碌且疲惫。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刻意忘记——自己居然再一次被秦鹤蛊惑,答应了他一起去伦敦的事实。 临近夜里八点,医院的走廊寂静无声,只有头顶暖气呼呼作响。 女人站在角落巨大的落地窗前,阑珊灯火照亮了这片城市。嘈杂喧嚣的车流缓缓移动,遥遥望去,仿佛一片无声热闹的场景剧——这座城市怀揣着无数人的梦想,好像总是繁华得有些不真实。 玻璃窗上反射出宋阮的轮廓,她昳丽的眉眼被灯火映亮,泛出宛如星子般的潋滟水光。 站在门口的保镖看了宋阮一眼,低下头,默默在心底惊叹:真是奇了怪了,都说明星大都是百万P图师,可眼前的这位未来秦家夫人,居然比广告牌上还要好看数倍—— 那张具有攻击性的脸,是多看一眼便令人窒息的灼目,动人心魄,却又明艳得不可方物。 被保镖惊叹的宋阮站在落地窗前,出神地盯着窗外,脑海里全是那天车里的场景。 是傍晚的霞光太温柔了。 宋阮垂下头,在心底叹气——否则怎么会一对上那双眼,心底的情绪便如同涨潮的海汐,温柔泛滥的同时,又总是狠不下心拒绝。 她好像总是这样。 面对秦鹤时,只能丢盔卸甲,放弃抵抗。 · 看完母亲,乘坐电梯下到八楼,宋阮鬼使神差地抬手,按下了开门。 这里住着秦成琚的母亲许蔓生,整整一层,也被秦家的人连带清了场。此刻偌大的走廊寂静无声,只剩几排保镖守在门口,冷漠的脸上面无表情。 站在电梯口的那位往里看了看,一见是她,立马侧过身垂眼,仿佛看不见宋阮似的,任由女人踏出电梯,慢慢走向病房。 看来是钟叔打过了招呼,再加上那天秦鹤牵着宋阮护在身边,这里的保镖都认识了这张未来秦夫人的脸,丝毫不敢阻拦她。 宋阮对此却一无所知——她被秦鹤特殊化对待惯了,面对这样的特权,竟然也神奇地有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清场的原因,许蔓生的病房没关门,站在门口的角度看,能看见她黑色的发尾,安静地垂在白色枕头上,显得格外柔顺。 许蔓生还在睡觉。 房间里有股淡淡的绿植香气,薄薄窗帘被风吹起,她瘦削的侧脸陷进枕头里——毫无血色的那张脸,竟比身下的床单还要苍白。 尽管虚弱地闭着眼睛,她还是和帝都传言里说的一样,美丽又脆弱。仿佛摆在橱柜里的名贵洋娃娃,看久了,会生出一股想要占为己有的欲/望。 宋阮默默站在门口,看了许久,直到头发花白的老人来到身后,恭敬叫她,“宋小姐。” “是您。”宋阮侧头,认出了钟管家,见他出现在这里,不由得歪了歪头,“您是......?” “我是少爷的人。”钟叔脸带笑容,和蔼的脸上布满皱纹,毫无顾忌地回答:“是少爷安插在秦晟身边的管家。” 他看了眼许蔓生的方向,微微叹气,道:“不知道为什么,夫人明明已经孱弱到了这种地步,今天却说要回兴华公馆养病。” “我们拗不过她,现在已经在收拾东西,明天下午就回去休养了。” 钟叔立在宋阮身边,象征性地聊了一会儿,便又开始转头安排出院的事情,忙碌匆匆。 宋阮依旧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许蔓生。 不知是不是管家的话起了心理作用,她睫羽一颤,心中猛地闪过了一个糟糕的预感——那张柔弱美丽的脸上,好像泛起了一丝微弱死气。 死气蒙蒙地笼罩住全身,灰败糜烂,许蔓生的眉梢眼角间,都失去了一股名为生的希望。 宋阮眼皮一跳,转过身,低头离开了病房。 电梯门闭合的前一刻,她看着冰冷寂寞的医院长廊,竟然在想:那一刻的瞬间预感,但愿只是错觉。 ——秦成琚犯下的错,只能由他自己承担。 绝不能让亲人用生命偿还。 - 第二天一早,秦鹤的电话准时打来。 宋阮犹犹豫豫地下了楼,手里什么也没拿,连行李也没收拾,妄图以这样蹩脚的理由拒绝和秦鹤一同飞往伦敦。 却见黑色的加长商务车里,两大个黑色行李箱稳稳地躺在后备箱,漆黑的颜色仿佛在无声嘲笑她——休想。 宋阮无奈抬眼,看着同样沉默不语的秦鹤。隐形人李观及时地从前座探出头,为她解释,“宋小姐,这是秦总昨天吩咐为您购置的衣物。” “还有两箱已经托运,等到了酒店,生活用品一应齐全,您还可以出门购置自己喜欢的。” 还有这种操作? 宋阮被这扑面而来的有钱气息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似的点了点头,默默弯腰,认命地钻进了车里。 司机踩下油门,黑色商务车开上高架,稳稳地往机场方向驶去。李观从后视镜里偷偷瞥了眼后座——面无表情的宋阮和秦鹤分别坐在左右窗口,中间的距离大得能再塞下一个行李箱。 怪就怪车太大,连闹个别扭都这么有情调。 整整十分钟,车厢内都没发出半点声响。气氛凝滞地有些尴尬,宋阮索性往耳朵里塞了两只蓝牙耳机,选了首舒缓的纯音乐,轻轻摁下播放。 她侧着脸,看远方清晨氤氲的光辉,太阳从云层中缓缓升起,光芒破开冬末灰白的薄雾,闯入一片迷蒙的城市缩影。 暖融融的光线下,女孩冷漠的面具仿佛也裂开了一丝缝隙,偷偷翘起的唇角只笑了一会儿,像是怕被发现,又暗自用力地费劲抚平了它。 熹微的晨光、一掠而过的风景、还有身边神色清淡的秦鹤。 耳机里跳跃着轻快旋律,宋阮眯起眼,感受到阳光滑过脸颊,心情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好了起来。 ......在他身边,好像去哪里都是快乐的。 - 帝都,江家。 江寒汀推着轮椅走进院子,看了眼天边刚冒出头的一轮薄阳,低头一笑,“爸,今天天气不错,挺适合晒太阳的。” 轮椅上的男人没说话,微风吹来,他空荡荡的裤管晃了晃,喉咙里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哼叫,唔唔地,仿佛要说些什么。 青年清俊的眉眼一弯,不顾男人越来越激烈的挣扎,将轮椅停在了院子中间的一口井旁,道:“我知道爸一定是想妈了。这样的天气,是很容易思念起故人。” 他善解人意地松开手,嘴角噙着一抹莫名的笑容,“爸,你就好好呆在这儿,陪陪妈吧。” 说罢,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走向早已立于阴影处的女孩方向。 口齿模糊的男人坐在原地,狠狠地拍打着手边的扶椅,口水顺着歪斜的嘴角流下,那双眼睛微微瞪大,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猛地开始撕扯起沙哑声带。 门檐下的两人却恍若未闻,静静看着那个丑陋挣扎的男人,目光漠然,还带着一丝毛骨悚然的快意。 这样的场景,简直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 作者有话要说:秦总:先把阮阮拐走再说:-) 和好很快哒! - 我爱小天使们!!!专栏有预收的校园小甜饼和沙雕穿书!!!戳进就可以收藏啦!!(⊙v⊙) 第63章 愉悦 “白子涵是秦家的人?” 像是欣赏够了江呈奋力的挣扎,江寒汀收回视线,挑眉问江念,“他不是你的人吗?” 眸光清澈的少女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声音冷冷,“为利所驱而已。” “你那边准备的怎么样?” “照常进行,出不了问题。” 江寒汀眯起眼,话锋一转,缓声道:“表弟的那位女朋友,是叫李佳仪吧?” “帝都里传闻纷纷,江家的恶犬收了性,为爱屈服,乖乖变身二十四孝好男友。”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江念,唇角笑意温润,“当初你还在江家的时候,他都没做到这种地步呢......” “你到底要说什么?”女孩平静地打断他,脸上看不出丝毫波动。 江寒汀一顿,笑意更深,“我只是想看看,这位李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余光里瞥见江念狠狠飞来的眼刀,他顿时挑起眉稍,玩笑道:“当然,我就是想想。” “别紧张,你们女人之间的战争,我是不会参与的。” 青年淡淡的语气带着笑,仿佛随口一提。不远处,轮椅上的男人已经挣扎地没有了力气,破碎颤抖的音节艰难往外蹦,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 江寒汀站在他面前,近距离欣赏了一会儿,这才大发慈悲地伸出手,慢慢将他推回里屋。 经过江念时,不留痕迹地一顿,轻柔调侃的低语响起,几秒后,又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真的不在意的话,就别让人调查她......江郝警惕性很高,你小心着点。” 女孩一滞,脸色瞬间难看地立在原地,半晌,闭上眼,慢慢攥紧了手。 - 帝都的清晨静谧微润,下了车后,连机场的地面都泛着一股潮湿雾气。 身旁是机场巨大的落地窗,清晨的光辉洒进来,微微有些晃眼。跟着工作人员抵达目的地时,宋阮才发现,这次行程乘坐的是秦鹤的私人飞机。 私人飞机。 也就意味着,从帝都到伦敦的这十几个小时,她都要和秦鹤单独相处。 宋阮面无表情地坐在靠近窗口的位置,摘下墨镜,挑起的眼尾锋利多情,余光却警惕地盯着秦鹤挺拔的身影,睫羽一眨不眨。 眼珠滴溜溜的,很像猫。 男人慢悠悠地迈开步伐,隔了半米不到的距离,他走到她右边,施施然坐下,全然不顾一旁快要炸毛的宋阮,神情自然得出奇。 仔细看去,还能从那双清黑眼瞳中窥见一丝笑意,很淡,却充斥着逗弄小动物般的趣味。 “阮阮。” 他开口,换来女人猛地一回头,大大的眼里散发出一股“叫我干嘛”的迷之心虚,秦鹤忍住想要翘起的唇角,咳了咳,“你的衣服,穿反了。” 衣服?她今天早上不是穿着T恤下楼的吗? 宋阮一怔,呆呆低下头,细密的睫毛根根分明,和胸前丝绸睡衣的暗金logo恰好看了个对眼。 ......! 她一定是睡失了智,才会误把睡衣当T恤还穿反了下楼! “......我知道了。” 明艳女人微微颔首,黑色眸子看向窗外,表情淡定,视线飘忽。 心中的小人却在疯狂尖叫,丢脸丢到秦鹤面前的羞耻感让她又重新“阴阳怪气”起来,本能地感谢:“谢谢秦先生的提醒。” 女人强撑着薄红清透的脸蛋,耳廓滚烫地坐在原位,连润泽的唇瓣都用力抿成了一条直线。 窗外逐渐明亮,暖黄天光破开了深冬雾气,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清晰。 秦鹤目光含笑,低低地嗯了一声,见她耳垂已经红得快要滴血,无声勾唇,这才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 男人望着机舱外浮动的白云,眯起眸,心情愉悦得不像话。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宝贝们!!!!!今天只有一千字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宝贝们听我解释,最后特别特别特别忙!我每天看手机电脑的时间不超过两小时我保证!!!!!!真的没有时间更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对不起!!!!!鞠躬道歉(T_T)跪下了我呜呜呜呜,但是这篇文是我的第一本书,一定会写完的!!!!可能会暂停一个星期或者半个星期!请你们等等我!!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谢谢!!(T_T) 第64章 坦诚 快下飞机的时候,舱身因为气流颠簸了下,浅眠中的宋阮眉头微簇,瘦白指节跟着一动。 四下寂静,秦鹤看着她纤密的睫毛颤了颤,几秒后,唔了一声,抬手轻轻摘下眼罩。 机舱的窗帘拉着,视野清晰后,周围的一切便显得有些朦胧。 宋阮侧过头,半梦半醒地抬起眼,迷迷糊糊地,对上了昏暗光线中的一双黑眸。 她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却因为这双黑眸太过熟悉,熟悉到她的身体已然作出了最本能的反应——女人抬手勾住身边人的衣角,雾蒙蒙的眼睛垂下来,声音仿佛眼尾那根翘起的长睫毛,轻软得带了把小钩子,“阿鹤,你没睡吗?” 秦鹤一顿,过了几秒,抬眼静静看她。 因为刚刚睡醒,宋阮清亮的声音还有些娇软,黑色双眸含着雾气,在昏暗机舱内依旧闪着潋滟水光。 她这样毫不设防的样子,简直让人忍不住......失控。 男人喉结滚动,骨节分明的右手虚虚一握,半晌,声音微哑道:“嗯,没睡。” “睡不着?” “不是。” 秦鹤侧过脸,清癯轮廓在黑暗中更显深隽,他顿了顿,这才低沉缓慢道:“不想闭眼。” “想一直看着你。” 宋阮一顿,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抬眼,也没说话。 四周昏暗,无人的机舱里一片静谧。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沉默下来,仿佛这样便能让时间过得再慢一些——最好就停留在此刻,永不向前。 两颗跳动的心脏,频率于无声处缓慢重合,最后完全交叠,再不分你我。 许久,女人才低下头,瓷白的手指半捂住脸,莫名地笑了起来。 她依旧没有看向秦鹤,清冷的声音里却已带了些无奈的投降,轻声道:“阿鹤....你这是犯规。” 秦鹤看着她,目光带着深沉浓烈的温柔意味,没有回答。 宋阮轻轻眨了眨眼,许久,才慢慢道:“对不起,阿鹤。” “有关于秦成琚和我父亲的那些事......”她纤长的睫羽跟着一颤,“对不起,我还是没办法完全释怀。” 秦鹤一滞,还未开口,宋阮已经率先道:“你先别说话,让我说完。” “我知道,这些事情你毫不知情,发生这些的时候,你甚至都不知道有我这个人。” 秦鹤垂下眼,乖乖地没说话,心底却在默默反驳:不,阮阮,我知道你。 早在五年前的那家电影院——惊鸿一瞥后,再也没有忘记。 “秦成琚做的一切都和你没关系,我母亲出事只能怪宋子嘉......我知道,这样对你太不公平。” “可是...我真的不能释怀。” 女人终于抬起眸,清黑的眼底已经泛起了些许水光,雾蒙蒙地看着秦鹤,一字一句艰难道:“我还喜欢你,可是,我不知道如何调整自己,心无芥蒂地继续和你在一起。” “知道真相的这些天,我每晚都要强迫自己清醒,因为只有清醒着,我才不会梦见爸爸叫我的名字、不会梦见他质问我——为什么会和仇人的哥哥在一起。” 寂静昏暗的机舱内,女人的声音已然有些哽咽,听在耳里,酸涩无助得让人心脏发疼。 “我喜欢你,秦鹤。” 一点晶亮慢慢从宋阮的侧脸滑落,从秦鹤的角度看过去,这滴泪珠仿佛正正落在了他的心尖——轻柔如羽毛,却又无比沉重,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宋阮呜咽一声,重复道:“我喜欢你,阿鹤。” 机舱里一片静谧,昏暗光线中,男人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骨节分明的右手却已不由拒绝、无声而坚定地,紧紧握住了宋阮微颤的手。 女人瘦削的手被炽热掌心包裹住,冰冷的指尖一点一点回暖,就连机械跳动着的心脏,也渐渐地重新恢复了生机。 “阮阮,什么也别想。” 熟悉的男声近在咫尺,低沉又沙哑,带着股令人不自觉深陷的魔力,坚定道:“什么也别想,只要相信我。” “相信我,好吗?” 宋阮对上那双黑眸。 那双,在昏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黑眸,宛如极北之地暗夜升起的天狼星,让她不自觉顺着他的话,用力点头,深信不疑地回答:“好。” “我相信你,阿鹤。” - 抵达伦敦后的两天里,宋阮只待在秦鹤安排好的酒店内,很少出门。 那天在飞机上的坦诚相对后,她与秦鹤之间再没有过更深的交谈——男人刚下飞机便被接踵而至的工作和会议淹没,这是秦氏集团大换血后的首次跨国合作,帝都里无数双眼睛盯着,容不得出半点错。 宋阮却仿佛从之前钻牛角尖的状态中挣脱了出来,脸上的神态越来越轻松,即便是整日呆在酒店也精神奕奕,再没了之前强撑的苍白模样。 年末最忙碌的这一阵已经过去,群像贺岁片也已经拍摄完毕,她手里还握着几个大导演的电影剧本,这几个挑出来后,至少也要半年后才会开机。 在此之前,宋阮并不打算过多出现在大众视野中——转型之际,潜心磨练演技、慢慢增强实力才是重中之重,她经历过演艺圈的巅峰与低谷,对此再明白不过。 于是在两个人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忙的情况下,直到抵达伦敦的第六天傍晚,宋阮的房门才终于被人轻轻叩响。 “宋小姐。” 酒店明亮的走廊上,李观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门口,“秦总已经回酒店了。” “......” 宋阮一顿,随即看了眼他身后那扇还未关紧的暗色房门——这一层只有两个房间,秦鹤的房间就在她对面,距离不到五米,走两步就能到。 有什么事情当面不能说,非要助理过来传话? 宋阮有些好笑地眨眨眼,收回目光,颇为配合地点了点头,“嗯,怎么了?” 那双晶亮的眸里还闪动着零星笑意,李观垂眼,恭敬道:“公司的事情差不多已经结束,除了我之外,其他人上午已经提前回国。” “结束了?”宋阮有些惊讶,“这么快?” “是的。” 李观低下头,绝口不提他们这几天埋头工作的辛苦,只道:“这次合作很顺利,秦总熬夜亲自改方案,又让出了百分之三的利益额,对方这才松口。” 他顿了顿,面上不动声色:“您一个人待在酒店,秦总不放心。” 宋阮闻言,沉默几秒,忽然前言不搭后语道:“八点了,李助理,你吃饭了吗?” ? 李观有些摸不着头脑,本能地回答:“还没有......” 话说到一半,他蓦地顿住,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连忙道:“秦总连轴转了一整天,到现在只喝了杯黑咖啡。” 宋阮一滞,脸上的笑意倏地消失,皱眉沉声问:“一整天都没吃?” 李观点点头,仿佛看不见宋阮难看的脸色,表情习以为常,“秦总经常这样,现在还算好的,刚回国那段时间饮食更加不规律。” 这人,稍微不看着点就乱来...... 宋阮蹙眉,叹了口气,“前几天我查了查,这家酒店附近有家餐厅,听说评分还不错。” “告诉阿鹤,半小时后我在楼下等他,我们一起吃饭。” 李观连忙应是,等面前的门关闭,他立马转身,走进身后那扇未关紧的暗色大门,语带恭敬,“秦总。” 面前站着的高大男人,赫然就是刚刚结束合作事宜的秦鹤。 “您事先订好的餐厅......需要取消预约吗?” 男人眉眼矜冷,连续多日的高强度工作让他看起来更显漠然,那双清黑的瞳孔此刻却愉悦地微眯,沉吟片刻,淡声道:“取消吧。” “那乐队和玫瑰花......” “都取消。”秦鹤回答得漫不经心,低沉微哑的嗓音回荡在寂静房内,仿佛窗外的夜风轻声低语, “阮阮说去哪,就去哪。” 第65章 “我只听阮阮的。” 话虽这么说,可半小时后,当宋阮穿戴整齐、围着条雾蓝色的围巾走进餐厅时,却被身穿制服的服务生毫不留情地拦在了大门外。 她停下脚步,难掩迷惑地眨了眨眼,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 “美丽的女士,我很抱歉。” 年轻的服务生见状,忍不住弯下腰,脸上满是歉意,一口伦敦腔低沉绅士:“这里的座位已满了。” “......” 宋阮默默看了眼他身后人满为患的餐厅,再一想半小时前大放厥词说要带秦鹤吃饭的自己,一瞬间,竟有些不敢看身旁男人的表情。 她一定是忘记带脑子了,才会连提前预定座位都没想到! 沉默,是此刻欲哭无泪的宋阮。 诱人的食物香味透过玻璃窗缝钻出来,宋阮自己倒没什么,可一想起身边一整天都没吃饭的秦鹤,她瞬间顾不得尴尬,连忙抬睫看向男人,“阿鹤,我们去前面那家看看吧?” 女孩声音很小,被周围嘈杂的人声一衬托,更显得温温软软。 她今天没化妆,小巧的下巴藏在厚厚的围巾下,只露出一双水润潋滟的大眼睛。细密的睫羽分明,雾蓝色围巾蹭在软嫩的脸上,让宋阮看起来格外没有攻击性。 直到很多年以后,秦鹤还能清晰地记得那时的画面。 朗朗冬夜,年初的伦敦街头,身边无数陌生的行人来来往往,他却只能看见眼前这个眉眼干净的女孩。她呵出一口白色雾气,然后在一片繁华喧嚣中,慢慢地笑弯了眼睛。 那笑容略带歉意,透出一股平时难见的稚气可爱,温声吞吐道:“对不起呀,我忘记还要预约了......我们换一家可以吗?” 身形挺拔的男人立在原地,就这么凝视着宋阮,并不说话。 异国潋滟的灯火通明,闪烁着照映在他清癯的侧脸,男人低下头,几缕额发散落在深隽眉间,愈发衬得他矜贵英俊。 宋阮有些不安地盯着秦鹤,怕他生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思绪游离—— 没办法,面前的男人太好看了。 那双如含远山的眸半垂着,瞳仁清黑润泽,仿佛看不见底的温柔湖泊,有股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的魔力。 他们在这儿站了有一会儿,即便宋阮已经用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可二人不同于常人的气质还是引来了一些隐约的目光,直到几道小声的惊叹传来,秦鹤这才从方才的沉思中回过神来。 “诶,那边那个女生怎么那么眼熟啊?” “妈耶,旁边那个男生简直了!A我一脸!这么好看是网红还是明星啊?” “应该是情侣?站一起气场好合哦。” 不远处就是华人街,这几天又刚好是学生放假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年轻的中国学生路过,一边打量着她们,一边侧头窃窃私语。 秦鹤微皱眉头,环视了一圈周围。 今时不同以往,宋阮的知名度已经称得上家喻户晓,如果他们被拍传到网上,无疑又会掀起一场网络风暴。到时候,宋阮又会被动地遭受巨大的非议...... 男人表情漠然,清冷的目光扫过右侧,脸色忽地缓和几分,转身低声道:“阮阮,我们去L大附近。” “L大?” 宋阮眼睛一眨,像是想到了什么,澄明的瞳仁猛地亮起,嘴角也跟着上扬,忙不迭点头,“好!” - 不知何时,夜空中下起了小雪。 L大,世界级名校,经济金融系最负盛名,秦鹤被老爷子流放时,就读的便是这所英国金三角名校之一的LSE。 宋阮不知内情,只是单纯地想去看看——她没有出现的那些年,秦鹤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这里离L大不远,不到二十分钟,一辆银色迈巴赫便已经从学校后侧稳稳驶来,减速停靠在了路边。 李观站在车门前,双手插兜,眨了眨眼。 仿佛电影镜头的慢速推远,从他的角度看去:修长挺拔的男人撑起黑伞,低下头,右手护住了身边娇小的女人——二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影子交织重叠在一起,画面看上去安静而美好。 他们走在一起,在闪烁明灭的夜灯和纷扬飘落的细雪下,逐渐消融于涌动人潮。 李观笑着呵出一口白雾,轻拍去肩头的细雪,望着周围喧嚣繁华的一切,忽然觉得有些寂寞。 半晌,低下头,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小陈?” “我还在伦敦呢,你要带什么吗?” ...... 再次踏足这片土地,看见过去七年间熟悉无比的景色,秦鹤的心情其实并非想象中的复杂。 接管越州国际近一年,因为工作原因,他也曾多次往返于伦敦和帝都。 和老朋友霍戈斯谈判完毕,司机开车路过臭名昭著的贫民窟——车窗外,瘦小的少年缩成一团,正被几个混混踢打围殴,街头的人们一个个事不关己,目不斜视地匆匆路过。 霍戈斯瞥见他毫无触动的模样,惊叹之余,忍不住戏言:“秦,你坦然自若的样子,似乎从未有过那样的狼狈时光。”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移开了目光,表情冷淡漠然。 是啊,他也曾像那个少年一样,活得麻木疲惫,宛如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即便挣扎着从地狱里爬出,也改不掉已经刻在骨头上的血腥残酷。 想活下去,就必须比别人更狠。 “这一年来,你变了很多。” 将他带出贫民窟的老人摸了摸花白胡子,脸上笑出许多道皱纹,“是遇见了什么好事吗?”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阿鹤,就这家吧!” 耳边娇软的女声打断了秦鹤的思绪,宋阮回过头,水光潋滟的凤眸一眨不眨,暗含期待地看着秦鹤。 大概是因为来到了男人学习成长的地方,她此刻显得格外积极,昳丽清冷的脸上露出笑容,宛如寒风中绽放开的小玫瑰,明艳灼人得不可方物。 “......阿鹤?” 路灯的光线透过伞,无声映在宋阮侧脸。 长久的沉默中,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纤长的睫羽根根分明,在眼睑下方打出了一小片阴影,仿佛蝴蝶欲展开的翅膀。 美丽,却脆弱。 男人喉结微动,右手虚虚一握,像是将什么紧紧握在了掌心。 他闭目一瞬,将眼底深处可怕的占有欲沉下去,再睁开时,已经是宋阮所熟悉的矜贵模样。 “嗯,就这家。”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家吗?” 宋阮看着他那双紧盯自己的清黑双眸,心中欢喜,面上却强撑着一副不耐的模样,小声嘟囔:“看都没看就答应,真敷衍......” 殊不知泛起薄红的耳廓,和无意识扬起的唇瓣,早已出卖了她雀跃的心思。 秦鹤微挑起眉,眼里浮现零星笑意,将伞朝宋阮的方向移了移,男人象征性地瞥了眼不远处的那家餐厅。 这位权势滔天的太子爷,手指头动一动、帝都风向都要抖三抖的秦家掌权人,此刻低下了头颅,轻描淡写、又漫不经心地开了口:“阮阮说去哪,就去哪。” “我只听阮阮的。” - 吃完饭已经是夜里十点。 路灯规律地分布在宽阔路边,街道上不知何时已经落满了薄薄细雪,脚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宋阮低下头,头顶的黑伞几乎要将她整个儿都罩住,她眨了眨眼,轻声开口:“阿鹤,伞往你那儿移一点,我不冷。” 身旁的高大男人没说话,极其敷衍地移了下伞,距离却丝毫没变。 宋阮:“......” 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欢呼声,夹杂着口哨和歌声,喧闹而嘈杂。 这里是L大附近,夜生活丰富的年轻人们扎堆出行,朝气蓬勃的一张张脸被商店五彩斑斓的灯映亮,欢笑声顺着酒吧门口,一路传进了街头的拥挤人潮。 宋阮围着厚厚的雾蓝色围巾,一双眼睛不住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仿佛想从这些陌生冰冷的景色中,找出身边这人曾走过的熟悉身影。 这可是秦鹤学习成长、生活了整整七年的地方啊。 一点儿都不能漏看。 宋阮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心中却在认真地想:漏看一点都算亏了。 她的头发早在吃饭时就已经扎起来,海藻般的黑发绕成一个圆圆的团子,随意团在头顶。下颌的线条很精致,几缕刘海垂落在光洁前额,被夜风吹起,那双潋滟的凤眸便也跟着亮起水光。 她不经意地观察着四周,殊不知自己也已成为了别人眼里的一道风景。 身形挺拔的男人冷着张俊脸,眼底深处凝了层寒霜,用伞无情地隔绝了周围路人对宋阮难掩惊艳的注视。 他紧皱眉头,仿佛被觊觎宝藏的恶龙,恨不得将怀里的女孩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不许他人窥探一丝一毫。 秦鹤闭了闭眼,轻呼出口白气,久违烦躁地想来根烟。 “阿鹤,那个人怎么了?” 耳边传来一声惊呼,秦鹤黑眸一沉,反射性先将宋阮护在怀里,而后才抬起眼睫,顺着宋阮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人潮涌动的街头,一个不起眼的黑乎乎入口处,肌肉夸张的男人痛苦地半躺在那里,满脸鲜血,在寒风中发出几声无力的呻/吟。 残酷的场景,仿佛昨日重现,熟悉地令人心惊。 男人瞳孔不可察觉地缩了缩,眼睫猛地垂下,紧紧护着怀中的宋阮,声音却低沉地听不出任何异常,“没什么,大概是被抢劫了。” “阮阮,我们往那边走。” 他们很快转过身,往路口的另一个方向去了。 宋阮缩在秦鹤怀里,手搭在男人有力结实的臂膀上,耳廓泛红,脑中却没有任何旖/旎的想法。 她敏感无比地察觉到,身后的男人,此刻好像有些不对劲。 第66章 我想吻你了 身处繁华喧嚣的环境,陌生的异国行人不断擦肩而过,宋阮停在路口倒数的红灯前,沉默地站定等待。 身后的男人仿佛才回过神,垂下双眸,不紧不慢地收回了护着宋阮的手臂,然后重新撑起黑伞,站的位置离她稍微远了点。 清冷熟悉的气息消失,宋阮忍不住抱紧双臂,没有侧头看秦鹤,而是轻声问:“阿鹤,你怎么了?” 身侧不断有汽车疾驶而过,亮起的车灯反射在不远处商店的玻璃门,纷纷扬扬的雪花被夜风一吹,在半空中不住地跳起舞来。 秦鹤没有回答她。 男人伫立在一片喧嚣中,沉默了良久,突然反问:“你刚刚在看什么?” 刚刚不停地左右张望,在观察什么? 又或者说,想观察什么? 前方的交通灯由红转绿,光线闪烁间,周围等待的行人纷纷迈步离开。 宋阮站在原地,没有跟随人潮往前走,而是驻足停在路口,听见秦鹤的问题,忽然就轻轻笑了一下。 与此同时,她终于转过身,正对着面无表情的男人,光彩夺目的笑容被挡在黑色大伞里,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 秦鹤因为刚才那一幕而沉郁的心情,在这样的笑容下,奇妙地缓和了些。 眉眼昳丽的女孩仰起头,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大方承认:“我在看你生活过的地方。” 男人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回答,眼睫一颤,如含远山的眸猛地抬起,深深看向宋阮。 宋阮却像是察觉不到他的异常,自顾自接话:“在看你曾经走过的路,在想那家餐厅你是不是也和同学一起来过......在思考,现在站着的这个位置,会不会和曾经的你相叠重合。” 她像是头一次说这样肉麻的话,明艳清透的脸红了个彻底,声音也软得不像样,却还是强忍着害羞,坚持说完了。 那双波光潋滟的凤眸抬起,眼尾弧度很长,看起来锋利又多情。 只一眼,就让秦鹤想把命都给她。 男人闭了闭眼,压抑住心中汹涌沸腾的感情,半晌,还是喉结一动,低哑道:“阮阮......” 他叫她的名字,顿了好久,却又罕见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清黑眼瞳中流泻出的沉沉温柔,让宋阮忍不住心跳加快,蓦地翘起了嘴角。 “嗯,我在呢。” 女孩轻轻笑了起来,身后的灯火宛如一支画笔,细致地勾勒出她的侧脸轮廓,宋阮陷在这片朦胧光影里,声音也跟着听不真切了。 “阿鹤,不用瞒着我。” “因为我信任你,所以我们能分享的不止是欢喜和感动......你的那些不开心、不那么得体的时刻,我也想陪你度过。” 宋阮对情绪的感知,简直敏感到可怕。 秦鹤失神地看着她,思绪却开始止不住游离。 他想,自己大概是出现了幻觉。 否则怎么会觉得,面前的女孩那么耀眼,耀眼到脸上细小的绒毛和颤动的睫羽,都在一闪一闪发光。 炫目闪亮的模样,像极了星星。 - “这一年来,你变了很多......是遇见了什么好事吗?” 年轻的东方男人坐在车窗边,闻言掀起了眼皮,漆黑冷淡的瞳仁看向霍戈斯,声音无波无澜,“什么意思?” 霍戈斯习惯了他的态度,倒也不在意,只是笑道:“秦,如果不是太过熟悉,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回国后被人掉包了。” 男人挑了挑眉,骨节分明的手摩挲着戒指,一脸不置可否。 “一年前的你,和现在的你简直判若两人。”老人自顾自眯起眼,饶有兴趣地问他:“秦,难道......你找到你的那颗星星了?” 话音刚落,秦鹤动作一顿,戒指在手里转了个圈。 他没说话,半垂着眼,仍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 可不知怎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了宋阮在车里微笑的画面——昏暗光线下,女孩弯起眼眸,纤长睫羽颤了颤,宛如蝴蝶欲展开的翅膀。 一想到她,那些阴暗情绪便如同潮水,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于是秦鹤轻轻勾起嘴角,右手虚虚一握,仿佛将什么紧紧攥在了掌心,“不是找到。” “什么?”霍戈斯一愣,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秦鹤。 在他难掩诧异的目光下,男人抬起眸,漆黑上挑的眼瞳很深,仿佛得到宝藏的巨龙,轻声道:“不是找到。” “那颗星星,已经属于我了。” · 一开始,秦鹤以为宋阮是星星。 还未升起,便意外坠落,在他的世界留下深刻痕迹后,又悄然无声地没了踪影。 时隔五年,他于尘埃中再次发现了这颗星。小心翼翼地捧起,又郑重万分地,将她送回了高高在上的长空。 后来星星掉落凡间,变成了他掌心的火焰,以他的爱意为养料,燃起灼灼火焰,肆意蔓延在他的心间。 可现在,她却又收敛了一身炽热,明艳昳丽的眉眼抬起,黑眸剔透,连每根翘起的睫羽都在闪闪发光—— “阿鹤,不用瞒我。” “因为我信任你,所以我们能分享的不止是欢喜和感动。” “你的那些不开心、不那么得体的时刻,我也想陪你度过。” 她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秦鹤看着面前双眸澄亮的宋阮,只觉得有什么滚烫炽烈的情绪,沸腾着、欢快地淹没了整个胸腔,连同骨子里的血腥和冰冷,都被浸得又酸又软—— 他好像真的离不开宋阮了。 男人站在交通灯前,清癯深隽的轮廓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周围人来人往,车流涌动。他凸起的喉结一滚,低低开口,“阮阮......” “我想吻你了。” - 他想吻她。 冬夜的街头人潮汹涌。 男人喑哑的声音本就压低了三分,被车流的轰鸣吞没后,只剩下模糊的“阮阮”两个字。宋阮站在伞下,略微歪头,“啊”了一声。 与此同时,她朝他走了两步,二人原本近在咫尺的距离变得更加紧贴——女孩疑惑地抬起头,黑眸一眨不眨,“阿鹤,你刚刚说什么?” 她没听清刚才的话。 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男人半垂下眼,半晌,还是摇头,“没什么。” 交通灯再次由红转绿,变幻的光线映在二人身侧,秦鹤抬眼,目光穿过悠悠飘落的雪花,看向这个他曾经生活了七年的城市。 刚刚在街头看见的那一幕又浮现在脑海:肌肉夸张的男人半躺在地,满身可怖的伤痕,触目惊心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脸——秦鹤知道,那是地下黑拳认输后,观众喝倒彩留下的痕迹。 “这条路,我确实经常来。” 宋阮一愣,看向面前蓦然出声的男人,“什么?” 秦鹤仿佛没有听见,将伞朝她的方向又移了移,睫羽倾覆,遮住了那双漆黑的眸,“在伦敦的头一年,我几乎天天都在这里游荡。” “这里白天是繁华匆忙的商业街,车水马龙,霓虹交相辉映......而一过深夜,就会变成罪犯和暴行的天堂。” 他的声音很淡,眼底深处凝了层薄霜,冰凉得瘆人,“弱者为了生存,只能放下尊严,像阴沟的老鼠一样活着。” 想活下去,除了狠,还可以丢掉自尊、麻木地苟延残喘。 有的人选择了后者,浑浑噩噩,毫无自我地活着。 而有的人为了活下去,咬紧牙关,用无数个拼命挣扎的日子,硬生生地从地狱里爬出来,血腥和残酷刻在了骨头上,变成了脱胎换骨的另一个人——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生杀予夺,权势滔天。 帝都的秦家太子爷,在十八岁那天,已经死过一回了。 男人的语气平静漠然,仿佛在说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表情是一如既往的矜冷寡淡。 可宋阮就是忍不住皱眉,心脏也不自觉缩成一团,觉得不舒服极了。 “这条街往右不到五百米,就是大名鼎鼎的贫民窟,我从前住过的地方。” 像是想起了什么,秦鹤终于抬起眼,漆黑的瞳仁有种无机质的冷,这让他看起来格外不近人情,“那里什么都有......抢劫犯给自己注射麻醉剂、夜里女人混杂着的叫声、还有那些弱者绝望嘶哑的求救。” 宋阮眼睫一颤,怔怔地看着他,长了张嘴,竟说不出半个字。 秦鹤看着这样的宋阮,轻轻勾起嘴角,笑意却未及眼底分毫,“怕了吗?” “刚刚那个男人,才从地下拳场抬出来,满脸鲜血的样子......是不是很吓人?” 秦鹤低下头,凑近了神情怔忡的女孩,眼里不知何时布满了阴郁,“我在那里待了一年。” “每天麻木地上台,被人打得爬都爬不起来,周围是闻腻了的酒精和烟草,还有台下观众的尖叫和呐喊。” 男人微凉的唇瓣贴着宋阮耳朵,让她不自觉一颤,莹润白皙的耳廓跟着泛起薄红,秦鹤双眸愈发深沉,“你想知道那些伤是怎么形成的吗?” “还想知道......我的过去吗?” 男人声音放得很轻,末尾甚至还带了点罕见笑意,仿佛只是毫不在意的一问。 他这样漫不经心,轻描淡写,却在等待回答的时间里、在宋阮看不见的角度,慢慢抬起了眸。 那双漆黑的眼一眨不眨,里头的占有欲浓重地令人心惊—— 好好回答,乖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阮阮:先情话,后套话 秦·在病娇的边缘反复试探·鹤:装作不在乎地吓老婆(其实在意地快死掉 - 故地重游,那样的经历下,秦总也会有难得脆弱(?)的时候呀。不过有阮阮陪在身边,马上就能彻底解开心结~ 周五啦!预收文在专栏,宝贝们点进去就可以收藏喔~爱你们!么么哒!! 第67章 他在害怕 怕她离开 空气中一片沉默。 过了许久,久到秦鹤胸中那头暴戾不安的野兽快要失控,冰冷的细雪落在他僵直的肩头,男人闭了闭眼,还是没有听见女孩的回答。 他眼里细微的光芒,在这长久沉默中逐渐熄灭,细密的睫羽颤了颤,半垂着,遮住了那双阴鸷漆黑的眸。 他的阮阮......怕了吗? 秦鹤喉结一动,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原来再冷心寡情的人,在爱一个人爱到极致时,也会感到手足无措,小心翼翼。 男人垂下眼,扯了扯唇角,嘴里苦得想来根烟。 表情黯淡的模样,堪称霸道总裁人生难得的狼狈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呼出口气,白雾缓缓飘在上空,半晌,缓缓开口:“阮阮......” 才刚说两个字,秦鹤忽然身体一僵,倏地停下了声音—— 面前的女孩轻轻抬起手,缓慢却坚定地,用力抱住了他。 细细的双臂环在腰侧,漂亮的侧脸靠在他胸膛,扎着丸子的头跟着垂下,看不清表情。 这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很用力的那种。 女孩将脸死死埋在男人胸前,瘦白的手指无意识攥紧,用力到显出了根根青筋。 若有似无的熟悉幽香传入鼻端,秦鹤感受到她微微颤抖的身体,一滞,猛地垂下眼来。 目之所及,女孩侧着脸,脖子上围着一条厚厚的雾蓝色围巾,此刻靠近白皙脸蛋的那一侧,边缘处已经蔓延开了一小片水渍。 暗了几个色调的布料贴着他胸膛,仿佛有温度般,烫得惊人。 宋阮在哭。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秦鹤心脏一缩,自己纷乱复杂的情绪都来不及顾及,抬手便揽住了女孩的肩,“阮阮,怎么了?” 声音刻意放柔后,竟还有空安抚,“别哭......别哭。” 稍显笨拙、却又小心翼翼的语气,哪里还有之前阴鸷沉郁的影子。 宋阮眼泪流得好好的,听见他重复着“别哭”两个字,心脏立马变得又酸又软,忍不住破涕为笑,扭头轻轻地打了他一下。 他们之间沉默微妙的气氛,被这么突如其来地一打岔,倒是比先前轻松了几分。 秦鹤低着头,半晌,投降似的叹了口气,安抚地摸了下怀里的小脑袋,“为什么哭?” 埋在他胸膛的女孩吸了吸鼻子,摇摇头,并不说话。柔软的发梢蹭在男人脖颈处,很痒,连带着他心里也有点痒。 秦鹤又叹出口气,清冷的眸半敛着,缄默不语。 宋阮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纤长的睫羽微颤,沉默良久,还是低声道:“因为你。” 秦鹤动作一顿,“什么?” 怀里的人依旧抱着他,力道很大,不肯松手,也不肯抬头看他,“我说,因为你。”她温软微哑的声音埋在他胸膛处,变得有些瓮声瓮气,“因为你才会哭,听明白了吗?” 她低声指责着秦鹤,仿佛他做下了什么罪不可赦的恶行,一锤定音地判刑,“你就是罪魁祸首。” - 女孩的语气很委屈。 秦鹤低头,有些哭笑不得,“为什么是我?” 宋阮又吸了吸鼻子,偷偷在他胸前蹭掉眼泪,梗着脖子无理取闹,“就是怪你,没有为什么。” 她终于舍得抬起头,直直地看向面前眉眼深隽的男人。被泪水浸湿的下睫粘成了几缕,贴在泛红的眼睑下方,衬着黑亮润泽的瞳仁和被冻红的挺翘鼻尖,看上去竟有种被凌/虐的特殊美感。 凄惨可怜的模样,更能激发男人骨子里的肆虐欲。 “阮阮——” 秦鹤微吸一口气,明知别人无法窥视,却还是用力压低手里巨大黑色的伞,上挑漆黑的眸牢牢盯住宋阮,几乎是咬牙切齿了,“这副样子,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知道吗?” 眼睛黑沉沉的,里头的占有欲都快溢出来了。 宋阮却没有被吓到。 她很平静地眨了眨眼,明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还戳了戳男人结实的胸膛,轻声道:“纸老虎。” “......”秦鹤眯了眯眼。 夜风轻轻吹过,几片细雪顺着缝隙飘来,悠悠地落在宋阮头顶,他抬眼见了,便伸出手来,表情自然地帮她摘去。 宋阮眨巴眨巴眼,感受到头顶的温柔力道,又想哭了。 她的阿鹤,分明是一个这么温柔的人啊。 凭什么要受那么多年的苦,凭什么流落在外、有家不能回......凭什么是他? 她又想起和许璐闲聊的那天。 保养得当的女人眉眼温柔,在秦鹤出去接电话的空档,拉着她的手,声音沙哑,“阮阮,有你我就放心了。” “阿鹤那孩子,太苦了......” “我没能在关键时刻保护好他,回头一看,却发现他已经扛起伤害,独自一人长大了。” “他真的很爱你......我看得出来,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那时宋阮还不明白,为什么许璐明明在笑,眼里却泛着隐约泪光。 现在她懂了。 异国他乡的街头、混乱肮脏的贫民窟、充满尖叫和血腥的地下拳场。 十八岁的秦鹤就这样被抛下,被迫在一夜之间长大。自尊和骄傲被狠狠打碎,拼命挣扎着,只为狼狈活下去。 而在此之前,他也只不过是一个稍显冷淡,却还对世界抱有期待的普通少年罢了。 宋阮想到这,眼眶一红,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面前的男人皱起好看的眉,无奈地看着她,低声问:“阮阮,到底怎么了?” 宋阮只是摇头,垂眼躲开男人沉沉的目光—— 心里酸涩的感情太汹涌,她反而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她想,倘若一切并未发生,秦鹤本该是个尊贵娇惯的小公子呀。 出身名门,一路顺风顺水地长大,尽管身边有个烦人的父亲和异母弟弟,却也永远不缺鲜花掌声和恭维,骄傲刻在骨子里,他永远都是那个从容不迫的秦家太子爷。 宋阮又接着想起几分钟前的对话。 ——“怕了吗?” “还想知道我的过去吗?” 恶狠狠的语气,仿佛她说一个不字,他就会立马把她关起来,藏在只有他知道的地方,阴鸷又吓人。 可当宋阮抬起头,在人潮涌动的背景中,看见的却是男人黑沉双眸下隐藏的不安和惶恐——他在害怕。 这样一个矜贵漠然,高高在上的男人,却在害怕宋阮离开他。 凭什么啊? 宋阮越想越替他委屈,眼泪蓄在眼眶里,氤氲出一道泛红的艳色,看上去可怜极了。 她在秦鹤怔愣的目光中,使劲抽噎了两声,然后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眨落几滴透明的泪珠,“你怕什么啊,傻瓜!” 秦鹤:“......” - 冬夜的街头人流如织。 交通灯不知变幻了多少次,喧闹吵闹的路口,一对男女撑着黑色大伞,相互依偎在一起。 “你怕什么啊,傻瓜!” 面前的女孩抽噎着,莫名责怪地看了他一眼。乌黑的眸因为哭过更加润泽,仿佛清水浸过的琉璃,倒映着五光十色的街灯。 秦鹤缄默几秒,没接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抬起手,默默帮她擦去眼泪。 宋阮双臂还环在他的腰间,乖乖地靠在他胸膛,一动不动地任男人动作,细密潮湿的睫羽半垂,看不清表情。 过了几秒,她眼睫一颤,突然开口,“阿鹤......” 秦鹤动作一顿,抬起眸。 “如果我们能早一些遇见,就好了。” 男人愣住,手停在了宋阮的发前。 如果能早一些遇见,就好了。 宋阮将脸埋进男人胸膛,闻他身上清冽好闻的味道,构想着那样的场景。 十八岁之前不行,那太早了。她要赶在秦海派人动手的那天,率先出现在那辆车前,然后故意低下头,被粗心的司机撞倒在地。 “这位小姐,”司机慌忙下车,“你没事吧?” 车里的少年看见窗外含着眼泪的少女,冷淡好看的眉皱起,缄默良久,还是下了车,走到她面前,“需要送医院吗?” 如果能早一些认识他,就好了。 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少女时期的宋阮捂着自己磕出血的膝盖,抽泣着抬起头,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 视线相撞,对视三秒。 他们同时愣住。 女生的瞳仁含着泪,在阳光下折射出比钻石还要闪亮的光芒。她吸了吸鼻子,眼尾氤氲出一道泛红的艳色,“你可以送我去吗?” 她真像星星。 向来冷淡的少年看着那样一双眼睛,莫名冒出这样的念头,然后鬼使神差地点头,吩咐司机调转方向,“上车,去医院。” 他主动扶她起来,微凉的手指碰到女生温热细腻的皮肤,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少年飞速收回了手,耳廓倏地翻滚起一阵热意。 如果能早一点在一起,就好了。 她是从小备受冷落自卑敏感的小可怜,他是身世复杂不受父亲待见的大可怜,他们有相似的经历,所以很快就能熟悉到一起。 他带她回家见妈妈,让她感受从小缺失的长辈温情;她也牵着他的手跑进学校,带他看她演出的小型话剧,让他循规蹈矩的人生里多出新的乐趣和挑战。 最重要的是,他不会被自家叔叔派人绑架,打个半死后丢进冰冷的公海,被放逐到异国,舔舐着伤口独自长大。 她也不会受弟弟牵连,封杀四年受尽嘲讽,还要被冷血自私的母亲责骂侮辱,失去最爱的父亲。 他们都是这样好的人。 如果能早些遇见,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都给我哭!呜呜呜呜呜呜 秦总那么喜欢阮阮,喜欢得快死掉了,怎么舍得对她病娇呢 阮阮也心疼秦总呀,抱住了就绝不放手 绝美爱情给我锁死! - 第68章 姐姐 可是没有这样的如果,也很好。 不知何时,头顶纷扬飘落的雪停了。深夜的天空黯不见光,但只要怀里的人还陪在身边,那就都没关系。 男人垂下眼,看着这个为他哭泣、在拥挤街头与他紧紧相拥的女孩,心脏忽然就变得柔软又酸涩。 只有他自己知道,几分钟前的寂静沉默中,他经历了怎样一场无声而汹涌的海啸。 从无边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习惯了黑暗暴戾,骤然看见一颗明亮的星,第一反应并不是避开它—— 骨子里的独占和侵略只会急急催促秦鹤,让他毫不犹豫地走上前,费尽心机不择手段,也要将那颗星星拽落凡间,紧紧攥在掌心,绝不放她自由。 ——怕了吗? 还想知道我的过去吗? 其实是在问:可以一直陪着我吗? 别离开,一秒钟也不行。 而宋阮只是站在那儿,不言也不语。 他以为她害怕了。 可还没等他放下所有的骄傲和冷静,卑微地挽留她,女孩却忽然踮起脚,无比用力地将他抱住—— 密不透风的拥抱,契合得像是两块遗失许久的玉珏,得以在此刻再次重逢。秦鹤拥住宋阮,这一刻,竟还有空想:如果这个拥抱就是过去那七年换来的一切,那么他毫无怨言,并且甘之如饴。 男人立在原地,黑润的双眸宛如平静的湖泊,细密的睫羽宛如伏趴的蝴蝶。 “阮阮。” 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夜风在耳边叹息,“能遇见你,就已经很好了。” 没有早一点遇见,也没关系。 不求更多,只要遇见你,我就已经足够幸运。 宋阮敛睫垂眸,润泽的唇瓣一抿,只觉得鼻头一阵发酸。 她闭目一瞬,想忍住眸底翻滚的热意,可还是有沉甸甸的情绪压在心脏,让她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你是不是傻......” 话音未落,像是想起什么,她又轻声改口:“是我傻......” “是我傻才对。” 宋阮回忆起这段时间以来,幼稚又可笑的自己。 仗着秦鹤的喜欢,用冰冷疏离的态度肆无忌惮地伤害他,可到最后,还是要靠他出手才能解决一切。 没有他的纵容和安排,即便宋阮得知了真相,也无可奈何。权势之下,她除了在仇恨中独自煎熬,什么也做不了。 而这一切都和秦鹤无关,他没有义务去做这些。 他只是因为爱她,才选择承受她不成熟的迁怒。 这么温柔的一个人,能遇见已经是幸运了,她为什么会为这些不相关的人和事,忍心伤害于他? 明明父亲就是因为秦成琚的迁怒而死,明明她最讨厌这样...... 宋阮抬起头,眼里仿佛藏了一整片璀璨银河,闪着细碎清亮的泪光,“对不起,阿鹤。” 透明的泪珠簌簌滑落,她哽咽着,在心底对父亲说:对不起,爸爸。 我想爱他,就现在,就此刻。 什么也不要了,我只要他。 - 帝都,兴华公馆。 偌大的客厅一片死寂。 秦晟已经被老爷子关在老宅整整半月,兴华公馆在秦鹤的安排下,只留下管家和几个手脚利索的佣人,比往日清冷了许多。 凌晨两点,别墅后方的小花园里寂静无声,偶尔传来几声车鸣。 许蔓生站在一片光秃秃的枝桠中间,垂着头,背影纤瘦单薄。 这片垂丝海棠是秦晟早年心血来潮时,仿照着许家花园格局种的。说是为了纪念他们的初次见面,请来了专门的花匠细心照顾,开了这么多年,还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 不像她,早在多年前的那个清晨,就已经衰败凋零。 寒风料峭,脸色苍白的女人裹紧毛毯,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她抱臂站着,抬起头,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微微下垂,细密的睫羽上翘,这让她看起来格外乖顺。 今晚没有星星,夜色暗稠,仿佛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女人站的地方离门口很远,几乎就靠在海棠树边,脚下褐色的泥土松软无比,仔细看去,许蔓生的那个位置颜色好像格外深些。 澄黄色的灯光下,女人原本苍白的脸色开始慢慢变得透明。 与此同时,她脚下泥土的颜色也越来越深,仿佛打翻了墨汁的白纸,正在迅速地往外蔓延扩散。 空气中浮动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血液从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流失,失重感带来一阵眩晕,女人双脚发软,不得不伸出手,猛地抓住了一旁粗粝结实的树干。 夜风吹过,她瘦白发青的手腕中央,有一道鲜血淋漓的巨大伤口。 身上的毛毯因为她的动作滑落,凛冽夜风瞬间袭来,许蔓生倏地打了个寒颤。 温热的血液慢慢流过冰冷皮肤,滴滴答答汇聚成一条条细流,然后不断溅落,染红了脚下的一小片泥土。 许蔓生靠在树干上,低着头,喘不过气似的呼吸了一下。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缓慢流逝。 发软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猛地跌倒在地,许蔓生急促地咳嗽了几声,颤抖着抬起手,紧紧攥住了脖子上的项链。 她无力地躺在空无一人的花园中央,瞪大眼,看向一片黑沉的夜空。 视野恍惚中,刮在脸上的凛冽夜风好像消失了,暖融融的阳光洒在脸上,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海棠香气。 十六岁的少女躲在花园里,潋滟的桃花眼泛着雾蒙蒙的水汽。 许璐从身后走来,轻轻抱住她,无奈哄道:“别生气了,蔓生,姐姐知道错了。” 许蔓生扭过头不理她,心中有股莫名的委屈,闷闷地堵在胸口,难受得她眼眶泛红。 许璐见状,叹出口气,将她拥入怀中,“我向你保证,下次谈恋爱绝对不瞒着你。” “原谅我吧,好不好?” 姐姐的身上,好像总是有一股海棠的幽香。 许蔓生红着脸,低下头,委委屈屈地说:“那你要保证,不管和谁在一起,都要最喜欢我。” 十八岁的女孩一愣,然后噗地笑出了声,瞥见她恼羞成怒的神色,忙不迭点头,“好好好,我保证,最喜欢蔓生,永不改变。” 她摸了摸怀里人的头发,见许蔓生那副藏不住开心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嘴角,玩笑道:“那蔓生也要永远最喜欢我,好不好?” 姐姐啊,姐姐。 四十二岁的许蔓生躺在冰冷肮脏的地上,攥紧了手里的项链。她慢慢张开嘴,很轻很轻地说了声:“好。” 那张漂亮柔弱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宛如开在四月末的昳丽海棠,羞怯又美丽。 我一直喜欢你,最喜欢你。 从未改变。 - 第二天一大早,秦鹤紧急从伦敦赶回国。 飞机落地帝都,清晨的街道人影稀少,黑色宾利在二环的高架桥上飞速奔驰。 李观点开平板,向一旁的男人低声汇报:“秦总,兴华公馆的那位......已经确认死亡。” 身边的宋阮瞳孔一缩,倏地攥紧了双手。 窗外是帝都深冬的白色雾气,薄阳缓缓自云层升起,染红了一小半天空。 男人闭目一瞬,凝声道:“母亲那边呢?” “夫人一得到消息就赶了过去,亲眼目睹了那位......的现场,情绪有些失控,钟管家已经在安抚了。” 李观垂下眼,“秦老爷子也已经得知,秦晟今早冲进兴华公馆,被夫人叫人打晕了送回去。” “不知是哪家报刊的记者拍到这一幕,一小时前发到了微博上,舆论越来越大,越州国际的股价也受到了影响。” “目前情况暂时就这些。”他停顿了一会儿,“公关部已经在起草澄清稿,半小时后就能发布。” 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李观垂下眼,深觉自己应该去买张彩票,说不定可以转转运。 “去兴华公馆。” 冰冷的声音响起,男人瞳仁漆黑,矜贵漠然的脸上面无表情,沉声吩咐,“媒体那边封锁消息,秦成琚还在收押期间,也瞒住。” 他握住身边女孩冰凉的手,另一只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神情稍缓,“让秦海准备好。” “我处理完这边,半小时后就去见他。” 李观低下头,恭敬应道:“是。” · 事情发生的突然,等到秦鹤护着宋阮走进兴华公馆,许璐已经哭到站都站不起来了。 秦鹤从未见过母亲如此狼狈。 身为秦家次媳,她向来都是气质优雅穿着得体的模样,因为自小受到的教养和骨子里的骄傲,她很少和人发生争吵,也从不屑于大吼大叫。 此刻的许璐却嘶哑着声音,哽咽地对钟管家吼道:“为什么没有人发现?!你们明明都在这里,为什么没人发现她!” 她一把推开佣人的搀扶,踉跄两步,凌乱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眼泪乱七八糟地流了满脸,“我明明让你们照顾好她......为什么......为什么?!” 鬓发斑白的老人站在原地,任她质问,说不出一个字辩解。 现场取证的警员都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一个个低着头,沉默冷静地做着自己的工作。 秦鹤眸子漆黑,快步走上前,稳稳地扶住了满面泪痕的女人,仿佛她此刻唯一的支柱。 女人回过头,看清楚是他的一瞬间,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源源不断地从眼眶流下,“阿鹤!” “蔓生她死了……死了......” 话音未落,一具盖着白布的担架从众人面前缓缓推过,金属车轮滚动在地板上,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 许璐晃了晃,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下一秒,她身体一软,猛地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第69章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死者初步判定为割腕自杀,留有两封遗书和一条项链,无他杀痕迹。” 刘警官将手里的材料递给李观,一顿,忽然问道:“李先生,死者是秦成琚的母亲,需要告知他此事吗?” 刘东是之前处理过林简案子的主要负责人,再加上职务原因,对秦家的这些旧事倒也略知一二。 李观抬眸,略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刘警官,您今天话有些多。” 秦鹤今早已经和李副局打过招呼,下边儿的人心里也门清,没有谁会在这时候多嘴,把这件事告诉还在收押期间的秦成琚。 眉目粗旷的男人干笑两声,识趣地不再多言,捡着案件的重点说完后,便匆忙离开了医院。 李观看了眼他的背影,没多想,转身回到医院病房外。眉目冰冷的男人正站在走廊处,宋阮则陪着苏醒过来的许璐,坐在病床边,抚着她的背轻声安慰。 李观几步走近,低下头,如实向秦鹤汇报:“秦总,警方已确认,那位的确是自杀。这是遗书和项链,以及所有案件相关材料。” 男人抬起眸,冷淡的眉目微动,伸手接过那两封书信。 两封薄薄的信,上面分别写着“姐姐亲启”和“成琚亲启”八个字,勾勒的笔画穿透信纸,透出一股放下所有的轻松意味。 熟悉娟秀的字迹工整漂亮,上面还有几滴干涸的水渍,仿佛是谁的眼泪,不小心沾湿了整个信封。 这是许蔓生临死前,给这世上最重要的两人留下的唯一痕迹。 而这最重要的人里头,没有秦晟。 不知是可笑还是悲哀。 男人闭了闭眼,遮去眸子里的复杂心绪,再睁开眼时,已经变得无波无澜,“媒体那边什么情况?” “那个记者只是拍到秦晟被夫人赶出家门,并不知道许家那位自杀的消息。”李观点开平板,一板一眼地向他汇报:“我们联系了媒体,已经撤下所有通稿。只是人多口杂,经过几小时的发酵,匿名论坛和微博上都在讨论夫人的家庭矛盾,很难做到完全杜绝。” “公关部发布声明后,舆论引导还算顺利,目前不利于越州国际的言论正在减少。” 天星娱乐本就是娱乐圈的半壁江山,隶属于秦氏集团,旗下明星艺人无数,引导舆论趋势的手段自然层出不穷。 秦鹤颔首,旋即侧头,透过白色房门的缝隙,看了眼病房内神色憔悴的母亲。 空气中沉淀着消毒水的气味,淡淡的。女人半坐着倚在床边,任由宋阮握住她的手,苍白的脸上疲惫沉默,仿佛骤然衰老了十岁,唇瓣没有一丝血色。 秦鹤站在门前,漆黑的眼底情绪莫测。良久,移开视线,将信递给李观,“找个合适的时间,亲手交给母亲。” “是。” “网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会解决。”事关许璐,秦鹤的吩咐便多了些,“警方那边也由我交涉,李副局是个识趣的人,秦成琚那边有什么问题,第一时间告知他。” 李观垂眼,一一应是。 不知想起什么,男人话锋一转,又问:“秦晟呢?” “被保镖和秦老爷子的人带回了老宅,”李观皱眉,“听说现在还在闹,秦老爷子没办法,给他打了针镇定剂,还安排了专门的心理医生,现在已经等在老宅候命了。” 秦鹤一顿,漆黑的眸抬起,神色冰冷如霜。 许蔓生自杀,许璐昏迷。 老爷子对许家没有半点表示,连表面工夫都懒得做,反而着急秦晟这个罪魁祸首的安危。 他这个爷爷,已经老得分不清轻重是非了。 男人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医院前,留下最后一句吩咐:“这里除了我和阮阮,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出入。” “特别是秦晟。” - 秦鹤走后,宋阮留在了医院陪许璐。 房间里有股淡淡的绿植香气,东侧的窗户没关紧,薄薄窗帘被风吹起,却并不冷。 病房窗台上摆着盆兰花,修剪的很漂亮,叶片青翠欲滴,观赏性十足。 许璐眼睫半垂,静静看着那株未开的花。 她回想起离开医院的那天。 苍白柔弱的女人躺在病床上,蓝白色的病服衬得她愈发清瘦,她朝她露出了一个浅笑,水润的桃花眼弯起,就像小时候每次受委屈时,被许璐安慰后的笑容。 那只纤细的手臂晃了晃,双眸弯弯,欣然和许璐告别。 许璐却不知道,那个时候,已经是她真正的告别了。 保养得当的女人缓缓吐出口气,热意在眼底酸涩翻涌。她从回忆中缓过神,睫羽一颤,瞬间便感受到了手背上温暖无比的触感。 许璐视线下移,落在和宋阮交握的双手上。 瘦白的手拉着她,像是无声的安慰。温热掌心紧紧贴着皮肤,暖意仿佛能顺着手臂血管,一直蔓延到胸口的心脏。 暖融融的妥帖,冲淡了一丝痛苦难捱的情绪,让许璐稍微能喘口气,在铺天盖地的窒息难过和负罪感中,闭上眼,轻轻呼吸。 病房里安静无声,只听见窗外枝头的鸟鸣,一声接一声。 年轻的女孩不说话,没有开口安慰,只是坐在许璐身边,静静地陪着她。 女人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很淡的笑意,轻轻反握住宋阮的手,声音有些嘶哑,“阮阮,我不要紧。” “伯母......”宋阮睫羽动了动,眸中翻滚着复杂的情绪,难以辨别。 许璐垂着眼,没看见,只是接着说道:“蔓生......对她来说,这可能是一种解脱。” 冷静下来的女人很淡地笑了下,“死着和活着,我这个旁观者,并不能评价哪个对她更好。” 许蔓生像是一株昳丽娇弱的海棠,被秦晟强行连根拔起,困在他一手打造的金丝笼里,未到花期,就已经开到颓糜。 “但我尊重她。” 临近正午,暖融融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无数灰尘在光线中寂寞浮沉,一片安静中,有风挟裹着春意轻轻吹来。 帝都的冬天就快要过去了。 女人的轮廓被阳光染上一层金黄,无端地透出几分平静柔和,“不管她选择什么,我都永远爱她。” · “不论她选择什么,我都永远爱她。” 许璐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宋阮站在第九层的走廊,隔着玻璃,默默地看着林简插满管子的脸。 呼吸机发出规律的响声,象征着心脏的那条线不断跳动,生生不息。红光透过玻璃,映在宋阮眼底,她潋滟的眸子罕见地带着几分迷茫。 许蔓生死了。 明明半个月前,她还见过她的。 她在楼下病房安静地睡着,瘦削的侧脸陷进枕头,黑色的发尾垂在脸侧,虚弱地闭着眼,模样美丽又脆弱。 眨眼间,她却已经不在了。 那天宋阮看见的死气,并不是错觉,许蔓生真的失去了生的希望。 究其原因,宋阮心中明白:只能是因为还在收押的秦成琚。 “妈......” 年轻的女孩站在隔离窗前,半晌,细密的睫羽倾覆,闭上眼,迷茫地喃喃自语:“我到底该怎么办......” - 冬日的帝都白昼短,不到七点,天色已然暗沉。 市中心人流如织,金融区亮起了一片潋滟灯火。霓虹闪烁,秦鹤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沉默地俯瞰着这个城市。 偌大的办公室安静无声,城市喧嚣的人声隔着玻璃传来,反而让人感到不真实。 沉默,有时更能加剧人心中的不安。 “秦总,”身后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出声,瘦白的脸上眉头紧皱,沉声问道:“您到底有什么事情?” 把他叫来后却一言不发,足足几个小时的沉默,再淡定的人被这么对待,也会憋出病来。 秦海咬牙看着秦鹤的背影,压下心底的不安,语气中却仍泄出了几分迟疑,“上午有媒体传出秦晟被许夫人扫地出门的消息,难道您要我解决这个?” 身形挺拔的男人没回答,而是转过身,清癯深隽的眉眼逆着光,有些看不清楚,“舅舅,这里确实有些事情要麻烦您。” 他走到办公桌前,不疾不徐地坐下,略往后靠。清黑的眼瞳在灯光下显得漠然,透出一股无机质的冷感,“许蔓生死了。” “什么?!” 宛如一记惊雷投下,秦海倏地瞪大了眼,脑海有一瞬空白,紧接着便冒出了无数个阴谋,“你杀了......” 未出口的话语猛地一滞,旋即终止于男人冰冷漠然的目光。 秦鹤双手松松交握,漆黑的眼直直看向他,声音平静地出奇,“舅舅,您喜欢用这种招数,不代表我也喜欢。” “......”秦海哽了一瞬,强忍下心底的怒火,僵硬道:“直说吧,我需要做什么?” 男人抬起眼,细密的睫羽在眼睑下方打出了一小片阴影,看上去温暖又冰冷,“舅舅不愧是聪明人。” 他翻开桌上的一份资料,清瘦的指骨敲了敲文件边缘,示意秦海接过,“具体怎么做,舅舅按照这份资料行事就可以。” “我相信以您的聪明,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秦海迟疑着接过文件,垂下眼,越看,脸色越白。 他盯着这份文件上的一字一句,只感觉有股寒意自心底升起,顺着脊椎缓缓攀爬,让他忍不住头皮发麻,“你......” 秦海抬起眸,却看见眼前男人面不改色的脸,那双漆黑的眸底冷酷无情,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清冷矜贵。 秦海一僵,久违地感觉到了一种畏惧——就像是很小的时候做错了事,在面对秦老爷子的责骂时的畏惧。 可当他看着那双如含远山的眸,暴戾和阴鸷藏在矜贵清冷的表皮下,揭开这层假象,里头全是地狱般的血腥酷虐。 那七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秦海颈后淌过层层冷汗,这一刻,比任何时候都要恐惧千万倍。 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什么矜贵自持的秦家太子爷。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作者有话要说:秦总:呵呵,你七年前要杀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害怕呢:-) 阮阮心软啦,呜呜呜呜呜我女儿真的太善良了(所以需要秦总在身边保护着! - 第70章 无比刺眼 许蔓生的葬礼最终定在了秦成琚案子开审的前一天。 在此之前,李观找了个合适的时间,将许蔓生留下的两封信交给了许璐。 女人脸色苍白,看完后沉默了许久,然后把自己关进病房,整整一天都没有出来。 秦鹤和宋阮进去看她,三个人不知谈了些什么,在里头待了几乎一夜。 出来时,李观没忍住,抬眼觑着秦鹤的神色,见他矜贵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细密的睫羽半垂,眼尾锋利又多情。 那对漆黑的瞳仁淡淡一转,竟是半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仿佛死去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冷心冷肺,平静漠然。 李观一震,倏地抛去脑海中杂乱的思绪,低下头,为他和宋阮拉开车门。 司机踩下油门,黑色宾利缓缓融入车流,然后朝南区公寓的方向飞速驶去。 车内一片安静。 夜色黑沉,已经是一月中旬,冬末春初的寒意与车里的暖气相撞,在玻璃窗上凝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雾。宋阮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拿手去碰。 身边的人听见动静,微微侧目,清冷低磁的声音叫她名字:“阮阮。” 宋阮回过头,抬眼看他,明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窗外闪烁的霓虹映照在她侧脸,光影明灭间,秦鹤能从她水光潋滟的瞳仁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不开心?”他开口,低声问她,带着几分熟悉的温柔关切。 宋阮眨了眨眼,摇摇头,“没有。”说罢,她看着男人如含远山的黑眸,心中微动,忽然就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漂亮,宛如昳丽的小玫瑰绽开花瓣,眉眼间都是动人夺目的光彩,“阿鹤,我们好久没这样相处了。” 秦鹤微怔,看着她被霓虹染红的光洁瞳仁,一时没有说话。 宋阮也不在意,扭过头,望向窗外熙攘的人潮,自顾自道:“自从秦成琚的事情发生后,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相处过了。” 他们俩坐得极近,近到能闻见男人身上熟悉的雪松气息,干净又清冽,她曾无数次在他怀里闻到过。 宋阮敛下眼睫,红润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轻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许阿姨刚刚说的话,我没有什么反对的想法。” 秦鹤轻轻抬起眸,看向了宋阮。 女孩沉默几秒,顿了顿,又开口道:“那位许家的夫人......既然留下了遗书,拿自己的命来换秦成琚的命,我也没有必要再追究下去。” 她仍看着窗外,纤长睫羽下,两颗清黑的瞳仁极润,“秦成琚犯下的错,已经搭上了几乎三个人的性命。我父亲,母亲,他生母。” 宋阮低下头,很轻地呼出一口气,眸底有水光闪过,“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秦成琚被捕,许蔓生自杀,秦晟被变相软禁。 他已经为自己做下的错事付出了代价,无论这代价是否自愿,她都不想再追究下去了。 再继续下去,只会造成更多更大的伤害。她现在身边有秦鹤,有李佳仪,她只想和这些人好好在一起,过好自己的生活,然后守着林简醒来。 她累了。 秦鹤静静地看着她,上挑的眼尾很锋利,黑沉的眼里却蕴满温柔,整个人显出了一种和刚刚李观看见的截然不同的温情意味。 他若有所思地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抬起眼,专注而温柔地看向眼圈泛红的宋阮,“好。” 秦鹤揉了揉她的额发,矜冷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笑意,“阮阮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都听阮阮的。” - 许蔓生的葬礼过后,许璐办理完出院手续,很快搬回了秦家。 秦晟自从那天被她打晕送回老宅后,就再没了消息。许璐像是丝毫察觉不到丈夫的失踪,半个字都没有问过秦鹤,漠不关心的态度,让外界本就好奇的声音变得更加纷杂。 冬末傍晚,寒意料峭,天边落日渐渐沉入云层,洒落丝丝缕缕的昏黄余晖。 秦成琚双手戴着镣铐,被警察带入法庭,神色疲惫。一旁坐着同样憔悴的出庭证人宋子嘉,二人隔着一段距离,遥遥相望,最后还是宋子嘉心脏一跳,避开那双漆黑冷漠的桃花眼,匆忙收回了目光。 他脸色涨得通红,像是为刚才自己的怯懦感到羞愤。转念一想,秦成琚马上就要受到法律判决,什么也不是,宋子嘉这才重新挺直了腰板,只是眼睛仍旧死死盯着地板,没有往秦成琚那边移去分毫。 等法官判决下来,他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宋子嘉想起现在炙手可热的姐姐,心中的念头愈发坚定。 他虽然在警局住了一个月,可基本的电视节目还是看的。宋阮如今已然成为新一代花旦,跻身国内首批优秀的演员行列。地位水涨船高的同时,代言和广告也一日比一日多,连他这种不能出门的人都知晓,现在那些粉丝,都说今年是第二个“宋阮年”呢。 等他出去了,要让宋阮重新供他上学画画,凭借她的人脉关系,说不定还能让他混个大学的老师当当。 他一定会戒赌,好好守着林简,身后有宋阮撑着,他们一家人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自觉改变了许多的宋子嘉坐在原位,丝毫没发觉自己的想法有多理所当然。他按照流程回答法官的问题,半垂下眼,被脑子里描绘的美好未来迷了神,一心开始想象出去后该怎么生活。 直到法官的那句“被告被判有期徒刑五年,缓刑三年”在耳边响起时,他的脸上还是带着几分笑意的。 严肃响亮的话语落下,法官敲下法槌,宣布本案正式结束。 一片鸦雀无声中,骤然响起一道刺耳的吼叫,夹杂着撞倒木椅的砰砰声,狠狠打破了法庭的和谐,“你们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才判五年?!” 站在周围的安保人员立刻冲上前,将濒临失控的宋子嘉控制住,他挣扎着瞪大眼,泛起的血丝布满了整个瞳孔,看上去颇为吓人,“他杀了两个人!一个被撞死,还有一个现在还躺在ICU里抢救,你们这些狗东西,凭什么只判他五年!” “贪官!唔唔......!” 宋子嘉被大力捂住嘴,压在桌上的脸已经变了形,一行泪珠从眼角滚落,他死死看向神色同样怔愣的秦成琚,带刀的视线恨不能将他当场捅死。 “请证人冷静!”法官猛地敲击法槌,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偌大房间内,竭力压制住场面,“原告愿意接受部分赔偿,并提议酌情减刑。” 宋子嘉动作一僵,旋即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宛如砧板上待宰的鱼,猛地挣脱了一瞬束缚,“呸!我姐不可能接受赔偿!你们这群......呜呜!” 混乱不堪的局面,十几分钟后,才在保安的强制控场下狼狈结束。 秦成琚从头到尾都没说话,漆黑的桃花眼怔愣着,目睹着这场闹剧的发生,一语不发。 直到被警员带出收押所,恍惚着拿好自己的东西,轻而易举地离开了这个地方,他这才回过神似的,猛地拽住就要离开的警员,哑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判刑五年,缓期三年。 他被送进这里的时候,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出来。 回想起秦鹤那双漆黑漠然的双眸,和斩草除根的铁血手段,秦成琚猛地一震,心底的侥幸瞬间熄灭。 他抓住手足无措的小警员,死死盯着他:“你告诉我,是不是秦家出了什么事??” 那警员连忙摇头,声音呐呐如蚊蚁:“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秦家夫妻感情不合,最近还被许夫人扫地出门了。” 秦成琚眉头紧锁,还要再问,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声响亮车鸣。 他动作一顿,高大挺拔的保镖已经走到他身后,冷淡的脸上面无表情,生硬道:“秦少爷。” “老爷子让我来接您回家。” · 帝都,江家。 阴鸷俊美的男人面无表情,慢慢走过前厅的回廊。 风挟裹着寒意吹来,他脚步忽然一顿,停在原地,眸光沉沉地看向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那个熟悉到骨子里,化成灰也不会忘记的身影。 江郝眯起狭长双眸,看着脸庞稚嫩的女孩慢慢走上前来,双眸澄明,笑起来时侧脸露出一个酒窝,声音又甜又软,“好巧呀,江郝。” 她的样子还是像以前那样无害,仿佛这几年间什么也没发生,他们还是从前那对相处和谐的兄妹。 江郝看着江念那张熟悉的脸,忽然间就觉得有些兴致缺缺。 他没什么耐心和她周旋,漆黑的双眸半垂,连眼皮也没掀一下,就要路过她离开。 江念却突然伸出手,用力扯住男人的衣摆,眼眶里迅速蓄满了两汪泪水,连声音也带上了哽咽,“等一下,别走。” 她吸了吸鼻子,在男人怪异的目光中,哽咽重复:“别走,江郝哥哥。” 天色昏暗,回廊亮起了一盏盏明亮的灯柱。江念低着头,睫羽一颤,蓦地瞥见了男人修长的右手腕间,整齐戴着的一条红绳。 些许粗糙的红绳,一看就知道不是卖品,她心脏一缩,忽然觉得那条红绳无比刺眼。 刺眼地让人想扯下它,狠狠丢进垃圾堆里,再也看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害,宝贝们如过遇上了宋子嘉这样欺软怕硬死不要脸还觉得理所当然的人,赶紧收拾东西跑路保命叭~ PS:放心,副cp也一定是he! - 第71章 “我爱你 永远” 空气中一片安静。 江郝站在回廊上,漆黑的眼阴鸷狭长,睫羽微微下垂,略带讥讽地看着她。 江念却仿佛察觉不到,仍死死抓着他的衣角,含着泪光的瞳仁乌黑,鼻尖微红,看上去可怜极了。 江郝啧了一声,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骨节分明的右手抬起,毫不犹豫地甩开了她。 “滚开。” 他的语气不耐透顶,夜风吹过,灯光映在女孩错愣伤心的眸底,反射出一点破碎的泪光。 江念站在原地,没说话。一边掉眼泪一边无声地看他,表情卑微又倔强。 男人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暗色的瞳孔漆黑,看不清情绪。 半晌,他忽然笑了笑,低下身,俊美邪气的脸凑近江念,在回廊明亮的灯光下,连翘起的根根睫毛都一清二楚。 江念听见他的声音,阴鸷中带着警告,没有丝毫怜惜:“江念,别给我来这套。” “要哭滚去江寒汀面前哭,你在我面前哭,我只觉得恶心。” 说罢,面无表情地拉开距离,转身就要离开。 “江郝!” 身后的女孩却突然抬高声音,不顾已经流了满脸的泪水,哽咽问他:“你手上的红绳,是不是那个女生送的?” 所以才视若珍宝地戴在手上,连回江家旧宅也不肯摘。 她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漫长的十几年里,从未见过他这样温柔地对待一个人。 男人脚步一顿,没回头。 半晌,冰冷厌恶的声音落在耳里,很快就被夜风吹散了。 他说:“她的事情,你没资格知道。” 江念瞳孔一缩,倏地攥紧双手,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窖。 他也从没像现在这样,对过她。 即使是刚回国那会儿,江郝恨她恨到极点,见一面都想亲手把她掐死,可那到底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在意——他们两个人,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不管是爱还是恨,都是彼此最重要的存在。 可现在,她看着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睛,竟然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在乎和专注,有的只是漠然冰冷——他似乎在慢慢忘记江念,忘记江家带给他的一切,重新开始了新的生活。 是因为李佳仪吗? 江念站在原地,闭了闭眼,缓缓吐出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脸上的泪水被风吹得冰凉,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轻柔温润,还带着几丝笑意,“怎么回事?” 江念回过头,冷冷看向出声的青年,前一刻还楚楚可怜的小脸,此刻却倏然变得淡漠。 江寒汀倚在回廊边,迎着她的目光,弯起清俊好看的眉眼,“念念,看来你猜错了。” 他微微歪头,有些苦恼的样子,“这招对他不管用啊。” “管好你自己。”女孩抬起手,面无表情地擦干泪痕,声音冷冷:“还有,别这么叫我。” 江寒汀挑起眉梢,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唇角笑意温润,“行,我不管你。” “老爷子那边快撑不住了,最多半个月。”他话锋一转,眯起眼,脸上的笑意愈发莫测,“今天把表弟叫回来,是开始交代后事了吧?” 江念哼了一声,冷淡的表情配上满面泪痕的脸,莫名有些违和,“江郝刚成年那天,爷爷就立好了遗嘱,不管今天他有没有来,江家都注定会是他的。” “你在帝都这么多年,还没看透?” 青年不置可否地一笑,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身边,勾起唇角,“所以,我们才要拼一拼。” “江呈当年被他一枪打残了双腿,帝都多少双眼睛盯着,老爷子却没对他下狠手,反而把你送去了y国。” “你虽然在江家长大,可到底是领养的,七年前还发生了那件事......” 江寒汀一顿,唇边的笑意淡了些,缓声道:“按我这位表弟的性格,你觉得等老爷子一死,我们还有活路吗?” “......” 江念忽然嗤笑一声,倏地偏过头去。 她纤密的睫羽翘起,直直看向一旁的青年,清澈黑眸闪烁着一丝讽刺的笑,淡声道:“行了,别在我面前演戏。” “什么?”江寒汀挑起眉梢,神色有些无辜。 “你想要江家家主的位置,我想要这些人都不得好死。” 江念一顿,声音平静,仿佛几分钟前的哭泣只是错觉,“这是场等价交换的公平交易,不必试探我。” “至于刚才,不过是演戏罢了。” 她的语气冰冷从容,仿佛在向谁保证似的,一字一句道:“真到了必要的时候,我绝不会对江郝手下留情。” 青年挑了挑眉,嘴角的笑意莫名。 今夜无风,天幕黑得格外浓稠,不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车鸣,女孩的声音散落在空气中,很快就被寒意搅散。 江寒汀立在回廊上,看着她纤瘦的背影远去,半晌,垂下眸,神色莫测地笑了笑。 “但愿吧......念念。” - 从江家出来后,江郝没多做停留,径直回了帝都郊区的一所私人住宅。 冬末深夜,别墅的客厅被夜色笼罩,只有玄关处的壁灯还亮着,昏黄的光线落下来,映亮了一片客厅角落。 这栋别墅一共三层,装有某人最喜欢的中央暖气,一楼的厨房打通后直达阳台。因为是开放式设计,踏进大门后,第一眼便能看见客厅的沙发。 饱和度鲜明的粉色,印着许多夸张可爱的卡通图案,椭圆形的垫子柔软舒服,和周围一室的黑白灰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李佳仪从网上买的,美名其曰给家里“添点活人色彩”,铺上厚厚的羽绒被和毛毯后,成功地变成了她的第二个家——有空就趴在上面,死活都不挪窝。 比如现在。 女孩闭着眼,睡颜安静地躺在一片柔软粉色的中央。小脑袋陷进枕头里,纤细的手脚也蜷缩着,很乖地团成了一个毛茸茸的......大球。 江郝关上门,细微的动静响起,她唔了一声,无意识往沙发里侧蹭了点。 巨大的落地窗外夜幕低垂,星光丝丝缕缕落下,右侧的窗户没关紧,夜风透过缝隙吹来,有点冷。 李佳仪裹着羊绒毛毯,黑色长发凌乱地缠在颈后,大概是睡熟了,婴儿肥的脸蛋泛着红,红润的唇瓣吧唧两下,很像只娇憨的兔子。 江郝立在她面前,勾起唇角,无声笑了下。 昏暗夜色中,他慢慢蹲下身,仿佛在观察什么有趣的小动物,眼睫一眨不眨的,静静看着她。 偌大的客厅静谧无声,唯有男人微沉缓慢的呼吸声,回荡在一片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感觉自己身上的寒意都散尽,江郝这才伸出手,将睡得正香的李佳仪抱进了怀里。 女孩身上有股清淡的甜香,羊绒毛毯裹住的腰肢纤细。他的手不经意往上,几秒后,倏然僵住了动作——江郝触到了一点莹润光滑的肌肤。 她里面只穿了件吊带短裙。 右手仿佛摸到了一块棉花糖,触感又柔又软,让人忍不住想再放肆一点,轻轻捏一捏。 男人眸底暗色汹涌,舌尖猛地抵住了上颚。 他托着女孩的小脑袋,另一只手轻轻巧巧地将她抱起,力度温柔,转身往二楼的房间走去。 李佳仪窝在他怀里,睫毛颤动了两下,迷蒙着慢慢睁开眼。 水润润的杏眸含着雾气,像是还没清醒,她眨了眨眼,有点口齿不清,“......江郝?” 男人抱着她,昏暗光线中,只看得见隐约的下颚线条。狭长漆黑的眼垂下来一点,带着几分邪气,“醒了?” “唔......” 光/裸软绵的胳膊从毛毯里伸出来,轻轻勾住男人修长的脖颈,李佳仪打了个哈欠,又不紧不慢地伸了个懒腰,这才开口,老佛爷似的“嗯”了一声。 男人好笑地弯起唇角,轻声道:“手缩回去,小心感冒。” “我才不。”李佳仪眼尾缀着晶莹的泪光,声音又轻又娇,还带着点嗔怪的小情绪:“你怎么才回来?等得我都睡着啦。” 江郝一顿,低下头,轻轻吻住了她的额头,“我错了。”微凉的唇瓣紧贴着肌肤,男人吐出的话语有些含糊,“对不起,宝贝。” 刻意放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沙哑暧昧得令人脸颊发烫。 李佳仪的脸一热,在黑暗中,唰地红成了一个大苹果。 她没什么威慑力地哼了一声,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危险,直往男人的肩窝里蹭,“好吧,原谅你了。” 说罢,李佳仪抬起眸,眼睛适应了黑暗,在看清楚男人的路线后,不由得瞪大了些,“你......” 江郝没说话,开门走进房间,将她飞快地放在了柔软的大床中央。 力道仍是轻柔的,像是怕摔疼了她。狭长上挑的眼却微沉,漆黑的瞳仁很深,细密长睫垂成了一排,什么话也没说。 李佳仪屏住呼吸,敏感地察觉到什么,她缩了缩脚趾,有些不安地裹紧了身上的毛毯。 面前男人安静地异常,只有偶尔急促的呼吸声,才会隐约泄露出一点渴求的欲/望。 他在忍。 意识到这个的瞬间,李佳仪也不知道为什么,蓦地便放松了身体。 刚才还紧绷害怕的心脏,此刻面对着他的缄默安静,却忽然变得柔软安心了。 房间里开着暖气,白色窗帘没拉,丝丝缕缕的星光洒落进来,李佳仪忽然撑起身,纤细光滑的小腿往后一蹭,整个人半跪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她动作有些大,上半身的毛毯顺着纤细手臂,一路缓缓滑落。两根细细的吊带搭在清瘦肩颈,窗外月光落在她的锁骨处,然后一路往下,将那两团白皙莹润照得分毫毕现。 江郝瞳孔一缩,漆黑眼里的浓重暗色猛地蔓延开来。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像是磨过的沙砾,已经哑得不像话了,“佳仪......” 李佳仪用力咬唇,杏子眼湿/漉/漉的,仿佛羞耻得快要哭出来。她强忍住铺天盖地的害羞,将手慢慢地、坚定地搭在了男人肌肉紧绷的肩上。 这是个无声邀请的信号。 江郝感受到肩上细细颤抖的手,抬起眸,眼里涌动着浓重无比的怜惜,“佳仪。” 他将她抱紧,大手飞快地揽住了她的腰肢,掌心滚烫。同时身体控制着力度,倏然往下一带。 一阵天旋地转,灼热的呼吸喷薄在耳边,李佳仪红唇微张,整个人已经被他牢牢地压在了身下。 四目相对。 一双漆黑,一双水润。 “佳仪。” 衣物急切缠/绵地脱下,所有感官被无限放大,暗色弥漫的房间内,最后一句话回荡在静谧空气中,久久没散—— “我爱你。” “永远。”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开车了!!!在走剧情中夹缝开车!(俺虚脱了 在晋江开车太不容易了(抹眼泪),朋友们掌声鼓励俺们滴副cp,喜提豪车一辆!!! 第72章 “原谅你了” 黑色加长商务车驶入郊区,在一片私家园林前缓缓停稳。 秦老爷子不紧不慢从后座下车,苍老的大手握住拐杖,目光阴沉得能滴出水。 料峭夜风吹过,他踏进大门,声音有些沙哑疲惫,“怎么样了?” 几个黑衣保镖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后,闻言,上前两步,低头恭敬道:“少爷吃了药,只是情绪还是较为激动,不肯接受李医生的治疗,也不肯相信......那位已经死了的事实。” “他就这点出息!”老人冷哼一声,浑浊的双眼不悦地眯起,沉声吩咐:“给我继续绑着,等他冷静下来再告诉我。” “是。” 像是想起了什么,老人脚步一顿,忽然问道:“秦成琚呢?” “今天下午已经接回老宅,”保镖低着头,如实回答:“现在正在西屋的客房住着,看样子,还不知道这段时间的事情。” 秦老爷子眯起眼,沉默半晌,还是心烦地摆了摆手,大步踏入主屋,“算了,明天再叫他来见我。” “至于秦晟那边,不用派人通知了。” 老人鬓角斑白,神情依稀透露着年轻时的冷酷,冷笑一声,“他要是知道那个女人是为成琚而死,非得让自己儿子给她偿命不可。” 保镖再次应“是”,见他没再开口,上前两步,将主屋的厚重大门小心关上了。 秦老爷子转过身,面无表情,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回忆起儿子的自暴自弃,他不自觉叹了口气。无人的房间一片安静,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落进耳里,反而有些聒噪嘈杂。 秦老爷子闭上眼,摇了摇头,预感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 “我要见宋阮。” 高大佝偻的青年站在公寓楼下,不耐皱眉,狠狠瞪着身材娇小的前台,“她是我姐,我凭什么不能进去?你们打电话叫她下来!” 大概是刚从法庭脱身,宋子嘉的脸上还挂着几道挣扎出来的红印子,深陷的眼眶布满血丝,看上去颇为吓人。 前台小姐脸上挂着职业微笑,低下头,轻声道:“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没有业主的交代,我们不能放陌生人进去。” 宋子嘉气结,抬高声音重复:“你听不懂人话吗?宋阮是我姐,有血缘关系的亲姐!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你赶紧开门让我进去!” 前台一顿,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再次轻声道歉:“真的不好意思先生,宋小姐本人并没有和我们交代过您的事情,所以您不能进去。” “这是我们的工作,请您谅解。” 宋子嘉一噎,被她油盐不进的态度激得骂了句脏话,一米八几的个头立在那儿,足足比前台高了一个半头。 大厅的灯光明亮无比,宋子嘉困兽般打转了两圈,侧过头,看向面前娇小纤瘦的女生。 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他原本的不安和局促忽然消失,佝偻的背脊也蓦地挺直了,高声蛮横道:“你信不信我打电话投诉你?” “......”前台一滞,表情僵硬了些。 宋子嘉抬起手,指着她的鼻子,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她,“我告诉你,老子刚出狱,别给我来这套,赶紧让我进去!” 深夜十点,正是前台夜班的轮休时间。 南区公寓很注重业主的隐私,每栋楼都配有四五个前台,此刻其他的前台们从门口推门而进,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众人停住脚步,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诧异。 “那谁啊?” “不知道,好像态度蛮凶的,小雯能顶得住吗?” “放心,那男的一看就是欺软怕硬的类型,小雯不怕的。” “对,而且咱们还有安保,怕什么。” 好巧不巧,她们话音刚落,几个结束巡逻的保安便从电梯里大步走出,看见前台处不依不饶的宋子嘉,立马皱眉上前,挡在了他和女生之间。 “先生,请您控制一下情绪。” 宋子嘉反射性往后退了一步,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余光瞥见周围前台们的嘲讽目光,他瞬间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地看着那几个保安,“你们等着!” 说罢,他快步走出大门,仍不死心地停在了公寓不远处的路边。高大的背影重新变得佝偻,在灯光下拉出了一道长长的阴影。 “......我说了是欺软怕硬的类型吧。” “莫名其妙,他刚刚还瞪我们诶,无语。” “看见安保就走,真怂。” 前台的众人再次面面相觑,摇了摇头后,也不再管他,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去了。 - 半小时后,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靠在路边。 后座的宋阮侧过头,看向身边神色寡淡的男人,“阿鹤,我回去了。” 秦鹤挑起眉梢,没说话。沉吟片刻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最近行程多吗?” 宋阮眨眨眼,不知他怎么突然问这个,想了想,如实答道:“因为要转型,所以不怎么多了。我手里还有几个剧本,要到夏天才开始拍。” “广告物料之类的,年前也已经拍完。”她一边仔细回忆,一边掰着手指算:“嗯......这样的话,我差不多有两个月的假期。” 男人一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沉默了下来。 他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清癯,下颌的线条落拓流畅,像是古代希腊的白色雕塑。 宋阮一顿,莫名地想起了很久以前,他被抓拍到借火点烟的那张照片。 也是这样的角度,橘红火光映亮了那张矜贵侧脸,他高挺的鼻骨很锋利,神色寡淡又清冷,硬是拍出了一股高级的电影质感。 只一眼,便是心动伊始。 宋阮坐在原处,忍不住开始思绪游离:那张照片,现在还存在她的相册里呢。 车窗外人潮车流如织,嘈杂喧嚣。男人深隽的眉眼半垂,良久,忽然问道:“这件事......算过去了吗?” “嗯?” 宋阮回过神,听清他的话后,疑惑地反问,“什么事情?” 秦鹤抬起眸,纤长细密的睫羽上挑,瞳仁清黑,水润润的,宛如一片波澜不兴的湖。 他定定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父亲的事情。” 偌大的车内倏然安静下来。 昏黄灯光洒落,空调口的暖气呼呼作响,司机坐在驾驶座,双手握紧方向盘,大气也不敢喘。 许久,女孩眨了眨眼,忽然笑了一下。 轻柔无奈的笑声,瞬间就将车内莫名紧绷的气氛冲散了大半,秦鹤坐在原处,漆黑的眼睫微动。 面前的女孩摇摇头,红润的唇瓣微扬,轻轻叫他名字,“阿鹤。” 她潋滟的黑眸弯起,轻翘的睫羽缀满了昏黄灯光,在夜色下宛如落满星光的湖泊,亮得惊人。 男人一言不发地坐在原处,深隽的眉眼罕见地有些严肃。 宋阮便也收起笑,正色点头,回答他:“嗯,过去了。” 说完,自己又忍不住勾起嘴角,略微无奈地看着秦鹤。 半明半暗的光线映亮了男人的轮廓,宋阮看着那双如含远山的眸,忽然就有点心酸。 秦鹤是谁啊。 高高在上的秦家掌权人,矜贵又漠然,如果不是真的不安,怎么会亲口问她这些? 窗外不断有灯光照进来,明灭变幻,宋阮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忽然就伸出手,倏地捧住了男人玉刻般的脸。 她眨了眨水光潋滟的凤眸,上挑的眼尾锋利又多情,认真专注地看着秦鹤,道:“对我而言,在那天我抱住你的时候,这件事就已经结束了。” “况且,你本来也没错,是我错了。” 宋阮略微一顿,“我知道错了,所以阿鹤......”她故意拖长了腔调,慢吞吞道:“你能原谅我吗?” 女孩朝他眨了眨眼,扬起唇角,盈盈的笑意如秋水。小小的手贴着男人冷白如玉的侧脸,掌心暖融融的。 秦鹤抬睫,望进那双温柔潋滟的眼睛里,喉结动了动。 面前的女孩比星星还要闪耀。 他终于不再忍耐,抬手将她一把揽进怀里,把持着力度,缓缓地按紧,牢牢锁住她的退路,不允许有丝毫逃脱。 宋阮乖巧地任他动作,身躯柔软而温顺,海藻般的长发散落在清瘦肩头,氤氲出一点馥郁的香。 秦鹤埋首于她的颈间,声音因为闷着,透出一种特别的质感,“原谅你了。” 宋阮笑意更深,感受着他说话时胸膛的轻颤,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谢谢你的原谅,阿鹤。” · 夜风带着冬末最后一丝寒意。 青年无声地站在阴影处,身形略微佝偻,一双眼睛瞪得格外大,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那辆黑色宾利。 那辆车......他认识。 黑色宾利,车牌限号,全帝都都找不出第二辆来。 那天晚上在医院被送走时,他透过窗,看见宋阮身边的男人坐进了这辆车,然后轰鸣一声,扬长而去。 这里是宋阮住的公寓楼下,这辆车停在这里,是不是代表着里面的人......就是宋阮? 宋子嘉站在原地,双眸布满血丝,一动不动。 他眼看着那车停留了十多分钟,最后车门一动,从副驾驶下来了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神色恭敬地绕到后座,低头拉开车门。 明艳动人的女人从里面下来,缓缓站直了身体。 宋子嘉瞪大双眼,猛地往前走了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在走剧情中夹缝发糖~(是不是甜甜哒! 今天就是2019年的最后一天啦!!祝我的宝贝们生活甜甜,好运连连!!新的一年,所有的快乐都是你们的~mua!! 第73章 “今晚我想去你那儿住。” 没过几秒,又忽然猛地停住。 只见那保镖转过身,替宋阮拉开车门后,又快步绕至后座左侧,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车内的另一个男人接出来。 宋子嘉再次瞪大了眼。 今晚夜色黑沉,灰蒙云层遮住了月亮,却还是有丝丝缕缕的星光洒落,闪烁着,映亮了一张年轻矜贵的脸。 他修长的身躯挺直,神色寡淡又漠然。骨节分明的手抬起,不紧不慢地扣上了大衣外套。 是他。 那晚在医院的记忆瞬间复苏,宋子嘉身体一僵,脚步彻底停在了原地。 那双漆黑冷厉的双眸似乎就在面前,宋子嘉脸色铁青,深陷的眼眶闪过了一丝怯懦。 半晌,咬了咬牙,还是不甘地退回了原先的阴影里—— 他不敢上前。 不远处的男人转过身,敛睫垂眼,缓缓走至宋阮身边。 他不长的额发梳在了脑后,露出过分优越的清癯眉骨,一身黑色大衣衬得人格外禁欲,远远望过去,矜贵,淡漠。 怪不得那么多小姑娘前仆后继,飞蛾似的要往上扑。 回想起当初那张抓拍在微博上引起的轰动,宋阮忍不住啧了一声,勾唇轻笑:“阿鹤,你真好看。” 秦鹤挑起眉梢,没接话。如含远山的眸半垂着,睫羽倾覆,遮住了一小半瞳仁。 表情不置可否,也算是接受了她的赞美吧。 宋阮看着他这副假正经的模样,心下好笑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心痒。 她上前几步,踮起脚,蓦地凑近了秦鹤。纤长的睫羽抖动两下,宛如蝴蝶欲展的翅膀,漂亮极了。 “阿鹤,”她故意放慢语速,一字一句道:“你真好看。” 秦鹤呼吸不露痕迹地一滞,长睫垂下来,目光很静地看她。 女人水光潋滟的眸弯起,仿佛藏尽了满天的银河和星光,明艳的小脸凑近了,眉眼昳丽又清冷,整个人就像一只成了精的狐狸,不自知地在勾人。 秦鹤眼眸一暗,伸手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半晌,忽然很轻地笑了下。 宋阮看着这抹笑,还在愣神,男人已经缓缓低下头,微凉的唇抵在她耳畔,也放慢了语调,一字一句道:“阮阮更好看。” “......” 他这是犯规。 宋阮咳了一声,佯装严肃地以手抵唇,几秒后,还是忍不住翘起嘴角,眉眼弯弯的笑容冲淡了脸上的一丝媚气,转而显出几分温软来。 她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毫不扭捏,大方承认:“那当然了。” 秦鹤眼里的零星笑意愈发浓重。 他们站在一起,彼此间的距离极近,高大男人揽住娇小女人,两张同样精致的侧脸相抵,谁看了都要说一声般配二字。 天作之合,不过如是。 凭什么? 宋子嘉站在阴影里,心脏仿佛被腐烂的毒液侵蚀,血液里都沸腾着阴暗尖叫的不甘,一遍遍地质问:凭什么?! 凭什么她可以过得那么好?凭什么是她? 那副幸福无比的表情,简直让人想亲手撕碎。 冲动如同野草般疯长,带刺的藤蔓越过了理智的高墙,叫嚣着催促宋子嘉:上前说些什么—— 只要能让她脸上的那副笑容消失,说什么都无所谓。 莫名的情绪支配了宋子嘉的理智,怯懦和不安都被妒忌短暂淹没。高大佝偻的青年上前两步,忽然开口:“姐!” -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宋阮一顿,过了几秒,讶异地回过头。 宋子嘉正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瞪大了眼睛看她。 平心而论,身为血脉相连的亲弟弟,宋子嘉的长相并不差。 他很高,一米八几的个头,站姿却略微佝偻。或许是因为在监狱度过的那几年时光,原本浓眉大眼的俊朗被一股怯懦冲散,视线也飘忽不定,平白浪费了一张好皮相。 因为在法庭上和别人起了冲突,宋子嘉原本就狼狈的脸变得更加乱七八糟,浓重夜色下,他深陷的眼眶布满血丝,红色伤痕挂在嘴边,看上去颇为吓人。 秦鹤抬手将宋阮护住,皱了皱英挺的眉,没说话。 今天是秦成琚案子开庭的日子,宋阮何其聪明,看见他这副愤怒又不甘的模样,心中瞬间便有了几分猜测。 她声音淡下来,明艳的眉眼轻睨,整个人显出了一股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冰冷:“你怎么在这儿?” 宋子嘉一滞。 原本看见她的不安和退缩,在听见这句话后,立马消失了。 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青年看着她,全然忘记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也忘记了自己是如何用赌债逼迫母亲和姐姐,让林简被追债的人捅伤,现在还躺在icu里苟延残喘。 他只记得自己遭受的伤害和痛苦,愤怒和不甘蒙蔽了双眼,宋子嘉面露嘲讽,冷笑道:“姐,你现在过得很好吧?” 宋阮一顿,“什么?” “妈还躺在医院,我才刚从法庭出来,你却和一个男人在大街上搂搂抱抱,连脸皮都不要了,”他越说越激动,深觉自己占全了理,“你怎么好意思?” “......” 宋阮站在原地,无法理解似的看着他,神色怪异。 事实证明,情绪上头的人智商真的为零。 宋子嘉见她沉默,自认为戳中了她的痛处,表情越发痛心疾首,“姐,我今天才知道,你居然接受了秦家的庭外和解——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我原本还想守着母亲,和你好好过日子......现在看来,是你不配。” 宋子嘉握紧双手,狠狠地瞪着她,蓦地抬高了声音:“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夜风挟裹着寒意吹来,这句话在寒风中回荡着,掷地有声,气势汹汹。 宋阮却一脸无语地站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已经被他神奇的脑回路惊呆了。 周围的保镖一动,在秦鹤冰冷的目光中迅速上前。 宋阮回过神,抿了抿唇,扯住秦鹤的衣角,示意他先别动。 男人一顿,抬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 宋子嘉见状,原本还有些害怕的心理瞬间理直气壮起来,连佝偻的背脊都跟着挺直了。 宋阮微哂,抬起眼,头一次认真打量起了面前的宋子嘉。 过去十几年的时光宛如走马灯,在宋阮的脑海里飞速闪回。她仿佛看见了那个从小嚣张跋扈的弟弟,被林简一步步养得目中无人,自私无比——他连身上的血都是冷的。 她原本以为经历了几年监狱和林简出事的事后,他好歹能长大一点。 现在看来,骨子里就又蠢又坏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改变。 女人上挑的眼尾锋利,半晌,抬起手,用力按了下眉骨。 她明艳的脸上面无表情,声音极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你的赌债我已经还清了。” 宋子嘉皱眉,“什么?” “母亲的医药费我会一直负担,她的后半辈子我也会负责赡养。”宋阮没理会他,目光平静而漠然,自顾自道:“而你,只是我弟弟,不是我儿子。” “即便你眼高手低,又懒又废物,我也没有义务养着你。” 她仿佛看不见宋子嘉骤然涨红的脸,顿了几秒,然后肯定地点点头,“连你亲妈都没做到这份上,我这个姐姐,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你——!” 宋子嘉张口就要反驳,恼羞成怒的话语却忽然一卡,终止于秦鹤寒意森森的眼神下。 那个眼神......就像是藏了无数把隐形刀刃,含着不露痕迹的锋戾血腥,仿佛他再敢多说一个字,立马就会被他生生活剐无数次。 宋子嘉心脏一缩,不自觉吞了口唾沫。 “所以从今天开始,你和我就彻底没有关系了。” 宋阮抬起头,澄明的双眸清澈如琉璃,无比认真地看着宋子嘉,“你但凡是个男人,就应该懂我的意思。” 说罢,宋阮不再看宋子嘉,彻底转过了身。 深夜的空气沉默地可怕。 冰凉的夜风吹过,却吹不散宋子嘉脸上灼烧着的羞耻热意。 宋阮的话仿佛一条无形却带刺的鞭子,将他那点残存的羞耻心狠狠鞭挞,他的手在掌心掐出了道道血痕,却狼狈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宋阮仿佛毫无察觉,几秒后,忽然伸出手,牵住了身边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 她清冷的声音重新变得温软,表情也逐渐回温,潋滟的凤眸抬起,轻声叫他名字:“阿鹤。” 男人动作一顿,睫羽半垂,低声应她,“嗯。” “......”宋阮顿了顿,看了眼不远处的宋子嘉,这才道:“今晚我想去你那儿住。” 话音落下的瞬间,男人蓦地僵在了原地,倏然看向她。 丝缕星光下,他冷白的耳廓泛起了一阵薄红,宛如虚空的手执笔勾勒,渲染出了整片盛开的四月桃花。 漆黑的眼仿佛暗流汹涌的湖泊,在夜色中,依然透着润泽的光。 那样的亮。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玩家宋子嘉完成【千里送人头】成就,并助攻成功,奖励盒饭一份。 秦总:......嗯,阮阮要和我一起住了。(耳朵悄悄红透 - 宝贝们元旦快乐!!新年发大财哦!! 第74章 “家里” 黑色宾利飞驰在首都二环。 颐景园是帝都私密性极高的别墅住宅区,地段很好,离繁华的金融中心仅一街之隔,价格自然也寸土寸金。 第七栋别墅坐落于园内的最深处,一共七层,隶属于秦鹤名下的私宅,安保性极强。 深夜十点半,月色洒落在不远处的林间,泛起丝缕温柔的光泽。 一辆黑色宾利从远处驶来,缓缓停在门口。 保安快步上前,弓身拉开车门,秦鹤面无表情地从车里出来,满身清冷,周身的温度仿佛都因为他的淡漠降低了几度。 他披着黑色大衣,站直身体,一语不发地侧立在车门旁。 今晚云淡星稀,冰冷的夜风吹过,后座紧接着又伸出了一只冷白的手。 清瘦的腕骨如玉,指尖细腻莹润,力度温柔,很轻地搭在了男人的小臂上。 宋阮扶着秦鹤,弯腰从车里出来。 二人走进别墅。 推开大门,入目家具整洁。偌大的客厅打通了两面墙,一路连接着厨房和阳台,显得更加空旷。 开放式的空间设计,装修是宋阮意料中的性冷淡风格。 因为有家政阿姨定时打扫,别墅的各个角落都纤尘不染,宋阮换鞋走进客厅,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头顶吊灯明亮柔和,家具大都是黑白灰色调,冷冰冰的金属元素,和秦鹤平时的气质倒也相配。 宋阮眨眨眼,回头望向还在玄关处的男人。 “阿鹤,你平时住这里吗?” “嗯。” 男人敛眉走近,将大衣外套搭在了门口的衣帽架上,随口回答:“除了加班,其他时间差不多都回这里。” 宋阮眼睫一抬,挑起眉,认真反问:“除了加班?” 她以前好像隐约听李观提起过,秦鹤的隐形属性......是工作狂来着。 因为公事上的严谨认真,连带着生活中的作风也变得格外不近人情。用李观的话说,就是“虽然长了一张天生招桃花的脸,但从未有哪只不要命的蝴蝶敢往上扑。” 宋阮当时还没怎么放在心上,直到现在,相处的时间越久,她就越来越能从平时的细节中体会到,这个男人的私生活究竟有多干净。 明明是身价难以估量的商界巨鳄,却极少参与除商业应酬以外的活动。不管是私下的饭局还是合作方安排的玩乐,他从未和别人一起胡来过,作风干净到了一种洁癖的程度。 宋阮若有所思地看着秦鹤,潋滟的黑眸一眨不眨,缓缓问道:“一个月有几天不加班?” “......” 男人缄默几秒,很快说了个数字。 宋阮瞪大双眼,有点不敢置信,“你确定?” 没等秦鹤回答,她便抬手按了下眉骨,红润的唇瓣微抿,漂亮的五官也皱起来,看上去有些生气了,“你......你这也太夸张了。” 宋阮瞪了他一眼,丝毫没有干涉别人生活规律的自觉,皱眉道:“以后工作别这么累。在伦敦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老是熬夜开会改方案,白天又要出门跟进度,根本没多少时间休息。” 她摇摇头,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末了,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神色严肃,“要改,作息规律方面,得从头改起。” 宋阮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就像个语重深长的操心家长,生怕自家的孩子因为写作业而累着了身体,简直溺爱到过度。 偏偏被管着的男人也毫无反抗的意识,漆黑的眼睫半垂,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他不回答,宋阮便啧了一声,潋滟的眸在灯光下更加黑亮,简直在发着光了,“听见没?你的作息必须改,以后我来监督。” 秦鹤还是没回答。四目相对,男人漆黑的眼深沉如墨。 客厅一时安静无声。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良久,终于很轻地“嗯”了一声。 几秒后,又道:“在办公室休息......其实也一样的。” “......” 宋阮刚平复的眉头瞬间又皱起来,双眸晶亮,无法理解似的,开口问道:“哪儿一样了?” “我知道你那里也有休息室,”宋阮回忆起上次圣诞节前在他那儿睡的一觉,顿了顿,才继续道:“但那毕竟只是休息室。” “再舒服再好看,又怎么能和家里相提并论呢?” 温软认真的一句,回荡在偌大的安静客厅。 她说“家里”。 明明是带着小情绪的质问,秦鹤却神奇地发现,他冰冷荒芜的心脏因为这句话,倏然变得柔软了起来。 有什么滚烫的情绪,血液般迅速蔓延,妥帖的热意让胸口都开始发烫了。 男人垂下眸,沉默许久,忽然伸手抱住了宋阮。 她发间馥郁的淡香传来,娇小的身体任他揽着,小动物般柔软温顺。秦鹤细密的睫羽一颤,抬起眼,轻声道:“我知道了,阮阮。” “以后都听你的。” 宋阮满意地“嗯”了一声,这才伸出手,也用力环住了男人宽阔结实的背脊。 他们安安静静地抱了片刻,宋阮突然抬起眸,身体猛地僵在了原地——她忽然想起来,她好像似乎大概......没有带自己的换洗衣物。 跟着秦鹤回来本就是临时决定,她那时一心想着不愿再看见宋子嘉,哪儿还想得到要带换洗衣物? 女人蓦地抿紧唇瓣,清透明艳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薄红,像是害羞得抬不起头来,连修长的脖颈上也沾染了颜色。 淡淡的红色印在皮肤上,盖住了大片淡青色的脉络血管。 “阿鹤......”她思想斗争了半天,终于艰难地开了口,结结巴巴道:“那、那个......” “嗯?”男人一顿,颇有耐心地询问。 “你家里......”宋阮闭上眼,豁出去般攥紧双手,大声道:“有我能换洗的衣物吗?” 问完后几秒,又耳朵通红地飞快补充:“贴身的也要。” “......” 秦鹤的手臂不留痕迹地僵住了。 沉默,是今晚的秦家太子爷。 · 一阵兵荒马乱。 好不容易让秦鹤助理团里的一个女孩买了合适的衣物送来,在对方震惊到恍惚的目光中接过,洗漱完后,他们又因为各自睡哪儿起了争执。 说是争执,其实也就宋阮单方面的不乐意。 男人站在二楼卧室门口,漆黑上挑的眼微沉,有些无奈地叫她名字:“阮阮。” 别墅里安装了独立的暖气系统,层层门窗一关,连脚下的理石地板都在微微发烫。 宋阮此刻就光着脚,背脊放松地站在秦鹤面前,纤细的手臂叉腰,冷冷应了他一声,“怎么?” 她换了件稠质的吊带睡裙,大约是刚从浴室出来,浑身还带着些潮湿水汽。墨绿色衬得女人眉眼愈发冷艳,精致凸出的锁骨一路往下,冷白的肌肤细腻光滑,在廊灯下泛着玉般的光泽。 美人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好看得令人心软的。 秦鹤显然也不能例外。 他蓦地移开目光,默默记住了今晚送来衣服的那位助理,打算明天上班时找个理由,为她优秀的穿衣品味发几个年终红包。 男人乱七八糟地想着,竭力将内心那些汹涌澎湃、不可言说的冲动压抑住,深隽矜冷的眉眼半垂,额角都凸出了几条细细的青筋。 面前的女人还在说话,呼吸间挟裹着馥郁的香气,浓而黑亮的长发随意落在肩头,就像只道行深厚的妖精,不自知地在勾人。 秦鹤显然就被勾到了。 他轻呼出口气,在快要让他窒息的幽幽馥郁里,终于忍不住开口,细密的睫羽盖住黑色瞳仁,轻声道:“隔壁有空房,我们分开睡。” “为什么?” 宋阮一顿,皱起眉,上前两步,“这间房里......明明就有两张床啊。” 那股香气更浓了,男人额角青筋更显,他忍着莫名浮躁的情绪,仍旧耐着性子,试图说服宋阮:“阮阮,两间房更好一点。” “......”宋阮更加不解,“阿鹤,不就是在一个房间吗?” 怎么搞得......像是要你命一样。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已经凌晨两点了,秦鹤看了眼窗外的浓重夜色,还要说些什么,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这部手机是他的私人号码,知晓的人极少。 秦鹤一顿,歇了话头,抬脚往手机的方向走去。 亮起的电子屏幕上跳动着熟悉的名字。 秦鹤眼睫半垂,按下接通,“怎么了?” “鹤哥,”那头的男人声音喑哑,带着某种莫名的情绪,低声道:“我刚刚收到消息,老爷子死了。” 秦鹤一顿,没说话。 “江家要开始乱了......”电话那头响起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像是按下了火机,江郝接着道:“刚刚的暗线消息,江寒汀的人全部聚在了旧宅。” 秦鹤沉默半晌,缓声问道:“你什么打算?” 黑色宝马行驶在公路上,江郝看着车窗外飞速闪过的景色,勾起唇角,缓缓吐出了一口白烟。 久违的苦涩蔓延在舌尖,冲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两下,江郝以手抵唇,过了几秒,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我已经在回旧宅的路上,老爷子今天下午把一部分股权转给了我,只差正式的继承仪式了。” 他眯起狭长的眼,低声认真地交代:“鹤哥,佳仪那边就拜托你了。” 秦鹤一顿,转身看向门口的宋阮。 作者有话要说:阮阮:不就是一个房间吗,它有两张床啊?(疑惑 秦总:....我太难了(才不(其实很享受 得到红包的助理:谢谢谢谢谢谢谢谢!秦宋99不88! - 第75章 落荒而逃 女人侧身立在廊灯下,黑眸泛着潋滟水光,纤密的睫羽垂下来一点,静静地回望他。 那头的江郝还在说话,低沉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播,听起来有些失真,“我的人现在都在身边,郊区的保镖今天下午也会赶过来,佳仪她一个人留在那里,我怕江寒汀对她下手。” “而且......” 男人忽然一顿,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狠狠吸了口烟,哑声道:“我的仇家不止江寒汀一个。” 江郝有自知之明。 江家家大业大,他这些年得罪的人数不胜数,且多半都结下了死仇,帝都大大小小的豪门里,也就秦家和他关系密切。 其余那些人恨他入骨,巴不得他死,更巴不得他生不如死。 平时给他使绊子也就罢了,如今江家开始动乱,他又暂时腾不出手,李佳仪要是这个时候被他们找到......那就完了。 那些人会做出什么事情,他不敢想。 “如果佳仪出了事......”男人垂下眸,摸了摸腕间的红绳,语调平静得可怕:“我会疯的。” “......” 窗外夜色黑沉,电话那头的秦鹤沉默片刻,缓声问他:“江寒汀那边,有把握吗?” “鹤哥,放心。” 黑色宝马飞速行驶在路上,江郝缓缓眯起眼,狭长的眸中神色莫测,“你也知道,我这位表哥心术不正,喜欢玩阴的。” 他掐灭香烟,烟雾缭绕中,男人冷笑一声,道:“他这些年处心积虑,招揽了不少乌合之众。可是你看老爷子,从没正眼瞧过他。” “到底只是分支养大,格局小。”江郝略往后仰,靠进后座椅背,咧开嘴,一对犬牙在夜色中亮得瘆人:“就算被江呈过继到名下,也只是跳梁小丑,上不得台面。”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秦鹤顿了顿,听他胸有成竹,也不再多言。 他话锋一转,平静道:“下午我派人去你那里,把李佳仪接过来。” 话音刚落,房间门口的宋阮一怔,“咦”了一声。 她刚刚听见了什么? 宋阮眨了眨眼,几步走近秦鹤,赤着脚站在他面前。纤长的睫羽抬起,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秦鹤垂下眼,和她四目相对。 女人的眼尾上挑,黑眸里闪着好奇的光。 他们对视了数秒,宋阮终于忍不住凑近,朝秦鹤眨了眨眼,仿佛在无声询问:怎么回事?佳仪要过来? 瞳仁滴溜溜的,很像猫。 秦鹤一顿,眸中终于浮现出零星笑意,凉薄的唇角也无声勾起,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 矜冷漠然的表情,因为这个笑容冲散了许多,他睫羽半垂,声音听不出任何异常,“阮阮和她一起,也有个伴。” “好。” 那头的江郝应得很快。 宋阮眼巴巴地站在秦鹤面前,听他和江郝又说了些公事。时间缓慢地流逝,等她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了,男人这才交代好一切,平静地挂断电话。 宋阮醒过神,连忙伸出手,“阿鹤!” 像是怕眼前的人跑了,她纤细的指节用力一拽,紧紧地拉住了他,“等等等等——” 秦鹤一顿,几秒后,顺从地停在了原地,“怎么了?” 他边问,边垂下眼,漆黑的视线落在女人搭在他小臂的手上,睫羽倏然微颤。 宋阮的手很瘦,小小一只,用力时会凸出几条细细青筋。白皙的指节很长,指尖莹润如玉,还透出一股健康的浅粉。 她的手温热地搭在男人结实的肌肉上,让人心底发痒。 秦鹤喉结一紧,仿佛被什么蛊惑,目光顺着女人纤细的手臂,一路往上。 房间里开了吊灯,女人明明刚洗完澡,清透的脸上不施粉黛,微抿的唇瓣却红润饱满。瓷白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细腻光泽,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剔透莹润。 她的肩颈线条很漂亮,下颌抬起时,就像只骄矜高傲的白天鹅,墨绿色吊带搭在精致锁骨上,愈发衬得她清冷明艳。 秦鹤助理买来的这条吊带裙,长度只到大腿中间。 秦鹤看着她修长笔直的腿,一路往上,该翘的地方线条起伏,该瘦的地方纤秾合度,腰肢盈盈一握,赤着脚站在他面前,像只轻易就能勾走他命的妖精。 秦鹤闭了闭眼,缓缓吐出口气。 她这幅模样,宛如雪山巅上一捧洁白无暇的雪,再一晃眼,却又仿佛昳丽带刺无比张扬的花—— 心底的痒变成了火星子,她的双眸就是引线,那抹白皙在眼前晃荡,“砰”地一声,将他才刚冷静的心又烧出了燎原之火。 面前的罪魁祸首却一无所觉,仍睁大了凤眸,懵懂地看着他。 秦鹤只觉得自己要疯了。 宋阮有些奇怪男人突然的沉默,揪住男人的手臂,她没多想,只问道:“刚刚你说......” “江家出事,江郝无暇抽身,我今天下午派人把李佳仪接来颐景园,正好你也在这,互相有个伴。” 秦鹤声音很哑,语速很快,说完这些后,飞快侧过头—— 男人漆黑上挑的眼微垂,带着抹宋阮看不懂的暗色,定定地看着她,“明白了吗?” 宋阮一怔,愣愣点头,“大概明白了......” 秦鹤也点了点头。 他蓦地将手臂从她手里抽出来,力度很轻,抽完便立马转身,飞快朝门外走去:“时间不早了,睡吧。” “可你的......” 咔哒一声,宋阮还没说完,门已经被秦鹤倏然关上,安静的房间鸦雀无声,只剩她一人站在床前,满脸懵逼。 全程都没反应过来的宋阮:“......???” 她眨了眨眼,看着窗外黑沉的夜色,沉默几秒,愣是坚持着说完了话:“......可你的手机还在这里。” 玻璃窗上反射出她的倒影,灯光宛如一支画笔,勾勒出女人纤细婀娜的身姿,线条流畅起伏,引人遐想。 宋阮看着看着,忽然就猛地涨红了脸。 女人白皙的耳廓连着脖颈,猛地泛起了一整片薄红,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她穿的......好像是有些少...... 宋阮回忆起男人走出房间的背影,怎么看都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秦鹤。 静谧无声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一声女人的轻笑,清泠泠的,宛如初春一掠而过的微风,愉悦无比。 窗外的夜色黑沉无星。 - 江郝坐在后座,仰着头看向前方。 距离江家旧宅越近,他的心就越发冷酷暴戾。 李佳仪不在身边,他好像也没了丝毫多余的情绪。 江郝摸了摸腕间的红绳,自嘲般笑了一下。 事实上,身为江家嫡支独子,江郝很早就料到了有这一天。 老爷子年事已高,因为早年的意外落下病根,身体一直不好,近几年更是每况愈下——江家的每一个人都在熬,赌他会不会改变当年的主意,废掉江郝这条疯狗,另选江呈过继的养子江寒汀来扶持。 为了这个可能,甚至有人不惜代价和江寒汀合作,将江念从y国接了回来。 可惜,他们都赌错了。 赌错的人,就要付出代价。 窗外闪灭的灯光映在男人侧脸,他狭长的眸半垂,透出一股阴鸷的血腥气息。 老爷子一死,便意味着,江家失去了最后一个能压制江郝的人。 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行事而不怕对方报复,因为他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帝都姓江的那条“疯狗”,是没有心的。 窗外的月光淡淡。 江郝垂下眼,摸了摸腕间的红绳。 但现在不行。 他有李佳仪了。 从前那个孑然一身的江郝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这个有了弱点,会哭会笑,也学会去爱的,普通人江郝。 她是他的铠甲,亦是他的软肋。 所以这一晚,他更不能输,也不会输。 · 黑色宝马猛地停在旧宅门口,车后紧跟着三辆劳斯莱斯,依次停在了江家大门左侧。 司机拉开车门,江郝一身黑色西装,外披黑色大衣,从车里下来,缓缓站直了身体。 身后的众人也齐刷刷下车,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后,宛如一大片黑色的云,呼啸着掠过这座陈旧的大宅。 风挟裹着寒意吹过,凌晨的江家依旧灯火通明,明晃晃的光顺着前厅一路蔓延至后宅,照亮了江郝通往大厅的路。 他俊美邪气的脸面无表情,背脊笔直地踏过回廊,往议事的大厅走。 往常的宅子各处都留有站岗的安保,如今却空无一人,院子里的树叶被寒风吹得簌簌作响,这里连端茶送水的佣人也不见了——如今的江家就像只张大巨口的野兽,能把一切全部吞噬。 江郝走过死寂无声的回廊,脸上蓦地闪过了一丝讥讽。 可惜啊...... 唯一吞噬不掉的,是人的欲望。 抵达门口时,江家的所有人都已经到齐。 不管嫡支分支,全都乌泱泱地聚在宽敞房间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表情凝重的仿佛带上了同一副面具,完美地诠释了“各怀鬼胎”这四个字。 而房间中央,放着一具暗色的巨大棺木,江寒汀就站在棺木前,背影清瘦萧索。 听见动静,他一顿,缓缓回过头来。 江郝看清了那张清俊的脸,涕泪交加,满是真切的悲悸,简直讽刺得可笑。 一见是他,江寒汀眼圈泛红,猛地上前几步,语气激动,甚至略带哽咽地质问他:“表弟,为什么连爷爷的葬礼你都会迟到?” “你到底还是不是江家的人?!” 此话一出,嘈杂的大厅宛如按下暂停键,蓦然变得鸦雀无声。 长久的寂静中,江郝眯了眯眼,狭长的双眸倏地闪过一丝酷戾。 作者有话要说:阮阮:阿鹤落荒而逃了诶(脸红 秦总:我不是 我没有 别瞎说(脸红 依旧是在剧情中夹缝发糖的一天(嘻嘻就问你甜不甜 小段:发出我爱吊带的声音 第76章 “你怎么敢” 几秒后,男人踏进大厅,目不斜视地路过江寒汀,根本没有理会他的话。 他几步走到棺木前,缓缓站定,然后低下头,一言不发地看着里面横躺的熟悉老人。 鬓发花白的老人闭着眼,双手交握放于胸前,布满皱纹和斑点的脸紧皱,表情痛苦,看上去走的并不安稳。 江郝忽然回忆起前一夜的他。 也是这样躺在床上,病容憔悴。 空气里浮动着某种腐朽的陈旧气息,爷爷粗粝的大手死死抓紧他,喘息着交代:“江郝...我死以后,江家、江家都交给你!你要放江呈一条生路......知不知道?” 呼吸机发出滴滴的响声,病房里的两个人却都恍若未闻,老人闭上眼,开始大口喘气,“你、你杀了他就是罔顾人伦,会把自己、往绝路上逼!江呈不值得,乖孙,你知不知道?” 江郝猛地攥紧双手,半晌,声音哑得不像样,“我知道了。” 老爷子倏然放松下来,欣慰地点头,又道:“当年江家......地位不稳,我把江念从孤儿院带回来,又让...江呈过继了江寒汀。” 他说到这儿,喘不上气似的呼吸了一下,许久,才接着说道:“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是江家嫡支的独子,我带回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娃娃,只是、只是想让他们帮你挡枪。” “但没想到,他们俩个的野心却越养越大......”老爷子握紧了江郝的手,重重地咳嗽两声,绝情道:“我走以后,这两个......你自己看着办吧!” 江郝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半晌,哑声应道:“好。” 老人仿佛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又拉着江郝说了许多,一直到后来,他神志有些不清醒了,时而提起江郝刚出生时自己的喜悦,时而说到江呈不争气时的叹息,逻辑混乱,前言不搭后语,丝毫没有了以往那个冷肃严厉的家主模样。 死亡面前,众生都是平等的。 江郝现在才明白。 他站在老人的病床前,听他说着这些他从不知道的事情,缄默无言。 夕阳的余晖洒在男人瘦削的肩头,拉出了一道长长的阴影,仿佛无形的锁链,压在他挺直的背脊上。 江郝闭上眼,缓缓地吐出口气。 寂静无声的大厅里,无数人面面相觑,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当了第一只出头鸟,被江郝一枪打死在枝头。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转过身,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抬起手,神色冰冷,“抬去灵堂。” 话音落下,身后黑云般的众人立马哗啦啦上前,动作整齐地抬住棺木,嘎吱一声巨响,竟然真的就要搬走棺木——— “你们敢,给我放下!” 江寒汀脸色铁青,见他们恍若未闻,只好冲大厅后门吼道:“都过来!” 瞬间,他带的人立马从后门方向涌进房间,也是乌泱泱一大片,包围在这群人中央,连带着堵住了大厅的唯一出口。 两伙人各不相让,僵持在房间中央,气氛凝重得可怕。 江寒汀猛地吐出口气,狠狠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江郝,转头冲一旁不敢出声的众人吼道:“你们都是死的吗?看不见他要动爷爷的棺材?” 众人被这他这么一吼,分支的人还好,嫡支的人瞬间就变得脸色难看,不屑和鄙夷在眼中闪过,有人故意切了一声,抬高声音,满口嘲讽。 “什么东西也配这么说话,笑死人了。” “就是,他有什么资格在爷爷面前哭?还不是心怀鬼胎。” “以为过继给江呈就真是人家儿子了呗,当我们是傻子啊,无语。” “我看啊,老鼠的儿子就是老鼠,一辈子也改不了。” 江寒汀脸色苍白,捏紧拳头,半晌,才又道:“我知道大家对我都有意见,但爷爷才去世,这个关头,难道不是先让表弟别发疯了吗?” “难道你们愿意让爷爷去世都不得安生?难道你们愿意别人来看江家的笑话?”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宛如骤雨拍打在心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都不出声了。 “帝都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今晚我们不能出岔子,”江寒汀眯起眼,看向众人:“江家家主去世,我们更应该团结一致,一起渡过眼下的难关才对。” 他转过头,又看向面无表情的江郝,清俊的脸上浮现出一点无奈,仿佛大人看见顽劣的孩童,道:“你说呢,表弟?” 见他不说话,江寒汀一顿,又道:“等到家主位置继承完毕,自然会将爷爷抬进灵堂,你这样......也太不尊重爷爷了。” “表弟,你也该懂点事了。” 江郝站在原地,漫不经心地看着江寒汀,仿佛看着一个卖力表演的小丑,一言未发。 他什么也没说,但这份带着无视的平静沉默,本身就代表了一种高高在上的羞辱。 分支里有人看不过眼,或许是刚刚江寒汀的行为给了他勇气,他啧了一声,小声嘟囔:“老爷子刚死,还没抬进去呢,怎么就无法无天起来了。” 话音刚落,江郝狭长的眼睫一动,抬起眸,缓缓朝出声的人看去。 说话的人是分支里一个五十来岁的叔父,也属于江寒汀拉拢过来的人之一,此刻坐在众人中间,见江郝独独朝自己看来,顿时一激灵,脑门儿上瞬间就冒出了冷汗。 他对上那双漆黑狭长的眼,想起以往这位爷的暴戾张狂,双手一颤,后悔得想给自己一巴掌。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他吞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侄子,我、我瞎说的!” 江郝却恍若未闻。 他歪了歪头,看着神色不安的男人,声音很轻,仿佛情人间的呢喃,“无法无天?” 江寒汀皱起眉,开口道:“表弟,这位叔父也是......” “砰——!” 话音未落,一声巨大的枪响仿佛平地惊雷,猛地在安静大厅里炸开,众人心头一震,瞬间怔愣在原地—— 他们瞪大眼睛,看着那个被打中双腿的男人张了张嘴,却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当场便晕死了过去。 鲜红温热的血液仿佛喷泉,源源不断地自伤口处涌出,然后迅速蔓延,空气中漂浮着新鲜的铁锈味,甜腻腥臭地钻进鼻端,令人止不住反胃。 男人咧开嘴,阴鸷狭长的眼漆黑,宛如死神拿起镰刀,撒旦缓缓降临人间—— “无法无天......又怎样?”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连江寒汀也愣在了原地,脸色有一瞬间苍白:“你......你怎么敢......” 他的声音仿佛引线,不知谁先开始先尖叫,偌大的房间眨眼间变得混乱嘈杂,大厅被江寒汀的人堵住了出口,众人便往墙角的方向缩,以江郝为中心,三米直径的空间内,瞬间都没了人。 谁也没想到,老爷子才去世没多久,江郝就敢在他的棺材前公然开枪伤人,这些人看着他手中漆黑空洞的枪口,眼神既憎恶又恐惧。 “天啊,他居然开枪......疯了!” “我求你了,小声点,别连累我!” “我今天就不该来,操,我他妈不该来!” 惶恐的议论声在耳边回荡,江寒汀终于回过神,看着害怕的江家众人,神色难看到极点。 他转过头,脸上再没了往日的温润,仿佛撕开面具的野兽,语气可憎:“江郝,你这个样子,有什么资格继承江家?” 江郝视线一转,勾起嘴角,笑容毫无温度,“不装了?” 与此同时,男人动作迅速地拉枪上膛,咔哒一声,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面容苍白的青年—— “抬去灵堂。” 江郝开口,没有多余的话,一字一句道:“然后由我,正式继承江家。” - 凌晨六点,天光熹微。 远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安顿好老爷子的一切,江郝坐在前厅中央,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江家的账本。 江郝带的人已经分布于旧宅的各个角落,高大的黑衣保镖立在门旁,面无表情地守着前厅出口。 房间里的众人或站或坐,都安安分分低下头,偶尔小心翼翼地瞥一眼男人的脸色,生怕哪里又惹到他,神情间都是不安。 只有江寒汀背对众人,仿佛不肯接受事实般,倔强地不肯向江郝低头。 他的人在几十分钟前迫于江郝的威胁,已经由江寒汀亲自下令撤退。 青年苍白着唇站在一旁,垂下眼,清俊的脸上神色莫测。 江郝全当他是空气,粗略看了遍这些年来江家的旧账,抬起眼,把厚厚的账本放在桌上,淡声道:“没什么大问题。” 底下人猛地松了口气,没过几秒,又听见上头的男人开口:“老爷子名下产业大部分都转交给了我,遗嘱在律师那,留有本人手印。” “江呈双腿残疾,江寒汀只是继子,族谱上我是嫡支独子,由我来继承江家,是必然的结果。” 男人扬睫,狭长的眸被窗外薄阳映亮,原本漆黑的瞳孔染上浅褐,平添了几分冰冷,“有人反对吗?” 众人低下头,仿佛还能闻见不久前那股浓重的血腥味,男人黑漆漆的枪口在脑海中闪过,他们神色一凛,连忙摇头,小声附和, “没有没有,这样才最合适。” “本该如此,这是江家的规矩,再合适不过了。” “对啊,本来就该您继承......” 滴地一声,谁的手机短讯声忽然响起,打断了众人小心的奉承。他们一愣,旋即纷纷扭头,看向江寒汀的方向—— 偌大的前厅角落,青年旁若无人地掏出手机,低下头,认真看着刚来的短讯。 江郝皱起眉,右眼皮莫名一跳。 几秒后,江寒汀抬起眼,眉梢微挑,正好对上江郝那双狭长漆黑的眸。 四目相对,那张清俊好看的脸上,缓缓扬起了一个奇异的笑容,温润的眉眼如玉,丝毫不见刚才暴躁易怒的影子。 江郝听见他开口,声音带着轻柔的笑意,却仿佛一记沉重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了他心上。 他说:“表弟,买通你的人......可真不容易啊。” 第77章 “你、找、死” 李佳仪是被开门声和说话声吵醒的。 昨天和江郝胡闹了一天,她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一大早,窗外偶尔有几声车鸣传来,金黄色的薄阳隐隐从云层里冒出头,落下了一片浅淡的光影。 那道光影在地板上缓缓移动,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李佳仪眉头轻蹙,细密的睫羽颤了颤。 不到三秒,那声音消失了,房间里重新变得安静。李佳仪手指一动,慢慢地揪住了手边的被单。 “唔......” 她迷迷糊糊地侧过脸,缓了几秒,这才浑身酸疼地睁开双眼,目光茫然地盯着天花板,意识还未完全回笼。 天光熹微,呼吸间都是被子上洗衣剂的淡淡清香,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李佳仪隐约记得,江郝是凌晨出去的。 走时还不忘给她盖好被子,垂下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微凉的吻。 “宝贝,我出去会儿,你乖乖睡。” 回忆起男人昨夜低哑的声音,李佳仪脸一红,把脑袋埋进被子里,过了几秒,又顺带着打了个哈欠。 房间的白色窗帘没拉,门外的声音再次传来,越来越清晰,夹杂着开门关门的动静,吵得她有点心慌。 李佳仪慢慢皱起眉,掀开被子,赤脚朝紧闭的房门走去。 那道声音......她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但绝不是家里佣人的。 她走到门前,手刚碰到冰凉的门把,咔哒一声,外头的人也正好大力拉开房门—— 四目相对,李佳仪的脑袋嗡地一声,倏然懵在了原地。 表情冷漠的陌生男人站在门前,一语不发。高大结实的身躯仿佛一座小山,堵住了整个房间唯一的出口,寸步不移。 几米之外,江念正懒懒地倚在旁边的门柱上,瞥见她瞬间苍白的面容,动作一顿。 她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李佳仪倏地后退一小步,莹润的脚趾踩在温热地板上,血管淡青,关节泛白。 江念笑意更深,直起身,慢慢朝她走近。侧脸的酒窝浅浅,黑眸宛如水洗的琉璃,清澈而明亮,“李小姐......” 女孩的声音很甜,听在耳里,却莫名让人头皮发麻。 “我终于找到你了。” - “阿鹤。” 身披睡袍的女人抿了口牛奶,放下玻璃杯,语气稍显雀跃,“要不现在就把佳仪接过来吧。” 清晨的空气湿润微冷,她又尝了几口手边的虾贝清粥,这才抬起眼,看向对面神色自若的秦鹤。 男人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抬起头,眼瞳清黑,“那么想她过来?” “那当然了。”宋阮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海藻般的黑发随动作晃动,随意散落在清瘦肩头,“我昨天都想好了,待会儿就和佳仪一起去做指甲。” 她披着件和吊带同色系的墨绿外袍,因为刚起床不久,白皙的小脸清透莹润,双眸明亮,看上去还有些孩子气,“自从秦成琚的事之后,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以前我们俩还经常一起睡觉呢。” 秦鹤十分敏感地捕捉到了关键词,眯起眼,缓慢重复:“一起睡觉?” “嗯。”宋阮丝毫未觉他的变化,像是回忆起了在公寓时的那段时光,唇角一翘,笑得明媚动人:“一起谈人生谈理想来着,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也挺感慨的。” 她说得入神,一旁的秦鹤却垂下眼,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那是他还未出现的时光。 再怎么精彩纷呈,也如同水中捞月般只觉得遗憾——遗憾没有早一点遇见。 但这遗憾并不妨碍秦鹤听她回忆过去。 “诶,阿鹤,”女人放下筷子,以手撑头,“你知道吗?” 她兴致勃勃地眨眨眼,道:“当时我的目标是能签下新的经纪公司,然后顺利度过这一年,别无所求。” “佳仪喜欢摄影,目标是跳槽去另一家小报社,把当时那个讨厌的女主编炒了。” 宋阮弯了弯唇,又回忆起无数个和李佳仪度过的夜晚,窗外秋雨淅沥,她们俩窝在同一个被窝里,言言叽叽喳喳得如同两只麻雀。 琐碎平凡,却温柔美好。 宋阮笑意盈盈,眼眸宛如一池秋水,“没想到,这才过了半年,我们俩却变成了现在的模样——越来越好,超乎预料的好。” “不过呢......” 她话锋一转,沉吟片刻,表情柔和又坚定,“我相信,我们以后还会更好的。” 秦鹤坐在一旁,安静地凝望着这张眉眼弯弯的脸。 她细密的睫羽分明,潋滟的眸中犹带稚气,唇瓣微翘,模样天真又明艳。 向来矜冷的男人低下头,寡淡的唇角勾起,低声应道:“嗯。” “会越来越好的。” 我保证。 他的轮廓在光线中显得清癯,大概是刚起床,黑色碎发随意地搭在深隽眉间,遮去了几分与生俱来的矜贵锋芒,平添些许温柔的错觉。 宋阮笑盈盈地与这双清黑的眸对视,许久,才眨了眨眼,冷不丁开口:“所以阿鹤......” “你什么时候派人去接佳仪?” 秦鹤:“......” 男人面无表情,声音莫名有些咬牙切齿:“现在就去。” - 不远处的太阳从云层中冒出了头,光线直直照进寂静的江家前厅,温暖又冰冷。 “表弟,买通你的人可真不容易啊。” 长久的寂静中,青年扬了扬手机,在无数人的目光下,慢悠悠走到男人面前,“你没发现吗?念念她都不在这儿呢。” 江郝眉头一皱,右眼皮再次跳了跳,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江寒汀见状,终于不再伪装,勾起唇:“江郝......” “有些把柄,得到了,就胜利了。” 男人目光冰冷,狭长的眼里阴云密布。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江寒汀彻底放弃伪装,如此得意忘形......... 江郝思及此,猛地沉下眉,冷戾带煞的眼狠狠盯着江寒汀,“你什么意思?” 他仍坐在前厅中央,浑身肌肉紧绷,仿佛伺机而动的野兽,下一秒就要咬断猎物的脖颈。 江寒汀站在他面前,望向他时,却是俯瞰的角度。 这个自上而下的角度显然取悦了青年,他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压抑多年的东西释放出了一点,让那张原本温润的脸变得有些扭曲,“江郝。” 他叫他名字,声音都愉悦得变了调,“你的那位宝贝佳仪,现在才刚醒呢。” 举起的手机屏幕里,赫然就是李佳仪惊恐望向镜头的照片。 江郝的脸在一瞬间血色尽褪。 他瞪大双眼,感觉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回过神时,漆黑冰冷的枪口已经狠狠抵住江寒汀的太阳穴,因为太过用力,连手背都爆起了根根青色的血管。 江郝的声音仿佛是一个一个从齿缝里蹦出来似的,咬牙切齿:“你、找、死。” 男人狭长的双眼赤红充血,声音狠戾,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恨不能将面前的人生吞活剥。 江寒汀却一脸无畏。 他甚至还伸出手,轻轻碰了下江郝腕间的红绳,脸上笑容越发灿烂,“表弟,你杀了我,她马上就也会来陪我的。” “......” 江郝死死地维持着原先的动作,肌肉紧绷到极点,宛如一把拉到极致即将绷裂的弓弦。 太阳穴被枪口压得疼痛难忍,江寒汀“嘶”了一声,栗色的眸子看着表情疯狂的男人,半晌,忽然神经质地开始笑了起来。 “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你杀了我,就永远别想找到她,我会让她比我痛苦一万倍地死去!” “现在,给我把枪放下!江家的所有股权三天之内交给我,还有那个老不死交给你的东西,都转移给我!” 前厅里的众人惊恐地瞪大眼,看着江寒汀猛地夺过江郝手里的枪,然后狠狠扯起他的额发,迫使他朝自己的方向,狼狈地昂起头颅,“表弟,记住了,三天之内。” “股权转移和财产分配,这些不用我教你。你要是想李佳仪活命,最好动作快点。” “否则......” 他靠近男人耳廓,声音轻柔,吐出的话语却让江郝呼吸一窒,“我不保证等你见到李佳仪时,她还完好无损。” 第78章 “等” 江郝郊区的别墅带有独立监控设备,设在地下室二楼,因为是私宅,所以平时很少有人来查看。 “房子附近的监控被提前破坏,江寒汀买通了你身边的人。”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监控画面,眸似寒星,满身凛冽:“我的人过去时,他们刚离开不久。” 他话音刚落,一旁立着的宋阮唇瓣立刻变得煞白。 女人立在原地,胸腔里的心脏跳得飞快,声音也因为着急而有些颤抖:“我们晚去了半个小时......佳仪会被带到哪里?” 空气安静,长久的沉默里,没有人回答这个残酷的问题。 江郝身处豪门,平日手段便已足够狠辣。这样一个势力手段兼备的人,却还是棋差一招,输给了江寒汀蛰伏已久的背叛。 而能让江郝吃亏上当的对手,心思又该何等诡狡,李佳仪只是一个普通人,能承受的住他压抑多年的怒火吗? 宋阮不是傻子,思及此,胸中瞬间便感到一阵窒息。 她眼里水光弥漫,带着懊悔和自责,喃喃道:“我应该早点让阿鹤去问的......”她捏紧手,眼泪簌簌落下:“怎么会就差了半小时呢......” 江郝就站在秦鹤旁边,听见她的话,睫毛极轻地颤了一下。 只是极轻的一下,他很快抬起眼,看向监控录像中慌张无措的李佳仪。 女孩刚刚睡醒,雾蒙蒙的杏眸因为惊恐而睁大,赤着双脚站在地板上,被几个陌生男人粗暴地扯着往前走。 她清瘦的锁骨上还留着吻痕,花瓣似的绯红,揉碎在一片冷白皮肤里,宛如初春盛开的桃花。 男人空冥的黑眸一眨不眨,就这么静静看着监控,不言不动,仿佛情绪爆发前最后一刻的寂灭。 手腕间的红绳在发烫,烫得他快要失去理智,陷入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江郝终于开口,声音如沙砾般喑哑,双眼布满血丝:“他们分成了两批?” 秦鹤颔首,神色冰冷。 他大概是这三人里最冷静的,此刻看着手机里李观发来的信息,皱眉道:“江念让人遮住了李佳仪的脸,又找来了一个和她差不多身形的人。” “他们分成两批,故意上了不同的车。一批往码头那边,一批往江家旧宅。” 秦鹤转过身,拍了拍江郝的肩,半晌,才道:“我们的人第一时间就在追查,不管李佳仪在哪一辆车里,都能找到。” “但是这件事不是瞬息就能解决的......”他矜冷的眉眼抬起,黑色双眸认真地看着江郝,缓声道:“我们只能等。” 等李佳仪的消息。 刚刚秦鹤已经下令,暗中封锁了帝都一半的出入通道。 现在离李佳仪被带走不超过六个小时,秦家和江郝的暗线都在拼命追查,凭他们两家的势力,找到她不过是迟早的事。 怕就怕......找到人时,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了。 秦鹤思及此,不自觉用力捏了捏男人的肩,心中有些叹息:“江郝,你必须冷静。” 面前的男人眼珠极黑,冰凉的目光扫过他的脸,良久,竟缓缓扯起了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秦鹤一顿,英挺好看的眉瞬间皱起。 不等他说些什么,江郝已经垂下脸,哑声道:“鹤哥。” “我原本打算,继承江家后,就金盆洗手的。” 秦鹤动作一停,漆黑的眸半垂,静静望向他。 “佳仪喜欢平静的生活,”江郝自顾自说着:“我以前总想着,解决了江寒汀和江念,我就放下一切,然后陪着她,去哪都可以。” “后来时间一长,我又想着,算了吧。” 江郝很轻地眨了眨眼,慢慢地说:“算了,别报仇了。” “她这样好,我这样的人,能拥有就该知足的。” 男人低哑的声音回荡在地下室,明明听起来起伏不大,却莫名让人难受窒息。 宋阮站在原地,眼睫不停地颤抖着,双眸泪光弥漫,无声地握紧了秦鹤的手。 江郝却轻轻一笑,勾起的嘴角锋利,在俊美的脸上拉出一条斜斜的弧度,宛如画家随意勾勒的面具,落笔诡异夸张。 “你说好不好笑......和她生活久了,我居然也慢慢能原谅从前的一切了。” 男人的表情带着点虚妄。 他这样的人,手上沾满了数不清的血腥罪孽,李佳仪那双眼睛看过来,能将江郝浑身的污秽照映得清清楚楚。 已经够脏了。 不能再染黑了她。 所以看到江念和江寒汀后,脑海中厌恶到极致的情绪反而淡了下来。 他只想继承江家,然后和过去彻底告别,好好生活下去。 可是偏偏有人,连这点希望都不允许。 他狠狠将它打破了。 那就大家都别好过。 江郝垂下眼,忽然道:“鹤哥。” 秦鹤一顿,侧目看向他。 男人嘴唇轻启,声音低得让人心中发寒:“你带人围住旧宅——江寒汀现在住在那里,短时间内不会搬出去。” 几小时前,江寒汀放江郝离开,开始准备过继江家的所有手续。 他自觉所有计划都妥当无失,自己的家主地位也初步稳固,于是压抑多年的情绪终于外放出来,彻底带人占据了旧宅。 他是江呈领养的孩子,从小自卑敏感,这座嫡系人才能住的江家旧宅,就是他的心结之一。 秦鹤一顿,看着面无表情的江郝,瞬间反应过来:“你觉得李佳仪被带去了码头?” 江郝极轻地点了点头,仍旧盯着监控,“江念在码头的那辆车里。” “江寒汀知道佳仪对我的影响,也知道一旦出了事情,我会不择手段地让他付出代价。” “我们三个也算从小一起长大,”江郝睫毛垂下来,眸中墨色极重,“他这种人,从来不会把危险放在自己身边。” “鹤哥,我现在只相信你,”江郝眼珠转向秦鹤,轻声道:“江寒汀那边,只有你来最合适。” “那你呢?”秦鹤皱起眉,冷淡的目光下含着一丝担忧。 “我的人里出了叛徒,不能再用。” 江郝又垂下了睫毛,飞快遮去眸中翻涌的情绪,淡淡道:“我会带几个亲眷家属都在我手上的人,先去码头找到佳仪,至于江家的归属,我不在乎。” 秦鹤摇摇头,还想说些什么,江郝却已勾起唇角,轻轻笑了下:“鹤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江寒汀给了我三天时间,我们可以利用这三天,好好计划怎么救出佳仪,继承江家,确保万无一失。” “可是我等不了。”他抬起眼,漆黑的眸中情绪浓重,宛如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我一想到这三天里她会多么害怕,江念会对她做些什么,我就一刻也等不了。” 什么江家赵家,在李佳仪面前,不过是随手可抛无关紧要的东西罢了。 从始至终,他只是想用手中权力好好保护她。 她才是他心中所求,别无其他。 秦鹤沉默良久,看着面前神色坚定的男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许久,他终于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只道了句:“一切小心。” · 清晨静谧,日光淡淡散落在树间,泛起一阵金黄温润的光泽。 江郝的背影上了不远处一辆毫不起眼的轿车,顺着监控中江念的路线,很快便远去了。 宋阮站在窗口,身上穿着秦鹤的宽大外套,小小的脸陷进去,眼睛周围泛着一圈淡淡的红,我见犹怜。 秦鹤送走了江郝,缓缓走到她身边,揽住了她瘦削的肩膀。 “阿鹤......”女人转过身,脸埋进了熟悉的宽阔胸膛,忍不住鼻尖泛酸,声音哽咽:“佳仪会不会出事?” 男人矜冷的眉眼半垂,感受到左肩上迅速蔓延的潮湿,不自觉收紧手臂,将她拥进怀里,叹息道:“不会的。” 清冽熟悉的气息将宋阮笼罩,她闭上眼,用力抓紧了秦鹤的衣摆,狠狠地点了点头。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安心似的,才能不去想那些最糟糕的结局。 佳仪不会有事的。 一定不会。 - 李佳仪此刻却没有众人想象中的糟糕。 她先是受了惊吓,一颗心揣揣不安惊慌无措,被江念手下的人拉进车里时,还以为会遭受什么非人的暴力对待。 然而反锁车门后,那些人却没怎么管她,自顾自将车开到一个十字路口,差不多几分钟后,又和另一波人换了辆车。 最初的慌乱过去,李佳仪听着车子发动时的轰鸣声,明智地没有选择大吵大闹。 车门打开又关闭,身侧的座位一陷,江念面无表情地坐在了她右边。 李佳仪的手心有点冒汗。 江念没说话,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根粗绳,牢牢地绑住李佳仪双手,又在她眼睛上蒙了块厚厚的黑布,确定她看不见窗外的路线后,这才利落地转过身,不再动作。 李佳仪能感觉到,江念似乎没什么想伤害她的意思。 她不自觉放松了点,仍旧安静地坐在原处,一言不发。 一路不知沉默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下。李佳仪被江念拉出车门,胡乱地关进了一个房间里,又匆匆离开了。 李佳仪坐在床上,手被捆着,视野里也一片黑暗。 她感受着周围的死寂和眼前的黑暗,表情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丝毫没有想逃出去的想法。 她心里清楚,既然江念敢把她一个人关在这里,一定是做了万全准备的。 她只能安静地待着,尽量不去激怒她,等江郝来救自己。 李佳仪叹了口气,低头靠着墙壁,半晌,忽然鼻尖一动,撑起身子,咦了一声—— 空气里似乎飘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海腥味。 她们现在在靠海的地方,难道是码头? 李佳仪正思索着,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几秒后,房门被人打开,咔哒一声,又轻轻关上。 有人进来了。 第79章 “只要你和他分开” 江念几步走到李佳仪面前,抬手解开了李佳仪眼前的黑布。 房间里没开灯,李佳仪很快便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她扬睫看了看周围,讶异地发现——这里居然没有窗户。 十几平米左右的地下室,头顶悬挂着闪烁不定的老旧灯泡,除了她坐着的这张床和不远处的几套桌椅,别无他物,简陋寒酸得有点过头了。 眸光清澈的女孩站在她面前,唇角含笑,梨涡浅浅,“李小姐,你好。” 李佳仪默了一瞬,摸不清她的意图,又怕激怒她,只好缄默地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江念也不在意,慢悠悠拖了张椅子过来,好整以暇地坐下,笑盈盈地看着她,又道:“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吧?” 李佳仪不回答,她也不在意,自顾自介绍自己:“我叫江念,江家的养女,江郝的......妹妹。” 说到“妹妹”两个字时,她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弯起眼眸,“几个月前,在地下车库,我们见过的。” 李佳仪表情未变,异常谨慎地没有接话。 她虽性格跳脱,却也不是蠢的,现在这个敌强我弱的局面,除非江郝立马破门而入,否则说什么都是无用。 江念见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挑了挑眉,笑道:“我还以为李小姐突然被人绑走,会大哭大闹,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她似乎是好奇,上半身缓缓压低,凑近了李佳仪,声音又甜又软:“李小姐,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李佳仪看着她那双暗含戏虐的眼睛,睫羽一颤,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 半晌,忽然垂下头,不说话了。 江念见她这副胆怯柔弱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嘲弄,嘴里却温和道:“李小姐,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 房间里一片安静。 江念对她的沉默不置可否,重新坐直了身体,话锋一转,忽然道:“江郝哥哥的身份你也知道......即便这次能安然无恙,可李小姐,难道你想就这样一直生活在惶恐中吗?” 李佳仪一滞,像是被她说中心事,过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来,“你想说什么?”不等她说话,又道:“直说吧,不用再绕圈子。” 江念展颜一笑,扬起眉:“没什么,只要李小姐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不为难你,并且三天之后完好无损地放你走,决不食言。” 李佳仪神情一动,捕捉到了江念这番话的关键词:三天...... 她沉默几秒,垂下眸,细密的睫羽垂成一排,缓声问道:“什么条件?” 江念脸上笑意愈发浓重,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只要你和江郝分开。” 话音刚落,李佳仪心脏一缩,蓦然抬眸:“什么?” 她脑子空白了一瞬,睫羽颤动,随即便极快地反应过来,只是脸上的表情却愈发荒唐。 这算哪门子条件? 费这么大劲,绕这么多圈,将她绑来,只是为了让她分手? 他们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了。 江念只当作没看见李佳仪眼中的惊讶怀疑,勾起唇角,继续说道:“他如果问你原因,你就说......你怕他。” “怕他乖张狠戾,怕他喜怒无常,怕他连累你。” 江念眼珠一转,看向李佳仪,挑眉笑道:“怎么样?” 实际上,江念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条件。 她心中明白,与江寒汀只是利益合作,这个和她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哥,为人自私阴毒,极善伪装,绝不会将危险放在自己身边。 而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将李佳仪囚困在此,如果江郝三天之后还不肯放权,就生生拔去她的指甲,一天给江郝送过去一只。 再不肯,就敲碎她的牙齿,每过半天,便给他送去新鲜出炉的一颗。 可是一想到那天晚上在回廊上,男人看向她时冰冷厌恶的表情,江念就觉得胸口有把刀子在不停搅动,搅得她心脏疼痛,难以忍受。 区区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 等到得救的时候,江郝找到李佳仪,看见她浑身的伤痕,他们的感情会变得更加深厚,更加牢不可破。 她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她要放了李佳仪,要她亲口告诉江郝,你爱的这个女人,害怕你的乖张暴戾,厌恶你的阴鸷肮脏,甚至不惜一切也要逃离你。 那种滋味,才称得上痛苦呢。 思及此,江念看向李佳仪,眸光清澈,笑容越发灿烂:“李小姐有所不知,我和江郝哥哥一起长大,还从未见过他这般对待一个人。” 所以三天之后,为了李佳仪的安全,他一定会交出江家的股权。 到那时,失去了江家和李佳仪的江郝,便如同一只丧家之犬,狼狈得不堪一击。 李佳仪眨了眨眼,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灵动的杏眸里闪过一丝疑惑。 江念一顿,耐住性子:“你对他很重要,所以不能留在他身边。” 她说话时敛着眉,眼睛不经意一瞥,几秒后,忽然顿在半空,瞳仁仿佛刷上了一层冰冷釉光,深沉而漆黑。 面前的女孩双手交叉,摆在膝盖上,十分规矩地坐在床边。 江念的视线却不在这里。 她眼睫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李佳仪冷白的颈间,目光强烈地几乎要将那里烧穿。 因为是被临时掳走,李佳仪此刻只穿了件宽松毛茸的睡裙,头顶的灯光明灭闪烁,昏暗光线中,她脖颈处的几道吻痕便显得格外刺眼。 绯红的痕迹宛如花瓣,揉碎在皮肤血管下,一路蔓延至衣领深处——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代表了什么。 江念直直地盯着那些吻痕,只感觉心头莫名烦躁,连顺利实施计划的喜悦都减淡了不少。 她闭上眼,强逼着自己不去看那些碍眼的痕迹,却也没心情再言其他,倏然站起身,声音变得冷淡生硬:“李小姐,请你好好考虑,晚上我会再来一次。” “到时候,希望你能给我答复。” 言罢,她重新绑住李佳仪的双手,旋即飞快转身,几步走出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扬长而去了。 李佳仪坐在原地,眨了眨眼。 昏暗的房间空无一人,那双眼睛里的胆怯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澄明的清亮光华。 李佳仪灵动的杏眸半垂,若有所思地盯着虚空。 江念到底什么意思? 她想了许久,奈何所知有限,半天也没想出个什么名堂来。 李佳仪叹了口气,将头慢慢倚上墙壁,表情有些失神。 她和江郝在一起久了,即便男人有心将她护得天真,但朝夕相伴间,李佳仪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些江家的旧怨。 越光鲜亮丽的地方,就越藏不住龌龊不堪。江老爷子早年性情暴戾,得罪过许多人,连家主的位子都来得不明不白。而派系斗争,难免会有牺牲,只要不伤及根本,大家明面上倒也会粉饰太平。 江郝的母亲,就是这个无伤大雅的牺牲品。 她和丈夫江呈去往出差的途中,夫妻俩出了车祸,关键时刻,江呈扯过副驾驶座的妻子,用她的身体挡在自己身前,堪堪躲过一劫。 江郝的母亲却也因此丧命,死状凄惨,据说在巨大撞击下,连完整的遗体都拼凑不全。 江家父子因此反目,江郝寻了个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干脆利落地废掉了父亲的双腿。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整个帝都都为之一震。 江寒汀的野心和欲望,便在这时初露头角。 他和江念联手设了个狠毒无比的局。 江念出身孤儿院,和江郝感情虽不深厚,但一同在江母膝下长大,也能有几分共情。于是趁着江郝丧母悲痛之时,故意灌醉他,然后衣衫不整地和江郝睡了一整夜。 那一夜什么也没发生。 可翌日清晨,江老爷子打开房门,目睹的便是孙子和名义上的孙女滚在同张床上——他们肢体紧紧相拥,被褥之下,竟是一片赤/裸。 江郝打伤亲生父亲,本就处境艰难,再来一条染指继妹的罪行,连江老爷子也救不了他。 他秘密将江念送去了y国的疗养院,表面上冷落江郝,背地里却一直在追查这件事的真相。 奈何江寒汀早已清理干净首尾,将自己从中摘了个干干净净。这么多年过去了,愣是让老爷子到死也没察觉出不对。 李佳仪垂下眸,细密的睫羽颤了颤。 有一晚睡觉时,江郝曾经做过一宿噩梦。 李佳仪当时在他怀里,被他意识模糊地紧紧抱住,只听见男人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断地重复着“我没有。” 嘶哑狠戾的声音,她到现在依旧记得清晰。 那时她被吓坏了,手脚并用地挣扎,江郝被她弄醒,意识恢复的一瞬间,立马就放开了压制她的双手。 明明自己双眼通红,疲惫不堪,却还是第一时间低下头,温声细语地安慰她。 李佳仪闭了闭眼,又回想起男人的模样。 第一次经历绑架这种只在电视上看过的事,即便她胆子再大,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平凡女生,心中免不了一阵害怕惶恐。 可只要一想到江郝,就好像给自己披上了一副隐形盔甲,她这个平凡至极的普通女孩,居然也能生出一股笃定等待的勇气来。 她相信江郝会来救自己。 就如同她相信自己,努力镇定、尽力周旋,也一定不会成为他的累赘。 第80章 “你还不够资格” 黑色轿车行驶在偏僻公路。 街道的景色飞快向后移去,江郝坐在窗边,沉默安静得仿佛一个隐形人。 临近正午,冬末的光线透过窗映在男人侧脸,他半垂着眸,眼里是阳光也融不透的阴鸷冰冷。 从颐景园出来到现在,他们已经换了不下三条路线。 江念带来的人经验丰富,中途换过好几次车,每一次李观都要用监控仔细观察,确认李佳仪在那辆车上后,才能跟着确定江郝接下来的路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车子渐渐驶离市中心,江郝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沉,他摩挲着腕间粗糙的红绳,眯起眼看向窗外。 几小时后,一行人彻底离开帝都,继续往沿海方向前行。 原本晴朗的天空逐渐暗下来,灰蒙蒙的云层遮住了日光,越往前开,凛冽冷风中的寒意便越重。 直到空气中逐渐传来一股淡淡的腥味,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客运码头,江郝瞥见不远处来来往往的搬货工人,眉头微松,沉声向李观确认:“是这里吗?” 天色昏暗,不远处的海浪拍打着滩岸,几艘巨大的货柜船停泊在港口,集装箱被吊车依次搬至地面,再运到仓库,浮桥周围全是搬货卸货的工人,忙碌而嘈杂。 电话那头的青年嗯了一声,肯定道:“是的,江少爷。江念他们的车开进了这里后,就再也没出来。” “我知道了。” 江郝看了眼前方的景象,不知在思索什么。沉吟片刻后,转头对司机吩咐道:“停车,分批进去。” 他此行只带了数十个下属,这些人的亲友性命都捏在他手里,绝无背叛的可能。 车子依言缓缓停靠在不起眼的路边,数十个黑衣人陆陆续续下车,状似随意地往码头方向走去。 江郝是最后一个下车的。 修长挺拔的男人站直身体,没有第一时间往里走,而是低下头,摸了几秒腕间的红绳,又摸了摸腰侧的□□。 一个温热,一个冰凉。 狭长的眸半垂,男人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下一秒,他抬起头,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面前人群。 - 远方的天空灰蒙暗沉,乌云遮住了太阳,只留下一片压抑的灰白色背景,黯淡无光。 数辆黑色轿车朝江家旧宅缓缓驶来。 加长商务车在前头开路,黑色宾利霸道地停在大门中央,副驾驶上下来了一位西装革履的青年,径自绕到车后座,弯下腰,颇为恭敬地拉开车门。 眉目深隽的男人从车里出来,缓缓站直了身体。 李观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身后,转过头,朝周围的车做了个手势。 仿佛点燃烟火的讯号,周围所有的车瞬间拉开后门,大批面无表情的黑衣人从里涌出,宛如汹涌而至的浪潮,瞬间就将这座宅子围了个彻底。 动静之大,声势之盛,让江家的保安们不禁一阵慌乱。 李观站在秦鹤身后,旁若无人地看了眼手机,道:“秦总,江少爷已经到达码头了。” 秦鹤颔首,没有理会不远处保安色厉内荏的叫喊,俊脸上神色淡淡,看不出丝毫波动:“阮阮那边呢?” “颐景园已经增派了几队人手,无人机也在正常运行,随时保证宋小姐的安全。”李观回答得一板一眼。 他们在这儿不紧不慢地说着话,江家有眼色的却早已看出不对,慌里慌张地扭过身,转头便匆忙跑去通知江寒汀了。 竟是连上前质问一句都不敢。 秦鹤站在大门正前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矜冷的黑眸如含远山,寡淡又漠然。 “秦总......?”身后的李观声音里带着征询。 秦鹤没说话,垂下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天是他自回国以来,除却商业来往外,第一次正式对敌。 虽然只是帮江郝牵制住江寒汀的去向,秦鹤却依旧从那些恐惧慌乱的眼神中,久违地感到了一丝兴奋。 胸中的野兽睁开眼睛,猛地闪过了一道厉光。 他站在原地,闭了闭眼,不自觉想:幸好没带阮阮来。 他怕吓着她。 脑海里蹦出女人朝他温软一笑的画面,秦鹤立在原处,忽然抬起手,垂眸点了根烟。 橘红色火光燃起,蓦地映亮了一张英挺侧脸。天色昏暗,男人侧过头,缓缓呼出一口白烟,下颌的线条深隽流畅,宛如古希腊的白色雕塑。 空气中有股清冽的雪松香,混合着潮湿料峭的风,迎面吹过,让人不自觉精神一振。 秦鹤感觉到胸中沸腾的情绪渐趋平静,过了几秒,终于抬起眼,薄唇轻启,不疾不徐道:“来都来了......那就进去坐坐吧。” · 等到江寒汀脸沉如水地从主房里出来,刚走到前厅门口时,便看见了一张他最不想看见的熟悉脸庞。 眉眼深隽的男人坐在前厅主位,长睫半垂,双手松松交握,略往后靠。 李观不远不近地站在他右侧,背脊笔直。二人脸上没有丝毫不自在,表情是出奇一致的平静从容,仿佛这里不是江家,而是他们自己的地盘。 江寒汀额头上的青筋一跳,铁青着脸,迈步进门,坐在下方首座,冷冷道:“太子爷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了。” 前厅一瞬静默,秦鹤垂着眸,没接话。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草木香,大约是什么烟草,隐约浮动着,不断扰人心神。 李观看了面前的江寒汀一眼,随即摇摇头,神色认真:“最近江家事情多,招待不周也实属正常,您不必放在心上。” 言下之意,竟是把江寒汀那一句反讽的客套话当了真。 江寒汀太阳穴一跳,神色变幻几次,忍了又忍,这才没有当场朝李观翻脸发火。 他是聪明人,在决定对李佳仪下手的那一刻,便已经预想了接下来会面临的无数可能。 江郝向秦家求助,就刚好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他没想到,前一秒才刚放江郝离开,他这位表弟下一刻便把人请到了家里,速度之迅捷,直接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天知道外头的保安慌慌张张跑进来告诉他秦鹤来了时,江寒汀的心情有多震惊。 在他看来,这位秦家的掌权人手段铁血,行事漠然,根本不像是会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此番直接带人来围了江家,一定是因为江郝给的好处足够打动他。 是的,在江家众人间周旋数年,江寒汀早已认定:无论什么关系,所有的事情都能直接与利益挂钩,感情,只不过是其中最为廉价的筹码。 思及此,他阴沉的表情总算缓和些许,顿了顿,便率先开口:“秦总,我知道您是为何而来。” 他看了眼门口站着的手下,那人也是惯会看脸色的,愣了一秒后,连忙退下,不多时便匆匆拿来了一沓厚厚的文件。 冷硬的文件夹触手冰凉,宛如外头料峭凛冽的寒风。江寒汀将它递给李观,清俊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温润笑意,仿佛春风拂过,一派从容笃定:“我那个不成器的表弟不知向您许诺了什么,但我可以保证,只要我接管了江家,这些股份都可以并入越洲国际,算做您个人的分红。” “江家在帝都经营数年,以后的所有生意只要和秦氏有关,无条件退让三分之一利益。” “携手合作无疑是现下最好的结果,既然局面能够双赢,又何必多费力气,搞得你死我活......”江寒汀弯起清俊好看的眉眼,看向秦鹤:“您说呢?” 这句话虽然是个疑问句,用的却是陈述语气,李观都能听出青年声音里的自信,仿佛笃定了秦鹤不会拒绝他。 确实,换了帝都任何一个人在这儿,只怕都挡不住这诱人的条件,立马就松口同意了。 李观摇摇头,暗自叹了口气。 可惜,坐在这儿的不是别人,而是秦鹤。 除非他自愿,否则就算将整个江家都搬到他面前,男人也不会掀一下眼皮。 江寒汀不知晓李观的想法,坐在下方,瞥见秦鹤莫测高深的表情,还以为他动心了,忍不住暗自勾了勾唇。 他刚刚说的条件若能顺利实施,江家必定会损失惨重,伤及元气,可见他下的血本之厚。 江寒汀不信秦鹤会拒绝。 商人重利,秦鹤再如何冷酷,也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 实则若不是秦家如今过于势大,秦鹤又是出了名的手段狠绝,他着实舍不得让出这么一块大蛋糕。 但比起江郝这个祸害,他却宁愿将三分之一的江家拱手送给秦鹤,也好过这位狠戾阴鸷的表弟卷土重来,让他如鲠在喉,心下难安。 果不其然,男人翻看了许久手里的文件夹,沉默半晌,挑起眉,“这些条件,确实难以让人拒绝......” 江寒汀一喜,脸上笑意更加温润,只待他松口同意,接下来的计划便再无任何阻力。 男人抬起眸,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笑意,睫羽轻轻一压,清黑的眼瞳亮起,在昏暗光线中愈发显得深不可测。 他明明在笑,表情却毫无温度。 江寒汀触及到秦鹤神色莫辨的双眸,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感觉到一阵不安。 旋即又不禁失笑,暗嘲自己过于紧张。 “这些条件很好,”清瘦指节敲了敲文件边缘,男人的眸光落在江寒汀温润的脸上,神情似笑非笑:“不过要让我收手......” 他眉尾一挑,黑眸顿时闪过一丝冰凉的杀意,“你还不够资格。” 作者有话要说:走剧情中倔强地让俺们秦总装了个逼! 以及有慧眼如炬聪明可爱的宝贝发现了人物关系的错误:秦海是大伯不是舅舅!对不起,我招了,我就是觉得舅舅好听一点!等全文完结我再康康能不能重新改一遍!么么哒! 第81章 “别蹬鼻子上脸” 江念站在廊桥左侧,不自觉皱起眉。 天色逐渐昏暗,远方的空中有乌云在隐隐聚拢,海水不断拍打着滩岸,溅起的浪花浸湿桥柱,留下一片暗沉潮湿的水痕。 江念眯眼看着前方,白皙的耳廓贴在手机上,听了半晌,这才神色阴沉地挂断了电话。 半小时前,她给江寒汀发去几则消息,原本是想提醒他注意秦家的动静,却许久都没收到回复。等意识到不对劲打电话过去后,却发现通是通了,那头却始终无人接听。 江寒汀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轰隆一声,远方闷雷声乍响,蓦地打断了江念烦乱的思绪。 码头临海,她又站在不避风的廊桥角落,此刻狂风卷起,四面八方地朝女孩涌来,遮天蔽日的乌云笼罩住了整片天空,却并没有雨滴落下。 明明还未到春天,怎么会惊蛰? 江念抬起头,望着头顶阴沉一线的天空,脸色越发难看。 半晌,她转过身,往不远处一处不起眼的仓库走去,纤瘦的背影融入吵闹拥挤的人群,很快便消失无踪了。 又过了几秒,一抹修长的黑影飞快地跟上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幽灵般吊在江念身后,无声无息。 女孩神色未变,毫无察觉。 周围不断有工人匆忙路过,巨大的货柜船停泊在港口,江念租下的仓库就在港口右侧,临近廊桥的另一端。 先前李佳仪的猜测有些错误,这里的确是码头,关押她的地方却并非地下室,而是一处存放货物的分隔仓库。 江念让人租下这个仓库,搬来床和桌椅,粉饰出类似房间的假象。 她们一路过来虽然换过许多次车,却无法掩盖所有的公路监控,以江郝的本事,短短三天追查到这里丝毫不难。 此刻数十个陌生面孔穿着搬运工的衣服,看似随意地分布在仓库附近,目光却无比警惕,随时注意着周围人群。 江念面无表情地走过这些保镖,脚步不停,很快便消失在了仓库入口。 身后的黑色影子跟着停在五米外的距离,顿了几秒,望着那个不起眼的入口,许久,才神色难辨地转身离去。 · “在港口左侧。” 不远处的吊车发出巨大声响,将集装箱一个个搁置在地面,江郝站在人群中央,手机贴在耳朵边,沉声道:“江念进了最左边的入口。” 他回头望向守卫密集的仓库,思考片刻,果断吩咐:“所有人守在外面,江念出来后,我想办法混进去。” “进去后不要妄动,等我消息再行动。” 他积威甚重,又向来不出错,手下的人纷纷应是,交代完所有事后,江郝挂断电话,仔细地环顾了一圈四周。 事关李佳仪,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乌云压顶,此刻的港口拥挤异常。工人们怕要下雨,都着急把箱子搬进仓库,沸腾的人声挟裹着轰隆闷雷,直直迎面而来。 在这种环境下,江郝带来的数十个人宛如鱼入江海,连朵浪花都没激起,很快便分散开来,无声无息,丝毫不引人注意。 江郝戴着黑色鸭舌帽,压低帽檐,修长的身形靠在桥柱旁,紧紧盯着仓库入口,一语不发。 远方雷声轰隆,仿若提前的惊蛰。 - 天空乌云密布,闪电撕扯开层层阴霾,蓦地照亮了一瞬前厅。 “什么意思?” 江寒汀脸色难看地坐在原处,忍了又忍,才不至于当场翻脸,饶是如此,他的目光还是变得无比冰冷,阴沉地看向秦鹤,“秦总,慎言!” 他被老爷子抱养至旧宅长大,从小到大,听过最多的就是对他身份的嘲讽。 秦鹤这句“不够资格”,正正戳中他心底的沉疴,狠狠一句,立马让江寒汀伪装的面具裂开大半,露出真正阴暗的一角。 男人坐在前厅中央,左手撑头,神色依然从容,平静回答:“没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他右手忽然松开,蓝色文件夹失去桎梏,“啪”地一声摔落在地,秦鹤抬起眸,在江寒汀惊怒的目光下,不疾不徐道:“江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做主。” 这句话说得毫不留情,简直等同于一巴掌甩在江寒汀脸上了。青年彻底沉下脸,唰地站起身,眼神仿佛割肉的刀子,又锋又利:“既然秦总看不上我这点条件,那就请您出去。” “帝都何其之大,秦家再如何手眼通天,江家现在做主的人也依旧是我,不需要外人来指指点点!” 他冷漠的声音回荡在前厅,气势汹汹,掷地有声,空气仿佛都有一瞬静默。 秦鹤却依旧神色寡淡,双手松松交握,略往后靠,清黑的瞳孔在昏暗中显得漠然,透出一种无机质的金属冷感。 安静的前厅内,只听见外头轰隆作响的雷声。 秦鹤沉吟良久,侧过头,看了眼前厅门口。 秦家的人和江家的人正两两相对,脸上皆是面无表情,一排排整齐地站在门外,隔空对峙,蓄势待发。 江寒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回过头,冷笑一声:“秦总,我再重复一遍,这里是江家。” “秦家再势大,也无法抹去我的存在,”他轻蔑地扫了眼外面黑压压的人群,目露讥讽,道:“只要江家还在,我就永远是老爷子承认过的嫡支血脉,你动了我,就等于挑衅整个江家。” 帝都的豪门盘根错节,纠缠极深,常常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今天他若出事,江家便是秦鹤野心勃勃的铁证。 之前众人不敢触其锋芒,是因为秦鹤手段再怎么铁血,也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利益。可今天江家情况完全不同,秦鹤一旦成功掌握江家,那就意味着,他想将帝都这块蛋糕整块吞下。 他就不信了,这种情况下,帝都众人还会放任秦鹤胡来——利益当前,无论是谁,都不想自家东西被一人独占。 即便那个人是秦鹤。 江寒汀冷笑一声,讥讽地看着面前男人。 秦鹤很轻地挑了下眉峰,抬手轻按眉骨,半晌,略略抬眸:“江寒汀,我也没想把你怎么样。” 他矜冷的眉眼半垂,慢条斯理地笑了下,声音里全是漫不经心:“只要让你老老实实坐在这里,不出半天,江郝就会回来了。” 江寒汀能想到的,秦鹤怎么可能忽略。 归根结底,今天还是江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不好插手。可只要等江郝从码头救回李佳仪,那么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江郝才是名正言顺的江家嫡子,江老爷子去世前早已给他铺好了路,若不是李佳仪被劫,凭他的手段,继承江家是顺其自然的事。 而救回李佳仪,便是首要重点。 在此之前,秦鹤只需要负责拖住江寒汀,不让他通风报信就行了。 外面雷声忽地轰隆,江寒汀的心脏也跟着猛然一跳,闪电照亮前厅,青年下唇苍白,终于明白了秦鹤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他是聪明人,想通了一个关点,其余的更无需秦鹤摆在明面上解释。 这么说,江郝此刻已经动身前往码头了? 思及此,江寒汀的脸色越发难看,清俊的面孔扭曲一瞬,目光里全是不甘和恨意。 周璇讨好、费心伪装......筹谋了数年的东西,到头来,居然就这么一朝付之东流! 他攥紧双手,一阵刺痛传来,指甲狠狠陷进了皮肉,掐出道道带血的红痕。 江寒汀低着头,眼珠充血,绝望无力地发现:他竟对此没有丝毫办法。 本就是基于阴谋之上的布置,少了李佳仪这一关键环节,他所有的诡计都失去了作用。 李观见他呼吸急促,死死地弓着背,表情也有些扭曲,不由得低声问道:“秦总,要不要......?” 他言下之意,是不是要先将江寒汀制服,顺带收拾了他的所有下属。 秦鹤轻轻摇头,细密的睫羽半垂,眸光冰凉又寡淡,“让江郝来,我们不必插手。” 李观心下一凛,也明白过来不好插手,连忙点点头,不再言语。 空气中有股清冽的雪松香,江寒汀坐在原处,脑海在绝望中倏地闪过一丝亮光—— 还有江念! 她远在码头,此刻还不知道帝都的情况,只要见机行事,说不定可以带着李佳仪逃出去! 仿佛是为了迎合他的心情,轰隆一声,远处的天空乍然响起一记闷雷。 秦鹤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神情幽深难辨。 半晌,垂下眸,淡声吩咐:“切断宅子的信号,守好大门,别让人逃出去。” “是。” - 与此同时,临海码头。 “李小姐。” 熟悉的声音忽然自门口传来,李佳仪一顿,抬起头,眯眼看向前方。 房间门被打开,江念几步走近,双手抱臂,姿势有些居高临下,声音听不出情绪:“关于我的条件,你考虑好了吗?” “......”李佳仪神情一动,敏锐地察觉到,江念此时的心情似乎有些糟糕。 空气有一瞬静默,见她闭口不语,江念面无表情的脸上愈发阴沉。 外面大概是终于下雨了,隆隆的闷雷声不断,她被这声音扰得心烦意乱,莫名地有些不安。 她呼出口气,依旧感觉太阳穴在乱跳,不由得失了平时的冷静,沉脸看着李佳仪:“说话。”顿了顿,语气暗含威胁:“别逼我对你动手。” 李佳仪睫毛一颤,抬起眼,几秒后,忽然答非所问地开口:“已经是晚上了?” 江念皱起眉,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冷声道:“还没有。” 李佳仪忽地笑了起来,昏暗光线下,那双晶亮杏眸越发灵动,宛如天边闪烁的星辰,亮得惊人:“你先前不是说,晚上再来问我吗?” 她表情认真,轻声道:“还没到约定的时间,我再考虑考虑。” 话音刚落,江念哈了一声,满脸不可置信,双眼瞪着她,“什么?” 她简直要被这句话气笑,看着李佳仪不似作伪的神色,半晌,忽然明白过来,神色恍然:“你以为我和你谈条件,是因为不敢动你?” 李佳仪不说话,安静地看着她,表情难辨。 江念又笑了一声,这次是讥讽无比的冷笑。 她倾下身,一把拽起李佳仪的头发,迫使她仰起头颅,乌黑的瞳孔里倒映出女孩吃痛的神色,江念一字一句地开口:“李佳仪,别蹬鼻子上脸。” 第82章 “你乖乖的” 她的手还扯着李佳仪的头发,力度越来越大,女孩儿疼得受不住了,呜咽一声,杏子眼里迅速漫上一层水雾,惹人怜惜。 江念勾唇,笑意却未达眼底,表情是令人心惊的残忍:“你不同意也没关系......我会拔了你的指甲,敲碎你的牙齿,每过两小时给江郝录像。” “你的惨叫、你的哭泣......我都会好好录下来,然后让他亲眼欣赏。” 江念的声音很甜,咬着字说话时,仿佛情人在耳边呢喃:“李佳仪,你说......到时候他会不会发疯?” 她们此刻的距离极近,近到李佳仪能看清江念脸上的细小绒毛,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闪动着冷酷的光芒——李佳仪忽然意识到:她绝不是在开玩笑。 江念不是在吓她。 她是来真的。 察觉到这点的瞬间,李佳仪额角沁出汗珠,蓦地绷紧了纤薄的背脊。 这是货真价实的绑架,不是电视剧,没有安排好的情节——她随时可能遭受暴力,甚至丢掉性命。 而最不妙的,便是江念出去了一趟后,情绪忽然变得有些失控了。 别慌......别慌...... 李佳仪攥紧双手,强行把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逼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平复下胸腔里剧烈的心跳,虽然仍被江念死死地扯着头皮,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快速冷静下来,开始疯狂地思索对策。 当下之急,是要缓住江念。 她被绑来几个小时,虽然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但看着江念有些失控的模样,便能明白,事情的发展是有利于自己的。 思及此,李佳仪总算没那么害怕了,缓了几秒,她打破沉默,低声道:“......我答应你。” 话刚出口,才发觉声音已经沙哑。 江念闻言,清澈的眸子愉悦眯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哑了呢......”她终于卸下力道,大发慈悲地松开了李佳仪。 李佳仪双手被反绑在后,重心偏移,几乎是在江念松手的瞬间,便来不及反应,猛地跌坐在地面。 寒意顺着裸/露的皮肤爬上背脊,激起一路鸡皮疙瘩,李佳仪控制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见状,江念又是一笑,轻蔑的目光落在李佳仪狼狈的脸上,声音却是截然不同的甜软:“这才乖嘛,非要我吓唬你,何必呢?” “你也别想着背弃承诺,据我所知......你的养父母还在Z城吧?” 宛如一记惊雷投下,李佳仪瞳孔一缩,骤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江念。 女生笑得更欢,唇边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你要是不按照我说的做......说不定他们哪天就会出个意外呢。” “你......!” 话未说完,仓库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夹杂着尖叫和哭泣,隔着堵墙壁都清晰可闻。 江念警觉地皱起眉,过了几秒,门外守着的保镖打开门,面无表情道:“江小姐,阿诚他们发现了江郝他们的人。” “我们抓住了一半,还有一半逃走了。” 李佳仪坐在原处,心猛然一沉。 江念也是一怔,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顾不上表情逐渐苍白的李佳仪,率先走出房间,喜色溢于言表:“好,带我去看!” · 江念走后,房间里重新陷入静谧。 满室昏暗,头顶的老旧灯泡一闪一闪,李佳仪眼眶发热,几乎有些绝望了。 江郝的人被发现了。 他会不会也被抓住? 李佳仪闭上眼,忍住酸涩的泪水,回想着男人带笑的面容,在心底不断给自己打气。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响起一阵微不可闻的脚步声,随即便是几声闷哼,房间门被打开一丝缝隙,一个黑影灵活地弓着身,轻轻走了进来。 他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李佳仪闭眼坐在地上,正是心绪混乱的时候,竟也丝毫没有察觉。 直到被人一把拥入怀中,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鼻尖磕上结实有力的胸膛,李佳仪惊愕抬头,在老旧的灯泡下,看见了一张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的俊美脸庞。 眸光漆黑,睫羽细密,眉眼间有股说不出的阴鸷,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正温柔凝望着她。 是江郝。 巨大的惊喜从天而降,李佳仪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身体却比脑子先一步行动,抬手猛地攥紧了男人的衣角—— 只一刻,眼泪便落了下来。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在江郝温柔的注视下,却只能发出几声呜咽,像只受了伤的小兽,委屈地寻求些许安慰。 江郝笑了笑,握住她手,将她抱在怀里,隔绝了冰冷的地面:“嘘......佳仪,别说话,我知道。” 他来不及解释,先检查了一遍李佳仪的身体,确定没有受伤,这才顿了顿,低声道:“我很早就来了,跟着江念的路线,本来想等她出来再行动,可时间太久,我怕她会对你做些什么。” 他冰冷的手抚过李佳仪的黑发,眸光温柔,眼睫半垂,“外面守着的四个人都被我清理了,我们的时间不多,要在江念发现之前,先把你安全地送出去。” 李佳仪愣了下,没有即将逃离的惊喜,反而定定地看着他,杏子眼里水汽氤氲:“那你呢?” 江郝一顿,没说话,而是抬手捧住了她的脸,静静凝望着李佳仪。 那双漆黑的眸一眨不眨,难得不含一丝戾气,全是快要溢出来的贪恋。 许久,江郝忽然猛地将她抱紧,下颌抵在她头顶,声音沙哑,听不出情绪:“你乖乖的......我一会儿就来。” - 帝都,颐景园。 发动机的轰鸣打破一片宁静。 无人机在林间闪过红光,别墅外的安保三层外三层,此刻纷纷转过头,警惕地望向不远处飞快驶来的黑色轿车。 车子到了近处,司机急急下车,拿出约定好的信物,交给面无表情的黑衣男子,“这是少爷给我的,李小姐就在车上,还没醒。” 那人点点头,收下东西,几队人有序地打开车门,将昏迷中的女孩横抱,送进了别墅内区。 “这是怎么了?” 客厅里的宋阮听见动静,早已等在了门口,瞥见李佳仪毫无血色的脸庞和紧闭的双眼,不由得揪起心脏,凤眸闪过一丝冷厉的光:“江念对佳仪做了什么?!” 保镖将李佳仪安顿在沙发上,转过身,低头恭敬解释:“不是江念,是江少爷打晕了李小姐,让人先把她送了出来。” “江郝?”宋阮一怔,明艳的脸上表情变幻,半晌,像是猜到了什么,迟疑道:“他......自己还在码头?” “是的,宋小姐。” 先前的司机经过重重检查,走进客厅,叹息一声:“江念的人布满整个码头,我们其实从一开始就被盯上了,只是背叛少爷的那些人还念着旧情,偷偷瞒下了消息......少爷没办法,只能让兄弟们弄出点动静,把注意力引过去,再想办法救出李小姐,送到您这里。” “少爷怕李小姐醒来以后,会不顾一切回去找少爷,那样一来,少爷所有的苦心都白费了......”司机摇摇头,看向眉眼昳丽的宋阮,恭声道:“宋小姐,还请您一会儿劝劝她。” “......” 宋阮沉默下来,潋滟的眸光微颤,许久,在心底叹息一声,轻轻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先瞒着佳仪。” “不必了。”低哑的女声忽然响起,宋阮睫羽一颤,倏然回头—— 沙发上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经睁开双眼,半撑起身,脸色苍白地看着众人,轻声道:“不用瞒着我。” 宋阮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心脏一缩,立马伸手将她扶坐起来,担忧地看着她:“佳仪......” 李佳仪摇摇头,止住她的话语,唇角扯起一丝勉强的笑容,哑声道:“在他打晕我的那瞬间,我就已经猜到了。” 江郝是那么自负的一个人,独占欲强到极致,若不是真的没有办法,定然不会选择让她独自逃出去。 只是......她没那么傻,不会吵着闹着要回去。 她会好好听话。 他说了,让她乖乖的。 李佳仪很轻地眨了眨眼,却眨落两串泪珠,冰凉的泪滑过唇角,抿进舌尖,是发苦的。 宋阮别过脸,闭了闭眼,缓缓呼出口气。 半晌,她忍下眼底的酸涩,转过头,道:“佳仪,放心......你一回来,阿鹤的人就立马动身赶过去了,一定来得及的,一定。” 李佳仪点点头,握住她温暖的双手,看着眼眶泛红的宋阮,哑声道:“好,阮阮。” “他不会有事的......我等着他。” - 风挟裹着凛冽的寒意,四面八方地呼啸涌来。 码头中央,所有无关人员已经被江念清场,空气中飘来一股淡淡的腥味,像是海水,又像是鲜血。 黑压压的人群整齐有序地站在一起,为首的女孩眸光清澈,只是原本喜悦的表情彻底不见,变得阴沉漠然,冷冷问道:“人呢?” 远方的天空乌云涌动,闷雷阵阵,答话的下属沉默半晌,咬了咬牙,低头道:“......不见了。” 话音刚落,他蓦然爆发出一声惨叫,鲜血顺着刀刃迸出,有几滴溅到了江念眼皮上,给那张清丽的脸庞平添了几分残忍。 江念表情阴沉,重重拔/出匕首,那人晕死过去,砰地倒下,随即被身后众人飞快拖走。 江念看也不看,往前走了几步,望向不远处被下属狠狠压在地面、弓身半跪着的男人,阴沉一笑:“江郝......好手段啊。” 第83章 真相 眉眼阴鸷的男人嗤笑一声,抬起头,舔去唇边的鲜血,毫不示弱:“你的人太蠢了。” “你也蠢。” 江念瞳孔一暗,旋即狠狠掐住他下巴,琉璃般的瞳孔几近透明,冷声质问:“李佳仪在哪儿?” 脸色苍白的男人一顿,因为她的动作牵动伤口,嘴角瞬间又溢出鲜血,啪嗒一声,滴落在女孩冷白的手背上。 江念一滞,下意识放轻力道,却见面前男人皱起眉,仿佛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了似的,厌恶地开口:“说你蠢还真的蠢,佳仪在哪儿,你不配知道。” “你说什么?!”江念大怒,松开的右手复又用力数倍,白玉般的脸上泛起巨大的戾气,黑眸宛如冻成冰的湖面,料峭而凛冽:“江郝,你还真不怕死?” 与此同时,闪着寒光的匕首已经抵在了男人的脖颈,仿佛他再挑衅一个字,就会当场毙命。 感受到那里血管的搏动,江念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江郝也冷冷地盯着她,漆黑的眼微沉,表情比头顶翻滚的乌云还要阴郁:“你最好现在杀了我。” “否则,让我知道你哪只脏手碰了佳仪......我一根一根剁下来,再亲自杀了你。” 江念一顿,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不知为何,心脏忽然泛起了一阵久违的刺痛。 轰隆的雷声挟裹着刺骨的寒风,四面八方地涌来,她太阳穴突突直跳,恍惚间,面前的人似乎变作了眉眼稚嫩的少年,漫不经心一笑,淡淡道:“以后你就是我妹妹了,我罩着你。” 再一晃眼,他却又变成了跪在院子里的青年,双眼充血地抬起头,打死不肯承认:“是她下的药!我对这个野种根本没有动过心思!” 她被关在房间,嘴巴强制贴上胶布,浑身赤/裸发抖,听见他毫不留情的话语,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便蓦地被人打晕,陷入了无边黑暗。 再睁开眼时,已经是异国的疗养院,她被软禁七年,活着跟死了无甚区别。只有刻骨的仇恨和屈辱,才是支撑着她多年捱过来的理由。 她要江家所有的人去死! 女孩漆黑的眸里情绪翻涌,仿佛陷入了某个梦魇,握着匕首的手越来越用力,血珠不断滚落,江郝却像感觉不到似的,垂下眼,并不出言阻止。 直到她的手被鲜血染透,深红宛如蔓延的蛛网,浸湿大片袖口,江念这才回过神,猛地退后一步,匕首随之“哐铛”掉落在地。 江郝抬头,嗤笑:“怎么?下不去手?” 江念死死地盯着他,半晌,忽然道:“你想死?” 江郝脸色微变,女孩目光冰冷,看了他半晌,忽然抬手甩去一巴掌—— 啪! 她迎着男人要杀人的目光,勾起唇,阴测测道:“想这么简单地去死,你做梦!当年你和那个老不死给我的屈辱......我会一点一点还给你。” 话音刚落,江郝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倏然咧开嘴,一对犬牙在昏暗中亮得瘆人:“哈!你给我下药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屈辱?” “什么?”江念一怔,随即便是大怒:“这么多年过去,你居然还在嘴硬?” “如果不是你在酒里下了药,我那时候怎么会意识不清!” 江郝吐出一口血,讥讽地看着她,厌恶道:“别装了,这里没有其他人,你和江寒汀联手做的恶心事,你们二人心知肚明。” “......你说什么鬼话?”江念皱眉。 “江念,你不会以为江寒汀什么也没说吧?”江郝讽刺地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个作茧自缚的傻子:“当年若不是他,爷爷也不会将你送去y国。” 男人双眸漆黑,丝毫没有撒谎的模样,江念站在原地,却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脸上的怒气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惊的苍白。 瘆人的凉意悄悄爬上她的背脊,码头一时安静得过分。 江念突兀地沉默了许久,游魂般盯着江郝,缓缓道:“你说什么?” “谁给你下药?” “我和江寒汀?” “......”连着三个无意义的问题,江郝皱起眉,上下打量了一番江念:“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江念顿了顿,“我没有给你下药......” 她仿佛灵魂出窍般,一动不动地看着江郝,琉璃般的眸愈发透明,看起来格外可怜:“你到底......在说什么?” 男人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皱起眉,道:“那天,我原本打算去墓地看母亲,可是你带着酒来,说要和我喝一杯。” “母亲生前......也算喜欢你,我才没有拒绝。”江郝闭了闭眼,“那件事发生后,你被送走,我也被爷爷关了禁闭,江寒汀来看我,说和你合作的天衣无缝。” “而你现在告诉我,是我下药?” 江郝的目光复又变得讥讽,阴鸷的眉眼闪动着凛冽杀意,戾气十足:“我为什么要下药?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随着他话语落下,江念慢慢睁大眼,琉璃般的双瞳情绪翻滚,半晌,摇着头,不停低声呢喃:“不可能......不可能......江寒汀说他偷听到了真相,明明是你,明明是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带了些哭腔,破音的喉咙传来阵阵疼痛,她却恍然不觉,任由泪水流了满脸。 笑话。 如果真像江郝所说,那她这些年岂不是就像个笑话? 可七年前的记忆此刻从脑海深处涌现,纷乱的片段来回闪过,她忍受着太阳穴传来的痛楚,不断地回忆过去的一切—— 江郝的愤怒、爷爷的失望、江寒汀的劝说...... “表弟失去了母亲,一定很难受,”青年垂下眼,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温润:“他喜欢喝酒,念念,你就当报答伯母的恩情,陪他一会儿吧。” 呵。 所有的记忆倏然消失,只留下那天清晨,隔着扇薄薄的门,被人按在地上、屈辱地蜷缩起身体的自己。 她浑身疼痛,青紫交织,皮肤上全是掐出来的印子,的的确确遭遇了粗暴对待。 可如果施暴者不是江郝,那会是谁?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码头上同时沉默的二人脑海中。 江郝抬起眼,时隔七年,第一次认真看向不远处脸色苍白的女孩,眉眼间的戾气慢慢褪去,换作了一片复杂。 事实不言而喻。 多么戏剧性的真相。 一个江寒汀,居然就这么耍了他们这么多年。 远方雷声涌动,风呼啸着吹来,沾了血的衣摆宛如旌旗,在空中猎猎飘扬。 江郝呼出口气,惊怒之余,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如果江念回国后,能面对面和他好好谈一谈,说不定二人间的误会便能解开。 可江寒汀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掌握人心——他们三从小一起长大,江寒汀深谙二人性格,这种事情一发生,江郝宁愿玉石俱焚,也绝不可能坐下好好说话。 码头寂静无声,江念沉默许久,弯下腰,捡起了掉落在地的匕首。 风吹乱她额前的黑发,女孩抬起头,白玉般的脸上表情漠然,双瞳如同被水冲刷过的琉璃,泛着清峭的寒光。 “松开他,”江念开口,薄唇泛白,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所有人,现在赶回帝都。” - 远方雷声轰隆,仿若提前的惊蛰。 寂静的前厅,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保镖穿过回廊,在众人的注视下,面不改色走进前厅:“秦总,江少爷带着人回来了。” 江郝回来了。 秦鹤紧绷的下颌一松,没说话,先给还在颐景园担忧的宋阮发去消息,而后才点点头,黑润的眸底隐约有了点笑意,问道:“受伤了吗?” 下方的江寒汀瘫坐在椅子里,面色灰败,弓起的背脊泄气般松下去,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倍。 寒风灌进前厅,带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那保镖还没回答,江郝已经勾唇踏过了门槛,看着不远处面容矜贵的男人,笑道:“鹤哥,我没事。” 他衣领上还沾着血迹,脖颈处更是鲜血淋漓,秦鹤刚要说话,眸光一凝,蓦地看见了跟在他身后、面无表情走进来的江念。 短暂的寂静后,男人挑起眉,清黑的眼瞳一转,看向江郝。 江郝笑了下,捂住伤口,转身对江念道:“我只给你一星期。” 女孩点点头,望着江寒汀逐渐惊恐的神色,眼里戾气浓重,冷漠无情:“好。” 江郝不由得皱起眉,“留着他的命,我还有用。” “......我有分寸,”江念深吸口气,毫不留情地打晕了还在挣扎的青年,抬首看了看江郝,又朝秦鹤点点头,这才转过身,“放心,我不会杀他。” “至于这次绑架......”女孩的脚步略停,顿了几秒,消失在门外,“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江郝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沉默许久,还是摇了摇头,转身看向神色平静的秦鹤,道:“鹤哥,佳仪没事吧?” “没事。”秦鹤看了眼李观,后者会意,立马让人把私人医生叫上来,给江郝处理伤口。 “怎么回事?”秦鹤声音淡淡。 江郝忍着皮肉的刺痛,和秦鹤交代完事情的经过,神情阴鸷,不善道:“我也是蠢,这么多年,居然真让他给骗过去了。” 秦鹤表情倒没什么波动,“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能预料到你们的反应,正常。” 江郝还想说什么,目光瞥见地上的文件夹,顿了顿,“鹤哥,那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某种意义上来说,江念也算受害者...... 不过把佳仪绑走了,还是会付出代价~ 第84章 沈森 秦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挑起眉,淡声回答:“江寒汀给出三分之一的利益,让我收手。” “他倒是大方,”江郝不屑地哼笑了声,丝毫没有秦鹤会被动摇的担心,侧头让医生更好包扎的同时,言简意赅道:“其实就是个傻逼。” 他鲜少这样骂人,猛然一脱口,竟也觉出几分快意。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嘈杂吵闹,江郝皱眉,扭头朝门口看去。 是江寒汀带来的那些人,被秦家的人制服住后,正朝着前厅的方向破口大骂。 江郝双眸一沉,阴鸷的瞳孔漆黑,飞快闪过了一丝杀意。 秦鹤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看了眼外头乌云笼罩的天空,不疾不徐道:“我该回去了。” 接下来就是江家的家事,他和江郝关系再好,也不便插手于此。 江郝明白他的未尽之意,点点头,挥开医生的手,也站起身来,“走吧,鹤哥,送你到门口。” 顿了顿,刻意咳嗽了两声,才轻声道:“这次......谢谢。” “不谢,”秦鹤走在前面,没回头,清冷的声音慢悠悠的,很快就被吹散在风中:“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江郝一愣,阴鸷的眉眼旋即笑开,上前几步,一把揽住了男人肩膀。 有风吹来,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雪松香,挟裹着二人间或的笑声,恍如少年。 - 黑色宾利飞驰在首都二环。 初春的帝都寒意未褪,风挟裹着雨滴从窗外掠过,车里没开灯,明灭的光影透过窗打在男人侧脸,勾勒出一道清癯的轮廓。 秦鹤眉目间含了些疲惫,正靠在椅背上阖目休息。 中午从颐景园出来时,江郝急着调看监控,一行人也没空吃饭,后来他又第一时间赶去江家,和江寒汀对峙,更没心思想这些。 此刻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切,仔细回想,除了早上喝的那碗粥,他便再没吃过什么了。 红灯亮起,司机踩下刹车,平稳停在路口。 秦鹤睫羽微动,睁开眼,缓慢地看向车窗外喧嚣的人潮。 右下方的胃正隐隐作痛,他有过无数次经验,对此早已习惯,并未在面上显露分毫。 男人毫无波澜地侧着脸,漆黑的眸看了会儿帝都潋滟的灯火,几秒后,又意兴阑珊地闭上。 没有宋阮在身边,所有景色仿佛都失去了颜色。 黑色宾利路过层层安保,最后停在别墅门口。秦鹤回过神,从车里出来,慢慢站直了身体。 他眼睫半垂,因为休息了一会儿,额前的碎发垂下来几缕,随意搭在眉骨上,远远看过去,寡淡又漠然。 这种冷淡的神情一直持续到他开门进屋,站在玄关处,转头瞥见厨房里那一道纤瘦的身影时,才蓦然消失。 宋阮系着围裙,刚煎完荷包蛋,正准备下面条。 灯光落在她清瘦的肩头,拉出了一道浅淡光影,暖色将她的长发晕染成金黄,远远看去,仿佛加持了某种柔和滤镜,有种梦境般的失真感。 这幅画面过分美好,反而令人惶恐,害怕失去。 秦鹤站在原地,长久地凝望着宋阮忙碌的背影,感受到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半晌,温柔又无奈地笑了。 她总是这样。 火焰般灼灼燃烧,温暖又热烈,猝不及防地融化每个他习以为常的冰冷,炽热的心动席卷他脑海时,霸道地不讲丝毫道理。 他无力抵抗,只能丢盔卸甲,敞开心防,让冰冷的心脏尖上,独独放下一个她。 如此危险,却甘之如饴。 · “阿鹤?” 那头的宋阮下完面,转过头,终于发现了站在玄关处的男人。 她几步走近,明艳的脸上露出一抹动人的笑,“回来了?” “嗯,”秦鹤顿了顿,声音带着不自知的温柔:“回来了。” “那边没事了吧?”宋阮接过他的外套,挂在一旁的衣帽架上,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无数遍。纤密的睫羽翘起来一点,瞳仁光洁:“累不累?” 男人摇摇头,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揽过她肩膀,往厨房走去:“在做饭?” 宋阮被他带着走,闻言连忙垂下眸,耳根有些发热,不好意思道:“没,就是下个面,想着你肯定一天没吃饭,胃会疼。” 说到这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眼客厅的方向,道:“我让人买了胃药,放在橱柜上面,你的胃病只能慢慢养好,下次实在来不及吃饭,疼了要记得吃药......”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末了,又转身在岛台上拿了杯温度正好的热水,塞进男人手里,勾起唇,神色有些得意:“看来我预测的时间还挺准的,水温刚刚好。” 玻璃杯紧紧贴着皮肤,温热从掌心蔓延至四肢百骸,透过血管,热腾腾地温暖了心脏。 男人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说话。 一楼没开顶灯,厨房的光是暖色的,明亮光线下,女人清黑的瞳孔也染成了浅褐。 秦鹤望住她眼眸,睫羽半垂,轻声问:“怎么没去陪李佳仪?” “知道江郝没事后,我就让她先去休息了。”女人摇摇头,转身去看锅里沸腾的汤,这么一会儿功夫,面已经烧开了。 “她一个人被江念绑走,精神紧绷那么久,放松下来后,很快就睡着了,况且......” 宋阮盛足满满一碗面,又在上面加了个荷包蛋,这才满意地转过身,拉着他到餐桌前坐下,接上刚才未说完的话:“我怕你饿着,不放心呀。” 秦鹤勾起唇,没说话,脸上却闪动着难得的笑意。 宋阮也跟着坐下,双手撑起下巴,歪头看他。纤密的睫羽半垂,在眼睑下方打出一小片阴影,宛如蝴蝶欲展的翅膀。 刚出炉的番茄面摆在桌上,香味诱人。丝丝缕缕的热气升腾,飘悬又散开,隔着这片薄雾,男人矜冷的眉眼也跟着氤氲模糊,无端地显出了几分温情。 这种时刻,纵使无言,也是暖的。 秦鹤垂下眸,握着筷子的手骨节分明,连吃面也十分赏心悦目。 宋阮就在一旁看,唇轻抿着,越看越觉得,他真是优雅地不得了。 连吃面都这么好看,不愧是阿鹤。 宋阮弯起潋滟的眸,白玉似的小脸犹带稚气,眼巴巴看着他快吃完了,这才犹豫着,小声问道:“......好吃吗?” 不等男人回答,又连忙补充:“我很久没做过饭了,面条简单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以前一样......” “好吃。”秦鹤的声音低沉认真。 男人吃完最后一口面,姿势优雅地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目光落在宋阮泛着薄红的耳根上,不由得轻笑一声,道:“阮阮做什么都好吃。”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女人清透的脸上浮起绯红,声音温软的不行。 秦鹤一挑眉,慢条斯理道:“没夸张,说实话而已。” 宋阮便忍不住低头笑,缎子似的黑发在灯光下泛起柔光,黑眸宛如湖水,润泽潋滟。 灯光下,二人眼中都闪动着笑意,浅淡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渐渐不分彼此。 - 几天后,江家尘埃落定。 江郝回去后雷厉风行,不仅拔去了江寒汀遗留的暗棋,还心狠手辣地处置了之前的叛徒,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所有事情,正式继承了家主位置。 李佳仪在颐景园住了几天,便搬去了江郝那里。 走之前的晚上不忘和宋阮手牵手,窝在同一个被窝里,说了一整宿的话。导致第二天把人送上车后,宋阮还半眯着眼,刚走到客厅,便满脸倦意地打了个哈欠。 潋滟的眸泛起一层水汽,雾蒙蒙的,瞥见不远处餐桌边的秦鹤,还眨了眨眼,温软地问候道:“阿鹤,早呀。” 她这副样子......就没法儿让人发火。 秦鹤叹了口气,神色略显无奈:“早。” 他的目光落在女人单薄的睡裙上,眉头皱起,“回去穿件外套,现在刚入春,还冷着。” 宋阮顺着他的话低头,看了看自己墨绿色的睡裙,顿了几秒,才迟钝地抬起头,温软应道:“喔......我知道了。” 几缕碎发支棱在头顶,毛茸茸的,看起来乖得要命。 即便知道她是睡眠不足才会这样,秦鹤的眼里还是泛起了零星笑意。 他上前几步,没忍住揉了把宋阮的小脑袋,面上保持着平淡的表情,声音却先温柔了半分:“乖,换好了出来吃饭。”顿了顿,又道:“我再陪你会儿就去公司。” “好。” · 周三傍晚,帝都金融中心人流如织。 办公室内,秦鹤揉了揉太阳穴,抬手摘下鼻骨上的浅金边眼镜。 一天没去公司,需要他处理的文件成堆积攒,行政部报上来好几个会议,还有合作人从外地专门赶来,据说已经在帝都等了半天。 秦鹤连轴转了一天,处理完之前堆积的工作,又接过李观递过来的文件,边往外走边翻开,脸上没什么表情,“人呢?” 副助理在身后按下电梯,李观拿着平板,恭敬道:“半小时前到了楼下会议室,小陈她们在接待。” 秦鹤颔首,抬手按了按眉骨,不再说话。李观眼观鼻鼻观心,开始汇报这位合作方的相关信息,听到“LSE”毕业时,秦鹤睫羽微动,眉峰很轻地挑了下。 还是校友。 一行人出了电梯,很快便走到会议室前,副助理身体微低,伸手拉开门。 秦鹤踏入房间,还未开口,下一秒,便正对上了一双犹带笑意的眼睛。 “阿鹤。” 沈森站起身,长腿迈开,缓缓走到他面前,声音也带着笑,宛如某种玉石相撞:“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沈总来辽~ 系列文《今夜星闪闪》的男主!开了预收哒!宝贝们快去收藏!!! 第85章 “仪式感这东西,能给就给” 秦鹤有些意外,挑眉道:“好久不见。” 沈森,他少年时期在伦敦读书时的室友。 也是与他一手创办H·S风投公司、交心于异国的唯一合作人。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一双矜冷,一双温柔。 七年匆匆时光,仿佛就在这几秒里飞速掠过。 他们都不是当年气血上头的少年人,此刻也非叙旧的良机,于是这对视的短暂几秒,便就算作久别重逢的打招呼了。 二人分别落座,各自的助理适时地递上文件,ppt开始播放,众人侧过脸,观看的同时,正式地聊起了这次合作的相关事宜。 ...... 会议室的气氛是少见的温和。 谈论公事的间隙,秦鹤看着那张带笑的熟悉脸庞,漠然如他,也不禁有些感慨。 沈家根基在S市,当初H·S彻底稳定后,沈森便先回国处理私事,等到秦鹤也回国了,H·S就交到了双方属下的手上,这些年来,倒也没出过什么岔子。 仔细算来,回国近一年,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在国内碰面。 连轴转了一整天,秦鹤此刻有些疲惫,想起旧事时,必不可免地晃了晃神。 他天生冷情,又向来是喜怒不显于色的性子,漫长的几小时里有一瞬间走神,外人也无法看出分毫。 只不过这个外人......不包括沈森。 初春傍晚,浅淡云层被太阳染成了金黄,柔和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落在金属会议桌上,温暖又冰凉。 沈森脸上的笑意也如同这光影般,温柔至极,又捉摸不定:“阿鹤,你变了很多。” 话音未落,周围正收拾文件的助理们一顿,默默加快了速度,不到三分钟便整理完毕,十分有眼色地离开了会议室。 都是心眼长到头顶的人精,哪儿还看不出这两位大佬要开始叙旧了,况且合作已经谈完,其他的,他们留下也插不上嘴。 人走光后,偌大的会议室倏然安静下来,头顶的中央空调嗡嗡作响,秦鹤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沈森。 那双如含远山的眸半垂,睫毛很长,声音听不出情绪:“人都会变。” “是吗?”沈森挑了挑眉,但笑不语。 他是天生多情的长相,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双眼皮褶皱很深,含笑望来时,仿佛四月桃花盛尽,十分具有迷惑性。 秦鹤却丝毫不为所动——他知道沈森这幅皮相下的冷心烂肺,他们是同类,骨子里都理智到了极点,不会为任何人动摇。 只不过他比沈森运气好,遇见了宋阮。 男人往后靠进椅背,清瘦指节敲了敲桌面,清黑的瞳仁看过来,不疾不徐道:“怎么忽然来帝都?” 按沈森以往的作风,不会不事先告知他,至少不会这样突兀地到来。 男人叹了口气,收起唇边的笑,难得有些无奈:“老爷子逼我相亲,每天在公司门口守着,我没办法,只好来你这儿出个差,顺便躲躲风头了。” 沈家在S市可谓地头蛇般的存在,沈森和他一样,是家中嫡脉的独生子,身份尊贵,怎么会为这种小事跑来帝都? 只不过秦鹤向来对别人的家事没有兴趣,见他不想细说,也不纠缠,只道:“合作的事情,我会派李观亲自跟进。” 沈森背景颇不简单,又是少年时期的旧友,于公于私,他都很重视这次合作。 男人笑了笑,倒没说什么,也没拒绝他的好意。 正是饭点,干坐在会议室里也不是办法,秦鹤没让李观跟着,亲自开车,和沈森一起去了明港饭店。 两个大男人吃饭,就无需搞什么浪漫了。 饭吃到一半,沈森开了瓶红酒。 高脚杯在灯光下折射出光芒,漆黑的瞳孔倒映出猩红酒液,沈森沉默几秒,忽然道:“阿鹤,你真的变了很多。” 秦鹤抬起眸,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层阴影,很淡,衬得他表情也淡淡:“怎么,” “你也要学霍戈斯,追着我问十万个为什么?” “我可没他那么八卦,”沈森瞬间又笑开了,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上挑,温柔又轻佻:“只是觉得,半年不见你,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他抿了口红酒,见秦鹤不说话,愈发来了兴趣,目含戏虐,懒散道:“是叫宋阮吧?” “我看过她的电影,你俩也是绝了,一个写,一个演。”沈森啧了两声,又道:“微博上还有超话呢,粉丝还不少。” 沈家涉足娱乐圈较深,他身为当家人,自然也对当下的艺人有所了解。 秦鹤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沈森放下酒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真是千年铁树开了花......我从没想过,身边的朋友是你先谈恋爱。”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阿鹤,你打算公开吗?” 男人给了他一个轻飘飘的眼神,语气有些随意:“你在说废话?” 沈森也不在意,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那怎么宋小姐对外还是宣称单身?” “她是公众人物,这方面自有想法,我尊重她。” 秦鹤说罢,眉头微皱,看向沈森:“你到底要说什么?” 沈森眨了眨眼,神色无辜,“没什么,就是好奇。” “......” 他又弯起眼笑了,左手撑着下巴,懒洋洋道:“看你这副样子......不会还没表白吧?” 男人一顿,半晌,没说话。 沈森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见状,桃花眼微微瞪大,目露稀奇:“不是吧?没表白就在一起了?” 他啧啧两声,上下扫了秦鹤一遍:“你不知道女生都需要仪式感吗?你好歹二十五六七八了,怎么一点也不懂?” 秦鹤也淡淡地扫他一眼,目光轻飘飘的,仿佛在说“没谈过恋爱的别瞎逼逼”。 这幅模样,确实比几年前生动太多了。 沈森看着面前的秦鹤,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记忆中那个满身清冷的少年。 他那时和这人合租,无数次被气得差点爆粗,若不是骨子里的良好教养,早就和他打起来不下八百回了。 只因少年时期的秦鹤不仅性子冷,还从不理人,总是拒绝一切好意,漆黑的眸望过来时,全是荒芜和淡漠。 连表情也带刺,旁人走近一点,立马会被扎得鲜血淋漓。 活得跟个孤家寡人似的。 沈森思及此,再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禁欣然。 秦鹤黑眸半垂,神色淡而平静,丝毫不受他的目光影响。 沈森开口唤他:“阿鹤。” 清黑的眼瞳看向他,沈森顿了顿,语气颇为诚恳,“表白还是要的。” “......” 秦鹤难得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来。 沈森被逗得不行,桃花眼里含着真切的笑,闷乐了好一会儿,才正经神色,道:“诶,说正经的。” “仪式感这东西,能给就给。” · 直到送沈森回了下榻酒店,秦鹤坐在宾利后座,混着酒意的眸看向窗外街景时,他脑海里还是回荡着沈森的那几句话。 昏黄光线透过窗斜斜打在男人侧脸,车里浮动着一股酒气,淡淡的,并不难闻。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见他眉头微拧,便自作主张,开了一丝窗缝透气。 夜风挟裹着寒意吹来,男人一顿,略醉的眼眸复又清明。 “表白以后,要是宋小姐愿意,你就主动公开吧。” “她是公众人物,更加在意舆论。你们如果真的在一起了,总归是瞒不住的,主动公开,也能让人少泼脏水。” “哎,到时候结婚我要当伴郎啊。” 这人还是跟少年时一样,天生操心命。 秦鹤失笑,抬眸望向窗外。 夜晚的帝都灯火通明,金融中心人潮涌动,车流喧嚣,西南旺角却独树一帜,高高地立起了一块巨大的广告牌。 牌上的女人黑发红唇,昳丽的眉眼被灯火映亮,清冷风眸看向镜头,与车里矜贵漠然的男人遥遥相望。 是宋阮。 从明港一路过来,从立牌到地广,高奢到名牌,整个帝都,铺天盖地的都是她。 秦鹤这时才有些意识到,那个为他夜里下面、街头与他相拥的女孩,是多么耀眼的存在。 只消轻轻一眼,就有无数人朝她前赴后继,为她神魂颠倒。 “仪式感这东西,能给就给。” 沈森的话又在脑海中回旋,迟迟挥之不去。 秦鹤看着广告牌上的明艳女人,半晌,垂下眼,眸中若有所思。 - 回到颐景园的时候,别墅里没留灯。 秦鹤从车里下来,看见黑沉一片的落地窗,表情没什么波动,以为是宋阮先睡了。 管家此时走过来,觑了眼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少爷,宋小姐下午收拾好衣服,已经走了。” 秦鹤往里走的脚步一顿,深隽的下颌线隐没在暗处,半晌,轻声重复:“走了?” 他侧着头,露出被灯映亮的半张脸,另外一半陷进了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明明是初春夜晚,管家却觉得后背渗出了一身冷汗。 “是、是的,她说和您打过招呼了,我们也不敢拦着。” 打过招呼。 应该是给他发了信息吧。 他那时在和沈森吃饭,手机放在车里,回来时又只顾着思考那番话,根本没注意消息。 不过本就是临时起意才会暂住一晚,因为李佳仪被绑架,她又多留了几日,如今想离开,实属正常。 “我知道了。” 男人点点头,眼睫垂下来一点,遮住了漆黑的瞳仁,继续往里走。 夜色沉沉,浓稠如墨。 啪嗒一声,秦鹤站在玄关处,按下了顶灯开关。 刺眼的灯光亮起,别墅是开放式设计,黑白灰色调的装修风格,衬得男人脸上的表情也冷冰冰的。 明明是熟悉无比的摆设,每个角落都分豪未差......可又截然不同。 这里静谧无声,没有了那道纤细婀娜的背影,连昨晚放在那儿的玻璃杯,此刻也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秦鹤站在原地,环顾四周,无端品出了几分寂寥。 作者有话要说:秦总:是时候表白(光明正大谈恋爱)了 沈森:谢邀,刚下飞机,来助攻的。 第86章 “阮阮,开门。” 时针缓缓指向九点。 明亮灯光下,市医院的走廊依旧寂静无声。 宋阮从颐景园离开后,习惯性地先去了医院看望母亲。 从伦敦回来到现在,先是宋子嘉来公寓闹事,而后李佳仪又被绑架,这会儿所有事情过去,宋阮忽然记起来——再过两天,就是林简的生日了。 往年这个时候,林简都会用生日当作借口,从她这里拿走一大笔钱。而此刻她却只能躺在病房,意识不清,和一大堆冷冰冰的仪器为伴。 人生真是无常。 “病人情况还算稳定,只是目前暂时不能搬离icu病房。”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病房门口,双手插兜,神情有些凝重,“老人的免疫力较差......宋小姐,您要随时做好病情恶化的准备。” 这话来得实在突然,宋阮一怔,“病情恶化?” 她侧过头,目光落在玻璃墙内紧闭双眼的林简脸上,红润的唇瓣紧抿着,没出声。 因为身份太过引人瞩目,宋阮过来时特意戴了口罩和鸭舌帽,直到刚刚才摘下。此刻纤密的睫羽半垂,她沉默许久,才朝医生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我知道了......您尽力就好。” 医生一顿,没回答。 他还有句话没说——若是病情恶化,凭林简此刻的身体,撑不过半天。 只是彼此都是成年人,有些话过于残酷,不必说出口,已然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懂。 宋阮显然也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而这未尽之意,几乎等同于死亡通告了。 女人无意识地捏紧手里的口罩,张了张嘴,还未开口,潋滟的眸先红了半圈,只好侧过脸,低声道:“......icu的费用我会让助理来交,钱这方面不用顾忌,您直接用最好的设备就行。” “您放心,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医生郑重点头,又仔细交代了些注意事项,这才转身离去。 宋阮站在病房门前,迟迟没动。眼睫垂下来一点,看着机器上那条不断跳动的红线,一语不发。 她的心仿佛也跟着这条红线,不上不下地晃荡着,失重感沉甸甸地压在心上,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躺在病床上的林简毫无所觉,依旧紧闭双眼,眉间的纹路很深,嘴角往下扯着,看起来无比刻薄。 头顶的中央空调明明在嗡嗡作响,暖气源源不断地朝她吹来,宋阮却觉得浑身微冷,手脚发凉。 她立在原地,纤薄的背影孤零零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打出小片光影,无端衬出了几分脆弱。 空气中沉淀着一股消毒水味,夹杂着某种绿植香气,宋阮抱紧双臂,环顾四周,半晌,忽然就有些想念秦鹤。 想念他的怀抱。 温暖地包裹着心脏,被抱紧时,再不安的情绪都会如冰雪般消融。 - 第二天清晨,宋阮醒得格外地早。 熟悉的公寓干净整洁,她踩着拖鞋走到客厅,径直倒在沙发上,半晌,才长长地吐出口气来。 天光熹微,窗外的薄雾和阳光交辉相映,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明灭变幻的光影。她的目光就落在那片阴影中,久久无法回神。 叮咚,手机响了一声。 宋阮躺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才捞过来,解锁点开。 她睫羽颤了颤。 是秦鹤。 【阿鹤:对不起,昨晚有事情,没看见消息。】 应该是说没回复她的消息。 这么点小事,宋阮见不得他说对不起,飞快打下一行字。 【S:没关系,我知道你忙。】 那头也很快回复。 【阿鹤:嗯。现在方便接视频吗?】 宋阮一愣,连忙坐起身,理了理乱掉的头发,确定没问题后,才回他一个肯定的表情。 视频请求立马打来,她平复下心跳,抬手按下接通。 聊天页面一转,男人矜贵清冷的脸倏然出现,霸道地占据了整张屏幕。 他应该是刚洗完澡,额发湿得有些发亮,挺直鼻骨下的薄唇微抿,睫羽半垂,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温柔。 清黑眼瞳看过来,低沉道:“刚醒?” 宋阮看清了这张放大后更加惊艳的脸,莹润的耳廓立马浮起一层薄红,原本恹恹的神色也一变,不自觉带上笑意,“嗯,昨晚从医院回来,有点失眠。” 女孩声音很轻,温温软软的表情,和早上刚起床时的状态没什么两样。 只是说完一句话后,秦鹤却皱起了眉。 屏幕里的人语带笑意,黑眸水光潋滟,冷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剔透如玉,漂亮得就像朵小玫瑰花。 可他却注意到,她下唇苍白得厉害,眼里也藏着些疲惫,小玫瑰仿佛淋了场雨,蔫蔫的花瓣垂着,惹人怜惜。 他反应何止迅捷,立马就回忆起宋阮刚才的话,再一想到医院里住着谁,霎时便明白过来——林简的情况恶化了。 他抿了抿唇,看着屏幕里藏住心事的女孩,即便无奈于她的隐瞒,还是看向镜头,神色愈加温柔,“阮阮。” “嗯?”她也看着他,眸如秋水。 “......有我陪你。” 宋阮一怔,手指无意识揪住衣角。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突兀至极,可她偏偏从这短短几个字里,听出了一股安慰的意味。 秦鹤看出来了。 可他非但没点破,反而妥帖地照顾好她的自尊心,迂回地安慰她,周到又细致。 她的阿鹤,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啊。 宋阮垂下脸,怔忪的眉眼蒙上了一层氤氲水雾,半晌,忽然就觉得有些委屈。 就好像失落的孩子,躲在角落里悄悄伤心,可头顶忽然落下来了一只手,温柔地轻抚她,安慰她,让她可以放心地哭泣。 没人会怪她,他只会包容她。 宋阮吸了吸鼻子,沉默许久,忽然开口:“阿鹤,医生说......林简她快挺不住了。” 男人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安静地听。 他知道,她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而他就是她唯一的选择。 “我从没想过会失去她......” 话头一开,便一股脑儿地倾泻出来,宋阮怔怔的,神情透出一股苍白的无力,“我不喜欢她,我甚至讨厌她,恨不得从此不再看见她......可我从没想过,会失去她。” “没了她,我就真的没有家了。” 宋阮哽咽一声,湖水般的眼眸几近透明,眼泪砸在冰冷的手背上,是烫的。 她又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时宋子嘉已经被送去监狱,她和林简的关系也降到冰点,双方从不见面,若不是还要打钱,林简恨不得和她老死不相往来。 冬日傍晚,料峭的寒风不停,地面上结了层薄薄的霜,脚踩上去,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宋阮站在片场偏僻的入口,神情异常冷漠。 她一身薄薄的群演服装还没来得及换下,明艳的眉眼被病容压去三分,唇瓣透出惨淡的白:“我没钱,你别来找我了。” 满脸皱纹的女人站在她面前,手里提着什么东西,表情比她更加冷漠:“我知道。” “你的卡我每天都在查,别想偷偷攒钱,你的钱都是子嘉的。” 宋阮冷笑一声,眼里讽刺和疲惫交织,转身就要走,“没事别来找我。” “等等——” 她忽然伸手钳住她,粗粝的手心磨得手腕一阵疼痛,宋阮本就病着,被这么一对待,压抑的火气瞬间便涌上心头,扭头怒道:“我都说了不要......” 话没说完,砰地一声,林简把手里的包甩到她脚下,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干净利落地走了。 她怔住,皱着眉把脚下的包拿起来,打开一看,浑身瞬间僵住。 是饺子。 十几个饺子挤在包装袋里,被冰冻成硬块,有几个皮都裂了,毫不用心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 她这时才想起来,今天是冬至。 宋城最喜欢冬至,每年这个时候,家里人都会聚在一起吃饺子。 冬日傍晚,剧组出口人来人往,灯光师往角落里一瞥,惊讶地发现,竟有个女生蹲在那里,眼泪无声流了满脸。 她在哭,哭得还很惨。 手里的饺子贴在掌心,冰冷刺骨,宋阮永远忘不了那时的感觉。 曾经,她在大雨里拽住她,将伞粗暴地塞进她怀里。她帮她放水洗澡,将红糖姜水放在她面前,买了卫生棉,僵硬,却仔仔细细地教她怎么用。 凛冽的寒风吹来,她从几公里外的家里走过来,脸上的皱纹都被冻红,一言不发地扔给她饺子。 许多个这样的瞬间,宋阮也曾想过,她是不是也是爱她的? 她所要的不多,只需一点点温暖,就能让她冷漠尽消,忘记这些年受过的所有委屈。 可她却越来越过分——用谣言压垮她,用舆论逼迫她,用父亲的死,一次又一次地在她原本就溃烂的伤口上,一刀一刀地捅下去。 她的那点爱意,在这样的伤害下,早已荡然无存,她以为她们老死不相见才是最好的结局,却从没有想过,她也有命在旦夕的一天。 她只有一个母亲,没了她,就真的没有了。 宋阮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全然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屏幕里的男人已经不见,静音模式开启,面前只留下了一片无声的黑暗。 直到门铃骤响,她从回忆里抬头,反射性朝门口看去。 与此同时,手机里的黑暗终于消失,男人的脸重新出现在屏幕上,矜冷的眉眼被晨曦映亮,温柔得惊人。 他望着她怔愣的神色,忽然一笑。 “阮阮,”男人开口,呼吸略显急促,像是匆匆赶来:“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个人认为,亲情这个东西很难定义,不过阮阮被伤害是事实,并不洗白林简。 下章阿鹤开始讲情话(⊙v⊙) 第87章 表白 直到秦鹤神色自然地登堂入室,环顾四周,无比熟练地朝厨房走去,然后从饮水机里接了杯水,抬手往自己唇边送的时候—— 宋阮终于从极度的怔愣中回过神,“......等等!” 她匆忙上前,一手捏着还开着视频的手机,一手慌乱去夺他手里的玻璃水杯,睫毛上挂着一滴晶莹欲坠的泪珠,半是怔愣,半是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眼巴巴抬起头的模样,又可怜又好笑。 “怎么,”男人却仿佛毫无所觉,慢悠悠地举起右手,清黑的眼看着手里的玻璃杯,神色淡淡,“我不能喝?” “不是这个意思......” 宋阮够不到杯子,只好咬咬牙放弃。眸底的眼泪仍未消褪,耳廓却已飞快地泛起了一阵薄红,有些结巴地解释:“那,那是我的杯子......阿鹤你要喝水的话,我拿新的给你。” 秦鹤垂下眼,映着晨曦的黑眸半睨,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半晌,挑了挑眉,“算了。” 他漫不经心地放下杯子,宋阮一顿,骤然松了口气。 这么一闹,她心中伤感的情绪没了大半,只剩下胸膛里的心跳,砰砰响着,几欲跳出喉咙。 窗外朦胧的薄雾已经散尽,太阳从云层里升起,初春的薄阳破开阴霾,暖融融地照进公寓。 宋阮站在这一室暖阳中,只觉得方才阴云般的思绪,砰地一下就消散了,秦鹤就像一抹破出黑暗骤然而至的熹光,蓦地将她照亮。 她缄默地看着桌上那杯水,想起刚刚秦鹤随意的动作和神色,紧接着意识到——他根本就没打算喝。 他只是逗逗她。 这个念头一浮现,因为失眠而有些迟钝的脑子也跟着转动起来,宋阮看了眼水杯,又看了眼面前的男人,神色一动。 她好像知道他为什么来了。 秦鹤也没有掩饰的意思。 见她立在那儿许久没动,他挑起眉,上前揉了把女孩的发顶,唇边罕见地含着几分笑意,轻声问:“还伤心吗?” 宋阮一顿,忽然就有些想哭。 他......是为了她而来。 宋阮抬眼,在早春的阳光中仰起头,仔仔细细地望着秦鹤。 亮光勾勒出男人清癯的轮廓,他神色很淡,细密的睫羽染上了金黄,半垂下来时,有种温柔至极的错觉。 从颐景园到南区公寓,需要二十分钟的车程,而从打电话到现在,只过了十分钟不到。 她甚至能看见他颈后湿漉漉的短发,泛着乌黑水光,贴在冷白的脖颈间,还在往下滴水。 沐浴露的香气漂浮在空气中,清冽如雾——他刚洗完澡,头发都没吹干,便开车赶了过来。 宋阮低下头,想掩去眸底的热意,可还是有潮水般的酸涩不断从四肢百骸涌来,让人心脏发烫,眼圈泛红。 “不伤心了。” 她忽然很小声地说。 秦鹤嗯了一声,眼睫半垂,声音依旧温柔得不像话:“那怎么还低着头。” “是不是又在偷偷哭?” “我哪有又......”她似乎是不服气,蓦地抬起头来,逆着光的眼眸水色潋滟,尾睫挑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看起来锋利又多情。 秦鹤看着她,眼中有零星笑意闪过。 宋阮抿着唇,因为刚起床不久,白皙的小脸莹润清透,眼睑下方残留着些许泪痕,抬眼看他时,瞳仁宛如一池秋水,惹人怜惜。 “好吧......刚刚是在哭......” 宋阮对上男人如含远山的双眸,不自觉心虚了三分,有些底气不足:“我不知道你会来......” “我来的话,”他忽然打断她,顿了顿,轻声问:“我在你身边的话。” “你就不会隐瞒了,是吗?” 宋阮怔怔地看着他,一愣,“什么?” - 早春的阳光明媚,四周寂静无声。 秦鹤看着她,没回答。 沉默几秒,男人自顾自开口,湿漉漉的额发搭在眉间,化作一片氤氲水汽,笼罩住他清黑的眼瞳:“阮阮,还记得当初澄清会时,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宋阮猛地回忆起他的话,睫羽一颤。 澄清会。 那时候,她知道了全网黑的幕后黑手是孙怜,瞒着秦鹤,想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地用舆论解决掉孙家,直接在微博上发布了二人的录音。 可未曾想,他连问都没问,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更加干脆地起诉孙怜,以公司的名义发布了律师函,毫不迟疑。 “我那时候说,如果有什么事情你不想告诉我,”秦鹤顿了顿,“可以不说,我不逼你。” “但现在......” 他抬起眸,一步一步逼近宋阮,幽深的瞳孔定定看着她,神情无端变得危险起来,“阮阮,我反悔了。” 宋阮呼吸一窒,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男人眸中的暗色更深,愈发欺近了她,不肯让人逃走分毫。 直到挺直的背脊触及冰冷墙壁,耳边隐隐传来窗外的鸟鸣,宋阮靠在阳台的角落里,再无路可退。 男人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形将她完全笼罩,双手撑着墙壁,呼吸间,全是冷冽内敛的雪松香。 这气息万分熟悉,她曾无数次在他怀里闻到过。 秦鹤将宋阮挟制在他双臂撑起的空间里,凑近她的脸,睫毛下的双眸漆黑,吐出的话语却并非宋阮想象中的冷厉。 他说:“阮阮......别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受伤。”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在。” 宋阮怔住了,睫羽微颤,双眸闪动着一种异彩,定定地看着他。 秦鹤眼睫微垂,许久,忽然垂下头,将脸埋在了她颈间。馥郁的幽香传来,他声音微哑:“昨天,沈森来了帝都。” “他是我在伦敦时的室友......吃饭的时候问我,对你是不是认真的。” 男人低哑的声音近在咫尺,说话时喉结微微震动,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间,那里白腻的肌肤早已泛起绯红,滚烫着,让宋阮心脏跳得飞快。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剖析自己更从无先例,因此语速放得很慢,低沉的嗓音缓缓地说着,听在耳里,反而更加郑重严肃。 “他还问我,有没有跟你表白,没有表白不能先在一起。” “他说,女孩子需要仪式感。” - 初春时节,风挟裹着湿润的潮气吹来,有麻雀振翅飞来飞去,聒噪地在树枝间叫唤。 宋阮被困在男人双臂撑出的狭小空间中,静静地听他说话。 她感觉她的心脏化作了一滩糖水,在每个面对秦鹤的时刻,都柔软得不像话。 “阮阮,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在。” “不要担心会一个人,不要害怕时偷偷躲起来......你还有我。” 男人从她颈间抬起头,长睫下的瞳仁温柔,矜冷的眉眼柔和下来,显出了一股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温情。 他定定地看着她,凝望许久,忽然开口,“阮阮,我爱你。” 宋阮瞳孔一缩,心跳声几乎瞬间就盖过耳膜——她猛地捏紧了他的衣角,半晌,终于沙哑着声音,“你说......什么?” “阮阮,”他叫她的名字,清黑的眸里倒映出她的脸,万分肯定、毫不迟疑地重复:“我爱你。” 说罢,宋阮还没怎么,秦鹤自己先低头笑了,薄唇微微勾起,耳廓罕见地泛红:“我本来昨晚还在想,必须准备好一切,才能告诉你。” “要找一个正式的时间,正式的地点,让李观请来乐队,我布置好玫瑰花。” 他仍旧在笑,清冷的声音温柔下来,有些无奈:“最好是在《卡农》的伴奏乐里,亲手递给你花,再告诉你,我爱你。” 仿佛被他的想法逗笑,宋阮终于从极度震惊中回神,扑哧一声,弯起了潋滟的眸。 秦鹤温柔地看着她,眼里含着浓重的情意,轻声道:“可是刚刚看着你掉眼泪......我来不及挂视频,直接下楼开车过来,路上闯了七八个红灯。” 很多话,在很早以前,他就应该全部告诉她。 五年前的惊鸿一瞥,在五年后重逢的那一刻,被蓦然唤醒。 宛如解开了野兽的封禁,他心中星火般的爱意,在每一个和宋阮相处的时刻里,迅速壮大,最后变成燎原之势——炽热的火焰不断蔓延,燃烧吞噬掉所有理智。 “你是我人生的星星,”他一手搂住女孩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仍撑着墙,眸子里带了些叹息,神色温柔至极:“阮阮,我早该告诉你了。” 他本想在澄清会后就和她坦白,可不知为何,所有的事情仿佛都被命运提前设定,井喷般一件接一件,直到昨天深夜,他走进那座空无一人的别墅。 寂寥落寞时,才猛然惊觉,他应该向她坦白一切。 他明白她的所有害怕和惶恐,所以早该告诉她:别怕,还有我。 宋阮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阳光落在不远处的树林间,熟悉的雪松香弥漫在四周,她看进这双含着深深怜惜的双眸,这一刻,几欲落泪。 男人湿润的头发已经干了,清黑的眼瞳在阳光下接近透明,薄唇抿着,哑声问:“阮阮,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问完这句话,他不再开口,深隽的下颌线绷着,沉默地等待她回答。 他修长的手臂还牢牢地揽着宋阮,炽热的掌心贴在纤细腰间,隔着层衣服,依旧滚烫地让宋阮脸颊发红。 明明是占尽优势的姿势,男人居高临下,可宋阮就是知道,他在紧张。 还真是......纸老虎。 她这么想着,全然不知,自己眼里已经溢满了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宋阮眨了眨眼,忽然抬起眸,问道:“阿鹤,你知道昨晚我一个人在医院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吗?” 作者有话要说:风声鹤唳这个身份暂时不会掉马,等到番外吧~ 第88章 “在一起吧.....一直一直。”(二合一) 秦鹤低下头,静静看着宋阮,雪松的气息落在她头顶,清冽如雾:“在想什么?” 春色渐浓,窗外的鸟鸣声阵阵。 宋阮倏然一笑,潋滟的眸定定地望着他,眼尾上挑,睫羽纤长,“医院很冷,消毒水的味道很重......我想,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她的眼睛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明艳照人,坦诚可爱:“我想你抱抱我。” 我想你抱抱我。 四目相对,秦鹤觉得自己的心微微抽痛了下。 他越发紧紧地拥住她,腰间扣着的手臂极用力,宋阮被他严丝合缝地嵌进怀里,牢牢压着,有些喘不过气。 还真是,“抱抱”她。 宋阮又笑起来,丝毫没有挣扎的意思。只是伸出细白的手指,轻轻戳了戳男人硬实的胸膛,嘴里小声嘟囔:“纸老虎......” 秦鹤本来还紧张着,被她这么一闹,又听见这句含糊不清的话,绷着的下颌线瞬间便放松了些。 他低眸看她,眼里纵容的意味很浓,“阮阮......” “嗯,我在呢。”她抬头,一双眼睛亮如星辰,边笑,边攀上了秦鹤撑着墙壁的那只手。 她用了点力,轻轻一拽,就让男人的双臂环住了自己纤细的腰肢,然后满意地眯起眼,整个人都缩在秦鹤的怀里,温顺柔软得像只小猫。 “你能一直爱我吗?” 一片寂静中,她忽然问。 “......” 在这种关头,秦鹤居然沉默下来,抱着宋阮的手微微用力,手背泛起了几根凸起的青筋。 他在宋阮清亮的目光下,安静许久,忽然道:“越州国际和HS,几乎是我除了你之外,拥有的全部。” 宋阮一怔,不知他怎么说起了这个,“......我知道。” “结婚以后,我会让李观拟一份婚前财产协议,”他神色淡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语气轻描淡写:“如果......有一天我们离婚了,你将会得到我的所有。” 宋阮呼吸一停,倏然抬起头,隐约看见男人深隽的下颌线,再往下,是藏在衣领下的凸起喉结。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阮阮,我永远爱你。” 秦鹤这时才回答她的问题,垂下眼,黑眸仿佛平静的湖面,浮动着她看不懂的汹涌暗流:“如果有天我变了,那就不是我了。” 真心何其瞬息万变。 即使他有足够的自信,会爱她长长久久,永无二心。可一旦事关宋阮,他便连自己也无法完全信任。 如果有天我变了...... 你失去了我,至少还能得到这世间大多数人得不到的一切。 而不爱宋阮的秦鹤,已经不是秦鹤了。 男人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阳台上,挟裹着雪松的气息,温柔席卷了宋阮的整个心脏。 早春的阳光照进阳台角落,将宋阮的瞳孔映得一缩,她匆忙低头,垂眸掩住眼底欲落的泪水。 半晌,终于勉强缓过神,“说什么傻话......你这算求婚吗?” 不等男人回答,她又猛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声音因为闷着,透出一股特别的质感,“我知道了,傻瓜。” “......以后不许说这种话。” 秦鹤刚想问为什么,忽然感觉到,她靠着他的位置,被什么浸湿了。 是她的眼泪。 于是他也沉默下来,只默默将宋阮抱紧,下颌抵在她的头顶,眼里含着浓重的怜惜。 微风吹动她细软的黑发,馥郁的香气偶尔飘来,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轻轻一动,吸了吸鼻子,闷闷道:“阿鹤......我也爱你。” “我们在一起吧,一直一直。” 秦鹤便笑起来,向来矜冷的眉眼此刻温柔至极,润泽的瞳孔像玉,泛着湖水般潋滟的光泽。 “嗯,”他低声应答,宣誓般,一字一句、缓慢清晰地重复:“我们在一起......一直一直。” 一直一直。 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窗外的阳光照进阳台角落,二人相拥的身影紧密契合,影子投在理石地板上,被阳光拉得很长很长。 - 三月初,惊蛰时节。 午后阳光灿烂,马路边的树枝间冒出了嫩芽般的绿,郁郁葱葱一片,看上去格外富有生机。 南区公寓楼下,纸箱被工人们一个个搬上货车,物业的人也过来帮忙,相熟的人聚在一起,闲聊声很快嘈杂起来。 来来往往,十几个大纸箱很快被搬完,领头的人给帮忙的保安道了声谢,环顾一圈四周,而后大步朝右走去。 年轻的女孩一身休闲运动装,身高腿长地站在公寓楼下,正低头在看手机。 搬家公司的人几步上前,手里拿着份长长的清单,向她征询:“宋小姐,您需要清点一下吗?” 他也算服务过许多大小明星,知道她们都很注重隐私,一般都选择亲自查看自己的物件。 宋阮头戴鸭舌帽,潋滟的黑眸藏在墨镜下,红唇一勾,摇头笑了笑:“不必了,这些都搬去我给你们的地址,到时候会有人交接。” 她身上有股特别的气质,即便是这么普通平凡的装扮,也依旧宛如自带无数闪光灯般,十分抓人眼球。 问话的人心脏一跳,飞快瞥了眼她毫无瑕疵的皮肤,不自觉有些结巴,“好的,那您、您要和我们一起吗?” 她摇摇头,“我一会儿还有事,你们先去吧。” 那人目露遗憾,识趣地点头退去,没过多久,货车就往颐景园的方向驶去。宋阮转过身,打算自己开车去一趟市医院。 半个月前,医院已经打电话通知过她:林简的时间所剩无几了。 她的身体机能下降,抢救只不过是延缓衰败的速度——伤口引起了一系列并发症,如今已然恶化到无法救治的地步。 宋阮在得知消息时几乎快要站不住,幸好有秦鹤陪在身边,耐心地开导安抚。如今过了半个月,宋阮虽然依旧难过,却也渐渐地看开了。 生死有命,既然改变不了,便只能接受。 刚走到地下车库门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安和局促,“姐......” 宋阮心中一震,停下脚步,倏然转过头。 宋子嘉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身形高大,背脊习惯性有些佝偻,目光怯懦地看向她。 这幅模样,应该是特意等在这里的。 宋阮不自觉皱起眉,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冷若冰霜的凤眸,“宋子嘉?” 声音也是冰冷的,没等她再说些什么,宋子嘉立马神色苍白地开口,急忙道:“姐,我是来告诉你,我找到了工作。” 宋阮一顿,表情看不出波澜,“所以?” “我知道错了。”他低下头,长手蜷缩着,仿佛有些不安:“今天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 “你放心,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他声音略哑,低声道:“之前......对不起,妈那边,我会避开你去探望的,从今以后,就当我们不认识对方。” “......” 他的语气虽然依旧怯懦,神情却不似作伪,宋阮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沉默片刻后,她点点头:“好。” 宋子嘉也点点头,很是干脆地转过身,抬脚便要离开。 就在这时,宋阮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她一顿,瞥见屏幕上跳动的苏医生这三个字,某种冥冥之中的预感,忽然笼罩在了她的心头。 宋阮抬起头,喊住宋子嘉,“等等。” 青年一停,转身投来迟疑的目光,她没解释,先接通了电话。 几乎是按下免提的瞬间,那头医生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焦急,震得她手心都有些发麻:“宋小姐,病人快撑不住了!” - 黑色宾利快速驶入市中心医院。 临近正午,医院大厅已经坐满了人,排队的人群挤在挂号处,说话声和哭声混杂在一块儿,嘈杂喧闹。 秦鹤一身笔挺西装,面无表情地走进电梯,幽深双目凝视着前方,身后跟着同样面无表情的李观。 电梯缓缓上升,一片沉默中,男人忽然开口:“老宅那边怎么样了?” 身后的李观垂下眼,“秦成琚已经同意,缓刑三年期间,不会呆在帝都。” “老爷子那边,秦海说还需要点时间。” 男人脸上表情无甚波动,微微颔首,目光平静:“疗养院的手续已经办好......”他的睫毛垂下来,不经意泄露了眸中浓郁的黑,“告诉秦海,一个月以内。” “是。” · 长长的过道静谧无声,走廊尽头,手术室上的红光已经熄灭了。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目露遗憾,朝面前的女人摇了摇头,“宋小姐......节哀。” 简短的两个字,再无下文。作为医生的他见过太多生离死别,深知在死亡面前,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是苍白的。 话音刚落,一旁的宋子嘉立刻瘫软在椅子上,张大嘴,似乎还没回过神,泪水却已无意识流了满脸。 宋阮闭上眼,压抑住心底海啸般铺天盖地的难过,半晌,点了点头,声音沙哑:“我知道了......之后的签字,我会来医院确认,这段时间以来,辛苦你们了。” “宋小姐言重,这是我们的分内之事。” 医生的神情更加遗憾,身后护士缓缓推出林简的遗体,宋阮一滞,强忍泪水,伸手接过了那张死亡证明。 医生又交代了些之后的流程,便带着人安静离开了这里。宋阮站在原地,纤薄的背脊立得笔直,许久没动。 一旁的宋子嘉已经瘫在椅子上,头发凌乱,泣不成声。她垂下眸,深深吸了口气,却还是有酸涩的热意在眼底翻滚——光是拿着这张薄薄的死亡证明,宋阮就撑不住地手抖。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消毒水味,身边人的哭声越来越小,她侧过头,缓缓地看向一旁熟悉的病房。 窗外阳光刺眼,大堆仪器依旧摆放在原先的位置,而那条红线却早已熄灭,病床上也再没了那个闭眼躺着的身影。 林简......死了。 宋阮仿佛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病房,医生递过来一张薄薄的病况单,她轻飘飘地签下了几个字,最爱她的父亲便没了。 她有父母的,曾经。纵使不被重视,可到底还算有一个家。 而现在,什么都没了。 宋子嘉在泪眼朦胧中抬起头,不经意一望,瞬间被吓得泪水停滞。 宋阮正低头站在手术室前,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双眸极黑,仿佛沉沉夜色融进了眼瞳,空冥而寂灭。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儿,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宋子嘉被她这幅模样吓得心脏一跳,哽咽着,迟疑地站起身,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算上前安慰。 他如今是这个家唯一的男人,不可能永远躲在别人背后——以前是母亲,可现在母亲死了,他不能再躲在姐姐身后。 然而没等他迈开脚步,走廊的电梯门忽然叮地一响,宋子嘉反射性侧头看去,下一秒,身体蓦地僵在了原地。 西装笔挺的男人从电梯里出来,黑眸一扫,对上了一双惊恐慌张的眼。 视线停留不到半秒,他漠然移开。 仿佛从恶魔手下逃过一劫,宋子嘉猛地松了口气。紧接着,他看见男人的目光落在旁边一动不动的姐姐身上,英挺的眉倏然皱起。 什么话都没说,男人快步上前,然后伸出手,一把将宋阮揽进了怀里。 宋子嘉愕然。 清冽熟悉的雪松香扑面而来,仿佛某种特定的讯号,宋阮睫毛一颤,抬起眸,与来人四目相对。 睫羽细密,眼尾锋利。 黑沉的眸中蕴满温柔,正静静凝望着她。 “阮阮,我来了。” 宋阮张了张嘴,还未说话,身体已经率先反应过来,双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角——宛如溺水的人抓住身边唯一的浮木,力度之大,连手背也泛起了根根青筋。 他的气息,他的拥抱,像是冲破她一切伪装的巨浪,宋阮只能眼圈泛红地躲进他怀里,宛如多年前那个还没来得及学会坚强的小女孩,哽咽着叫他名字:“阿鹤......” “我在,”秦鹤紧紧抱住她,结实的双臂仿佛坚固堡垒,牢牢地将她整个包围,“乖,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 这句话仿佛一个开关,宋阮心中压抑着的铺天盖地的情绪终于找到出口,温热的眼泪仿佛决堤洪水,瞬间便浸湿了男人的胸膛。 “我没有家了......”她摇头,哭得狼狈不堪,身体都在发颤,湿漉漉的睫羽粘成几缕,贴在发红的眼睑下方,像是触目惊心的鲜血,“我没有家了、阿鹤,我没有家了......” 支离破碎的哭腔,句句带泪,连宋子嘉和不远处的李观听得都有些鼻酸。 秦鹤用力闭了闭眼,只觉得一颗心被她哭得烂成了一滩泥泞,全是密密麻麻的疼痛——他见不得她哭。 秦鹤深吸口气,垂下漆黑双眸,一言不发地抱起了宋阮。 女人没有挣扎,紧紧地揽住他脖颈,哭得发红的脸埋在他的胸膛,一抽一抽着。 秦鹤抱着她,仿佛抱着自己的全世界,一边朝电梯走去,一边轻声安抚:“乖......阮阮,别哭了。” 他的声音是李观从未听过的温柔,带着浓重的怜惜,宛如叹息:“有我在,你就有家。” · 电梯一路往下,停在了医院的地下车库。 男人抱着蜷成一团的宋阮,先将她轻轻放进后座,而后跟着坐上了车。 李观坐在副驾驶上,瞄了眼后视镜,表情有些为难。 眼见着司机踩下油门,黑色宾利缓缓驶离医院,他看了眼公司群里快要爆炸的消息,咬咬牙,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秦总,待会儿并购案的谈判......” 话音未落,后座的男人沉声道:“推迟二十分钟。” 说罢便按下了手边某个按钮,后座的升降板缓缓升起,李观却猛地松了口气,低下头,开始飞快地回复同事的消息。 他们接到林简去世的消息时刚从会议室出来,还未拟定合同,秦鹤便匆匆赶去了医院。好在拟合同也不是一定要他露面,过来的路上可以用电脑远程办公,倒也没什么大碍。 只是接下来还有个重要并购案的谈判,秦鹤带着助理团已经亲自跟进了半个月,眼见对方的让步已经达到了心理预期,接下来的谈判必须秦鹤亲自出席,否则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些天的工作全都白费了。 幸好只是推迟,用越州国际的些许让步换来二十分钟,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 李观眉头微松,回复完同事的询问,无意间瞥见消息框里的公司群还在闪烁,手指一动,便点了进去。 无数消息瞬间刷满屏幕,一条条从眼前闪过,偏偏回复的人太多,最新消息一直在变换,李观皱了皱眉,将消息框拖上去了一点。 现在还是上班时间,什么事这么热闹? 这个问题,他很快得知了答案。 手提电脑的屏幕上,一行“霸道秦总中途冲出公司究竟为哪般”的黑字格外显眼,各个八卦小能手摩拳擦掌,不断回返于秦氏集团大大小小的群。 讨论程度之激烈,已然超过了上次的“宋阮进了秦总办公室”。 “秦总是去谈工作的吗?那么急,还带着李总助。” “谈屁吃!公司马上就有场谈判,怎么可能是因为工作!我赌上这个月的月末奖金,肯定是为了女人!” “不可能,除非是宋阮,否则秦总这种工作狂,怎么会刚开完会就马上出门?” “......如果,就是因为宋阮呢?” “......” “小陈你又真相了” “真相+1” “真相+10086” 李观看着满屏刷新的加一,眼皮一抽,半晌,还是无奈地摇摇头,笑着关掉了消息框。 - 下午三点,帝都金融中心人潮密集,车流喧嚣。 黑色宾利往西南旺角驶来,而后缓缓停在越州国际的总部办公楼楼下。 几个前台刷新手机的空隙无意间一抬头,看见这辆熟悉的车的瞬间,立马将手机收起,整理了一番仪容,面容端正地立在半环式台面后。 开玩笑,背后再怎么议论八卦,当着秦鹤本人的面,给她们八个胆子也不敢在他眼皮底下摸鱼。 别说摸鱼了,连表情都不敢变,生怕他一个目光扫过来,自己就要做一晚被无情辞退的噩梦。 黑色宾利停稳,副驾驶的车门一动,李观一身西装,垂眼从副驾下来,清俊的脸上神色自若。 众人屏息,见他绕至后座,拉开车门,几秒后,秦鹤横抱着已经哭累睡着了的宋阮,面无表情地从车里出来,缓缓站直了身体。 严阵以待的前台们:??? 她们忍着想要揉一揉眼睛的冲动,目送着自家那个万年单身从无女伴的冰山老板,抱着个娇小玲珑的女人,径直走进了总裁专用电梯。 全程面无表情,连他身后的李观总助也神情自然,仿佛一切都没什么不对...... 才怪! 前台们已经震惊到忘记表情管理,目瞪狗呆地看着电梯门关闭,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立马打开手机,手速仿佛单身多年,争相在公司群里投下了一个惊天大雷。 “woc!!刚刚太子爷!抱着宋阮进电梯了!!!” “???真的假的?你们午间打瞌睡没醒吧??” “比金子还真!而且还是横抱!手整个绕在膝弯,脸埋进胸膛......反正就是特别特别护犊子的姿势!!” “......等下,那个叫独占欲吧?” “淦!管他的!我现在只想叫一句宋姐牛批!!” 这件事情太过劲爆魔幻,越州国际大大小小的群瞬间便被刷屏,有个同事震惊之余,忽然想到了什么,立马在群里发问。 “你们还记不记得上次,有人听说秦总让助理送了几套衣服到家,结果都是女人的衣服,还都是给宋阮的,我还以为是谁疯了乱编谣言,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 “那个我也听说过!!妈呀,秦总这么光明正大......不会是要转正吧?” “宋阮娱乐圈的,应该只是玩玩......吧?” “......难说” “我也觉得难说,就秦总那个性格,铁定是感情稳定了。” 这边讨论的不亦乐乎,另一边,秦鹤已经将宋阮安置在了先前的休息室,还特意调来一个女助理,专门等在办公室门前,守着宋阮醒来。 好巧不巧,这个女助理就是先前送来睡衣的那个。 秦鹤显然认出了她,离开办公室之前,忽然回过头,“你上个月的奖金还没发?” 助理一愣:“......还没,秦总。” 秦鹤神色矜冷,沉吟片刻后,淡淡道:“奖金翻倍,李观通知人事部,等到这个月一起发。” 作者有话要说:生死时速...赶在最后一分钟发出来了~ 第89章 “你好,我的爱人”(二合一) 傍晚七点,帝都金融中心华灯初上,依旧繁华喧嚣。 房间里没开灯,暗色弥漫。离床不到三米,落地窗外的夜色已然深沉,潋滟的灯火闪烁着,玻璃窗上隐隐反射出女人的轮廓。 她明艳的眉眼在昏暗中显得朦胧,睫毛很长,在眼睑处投下了一小片阴影,仿佛蝴蝶欲展开的翅膀。 宋阮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迷迷糊糊的,半睁开眼,只觉得人还犹在梦中。 房间里一片寂静,和窗外的繁华形成鲜明对比,像是另一个世界。 叮咚一声,将恍惚中的宋阮倏然惊醒,女人侧过头,缓缓从床上坐起身,伸手捞过冰凉手机。 点开消息,是宋子嘉发来的。 【宋子嘉:姐,我回去了。医院那边我没什么能帮上忙的,妈的葬礼就交给我来操办吧。】 【宋子嘉:妈的葬礼一过,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也不会到处宣扬我和你的关系。】 【宋子嘉:不要太伤心,一起都会过去......珍重。】 宋阮的目光停留在那简短的“珍重”二字上,许久没动。屏幕的幽光打在女人的半边侧脸,她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脑海中时不时地闪过医院惨白的墙壁,和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宛如记忆重现,残忍地回放着每一个细节。 直到感觉到眼睛一阵涩痛,像是泪水过多的后遗症,宋阮这才猛地回过神,掀开被子,走下床,“咔哒”一声打开了门。 ......她不能再回想了。 休息室连接着中央暖气,脚踩在地板上并不冷,宋阮打开门,被骤然涌现的强光照得眯起了眼,抬手挡了一下。 视线里一片昏花,她还未说话,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有人走到她面前,一把揽住了她的腰,手臂轻巧地穿过膝弯,将她一整个儿打横抱了起来。 失重感让宋阮呼吸微微一窒,清冽内敛的雪松香随之扑面而来,男人声音很低,说话时胸膛微震,带着显而易见的温柔:“醒了?” 宋阮紧绷的身体猛然放松下来,深深吸了口秦鹤身上的气息,然后抬起手,紧紧揽住了他的脖颈,“嗯。” 她将脸埋进这个熟悉的怀里,刚刚看见消息回想起一切的难过,似乎都在这个怀抱里释然了些。 宋阮安心地闭上眼,不说话了。 秦鹤将宋阮又抱回休息室,坐在床边,低头一看,眼里顿时浮现出浓重的怜惜。 “难受吗?” 他摸了摸怀里人的头发,清黑的眼瞳半垂,声音轻得像是怕吓着了她,“并购案结束后你还在睡,我还有几个视频会议,怕吵着你,就在外面办公了。” 男人边说边打开顶灯,仔细调暗了亮度,这才伸出手,捧住她的小脸,温柔道:“乖,抬起头,我看看你的眼睛。” 从医院到公司,宋阮一直在哭,直到秦鹤抱着她走进休息室,女人仍是含着泪睡着的。 她很少哭成这样,秦鹤怕她眼睛会疼得厉害。 宋阮闻言,听话地抬起头,双膝弯曲地缩在他怀里,乖顺地睁大了眼睛,让秦鹤检查。 只是双手忽然垂下来,紧紧抓住了男人的衣角,不肯放开。 秦鹤察觉到她的不安,安抚地收紧双臂,也紧紧地拥住了她,而后在昏暗的灯光下,仔细看着这双眼睛。 湿漉漉的眸,因为哭过更加润泽,潋滟的眸光流转,仿佛清水浸过的琉璃,倒映出秦鹤的轮廓。 她的眼尾氤氲出一道绯红艳色,泪水浸湿过的下睫黏在一起,鼻头通红,即使是这样无意识的眼神,也依旧令人喉头一紧,难以自持。 秦鹤的动作却依旧温柔,眼里并未有丝毫欲念,反而怜惜更重。 宋阮膝盖弯曲,与其说“缩”在他怀里,不如说是躲在他怀里,完全依赖的信任模样,让秦鹤不由得心脏一紧。 男人顿了顿,忽然倾下身,极轻地吻了吻她的眼睛。 冰凉的唇瓣触及温热皮肤,像是羽毛轻轻扫过眼睫,痒痒的,温柔得要命。宋阮睫羽一颤,看着男人矜冷的眉眼,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又有些想哭。 “疼不疼?”他问。 宋阮点点头,隔了几秒,又摇了摇头。 秦鹤一顿,眼里终于浮现了点零星笑意,低下头,额头抵住了宋阮的发丝,“睡懵了么,到底疼不疼?” 二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光线昏暗,宋阮一抬眼,便能看见男人根根分明的长睫,漆黑的瞳仁水润润的,倒映出一个小小的她。 清冽又炽热的气息萦绕在呼吸之间,暗色笼罩,气氛陡然变得暧昧起来。 宋阮苍白的脸上浮起薄红,恹恹的神色也跟着消散大半,忍不住垂下眸,有些不好意思,“本来疼的......你亲完以后,就不疼了。” 秦鹤眼里笑意更浓,没说话,只是低下头,又亲了下她的眼睛。 “......”宋阮脸上的红更重了,莹润的耳廓热意翻滚,却丝毫没躲开。 见她状态比先前好了些,也不再是刚醒来失魂落魄的模样,秦鹤这才开口,温声问道:“你从下午睡到了晚上,饿不饿,想吃东西么?” 宋阮经他提醒,摸了摸肚子,这才迟来地感觉到了一丝饥饿。 先前只顾着难受,睡醒后又看见宋子嘉的消息,直到此刻精神恢复了些,她才有空想这些。 宋阮点了点头,实话实说:“有点饿。” 秦鹤也点点头,没说话,而是再次一把抱起她,听见女人温软的惊呼,还往上掂了掂。 “走了。” 他站起身,声音里难得带了清疏的笑意,“我们回家吃饭。” - 晚上七点半,越州国际晚饭后的休息时间。 大厅灯光明亮,各部门的茶水间都不得闲,员工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悠闲地在讨论八卦。 有前台拿着热水,啜饮一口,摇头感叹:“我的天......小林助理说秦总刚谈判完,连收尾工作都来不及交代,直接就去了办公室。” “我的重点偏了,李总助真是实惨。” “笑死我了,李总助的脸色,我总担心他会倒在一线。” “美色误人,理解理解,”一个男同事颇有同感地乐了,插话道:“不过这场谈判还是拿下来了,听说一点利益都没让,啧啧,秦总的工作能力我还是服的。” “确实。” “秦总工作能力有目共睹嘛。” 就在话题快要歪楼时,有人不屑地哼了哼,嗤笑一声,“那个宋阮倒是挺有手段,傍上了秦总。凭秦家的势力,她得到的好处数不胜数,没名分也值了。” 这番话的酸味儿都要溢出来了,众人面面相觑间,脸上都带着些内涵的笑,有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啧了一声,道:“谁说没名分的?” 众人看去,又一乐,“小陈,你又要开始预言了吗?” “我可没有,只是秦总的性子,宋阮说不定就是未来的集团夫人呢,你们讨论时小心些。” 那姑娘耸了耸肩,放下水杯,说完便出了茶水间。 众人也不在意,这一茬过去,便又聊起了别的工作八卦,总归不会闲着自家的嘴。 至于小陈说的话,在场的人却都没有放在心上。 秦鹤是什么性子,他们在这位冷面阎王底下干了快一年,也多少有些了解。光是将他和谈恋爱这三个字扯在一起就够惊悚了,至于“官宣”? 算了吧,他们怕晚上做噩梦。 · 这厢聊得火热,那边秦鹤已经带着宋阮从公司出门,坐进了开往颐景园的车里。 回想起刚才前台们的吃惊目光,宋阮抿了抿唇,被男人紧紧牵着的手一动,忽然反过来,变成了和他十指相扣的姿势。 秦鹤以为她是因为被人看见抱着出了公司有些害羞,微微勾唇,眼里的纵容意味很浓,轻笑着,任她动作。 窗外的街景一掠而过,五光十色的街灯透过窗,在二人脸上投下明灭变幻的光影。 外头夜色很重,风忽然大了起来,隐隐有些要下雨的趋势。 宾利在公路上飞驰,一路无话。 回到颐景园,秦鹤让宋阮坐在岛台旁边,自己则卷起衬衫袖子,往冰箱的方向走去,看样子,似乎是要亲自做饭。 宋阮不由得有些惊讶。 她以为是要让家政阿姨来,没想到是秦鹤亲自下厨? 这种惊讶在看见秦鹤速度飞快地做了盘茄汁烩面,利落装盘,而后端到她面前时,到达了顶峰。 烩面色香味俱全,冒着腾腾热气,咕嘟咕嘟的,瞬间就勾起了她的食欲。 她从不知道秦鹤还会做饭,而且厨艺还颇佳。 或许是她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秦鹤打开冰箱,刚想问她要喝什么,一扭头,便瞥见了宋阮眼中清晰无比的惊讶。 男人动作一顿,眉峰很轻地挑了下。 不过还是没说什么。 他笑着摇摇头,拿了瓶纯净水出来,拧开瓶盖,放到宋阮面前。见她乖乖地拿起筷子,开始低头吃面了,这才在她身边坐下,眼含笑意,撑头望着她。 诱人的香味在空中弥漫,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小雨,风从窗户缝隙吹来,挟裹着丝缕凉意,清新湿润。 宋阮吃饭的时候很赏心悦目,全程保持安静无话,小口小口的,吃得却很快。 她到医院时还没吃午饭,又直接睡到了现在,此刻若不是维持着形象,肚子早就叫起来了。 差不多快吃完时,宋阮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秦鹤仍坐在原位,表情不变,曲起食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下。 宋阮眨眨眼,被弹了也不生气,只是抬起头看向秦鹤,无声疑问:? 秦鹤意味不明地和她对视,清黑的眼瞳在灯光下很亮,闪着似笑非笑的光,“刚刚什么表情?” 刚刚? 吃面的时候? “......”宋阮一下反应了过来,咽下嘴里的面条,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以为你不会做饭。” “我看上去,”顿了顿,男人声音慢悠悠的,“像个什么都不会的大少爷么。” 宋阮连忙摇头,一脸“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的表情,“不是,只是上次......”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瞥见男人眼中闪动的一丝笑意,很淡,却充斥着逗弄小动物般的趣味。 宋阮瞬间反应过来,一顿,孩子气地撇了下嘴,“......你老是逗我。” 秦鹤瞬间笑开,清疏的笑意柔化了周身的矜冷,显出一股氤氲的温情来。 他揉了把宋阮的头发,嘴上抱歉,眼中的愉悦却越发浓重,“对不起,没有下次了。” 宋阮轻哼了声,不理他,继续低头吃面。 餐厅一时安静下来,窗外夜色深沉,宛如一团化不开的墨,浓稠至极。 不知过了多久。 轰隆—— 远方忽然响起一声春雷,随后便是逐渐传来的雨声,挟裹着惊蛰的湿气,淅沥地拍打在窗上,嘈杂中又有些落寞。 帝都终于迎来了今年初春的第一场大雨。 宋阮就在这时吃完了面。 她将筷子端正摆好,又拿起一旁的纯净水,侧过头,眨眼看向窗外。 细密的雨帘笼罩住别墅周围,街灯闪着明亮的光,被雨水氤氲成光斑,宋阮正对着落地窗,捧住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明艳的脸上心不在焉,像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她看着窗外淅沥不停的雨,忽然没头没脑地开口:“阿鹤,我们公开吧。” 话音落下,空气有一瞬寂静。 男人没说话。 女孩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有力的大手,直接揽过了她的肩,然后稍稍用力,将她一整个儿都转了过来。 秦鹤逆着光,神色难辨地和宋阮对视,一言不发。 这个角度下,他的眉眼愈发显得矜冷,光影勾勒出一道清癯的轮廓,男人漆黑的眸底含了点光,眼尾上挑,定定地看着宋阮,“为什么?” “你不想公开吗?”宋阮睫毛颤了颤。 秦鹤沉默几秒,逆光的眼眸看不清情绪,许久,忽然笑了下,意味不明地开口:“怎么,一顿饭而已,阮阮就要以身相许么。” 宋阮一怔,眼眶一红,黑眸几乎是立马就反射出了泪光。 秦鹤心中叹了一声,还是抬起手,轻柔、却坚定地抱住了正处于极度不安中的女孩,侧头吻了吻她的耳朵,声音里含了些无奈,“至少要一辈子才行。” 宋阮一震,旋即猛地回抱住他,声音带了点哭腔,“对不起,阿鹤。” “我只是太不安了......你这么好,我不想你被别人抢走。” 她失去了父母,弟弟也不再见面,除了秦鹤,什么都没了。 秦鹤皱起眉,抬起她的脸,额头抵住额头,低声问:“我怎么就被别人抢走了?嗯?” “公司里......他们看到我,都很惊讶。” “......瞎想。” 秦鹤放下心来,想起宋阮在车里十指相扣的动作,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耳朵,隔了几秒,又改为温柔的抚摸,“是我对不起,你现在处于非常时期,会多想正常......是我没考虑周到。” 他又欺近了点宋阮,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只需一个抬头就能吻到,秦鹤满意地看着女孩泛红的脸颊,低声问道:“你确定要公开吗?” 不等宋阮回答,他又重复道:“你确定吗?” 明亮的灯光下,秦鹤抿了抿唇,他感觉到,胸中那头暴戾的野兽在喷出鼻息,血液里的偏执沸腾着,似乎在催促着他——快答应!把她圈进自己的地盘,永远不放她离开! 秦鹤表情未变,不动声色地压下冲动,顿了顿,还是向宋阮严明要害:“一旦公开,你就是我的了,我不允许你逃开一步。” “后悔也没有用......敢逃开,我就打断你的腿。” 宋阮一怔,看向男人幽深沉静的双眸。 那里面正翻滚着一股浓郁的黑雾,占有欲充斥着眼瞳,重得令人心惊。 他温柔得太久,宋阮都有些忘了,原本的秦鹤......有多么冷戾淡漠。 他连血都是冷的,唯独心尖上放着一个她。 明明该害怕的,宋阮想。 可不知为何,她感觉到心底那些堆积的不安,在这样的眼神下正一点一点弥散,直至完全消失——仿佛彼此确认爱意的仪式似的,真奇怪。 “你如果敢多看别人一眼......”面前的男人温柔一笑,凝望着她,哑声警告:“我就把你锁起来,关在只看得见我的笼子里。” “就算是这样,你也愿意吗?” “......” 宋阮眨了眨眼,没有丝毫害怕。 她伸出细白的手指,轻轻戳了戳男人的胸口,想了想,还是没把“纸老虎”这三个字说出口,而是干脆地点头,“愿意。” 她拿出手机,点开微博,塞进秦鹤手里,动作称得上是一气呵成:“喏,你来吧。” 秦鹤:“......” 答应得太快,他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男人拿着手机,没动,而是皱起眉,“阮阮,我不是在开玩笑。” 他根本不是什么温柔的人,刚刚说的那些话,他真的做的出来。 宋阮却笑起来,潋滟的眸弯起,宛如夜色中绽放的小玫瑰,明艳动人,“我知道啊。” 她捧住男人的脸,看了半晌,忽然“吧唧”一下,亲在了他的侧脸。 旋即满意地缩进男人怀里,催促着他,“快点呀,我有点累,想洗澡睡觉了。” 秦鹤:“......” 男人一时无言。 半晌,他垂下眼睫,没有用宋阮的手机,而是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了微博。 这还是在上次的录音事件后下载的,他平时很少打开,只关注了宋阮一个人。 越州国际也有自己的官博,平时发布些企业的工作相关。李观知道他下载微博后,特意帮他注册了个账号,又认证了身份,如今秦鹤的账号虽然粉丝不多,头像上却带着个小小的蓝色“V”字,权重力还挺高的。 宋阮这时也凑近了点屏幕,心里好奇的很,想看看他怎么“官宣”的。 秦鹤却把手机一收,表情早已恢复了之前的从容,见她不满地看过来,挑起眉,似笑非笑道:“不是累了么。”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深隽的眉间闪动着笑意,看向宋阮:“去洗澡吧......今晚我们住一间。” · 宋阮从浴室出来时,秦鹤还在书房办公。 他从公司走的突然,还有许多工作未收尾,此刻在另一个浴室洗完了澡,正端坐在书桌前,开着视频会议。 他们现在所在的房间,和先前宋阮住过的是同一间,有两张床,宽敞的很。 今天中午搬家公司已经送来了宋阮的所有东西,家政阿姨依次有序地摆放在别墅里,宛如给这个冷冰冰的家一点点增添上色彩,看上去生动了许多。 宋阮这会儿换了条烟粉色的睡裙,从浴室里出来,环顾一圈四周后,在靠窗的那张床上发现了自己的手机。 她走过去,解锁点开微博,看了半天,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没发,只是关注列表里多了个秦鹤。 她眨了眨眼,没失望,而是又点开了秦鹤的微博。 就看见男人从注册到现在,从未有过任何动静的认证微博,半小时前发布了第一条原创内容—— 【你好,我的星星。@宋阮】 外面仍在下雨,淅沥的雨滴砸在玻璃窗上,别墅周围亮起了一盏盏廊灯,明亮的光团在黑夜中闪烁,从房间往外望去,仿佛一片大大小小的光斑。 今晚夜浓,天幕中没有星星。 宋阮却想起了那一天,秦鹤曾经说过,她是他人生的星星。 人生的星星。 她从未在别人的生命里担任如此重要的角色。 短短的六个字,仿佛有魔力般,让她嘴角不自觉翘起,心情也不受控制地雀跃起来。 宋阮无意间抬头,从玻璃窗反射的角度中,看见了一张眼角眉梢都泛着如蜜笑意的脸蛋。 双眸潋滟,唇瓣红润,仿佛今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林简没有去世,她只是单纯收到了心上人的表白而已。 女人看着玻璃窗上的自己,一动不动,半晌,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犹带笑意的脸庞。 不知过了多久,宋阮垂下眸,内心终于承认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她根本没那么伤心。 又或者说,她不是为了林简伤心。 她的心中有一道保护线,在林简日复一日的逼迫中,早已将母亲划出了保护线外,除了血缘关系的天然悲悯,她更多的,只是因为没有了家,对自己变得孑然一身的难过而已。 而现在,这道保护线内,只剩下了一个秦鹤。 秦鹤觉得自己的占有欲可怕,怕说出来吓着她,可宋阮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光是听见那些前台的议论纷纷,看见那些隐隐投来的目光,她就完全受不了——有什么可惊讶的? 她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秦鹤是她的。 她一个人的。 宋阮低下头,海藻般的黑发垂落在肩头,细细的锁骨下,冷白肌肤如玉,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女人看着那条微博,红唇勾起,几秒后,毫不犹豫地按下了转发。 · 晚上九点半,当红影后宋阮转发了一条微博,并配文:【你好,我的爱人。】,疑似自爆恋情。 刷到这条微博的三分钟后,微博服务器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瘫痪,无数媒体人半夜从床上爬起来,边骂人边开始加班。 宋阮的手机也在瞬间打来了几百个媒体电话后,震麻了她的手心。 她干脆利落地关了机,转过身,走到秦鹤身后,轻轻抱住了他。 正在开会的男人一顿,随即不顾视频另一头震惊的众人,低声说了句“明天再谈”,便飞快地关了电脑,转身揽住宋阮。 “怎么了,”他以为她又开始难过了,二话不说便揽过人,轻声道:“困不困,时间不早了,睡吧。” 宋阮点点头,将脸埋进男人的胸膛,闻着清冽内敛的雪松香,半晌,闷闷道:“我想你陪着我,我们一起睡好不好。” “......”秦鹤罕见地一僵。 男人耳后悄悄爬上了一点薄红,宛如四月的桃花,让那张矜冷淡漠的脸倏然变得生动起来。 半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沙哑,“好。”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完结!呜呜呜呜呜发现两章不够,生死时速先发上来了,明天还有一更,么么哒! 第90章 “因为有你”(正文完结) 陪/睡……当然只是字面意思上、格外单纯的“陪着睡觉”了。 昨夜一场惊蛰大雨,帝都仿佛结束了乍暖还寒的天气,正式进入了春天。空气中弥漫着某种绿植香气,气温升高,连窗外掠过的风也挟裹着勃勃生机。 随之升温的,还有宋阮的恋情曝光。 因为秦鹤没刻意压下新闻,宋阮的恋情当晚便上了各大网站的头条,凌晨还有报道不断刷新。微博热搜前二十挂了十七个话题相关,后头基本上都跟着个“爆”字,人气之盛,可见一斑。 而在一夜之间,宋阮本人的微博评论更是已高达百万,豆瓣论坛盖起了无数高楼,有的在细扒这一对的蛛丝马迹,有的在单纯舔这两人的颜值,其中最高楼则是对男主角秦鹤生平的科普兼总结。 “秦鹤,帝都秦家嫡支独子,十八岁去了伦敦留学,七年后回国接管家族企业,毕业于lse最著名的经济学系,是真真正正的名门子弟,贵不可言。” “秦氏的越州国际应该没人不知道吧?上至房地产,下至娱乐圈,在帝都上流家族拥有第一话语权。而秦鹤又是秦家的绝对掌权人,一手遮天的那种。这个背景......我只能说宋阮牛批。” “我记得宋阮出道六年,从来没传过绯闻?啧啧,一来就来个大的,这下根本不用担心粉丝流失,她完全可以在娱乐圈横着走啊哈哈哈哈。” “而且是男方先官宣诶!果然男人都喜欢美人吗......不过秦鹤应该长的不怎么样,我在新闻里都没怎么看到过他,宋阮出卖色相,可惜了。” 这话一出,瞬间就有人反驳。 “楼上别身边即世界了,秦鹤这种身份,只要不想显于人前,媒体绝不敢作妖的,只能说秦鹤本人低调。” “没错,而且居然敢说秦鹤长得不怎么样??我立马甩出这套年前被拍到的出圈图!人家帅哥美女谈恋爱,轮得到你个妖怪唧唧歪歪?” “呜呜呜呜这套图是真的红,我在朋友圈都刷到过,这张脸蛋,就算身无分文我也愿意养着他!” 细白手指一顿,宋阮靠在床头,眨了眨眼,唇边浮现些许笑意。 她将这条评论截图,着重截到“就算身无分文”那一段,然后特意发给了秦鹤。 窗外阳光明媚,别墅区林间传来阵阵鸟鸣,光线透过窗照在床上,投下了一片温暖浅淡的光影。 宋阮就笼罩在这片暖洋洋的光影里,眯起眼睛,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 现在正是上班时间,她知道秦鹤暂时没空看微信,微博的私信被粉丝轰炸,又看了会儿新闻后,宋阮便放下手机,掀被起床了。 今天她有个广告拍摄的行程。 一到换季,各大品牌和时装周都开始筹备起了新的广告片和走秀活动,宋阮身为国内绝对一线的女星,又手握多个大牌代言,自然也在受邀的首批名单内。 只是她的假期还剩半个月,这期间只提前接了平面广告的通告,至于走秀和采访,都让高安排在了假期结束后。 洗漱时手机震动,宋阮擦了擦脸,看见是李佳仪,很快点开语音。 “阮阮,我看到热搜了,恭喜呀!” “过几天我和江郝就要去国外玩了,我们找个时间聚一聚吧,好想你。” 女孩子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真切的喜意和兴奋,宋阮不自觉勾起唇,回了她一个好。 窗外的阳光越发亮了。 宋阮打开卧室另一头衣帽间的门 ,走至角落,将一套崭新的黑衣黑裤拿出来,挂在了不远处的熨烫区。 这是出席林简葬礼要穿的衣服——早在医院告知她病情时,就已提前准备好。 宋子嘉半小时前打电话过来,告诉她,林简的葬礼将在三天后举行。 宋阮那时刚刚睡醒,窝在被子里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沉默着挂了电话,一转头,正好看见秦鹤从浴室里出来。 黑发黑眸的男人身形修长,半湿的额发搭在眉间,挟裹着满身潮气,随意站在衣柜前。 余光扫过来,瞥见一脸失神的宋阮,他几步走近,倾下身,神情自然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做噩梦了?” 额头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有点凉,宋阮眨了眨眼,耳廓瞬间泛起薄红。 心情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好了起来。 “没有,”她摇摇头,呼吸间尽是清冽内敛的雪松香,被这股熟悉气息包围,宋阮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阿鹤,三天后,你陪我去葬礼吧。” 男人闻言,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只是半垂眼睫,低低“嗯”了一声,旋即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晚上有个事和你说。” 他忽然开口,温柔的眉眼被阳光渡上一层浅浅金色,光影明灭间,男人的眸光也衬得无端朦胧,“你乖乖的,在家等我回来。” - 品牌方的拍摄地点定在了酒店。 这个高奢鞋履牌子源于意大利,代言人稀少,连广告都从未找过亚洲人拍摄,几月前官宣宋阮代言时,还在网上引起了一阵热议。 如今合同变更,她的名衔从亚太地区升级成为全球代言人,半个月前,品牌方就和宋阮这边约好了拍摄时间,不好推掉。 宋阮来得很早,场地搭设的差不多了,只剩拍摄的人还没到齐,高安在一旁看了圈布置,转过头,善意打趣,“今天的热搜爆/炸,品牌方待会儿肯定也会问到这个,你可别害羞。” 他语带笑意,说的是宋阮昨晚公布的恋情。 宋阮走进专用休息室,闻言也大方一笑,昳丽的眉眼明艳动人,眸光宛如星子,“放心,我没什么好害羞的。” 高安一顿,在镜子里看见她淡定的小脸,摇头笑的同时,心下不禁有些感叹。 当初那个哭着在澄清会上辩解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变得刀枪不入,万般璀璨星光加身的同时,也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幸福人生。 她像石缝中顽强生长的野草,于黑暗处窥见了一丝生机,便能紧紧抓住,从无底深渊中骤然挣脱。 这样也好。 没过一会儿,门外有人敲门,助理探出头,笑着通知:“宋小姐,工作人员已经到齐,可以开始拍摄了。” “好。” · 一上午的时间眨眼而过。 春夏季的概念照很好拍,品牌方准备好应季的服饰,宋阮那张脸就是最好的业务能力,最后成片出来,双方都很满意。 作为新任的全球代言人,对方还拍摄了一段很短的花絮,等同于小访谈,其中就有高安预料到的情感问题。 不过好歹是自家代言人,品牌方也没问什么为难的话,简简单单便过去了。拍摄结束,宋阮换下服装,准备回家。 黑色宝马在二环飞驰,半路上,宋阮突然心血来潮,让司机拐去了附近的一家大型商场。 她本人自然是没下车,而是让副驾驶上的保镖去了商场,买来一大堆毛茸茸的玩偶和地毯,柔软蓬松的质感,全部堆在后座上,五颜六色的,很是晃眼。 初春的白天很长,晚上刚过八点,夜晚的天空才完全暗沉下来,丝缕的星光透过窗洒落,笼罩住一片淡淡的光晕。 秦鹤从车里下来,神色寡淡,走进自家别墅。 客厅里开了灯,男人换完鞋,抬起头,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不远处的地板上。 几秒后,他站在玄关处,没动。 男人眉峰很轻地挑了下。 客厅里没人,一片安静。雾霾蓝的毛茸茸毯子霸道地闯入视野,夹杂着几缕银光,一路铺陈蔓延开来,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客厅。 非但如此,不远处的灰色沙发和茶几上都摆了好几个毛茸茸的玩偶,冲散了别墅原本的冷淡气息,目光扫过中岛台,那里竟还挂了个大大的相框,里头是一张宋阮的个人写真。 女孩身穿校服,脸朝镜头,微微一笑。 这应该是她刚出道时拍的,眉间还存着几分稚气,那双眼睛却极亮,清黑的瞳仁一尘不染,潋滟地仿佛四月桃花盛尽。 秦鹤缓缓走近客厅,在相框前站定。 照片里五年前的宋阮,和他第一次从电影里看见的她,一模一样。 “阿鹤?”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唤。 秦鹤一顿,转过身,看向楼梯口。 宋阮步履轻快地下了扶梯,走到他面前,微微惊奇,“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随着她的到来,空气中忽然浮动起一股清冽内敛的雪松香,淡淡的,却很熟悉,秦鹤顿了顿,随即反应过来—— 那是他平时身上的味道。 宋阮用了他的沐浴露。 秦鹤眸光一暗,漆黑的眼尾上挑,许久,才答:“公司没事,就回来了。” “......噢。” 面前的女孩点了点头,湿漉漉的眸子看着他,大约是刚洗完澡,眼里还带着氤氲的潮意。 她向他解释:“家里的色调太冷了,我回来的路上买了好多东西,这样看起来是不是好多了?” 宋阮环顾了一圈周围,似乎很是满意,又瞥见面前的相框,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声,“装饰太单调了,我就摆了张照片上去,你不会介意吧?” “......”男人沉默下来,几秒后,声音无端变得温柔许多,“不会。” 他乐意至极,又怎么会介意。 “那就好,”宋阮放下心来,看着照片里五年前的自己,有些感慨,“这是以前我爸爸给我拍的,绝对没人看过,你是第一个。” “......” 秦鹤看着那张照片,无端有些恍惚。 窗外夜色深沉,天幕黑如泼墨。 他却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少年坐在电影院里——屏幕上的女孩眸光潋滟,像一颗还未升起就已坠落的星星,在他的世界留下一道深刻痕迹后,骤然消失。 眼前的女孩脸上带着动人的笑意。 十九岁的宋阮和现在的宋阮缓缓重合,眼里闪着同样潋滟的光,静静站在秦鹤面前,变得触手可及。 此时此刻,秦鹤终于感觉自己能够抓住这颗星星,能够穿过重重迷雾和晦暗岁月,将她一把拥入怀中,再不放开。 他绝不放开。 客厅里一片寂静。 长久的沉默中,宋阮疑惑地眨了眨眼,回过头,刚要说话,就见男人忽然欺近了她,漆黑的瞳仁半垂,流泻出某种她看不懂、却能深刻感知到的情绪。 “阮阮......”他叫她的名字。 “嗯,”她本能地应,“我在呢。” 秦鹤忍不住抱紧她,下颌紧紧贴在柔软的发间,顿了顿,黑眸里含着浓重的怜惜,“明天开始,我暂时不去公司了。” 宋阮有点惊讶,顾不上被他抱住的害羞,连忙问道:“怎么了?是公司里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 男人低下头,一连串温柔的吻细细地落在她红润的唇瓣上,呼吸灼热急促,气息相互交织,暧昧得令人心颤。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揉碎在亲密至极的唇齿交/缠中,有些模糊不清:“早上和你提过......我会陪着你,直到你的假期结束。” “......早上?”宋阮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被他亲得眼尾发红,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脸也红得发烫了,只能迷糊重复:“你、你陪着我?” 她说话时,灼热的气息微微喷洒,呼吸间都是秦鹤身上相同的味道,清冽馥郁,男人额头青筋隐隐一跳,一把将她抱起,朝二楼卧室走去。 直到双手撑在床沿,将宋阮挟制在他空出的空间里,密集的吻停了一瞬,秦鹤黑眸中翻滚着汹涌的欲/念,哑着声音,红眼问她,“可以吗?” “......”宋阮迷乱的思绪被这句话扯回来些许。 她水光潋滟的眸半睁,迎着男人侵略却竭力克制的目光,半晌,忍不住急促地呼吸了下,吐出几声灼热的喘/息。 可以。 宋阮说不出话,只能抓住男人的衣角,然后微微起身,吻住他微凉的唇瓣—— 仿佛野兽解开封禁,火焰顷刻熊熊燎原,理智在一瞬间全数崩塌。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吻仿佛卸闸的洪水,骤然将她淹没。 ...... 窗外夜色如水,宋阮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浴室的盥洗台边,那个被她亲手放上去,又失手挥落的玩偶上。 ......女人哭的稀里哗啦,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她再也不主动撩拨秦鹤了! - 半个月后。 首都国际机场,T3航站楼入口。 一身轻便的青年坐在椅子上,桃花眼微微下垂,看着手机上推送的消息。 “影后宋阮恋情曝光,男主角身份神秘十足。” “当红明星宋阮主动曝光恋情,知情人爆料,二人早已相恋数月。” “最新动态,宋阮拿下又一高奢代言,事业爱情两开花。” 诸如此类的消息,已经轰炸了各大网站半个月之久,app不断推送,他想避开都难。 秦成琚吐出口气,摁灭手机,抬起头,却又在机场十几米高的玻璃天花板上,看见了一张宋阮代言的巨幅海报。 海报上的女人黑发红唇,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有股美得惊人的攻击性。 秦成琚静静看着她,半晌,苦笑了下,无奈地闭了闭眼。 没过多久,机场终于开始播放广播,登机口的长队缓慢移动,秦成琚垂下眼睫,站起身,打算排队登机。 “秦成琚。”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成功让青年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他缓缓回过头,就看见叶馥穿着件浅色风衣,目光平静地站在不远处,脸上没什么表情。 “小馥......”秦成琚嘴唇嗫嚅,眼睁睁看着她走近,脑海却变得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些什么。 叶馥倒是比他要从容许多,落地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女孩骄矜的眉眼被光笼罩,似乎也融化成了明亮强烈的一团,“我来送送你。” 她这样说着,口气平常,仿佛是在送别一位相识已久的朋友,没有丝毫波澜,“这么多年的感情,也算亲自结束了。” 这句话仿佛一把刀子,将秦成琚的心脏搅成了一滩烂泥,痛到极致,他反而冷静下来,下唇泛白,轻轻笑了一下:“我明白了。” 周围行人来来往往,他们在登机口旁说话,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这里是机场,每时每刻都在上演一出出分开离别,有的泪中带笑,因为还有重逢的那一天,而有的却已是最后一面,再无相见之日了。 秦成琚握紧双手,强忍住想要抱住叶馥的冲动,别开眼,不让她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马上就要登机了......你走吧。” 过去的回忆仿佛走马灯,一幕幕来回闪过,叶馥沉默许久,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平淡,“好。” “......你多珍重。” 女孩纤细的背影汇入人海,一点一点模糊,最后完全消失。 秦成琚死死地盯着窗外巨大的机翼,没有再看她的方向,半晌,才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登上了飞机。 就这样吧。 你这样好,只要愿意,会有无数人向你奔赴而去,而我已经没有资格再阻拦了。 小馥。 在人海里爱你,就是我最好的距离。 - 飞机在碧蓝的苍穹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 三月末,帝都秦家再次发生了一场异变。 秦晟久不出门,不知为何,忽然受了刺激,在老宅发疯,失手将秦老爷子推下楼梯,医生赶到时,老爷子已经半死不活,勉强救回来也失去了自主行动能力,只能在病床上度过余生。 而秦晟犯下这样的大错,秦海怒不可遏,自作主张将他送去了一家偏僻的疗养院,留下一封信后,便忽然消失无踪。 消息一传出来,帝都整个上流圈都为之震动。 秦家嫡支一脉,疯的疯,残的残,最后竟只剩下秦鹤一人单挑大梁,撑起了秦家的门面。 这些事发生的太过蹊跷,说没有鬼,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 只是这到底是秦家的家事,他们不敢、也轮不到他们插手—— 秦鹤的手段如何,众人早在孙家败落时便见识过了。 没人敢撄其锋芒。 而不管事实如何,如今的秦氏已然彻底成为了秦鹤的一言堂,在他管理之下,再无任何疏漏差错。 下午三点,帝都金融中心人潮如织,车流喧嚣。 李观走进办公室,将手里的文件递到男人面前,垂眼汇报:“秦总,秦成琚已经离开帝都,秦海刚刚也传来消息,确定并未留下任何证据。” 轮廓深隽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前,接过文件,浅金边的细框眼镜闪了闪,声音寡淡,“李副局那边呢?” “礼品单已经拟好,正好我们有个和官方合作的项目,以公司的名义送出去,光明正大,不会落下把柄。” 男人颔首,翻了几页文件,便随手放下,眉目在灯光下显得愈发矜冷,“西城那边的剪彩仪式,什么时候开始?” 他说的仪式,是S市的知名企业正式进驻帝都,开幕当天的剪彩活动。这家企业的背后就是沈森,也是他们前段时间合作的相关项目之一。 李观看了眼平板上的时间:“秦总,还有十分钟。” “十分钟。”男人揉了揉眉骨,神色沉静地站起身,往外走去,“去一趟现场。” 李观垂眼应了声是,转头吩咐了几句下属,表情毫不意外。 如果只是剪彩仪式,秦鹤自然不必亲自去查看,可是这场仪式有意办的盛大,邀请了许多著名人士来参礼。 而其中的剪彩嘉宾之一,便是宋阮。 - 午后阳光分外明媚,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穹之上,风挟裹着燥人的热意,帝都已经隐隐开始升温了。 简洁露天的场地偌大,周围站着一排训练有素的保安,站在媒体和无数粉丝前,维持着现场秩序。 四周嘈杂拥挤,这些媒体的镜头无一例外,全都对准了红毯中央那个明艳的女人,快门声不断响起,闪光灯也跟着发出阵阵白光。 今天这场仪式本来没有那么多媒体来,奈何有记者收到消息,已经休假两月的影后宋阮前两天结束假期,开始了正式营业—— 今天这场仪式,是她自公布恋情以来,首次在公众面前亮相。 这种机会,不来的都是傻子,哪怕只拍到了几张照片,以宋阮的咖位,也足以拿回去交差了。 不到十分钟,剪彩很快结束,轮到媒体的群访时间。 考虑到宋阮的人气,主办方特地给她配了四个人高马大的保安,饶是如此,众记者一拥而上时,还是将她挤得够呛。 女人被挤的东倒西歪,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上倒没什么不悦,只是皱了皱眉,凝声道:“大家慢一点,十分钟的群访时间,一个一个来。” 她今天为了配合活动,特意穿了件大红色的绸质长裙,配黑色尖头细高跟,锁骨上戴的项链镶满碎钻,在光线闪过时,瞬间亮得晃人眼球。 旁人或许不敢驾驭这种分明的颜色,不过宋阮五官生的明艳至极,不但完美消化了这套造型,还隐隐压下了红色的妩媚,显出了一种端庄的威严感。 那双潋滟的凤眸凝起时,气势无比锋利,是种带着攻击性、令人心惊的美。 秦鹤从堵车的二环抵达现场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宋阮。 没等他皱眉吩咐保镖过去,记者们面面相觑间,情绪已经冷静了些,不过还是争相将自家话筒递到了宋阮面前,七嘴八舌地开始提问。 “宋小姐,请问你为什么主动曝光恋情?” “宋小姐,您的男朋友身份非同寻常,方便透露一下你们是如何在一起的吗?” “宋小姐......” 宋阮站在媒体中央,昳丽的眉眼被闪光灯映亮,明艳得不可方物。她没说话,只是侧过头,看了一眼自家天星娱乐的记者。 那记者一愣,随即立马反应过来,兴奋得脸蛋通红,连忙抓住机会,“请问宋小姐,您接下来有什么工作计划吗?” 宋阮微微一笑:“接下来我会投入到电影中,陈导之前的邀约......” ...... 三月末的气温逐渐回暖,艳阳高照,秦鹤早已从宾利后座下来,挥退了李观等人,独自靠在车前抽烟。 他脱了西装外套,露出干净的白色衬衫,阳光透过树荫洒落,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浮光掠影。 偶尔吹来一阵风,淡青色的烟雾缓缓升腾,又被吹淡,消散处隐隐隔着男人的眼睛。远远看过去,淡漠,矜冷。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宋阮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忽明忽暗的光从秦鹤身上淌过,男人的袖口卷至小臂,黑色西裤勾勒出完美长腿,他光是站在那儿什么也不做,就已足够引人注目。 更不用说,当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某个人时。 尽管无意,宋阮却依旧察觉到了什么,她眸一动,在访问的间隙,顺着一道紧紧缠绕的目光,朝现场最左边的停车位看去。 明媚春光中,她对上了一双如含远山的眸。 他一个人靠在车前抽烟,见宋阮看过来,下颌扬起一道深隽的线条,广袤淡漠的眼底,有最温柔的笑意,和恰到好处的亲昵。 秦鹤。 镜头一直聚焦在宋阮身上的记者们此刻一怔,忽然发现,面前的人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准确来说,她原本官方的态度突然变得柔软一瞬,仿佛看见了某个熟悉的人,真实的情绪从当下的场合中,不经意抽离了一点。 记者们面面相觑,心下都有些奇怪。 殊不知,宋阮只是在看见秦鹤的那一瞬,想起了往昔,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她在片场第一次见到秦鹤的时候。 是六月,盛夏傍晚。 嘈杂的片场闷热,风扇卷起阵阵气流,昏沉光线中,他和她四目相对—— 两道视线无声交错,那一刻,她的心底埋下了一颗等待发芽的种子。 谁也不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 想法在脑海中不过一瞬,有记者很快想到新的问题,连忙提问:“宋小姐,请问您为什么有勇气重新站在荧幕上?” 话音落下,喧闹的场地忽然寂静一瞬。 胆子也太大了点。 谁不知道现在宋阮背靠秦家,问问恋情也就算了,还敢提起宋阮以前的事? 想不想继续混了? 这是在场的记者们此刻唯一的想法,提问的人也白了脸,万分后悔自己的嘴快。 宋阮却没生气,听见这个问题,反而不合时宜地,又失神了一瞬。 “你是我人生的星星。”男人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撑住墙壁,眸子里带了些叹息,神色温柔至极,“阮阮,我早该告诉你了。” 她看进这双含着深深怜惜的双眸,那一刻,几欲落泪。 阳光落在寂静的现场,记者纷纷噤声,生怕被宋阮记恨上,白白丢了饭碗。 宋阮却抬起头,对着镜头微微一笑,红润的唇瓣微抿,吐出的话语郑重又深情。 “有个人对我说过,星星就应该被仰望。” “于是我从淤泥里爬起来,为他又挂在了长空之上。” 空气中漂浮着清冽的雪松香,风吹动树叶,绿荫摇晃了一下。 余光里,宋阮看见不远处,男人脸上浮现的温柔浅笑。 于是她也笑了起来。 ——为什么有勇气? ——因为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啦,感谢陪伴,爱你们。